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哈克的日記(4)

我們時常遇上李特四輪馬車,這是一種普通的農用馬車,它有著蛇一樣長長的的車廂,以適應這里起伏的路面。車里坐著回家的農民,有穿著白色羊皮衣服的捷克人,也有穿著彩色羊皮衣服的斯洛伐克人,還帶著像長矛一樣的斧頭。當夜晚來臨時,天開始變得非常冷,黃昏漸漸與橡樹、櫸樹和松樹的朦朧陰影融合在一起。我們沿著通道向上行駛,原本長在幽深的山谷中的冷杉也不時地顯露出來,在陳年積雪的映襯下,顯得黑黝黝的。有時,道路兩旁的松樹林黑壓壓的像是要降臨到我們身上,氣氛異常的古怪和凝重,使人又想起了剛剛那些關于鬼怪的可怕的念頭。此時,落日已漸漸沉入那些整日漂浮在喀爾巴阡山的峽谷上空的鬼怪般的云霧中。有時坡非常陡,即使馬車夫使勁兒地趕,馬兒也只能慢慢的走。我希望能夠下車自己走上去,就像我們在家鄉做的那樣,但是馬車夫不同意。“不,不行!”他說,“你不能在這走,這的野狗很凶猛。”接著,他又說道:“你在入睡之前,可能會遇到很多類似的事情。”他顯然是為了幽默一把,因為他看了看其他人,以博取會意的一笑。後來,他的唯一一次停車也只是為了把燈點著。

隨著天色漸漸變黑,乘客們似乎都開始興奮起來。他們不斷地和馬車夫交談,一個接著一個,好像是在催他加快速度。他將長鞭狠狠地抽打在馬背上,大聲吆喝著讓馬快點跑。在黑暗中,我依稀看到前方有一片灰色,好像是山上的裂縫。乘客們更加興奮了。瘋狂的馬車在皮質彈簧上顛簸,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我必須堅持住。路變得平坦了,我們感覺像在飛一樣。大山像是從兩邊向我們壓過來。我們快要到博爾果通道了。有好幾個乘客都要送給我禮物,他們的誠意讓我無法拒絕。這些禮物自然是各式各樣而又稀奇古怪的。但是,每一份禮物都帶著一份誠意,一些親切的叮囑和祝福,還有我在比斯特里茲的旅館外,看到的那個帶有恐怖意味的奇怪的動作——劃十字和代表免受邪惡目光之害的兩指。

我們繼續前進,馬車夫前傾著上身,兩邊的乘客也都急切地向車外的黑暗里張望。顯然,一些激動人心的事正在發生或將要發生,盡管我問了每一位乘客,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解釋給我聽。這種興奮的狀態持續了一小段時間。終于,我看到博爾果通道出現在了前方。天空中烏云密布,雷聲滾滾。山好像被分成了兩半,而現在我們已經進入了多雷的那一半。現在,我自己向外張望,以尋找能把我帶到伯爵那兒的車。我總是盼望著能從黑暗中發現一點燈光,可是,一切依舊是黑漆漆的。唯一的光亮就是我們車里閃爍的燈光,從里面還能看出疲憊的馬匹呼出的白氣。現在我們終于看到了前方的白色沙土路,但是路上並沒有車的痕跡。乘客們收回身來,高興得舒了口氣,正好和我的失望形成對比。當我開始考慮自己應該怎麼辦時,馬車夫看了看表,和其他乘客說了句話,他的聲音又小又低沉,我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好像是“提前一小時到。”然後轉向我,用他那比我還差的德語說道:

“這沒有車。畢竟紳士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現在他要去布科維那,明天或者後天返回,最好是後天。”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馬匹開始嘶鳴,喘著粗氣,抬起前蹄,馬車夫趕忙拉緊缰繩。突然,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從我們身後趕上來,停在了我們的馬車旁邊,乘客們紛紛驚叫並劃起十字來。透過我們的燈光,我可以看見那是幾批黝黑的上等馬匹。駕駛它們的是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留著長長的棕色胡子,戴著一頂黑色的大帽子,我們幾乎看不見他的臉。當他轉向我們時,我能看見他那雙眼睛閃著光,在燈光中有點發紅。

他對馬車夫說:“今晚你來得很早啊,我的朋友。”

馬車夫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這位英國紳士趕得很急。”

陌生人說道:“我猜這就是你想讓他去布科維那的原因吧。你騙不了我,我的朋友,我全都知道,而且我的馬很快。”

他邊說邊微笑著,燈光照在他的嘴上,他有著血紅的嘴唇,有著比象牙還白的尖利的牙齒。

我的一個同伴,小聲地對另一個說了一句伯格的《萊諾》中的台詞:

“死人跑得快。”

那個陌生人顯然聽到了他的話,抬頭望著他詭異的笑著。乘客連忙把頭扭向一邊,同時伸出兩指在胸前劃著十字。“把先生的行李給我。”陌生人說。于是我的包被迅速地遞出去,放在了他的馬車里。然後,我從一邊下了馬車。他的馬車就在旁邊,他伸出手扶我上車,我的胳膊像是被鐵鉗夾住似的,他的力氣真是大得驚人。

他一句話也沒說,搖了下缰繩,馬匹調轉過頭,拉著我們進入了通道的黑暗之中。我回頭看見燈光中馬匹呼出的白氣,還有劃著十字的,我原來的那些同伴。然後馬車夫揮動鞭子吆喝著,他們踏上了去布科維那的路途。當他們漸漸消失在夜色中,我突然覺的有點冷,一種孤獨的感覺籠罩了我。不過很快,我的肩膀上被披上了斗篷,膝蓋也蓋上了圍毯,車夫用流利的德語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