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2)

蘇陽回到客廳,將所有的窗戶打開。有涼風灌了進來,將窗簾吹得颯颯作響,屋里的汙濁之氣也散去了不少。蘇陽滿意地拍了拍手,但隨即發現另外一個問題,因為之前考慮的都是回來602過夜,但卻根本沒有考慮過如何過夜。像上次那樣在臥室的床上睡一覺無疑是最理所當然的選擇,但經曆了上次在黑暗中被嚇得尿褲子的經曆,而且想起趙利旭夫婦曾在那張床上雙雙殞命,他無論如何沒有勇氣再次躺下去,所以最好的選擇,還是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上一宿!

要在客廳過夜,首先就得先把張成廷的人頭處理掉,否則一旦真的睡著,醒來第一眼看到骷髏空洞的眼眶盯著自己,不嚇出毛病也會嚇出一身冷汗。蘇陽從客廳里翻箱倒櫃地找到一只塑料袋,套在手上,強忍著心頭的惡心和恐懼之意,抓著骷髏將它扔到衛生間的馬桶里,再把馬桶蓋蓋上,門關好。

蘇陽將客廳里的沙發稍微掃撣了一下灰塵,和衣躺在上面,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決意熬到天亮然後就走人,此生堅決不再踏入602一步。他在心中默念著:朱素,我能做的,都已經盡力為你去做了,將來無論你還有什麼怨念,都請不要再來找我。念在我為你辦了這麼多事的份兒上,讓我安安穩穩地度過余生吧。

差不多一個小時過去,應急燈閃了一下,明顯地變暗。蘇陽知道充的電力已經基本耗光,不覺有幾分懊喪,早知道它只能堅持這麼點時間,就多買兩台好了,害得現在又要陷入黑暗。他探起身望了周圍一番,怯意爬上了心頭。

突然間,蘇陽想起身上帶了兩根蠟燭,連忙拿出來,但剛打上火,就被自窗戶吹進來的風熄滅。蘇陽惱怒之下,干脆放棄了光明,將自己徹底地陷入黑暗中,只將手電筒抓在手里,以備有任何的意外出現時,隨時用一線光明給自己勇氣和力量。


黑暗雖然讓人的眼睛喪失了功能,但卻讓人的心靈更加敏感。蘇陽躺在沙發上,覺得自己就像是躺在死海的水面上,隨著微波一沉一浮,倦意悄悄地侵襲上來,但神經又始終放松不下來,始終高度警惕地留意著周圍的動靜,而心也如同拴在神經末梢上,一有動靜的話要激烈顫動。所以長時間的平靜,讓緊繃的神經陷入了一種疲憊的境地,蘇陽有一種吊在半空中等待酷刑的鞭子落下的難熬。

蘇陽干脆讓大腦轉換個“話題”,開始細細地梳理與朱素前後的“交往”經曆,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網上約會應是張成廷的假扮;陳麗娟的凶案應也是張成廷所為,但人頭自民房轉移至自己屋里再移到張成廷家應是黑貓的“傑作”;老陳和眾多警察的死亡有的應是純屬意外,比如小張,比如那兩個警察的車禍,有的則應是死于自己潛意識深處的恐懼,比如老陳,畢竟當了那麼多年的警察,誰的心里都會有一些負疚的陰影,而朱素的力量就在于將這些陰影放大到超出他們負荷的程度;只有自己跑到青欄鎮的這一過程始終讓蘇陽揣摩不透,也許那是朱素的力量完整體現的一次,即她在自己的潛意識里植下了指令,自己只是一個傀儡的執行者;在朱素老家中遇到她奶奶是與鬼魂最近距離接觸的一次,蘇陽只能歸結于自己當時暈過去後就沒有醒過來,後面所有的經曆都是朱素奶奶闖入他的夢境中所為;回到廣州後似乎除了第一次回到602時的神秘開門、在小旅館時的黑衣人敲門讓人費解外,其他的怪異事件基本上都已經在與趙利蕊的幫助下,找到了答案。不過現在看起來,打開602的極有可能就是黑貓,它既然都能夠自如地開關窗戶,那麼開門也就不成稀奇,唯有它對人的行蹤了若指掌的能力,讓蘇陽有幾分發憷。至于黑衣人的出現,要麼是個靈異事件,要麼就是蘇陽和兩個保安之間的共同幻覺,或是有人侵入監控室的電腦上,將黑衣人的片段插入進去。對于蘇陽來說,如果張成廷未死的話,黑客入侵的結論他完全相信,因為他覺得以張成廷對電腦的造詣,做到這一點應是不成問題的;但問題是張成廷已經死了,那麼誰又有這能力和興趣來做這事呢?除非是……張成廷跟朱素一樣,死後具備能量!

蘇陽呻吟了一聲,怎麼誰跟朱素扯上關系,都會變得這麼神秘兮兮,不正常了呢?不過自己更慘,非但沒能擁有那些神秘的力量,反倒是變得神經兮兮的。他歎了口氣,翻了個身,猛然看到地板上有一個黑影正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他大吃一驚,一骨碌地翻身起來,抓過手電筒朝黑影揮打過去,大喝一聲:“誰?”

手電筒的光芒扯斷黑影的線條,蘇陽哭笑不得地發現,所謂的黑影原來只是路燈將窗外的樹影映在地板上的一個影像罷了,因為有風吹過,所以樹影跟隨著舞動,其形其姿都特別像一個窮凶極惡的人。

他重新躺下,心髒由于剛才的驚嚇仍在劇烈跳動不息。“人的恐懼真的隱藏得太深了。”蘇陽暗歎了聲,“自己嚇死自己實在太容易了。”但就在一瞬間,就像是有一把大鑿子鑿開大腦的混沌,靈光乍現:小旅館里的黑衣人有沒有可能就是跟樹影一樣的倒影?是否有可能在外面的某個人的身影通過一些奇妙的光的折射、映射而移植到他的門口,就像海市蜃樓的原理一樣?蘇陽頓時為自己的新發現而激動起來。雖然覺得這樣的奇跡發生概率是微乎其微,但就如同溺水中的人連根稻草都要抓在手里一樣,對于深陷恐懼之中的蘇陽,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給自己心安的理由,讓自己擺脫有鬼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