十三(2)

想到這樣的因果關系,蘇陽有一種哭笑不得,又有一種惱恨不已。太不靠譜了吧。他的生活,他的事業,甚至他的生命,竟然都因一袋紅提而改變。這真是多麼地滑稽,又是多麼地冷酷哪。蘇陽突然想到,自己在夢中竟然忘了問朱素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她究竟有沒有借他的手殺了人?

“Shit!”蘇陽低低地罵了一聲,他從夢境中逃離出來,睜開眼睛去看四周,卻發現四周昏暗一片,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滅了。他心頭一驚,慌忙伸手去摸床頭櫃,發現那蠟燭才燃燒了不到一半,就熄滅了。可蘇陽明明記得整個屋子所有的門窗都是緊閉著的,根本不可能有風進來,那蠟燭怎麼會被吹滅呢?

“難道屋里真的還有另外一個人把它吹滅?”蘇陽驀地想起趙利旭夫婦就是慘死在自己現在所躺的這張床上,心頭更是張皇失措。他急急忙忙地四處摸索打火機,卻怎麼都找不到。蘇陽不由得暗自後悔剛才沒有把打火機放入口袋里,而是連同蠟燭一並放在床頭櫃上。只是床頭櫃就那麼方寸之地,打火機怎麼就像是落了地的人參果,再不見蹤影了呢?

就在蘇陽手忙腳亂之際,他突然感到腳心一涼,似乎有陣陰風吹過。他忙不迭地收起腳,將自己緊緊地蜷縮在床頭,睜大著兩眼,緊張地感受著四周的動靜,但可惡的黑暗,讓他的眼睛幾乎失去了任何的功能。

一片死寂之中,蘇陽突然聽到“沙沙沙”的腳步聲,先是在客廳里徘徊,然後是輕微撞門的聲音,接著進入臥室里。黑暗之中,蘇陽仿佛可以看到一雙女人的小腳,穿著拖鞋,無視蘇陽的存在,在整個臥室里四處地走動。“她在做什麼呢?”蘇陽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發現全身已經控制不住地抖動了起來,大腿根處甚至有股發熱的感覺。

“她怎麼還不快點找上我呢?”蘇陽絕望地想。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笑話里等著另外一只皮鞋落下到天明的老頭兒,或者說是等待絞索勒緊脖子的死囚犯,等待著最後一下的痛感迸裂,然後一切歸于虛無。

“沙沙沙”的腳步聲終于停在了他的床頭。蘇陽拼命地睜大眼看去,卻依然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到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來吧,快來吧。”他在心底號叫著,那是垂死般的掙紮。

但那“沙沙沙”的腳步聲卻一點都不理解蘇陽的心意,就那樣停滯了下來,悄然無聲。蘇陽實在按捺不住,他稍微地舒展了一下已經略為麻木的身體,准備斗膽起身下床,卻突然感覺到眼前有一個黑影掠過,帶起一股腥臭的風。風聲鶴唳的蘇陽“啊”的一聲,只覺得小腹處一陣的收縮,兩股一熱,尿液自褲子里汩汩地滴下。

但接下來的變故讓蘇陽羞愧得簡直想一頭撞死。他聽到“吱”的一聲尖叫,緊接著他看到那一雙綠瑩瑩的眼睛。黑貓!盡管在黑暗中,那只黑貓的眼睛依然閃爍著詭譎的光芒。蘇陽方才反應過來,剛才“沙沙沙”的腳步聲應該是老鼠爬動的聲響,小時候自己住在農村,經常半夜里就被這樣的聲音吵醒,嚇得半死,以為有賊入了屋,後來向奶奶哭訴,奶奶笑著安慰他說,那不過是老鼠爬動的聲音而已。沒想到,差不多隔了二十年後,自己竟然再次被老鼠嚇得尿褲子,這簡直就是一種羞辱!


“他媽的!”蘇陽惱羞成怒,他隨手抓起床頭的一樣東西,狠狠地往眼睛發著綠光的黑貓砸去。他知道,罪魁是那老鼠,但老鼠已被黑貓逮住,他所有的怒氣也就只能遷移到黑貓身上。

蘇陽扔出的東西沒有砸中黑貓,他發現根本就沒有聽到扔出的東西落地的聲音,好像黑暗中有一只手將它接住了。

“誰?”蘇陽所有的怒氣都化作冰涼,他只覺得全身的毛孔、血管急劇地收縮起來,將他的心髒掐緊。

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蘇陽只覺得又有一股陰涼的風湧進屋來,在他身邊盤旋,越來越近,越來越急,就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濕紙,要將他生生與這個世界隔絕起來,把他捂在這潮濕的暗室中直到窒息。

蘇陽心頭大駭,他伸出手去極力地想揮散那氣流,但仿佛有一雙手大力地抓著他的手似的,他怎麼都使不上勁。一刹那,蘇陽的腦海中掠過“死亡”的字眼,但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讓他本能地掙紮了起來。只是似乎他越掙紮,那一股氣流對他的壓迫就越緊。

“難道我真的要葬身這里?”蘇陽心頭浮過悲哀。死在602室里,恐怕真的就是白白地增添一個冤魂,最多為602室里的鬼話新增了一抹氣氛,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他的死亡,因為這里本來就已成了一個世人的禁區,死亡的禁地!

就在蘇陽絕望地准備放棄所有的掙紮時,他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以前老人說過,鬼最怕人的穢氣。只要你對它大罵粗口,或是向它扔穢物,它就會躲你遠遠的。而自己剛剛不是將尿尿濕在褲子里嗎,那正是對付鬼的最好武器!

想到此,蘇陽簡直大喜過望,生的希望也給他帶來了力量。他感覺自己終于可以擺脫那一雙無形手的禁錮,抽出氣力開始脫褲子。好不容易,他把褲子自僵硬的身體上扒了下來,拼命往前面的黑暗砸了過去。尿竟然真的有效,那股氣流頓時消失了!

蘇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有一種劫後余生的慶幸。他再不想在這見鬼的房間里多待一分鍾,跳下床,顧不上尋找鞋子和褲子,朝著門的方向撒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