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3)

蘇陽滿意地再翻了一個身,將自己調節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進一步推想到:如果黑衣人真的是個虛幻的影像的話,那麼房間里的地圖也有可能並不是被人“盜竊”走,而是被風吹出窗外,至于床和拖鞋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夢游所弄亂的。對于自己有夢游的行為,蘇陽倒是深信不疑,因為那次在605里差點在夢游中殺死老陳的事件對他記憶猶深。唯獨那一敲門聲和呼吸聲,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幻聽,還是自己就是擁有著特別纖細、敏感的神經,可以聽到一些常人所不能聽到的聲音,並受外界力量所影響,不得其解。

蘇陽覺得思維如同接力般地,再度冒出一個問題:從自己遇見朱素和她奶奶的情況來看,她們似乎都具備某種特別的能力,可以輕易地侵入到別人的意識中去,而從劉長格的敘述來看,似乎朱素她媽也有著同樣的力量,比如她可以死後“現身”,威脅朱盛世不要再傷害朱素,甚至連朱素生下來的小孩,都是特別怪異,如泡在井里經久不腐。那她們究竟是被上帝眷顧的寵兒呢,還是被魔鬼詛咒的惡人?

能夠證實這個疑問的,恐怕最適合的人就是劉長格。蘇陽來了精神,掏出手機。看了上面的時間,已經指向凌晨兩點半,不禁有點遲疑,這麼晚給人家打電話會不會太打擾呢?但探知真相的欲望壓倒了禮儀之心,他自電話簿里找到劉長格家的電話,撥打了過去。

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蘇陽暗自納悶,因為小鎮上幾乎沒有什麼娛樂節目,所以大家平常都是早早入睡,怎麼劉長格這麼晚還燈下獨醒?

但電話里傳來的並不是劉長格的聲音,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喑啞著,在深夜里聽來像似乎有一把小鋸子在拉扯著蘇陽的神經,“你找誰?”

蘇陽干咳了一聲,將聲音盡量放溫柔些:“不好意思打擾您,我想找一下劉長格?”

“你是誰?”對方似乎沉浸在某種不好的情緒中,說話既快又沖。

蘇陽有一種想掛電話的沖動,但念及自己的目的,還是按捺住火氣,“我是張成廷,劉長格以前的同事。麻煩你幫我轉接給他好嗎,我有急事找他。”

“呸呸呸,你要找他自己去陰間里找,別扯上我。”女子說完“啪”的一聲撂下電話。

一時間,蘇陽忘了為女子的無禮而生氣,完全沉浸在對女子電話里說的消息的震驚之中,“劉長格死了”,這一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將蘇陽完全炸得蒙了。他抖著手摁下手機的重播鍵,“您好,嫂子,您能不能跟我說一下劉長格他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女子所有的怒氣、怨氣全都潑了出來,“你還有臉來問我這個問題。如果不是你帶著他闖進朱家,如果你不是自作主張挖出井里那怪胎,長格他怎麼會死,又怎麼會死得那麼慘!你……你……你就是殺死長格的凶手,你還我的男人,你這挨千刀的,你怎麼就沒死呢……嗚……”

蘇陽無力地放下手機,他連安慰劉長格妻子一句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覺得整個人如同自冰峰上墜下,輕飄飄的,永遠墜不到底,卻感覺寒氣越來越濃,幾乎要將全身的血液凍得凝結。

“劉長格死了,死于我的執拗。”蘇陽全身在不停地發抖。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更深的恐懼黑洞之中。“難道朱素的詛咒不僅僅是在602室里,還包括她所有生過怨氣的地方?”

恐懼將身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逼出毛孔,連綴起來,串成冰涼的細流,就像一條小蛇一樣地蜿蜒爬過身體,所到之處,汗毛根根豎起。


蘇陽哆嗦著從趙利蕊之前給的袋子里摸出那瓶可樂,用力擰了幾次,才克服手心里滑膩的汗,將它擰開,喝了兩大口。可樂的氣泡輕輕地在口腔、胃里冒騰,就像是有一只只小手在按摩著。蘇陽的緊張稍稍松緩了下來。

他再灌了一大口的可樂,抹了抹嘴唇,掏出手機,找到以前廠長的電話,撥了過去。

等待了大概有半分鍾,電話那頭傳來深夜從夢鄉里被揪醒後不耐煩的聲音:“誰呀,你找誰?”

蘇陽顧不上為深夜擾民向廠長道歉,只是簡短地說了句:“我是張成廷。”

“啊?你,張成廷?”廠長那頭大概也一下子驚醒,蘇陽聽到他坐立起來的聲音,“你這大半夜地找我做什麼?”

“我想知道劉長格是怎麼死的?”蘇陽直接切入正題。

“你怎麼知道這事?”廠長驚疑著。

“你先不要問我怎麼知道,你只管告訴我你所知道的。”

“這……好吧,我告訴你。前天傍晚,鎮上派出所的人找劉長格,想再次了解你們當時一起闖進朱家的詳細過程,結果從劉長格家返回派出所時車無端地翻了,劉長格當時頭部撞了個大洞,送到醫院沒能搶救過來。”

蘇陽的心收縮了起來,他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恨,更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害怕,“那當時車上有幾個人,死了的是不是就是劉長格一個?”

“還有兩個警察,只有那一個司機活了下來,不過也嚇得不輕。”廠長似乎覺得自己說漏了嘴,慌忙打住。

“嚇得不輕?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麼?”蘇陽緊追不舍。雖然他害怕聽到答案,但不聽到答案又會抓狂。

廠長支支吾吾著,“也許這是那司機受得驚嚇太深了所以胡言亂語吧,他說當時開車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披頭散發、滿臉血汙的女人站在馬路中間,所以他就猛打方向盤,結果車輪滑了,就翻了過去。但這種說法你也知道,都是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