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哈克的日記(5)

“晚上很冷,先生,我的主人吩咐我照顧好您。座位底下有一瓶梅子白蘭地,如果您需要的話。”

我並沒有喝,不過想到有這麼一瓶酒還是感到挺舒服的。我覺得有點奇怪,但一點都不害怕。我想,如果要二選一的話,我甯願喝下那瓶酒,而不是清醒著經曆這樣一段未知的夜行。馬車艱難地一直向前走著,然後來了個大拐彎,接著又沿著另一條直路前進。我覺得我們好像就是在繞圈子,于是,我記下了路上一些標志性的東西,發現果然如此。我很想問問車夫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不敢;因為以我現在的處境,如果他是故意要拖延時間的話,我的任何抗議都是沒有用的。

不久,我想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于是我劃了一根火柴,借助亮光看了看表,還有幾分鍾就到午夜了。這讓我心里一驚,因為最近經曆的這些事情讓我很容易就想到那個關于午夜的迷信傳說。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從路遠處的農舍里傳來一陣狗叫聲,一種似乎由于恐懼而發出的悠長的、痛苦的哀號。之後,另一條狗開始接著叫起來,接著又是一條,直到輕輕拂過通道的風中都回蕩著這種聲音。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狂野的嚎叫,聲音好像是穿過黑暗從四面八方而來,遠到難以想象。

第一聲嚎叫響起的時候,馬匹開始不安的抬起前蹄,在車夫的安撫下,它們平靜下來,但是仍然顫抖著,好像剛剛從恐怖的場景中逃脫出來。不久,從遠處的山上傳來了更響亮、更尖厲的嚎叫,是狼的叫聲,我和馬一樣都嚇壞了。我想跳下車逃走,而它們又開始瘋狂地踢跳,車夫用盡全力不讓它們脫缰。幾分鍾以後,我的耳朵已經開始習慣這種聲音了,馬匹也安靜下來,車夫于是跳下馬車站在了它們前面。

他開始愛撫馬匹,在它們耳邊低語,就像我印象里馴馬師做的那樣,這樣做非常有效,因為在他的愛撫下,馬匹又變得溫順起來,雖然還在顫抖。車夫又坐回他的位置,抖動缰繩,馬車快速的跑了起來。這次,在通道的盡頭,他突然向右拐入一條狹窄的小路。

不久,我們就被樹叢包圍了,它們像拱門一樣罩在路上,我們仿佛是在穿越一條隧道。然後,討厭的石頭又一次立在了我們的兩邊。雖然是坐在車廂里,我能聽見風聲越來越大,它呼嘯著穿過岩縫,我們駛過的地方,樹枝互相拍打著。天仍然是越變越冷,不過還好,開始下雪了。很快,我們和周圍的一切就都被蓋上了雪白的毯子。風力仍然夾雜著狗的哀號,隨著我們的走遠,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狼的嚎叫聲越來越近了,它們仿佛從四面八方向我們包抄過來。我非常害怕,馬也一樣。可是車夫卻沒有表現出一點不安。他不停地左右看著,我卻除了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突然,我看見我們左邊出現了一點微弱的閃爍的藍光。車夫也看見了。他立刻檢查了一下馬的情況,然後跳下車,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六神無主,狼嚎聲越來越近了。正在我驚訝的時候,車夫又突然出現了,一聲不響的坐回原位,我們又上路了。我想後來我一定是睡著了,並且不斷的夢到剛才發生的事,因為它好像不停的出現,現在回想起來,這就像一個噩夢。只要那藍光出現在路邊,或者在我們周圍的暗處,我就能看見車夫同樣的舉動。他迅速的走到藍光發出的地方,那光很微弱,完全不能照亮它的周圍,連同幾塊石頭,組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還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光影,當他站在我和光影之間時,他沒能擋住光影,我還能看見它像鬼似的閃爍著。這嚇了我一跳,不過因為這光影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我全當是被自己的眼睛欺騙了。後來,一度再沒有出現任何藍光,我們在黑暗中加快了速度,狼嚎聲依舊在我們周圍,它們就好像圍成一個圈子跟著我們。

最後一次,車夫比往常任何一次走的都遠,他離開後,馬匹由于恐懼開始更劇烈的顫抖、喘著粗氣和嘶鳴。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因為狼嚎聲全都沒有了。但接著,當月亮穿過烏云,出現在一座被松樹覆蓋的凹凸不平的山峰之後時,我在月光下看到一群狼圍成一個圓圈,露出雪白的牙齒和血紅的舌頭,它們有著健壯的四肢和蓬松的毛發。它們安靜的時候要比叫出聲的時候恐怖一百倍。我因為恐懼而癱軟無力,只有當一個人身臨其境時,才能感覺到這可怕的真切。

狼群突然一齊嚎叫起來,就好像月光對它們有一種什麼特殊的作用。馬匹不停的踢跳,用無助的眼神四下望著。但是這可怕的包圍圈越來越小,馬匹不得不待在里面。我叫車夫趕緊回來,因為我們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突破這個包圍圈。為了幫助他靠近,我大聲叫著,並使勁敲打馬車的一邊,希望可以用聲音嚇退狼群,以給他一個機會靠近馬車。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不過我聽到他大聲吆喝著,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我看見他站在小路上。他揮舞著長長的胳膊,就好像在掃除一些不知名的障礙物,狼群被趕遠了。這時,月亮被一片厚厚的云彩遮住了,我們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當我又能看清楚時,車夫正在爬上馬車,狼群消失了。這是如此的奇怪和可怕,強烈的恐懼感籠罩著我,我一動不動,什麼也不敢說。這段路好像無休無止,云彩又遮住了月亮,現在,周圍幾乎全黑了。

我們在持續上升,雖然有偶爾的急速下降,不過總的來說是在上升。突然,我意識到車夫正在把車趕向一座破舊的城堡的庭院,從城堡又黑又高的窗戶里沒有透出一絲光線,破損的城垛在天空的映襯下,顯現出鋸齒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