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4)

“他是不是還說那女的穿著一身的白衣服,模樣像朱素?”

“你……你怎麼知道?”

蘇陽的手心里攥著把汗,全身的骨骼不知道是因為悲痛還是恐懼,“咯咯”地作響。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的氣息平靜下來,“那鎮上的人怎麼說,是不是覺得他們的死是因為我闖入朱家,並把那嬰兒打撈起來所帶來的惡果?”

“這……你也知道,這邊人的迷信心理比較深。這些風言風語你就都別往心里去。”廠長尷尬地說。

“那好吧。不過我想最後問你一個問題,朱素在你們那里是不是有表現過一些特別的力量,就是帶有特異功能?”

“啊?”廠長顯然沒有意料到蘇陽會問這麼一個問題,他的口齒更加不清了,“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主要的心思就是撲在廠里的工作上,哪有時間去管這些事,再說了,朱素他們一家跟我非親非故的,我一點都不了解他們。”

蘇陽冷笑道:“你怎麼會不了解他們?朱盛世之前是鎮上的派出所所長,算是頭面人物,你怎麼會沒有跟他打交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不能直說呢?”

電話那端是一陣沉默,接著是廠長凝重的聲音:“我真的什麼都不能對你說,不光是我,整個鎮上的人都不會對你說這些的。因為,唉,大家都怕舌頭長了遭報應。但我從一個領導、一個朋友的身份勸你,以後不要再跟朱素有任何的牽扯,她不是一個平常的女孩。你待她好還好,要是虧待了她,恐怕……”

蘇陽冷冷地打了一個寒戰,“恐怕什麼?”

“沒有什麼。”廠長歎息了聲,“我已經說多了。如果你沒有其他事的話,那麼我就睡了。你自己多加保重啊。”

蘇陽茫然地聽著手機里傳來電話掛斷的“嘟嘟”忙音。廠長的欲言又止顯然證實了他的猜測,朱素一家人真的具備某種特異功能,而這種能力令全鎮上的人都心存恐懼,成了他們日常中的一個禁忌。只是朱素為什麼要殺劉長格和那兩個警察呢,是否就是因為他們闖入朱家?但為什麼作為罪魁禍首的他,卻安然無恙地坐在朱素的另外一個家里?


蘇陽突然想起張成廷在日記里所記錄的朱素臨死前的詛咒: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辜負她,都想從她身邊剝奪走她僅有的,而沒有想給她帶來點什麼,所以她詛咒每一個進入602室的人都不得好死。

“那我曾給她帶過什麼嗎?”蘇陽好不容易從紛亂的思緒中抓住了一個線索,“難道就是那一袋紅提,是它讓我免于一死?”

蘇陽頹然跌坐在沙發上。原本以為是那一袋紅提為自己開啟了連串的噩夢,鬧了半天,竟然是它救了自己這條命。雖然其間經曆過一些生不如死的痛苦,但不管怎樣,他總算沒有被朱素拖入死亡的地獄中。

“那麼那一些曾經找過朱素的男人呢?”蘇陽想起朱素的鄰居曾說過,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一個男的上門來找過朱素,那是否他們都已經遭到了厄運?如果是的話,為什麼就沒有公安機關對他們的死亡或者失蹤立案?但隨即蘇陽就反應過來,因為在他所接觸的所有的死亡中,除了陳麗鵑、張成廷和趙利旭夫婦因為丟失了人頭,看上去像是凶殺案外,其他的人都是屬于正常的意外死亡,根本不會引起別人的疑心和警方的關注。

“也就是說,這些人死了也就是白死,永遠等不到申冤的一刻?”一種感傷擊中了蘇陽,讓他心里隱隱地有了一種恐慌。但恐慌的根源在哪兒,任蘇陽苦思冥想,就是找不到,就像黑暗中你明明聽到有一只蚊子在你耳邊嗡嗡嗡地飛,但任你怎麼睜大雙眼都看不到它,更不用說捕捉它。

終于蘇陽泄氣了。他將自己重新放倒在沙發上,瞪著天花板發呆。看著看著,眼前的黑暗幻化成趙利蕊那淒豔的臉,一種甜蜜的哀愁將他籠罩住。

“真想現在你就在我身邊。”蘇陽伸出手,對著空中夢囈般地說道。

但手所觸及的,是空空如也。他無奈地收回了手,感覺心中也一樣空蕩蕩。他有一種立即見到趙利蕊的願望,然後,是相守永遠。

蘇陽翻身坐了起來,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三點一刻。趙利蕊這個時候應該睡得正香吧,不過也許她一點都睡不著。蘇陽有點後悔讓她一個人在家。因為人擔心恐怖的到來往往要比單純面對恐怖來得更強烈,更難熬,就如同最折磨人的酷刑往往不是最後一擊,而是等待過程中的漫漫。人都知道生命的寶貴,但許多人之所以可以選擇決絕,多半是因為無法忍受光明來臨前的那一段無止境的黑暗等待。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趙利蕊所承受的恐懼甚至要遠甚于蘇陽。因為他蘇陽可以真切地看到自己恐懼的是什麼,而在恐懼之物未曾來臨之前他可以求得片刻的心安,而趙利蕊卻不能。她要時刻擔心著蘇陽可能發生什麼意外,于是每一分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布滿危險的,都是煎熬,都是黎明前的黑暗,要吞噬掉她的勇氣,她的忍耐。

“難怪剛才告別時她那麼哀傷和不舍得我走了。”蘇陽為自己之前的粗心而愧疚不已。但就在瞬間,仿佛是有一道閃電劈開黑暗的天庭,將他的意識照得一片空明,卻也將他的身體燒成一片焦黑——他終于想清楚之前困擾自己的那一個深深恐慌症結根源:為什麼晚上自己待在602室里會一直風平浪靜的,因為朱素要對付的,根本不是他,而是趙利蕊!按照朱素的詛咒:每一個進入602室兩手空空的人,都得死!而趙利蕊也不止一次地進入了602室,那麼她極有可能就是下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