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1)

在回去的車上,趙利蕊一路默然無言,只是憑窗遠眺,臉上寫滿淒楚。蘇陽心中亦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曾經的歲月里,以透支情欲來輕視愛情,而如今真的愛上一個人,卻發現自己已經喪失了愛的權利,或者說是能力。人世間最悲哀的事莫過于如此。他心中暗下決心,接下來的路都自己一個人走,而絕不讓趙利蕊再卷入進來。她應該有更陽光的生活,而不是陪著他擔驚受怕。他是一個亡命天涯的人,隨時可能被命運的洪流卷走,墜入死海之中。他不該將趙利蕊當做一根拯救他于死亡陰影的浮木,她雖然在學識上要高他一籌,但終究是一個未諳世事的女孩,並無力負載起他生命中的絕望,所以他唯有放手,那樣才可能給她一條生路,而不是拉扯著她一起沉墜。一種淒楚感緊緊地攥住蘇陽的心,讓他整顆心停止了跳動,每一寸血液都布滿了冰冷。“有情何必生斯世,無情終須累此生”。生命就是如此蒼涼而又悲愴。一滴淚水自蘇陽的眼角溢出,將苦澀滑過唇角。

車回到廣州,兩個人各懷心事,打了個車回到步云花園,在小區的飯館里草草吃了個飯,就各自道別晚安。

蘇陽回到前天上網的那一個網吧。對于他來說,這里是最理想的安身之地。雖然空氣汙濁不堪,但最重要的是有密集的人氣,還有那些游戲玩家玩游戲時發出的大呼小叫讓他也感到放心,感到安全。

蘇陽在網吧的電腦上看了成龍的新片《神話》。原本他最討厭看到那一些時空錯亂的電影情節,但現在一個人戴著耳機看著成龍回到秦朝時,竟然感到絲絲的涼意。他開始相信,也許真的存在著一些記憶的輪回,或說靈魂的牽引,指使著你去做一些莫名的事情。比如電影中成龍要去找那一個公主,現實中他去調查朱素的死因。

熬到清晨7點,蘇陽打著哈欠從網吧出來,在街頭的小攤上隨便要了一份豆漿和兩根油條,喂飽了肚皮,坐上去往火車站的公交車。到了火車站,他先將行李寄存在站台,然後按照昨天地圖上看到的張成廷家的方向走去。

廣州火車站大概是全國最藏汙納垢的一個地方,連附近的街道、住宅區也都是魚龍混雜。蘇陽從一條小巷子走過去時,看到許多人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看,簡直就像是一只只等待著一口咬斷小羊喉嚨的惡狼。在路過一家相對比較隱蔽的小店時,蘇陽被里面的招牌所吸引:出售萬能鑰匙。

他停下腳步,問老板:“萬能鑰匙怎麼賣?”

老板打量一下他,懶洋洋地說:“你要做什麼用?”

“做什麼用?當然是開門啦。”

“房門?汽車門?還是保險櫃?”

“哦,房門。我擔心有時候忘帶鑰匙,買一把以做防備。”


老板冷笑一聲,扔過一把像一支小筆的玩意兒,“兩百。”

“這麼貴啊?”

“貴?你做一次就十倍夠本啦。”

蘇陽沒得奈何,只好掏出兩百塊錢,買下那萬能鑰匙,順便跟老板確認了一下他的方向感是否正確。按照老板的指點,他走到巷子盡頭再拐個彎就可以找到張成廷的家。

蘇陽萬萬沒有想到張成廷家竟然有這麼破敗。一棟大概七十年代三層的建築,夾藏在一大堆新建的民房中間,顯得特別的灰頭灰臉。蘇陽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上了二樓,找到204房。他看了看四周。大概由于今天不是周末,大多數人都去上班的緣故,整座樓房里靜悄悄的沒有一點人聲。

蘇陽將萬能鑰匙插入門中,“咔嚓”一聲,房門輕易地打開了。蘇陽趕緊側身進去,將門從里面鎖上。

大概過了兩三秒,蘇陽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屋內昏暗的光線。這是個一室一廳的房子,帶一個簡陋的廚房與衛生間,所有的窗戶都用窗簾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蘇陽所站的位置,正是客廳。

客廳里凌亂地扔滿啤酒瓶、煙頭、廢紙等亂七八糟的生活垃圾,有一大堆的蟑螂在那些垃圾里不亦樂乎地爬來爬去。大概這里面唯一可以安居樂業的,就是這些小東西了吧。蘇陽皺了皺眉頭,小心翼翼地繞開各種障礙,進入臥室。

如果說客廳像是一個豬圈的話,那麼臥室還勉強可以稱得上是一個人窩。里面沒有床,只有在靠牆角的地方放了一張髒得看不出本色的床墊,床墊上散亂地堆著一床棉被。床邊的另外一側擺著一個書架,里面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的書,蘇陽一眼就辨認出來那主要是計算機方面的。書架的旁邊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扔滿了各式的CD、軟件。“看不出那家伙竟然還是一個計算機迷。”蘇陽暗想,“說不定還是個高手呢。”

整個屋子里看起來最具有搜查價值的就是那一堆書。蘇陽走到書架前。由于太久沒有人動過的緣故,書架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灰,幾乎將書名都覆蓋住了。他隨手拿起兩本,果然都是關于計算機方面的教材,看得他眼花繚亂的。他一本一本地檢視過去,其中90%以上都是與計算機相關,另外竟然有一本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還有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但就是沒有蘇陽想要的日記之類的手記。

蘇陽不禁大為失望。他疲憊地往床上的棉被上一靠,卻明顯地感到有一個硬物硌住了他的背。他一把掀開棉被,一台黑色的惠普筆記本電腦霍然出現在眼前。那一刻,蘇陽真正領略到“踏破鐵鞋無處尋,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喜悅。他抱起筆記本,發現電源線、網線都好好地連著。大概張成廷以前就是一直在床上使用電腦吧。蘇陽試著開啟了一下電腦,電源燈竟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