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2)

蘇陽頓時一愣。隔了這麼長時間沒人交電費,難道供電局忘了給張成廷家掐斷電,或者是有人一直為他交著電費?但蘇陽沒有心思去多想這些一時沒有答案的問題,他顫抖著手,打開“我的電腦”。

出乎蘇陽意外的是,電腦里,除了一個又一個令外行人眼花繚亂的軟件外,幾乎再沒有其他任何帶有個人色彩的東西。“難道張成廷事先將所有的個人資料全部刪除了?”蘇陽懊喪著。

無奈之下,蘇陽只好將所有看似可疑的文件一個一個地打開。幾乎所有的文件都是英文版的,塞滿了專業術語,看得蘇陽頭大如斗,眼冒金星。

查找了將近半個小時,仍然一無所獲,蘇陽決定放棄搜索。他疲憊地放下電腦,伸了個懶腰。發現由于一直待在密閉的房間里,身上濕漉漉的全是汗水,喉嚨里也像著了火似的,火燒火燎的。

他走出臥室,向廚房里走去,希望可以找點水潤潤喉。剛推開廚房的門,他就聞到一股極度腐臭的味道,熏得他差點閉過氣去,全身的毛孔也在刹那間收縮起來——熟悉的氣味,這給他帶來一種很不祥的感覺。未等他看清廚房里的一切,一個灰影猛地撞在他的小腿上,一下子將他撞倒在地。

“什麼東西?”驚慌之下,蘇陽隨手從地上拿起個啤酒瓶,朝那快速閃過的灰影擲去。“吱”的一聲響,那灰影痛叫了一聲。蘇陽驚訝地發現那竟然是一只碩大的老鼠,大得超乎常人的想象,其肥胖的身軀簡直跟貓差不多。大老鼠正齜牙咧嘴、惡狠狠地盯著蘇陽,隨時准備撲上來咬他一口作為報複。

看著老鼠邪惡的小眼睛,蘇陽心里哆嗦了一下,忍不住想要往後退。這是他平生第二次害怕老鼠。第一次是在朱素房間里,但那次主要是老鼠太多了,多得超出人的想象與抵抗能力,而這次固然一方面是老鼠的巨大為平生所未見,但更多的還是老鼠的眼神,蘇陽甚至可以看見其中的血絲,那是吃人的眼神。

先下手為強。蘇陽順手再拿起地上的一只皮鞋,用力擲向老鼠。皮鞋沒有瞄准,落了個空。老鼠怒叫了一聲,縱身向蘇陽撲了過來。

蘇陽下意識地一躲閃,沖入廚房中,隨即將門緊緊關上。老鼠被拒之門外,暴躁地咬著木門。但蘇陽的注意力很快地就從老鼠轉向那一股異味。那股味道實在太濃太臭了,塞滿蘇陽的口鼻、肺乃至胃,讓蘇陽胃里不停地收縮翻騰,直想一吐為快。


蘇陽掐住自己的脖子,極力將那一種嘔吐的沖動壓制了下去。他仔細地搜尋起廚房。廚房很簡單,一個嵌著瓷磚的灶台,上面放著一個燃氣灶,兩個鍋,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廚具。灶台旁邊則是一只櫥櫃,關得緊緊的。蘇陽很快就辨別出怪味正是來自櫥櫃。但他的手握在櫥櫃冰冷的把手上,卻遲遲不敢打開。他覺得手臂的每一寸肌肉都隨著神經的繃緊而收緊,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包圍了他,讓他渴望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他擔心,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面對真相,或者說,真相的揭曉,將會給他帶來更大的一個黑洞,恐懼的黑洞,而不是疑問的終結。

蘇陽掌心滿是汗水,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也都為密密麻麻的汗水所覆蓋,讓他幾乎懷疑自己要脫水而死。他使勁地干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橫,牙一咬,一把拉開櫥櫃。

四個死人頭“嘰里咕嚕”地從櫥櫃里滾了出來!

其中一個正砸在蘇陽的腳上。蘇陽也不知道是驚恐還是疼痛,“啊”的一聲驚叫,本已繃得緊緊的神經一下子收得更緊,勒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他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念頭就是趕快跑開,但雙腿卻哆嗦著怎麼都邁不開步,甚至連眼睛都無法閉合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頭在廚房的地板上滾動著。

不過蘇陽也由此看清,那與其說是人頭,不如說是四個骷髏,因為上面所有的皮膚、肌肉全都被動物以及蛆蟲吃得一干二淨,只剩下幾個漆黑的窟窿,如同干涸的靈魂,以一種絕望的又不甘心的姿勢接受死亡的來臨。

“難道他們是陳麗娟、張成廷、趙利旭夫婦的人頭?”恐怖如同夜棲受驚的鳥,“呼啦”一聲刺破長空一般,刺痛蘇陽的神經。但蘇陽也就是靈魂上感受著痛意,四肢卻依然麻木,保持著僵硬的狀態。

蘇陽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一只大老鼠。“難道四個人頭都是被它吃光的?”他不寒而栗。也許那老鼠之前就是沿著下水道爬進廚房,以四個人頭和廚房里的其他垃圾為美食,飽餐了些時日,結果吃得肥胖了,就再鑽不進下水道,只能困在廚房里。而蘇陽剛才的打開廚房,剛好給了它一條生路,但在那饑餓的大老鼠心目中,絕不會把蘇陽看做是它的救命恩人,而只會視為另外一個美餐的來源。

想到自己有可能變成那只大老鼠的盤中餐時,蘇陽的胃劇烈地翻滾起來,“哇”的一聲,所有的早餐、胃酸、膽汁全都吐了出來。頓時從胃到整個口腔,都布滿了苦澀的滋味,而這樣的苦澀還在不斷地擴散中,滲透入蘇陽的每一個細胞里,讓他全身都戰栗起來。

在整個胃都掏空之後,蘇陽停止了嘔吐,但胃里的難受更加強烈。因為空氣中混雜著人頭腐爛的氣味和嘔吐物的氣味,變得更加濁臭不堪,讓人恨不得一刀將鼻子割了去,蘇陽感覺自己幾乎要死于窒息。他拼命掙紮地拖動著因劇烈嘔吐而虛弱得一塌糊塗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拉開廚房門,跑回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