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一章  學園都市  Science_Worship

第一章學園都市Science_Worship.

「所以啦——第二學期是很忙碌的。這個學期的慶典活動多到數不完。大霸星祭、一端覽祭、遠足、集訓、修學旅行、藝術監賞祭、社會學習祭、大掃除祭、期末考祭、補考祭、補習祭及可憐的放學後留下來上課祭!為了准備這些祭

典,大家都是很忙碌的。」(注:日本的初、中等教育多為三學期制,每年四月開學,放完暑假的九月是第二學期的開始。)

九月八日。

下午,學生宿舍的走廊上,土禦門舞夏正用著悠哉的口氣如此說道。她的年紀跟茵蒂克絲差不多,或許略小一點,但是身上卻總是穿著女仆裝。然而更神奇的是,她平常總是正經八百地跪坐在圓桶型清潔機器人上面。如果清潔機器

人想按照程式指令往前進,舞夏就會拿起拖把卡在前方的地板上,讓清潔機器人只能不停地微微抖動。

「可是人家好無聊,不知道該做什麼,當麻都不理我,都不跟我玩!」

茵蒂克絲嘟著嘴,左右搖擺身體,對土禦門舞夏提出抗議。銀色的長發與純白的修女帽隨之搖曳。被茵蒂克絲的纖細手臂抱住的三色貓,似乎被修女帽上閃閃發亮的金絲刺繡給吸引住了,不停以前腳揮出貓拳。

茵蒂克絲也明白,上條當麻最近好像很忙。但是在學園都市里,她唯一的聊天對象只有上條而已。

當然,上條當麻並沒有將茵蒂克絲監禁在學生宿舍的房間中。茵蒂克絲擁有房間的備份鑰匙,而且在上條到學校上課的時候,茵蒂克絲也會到處散步打發時間(不過遇到車站的自動剪票口或是指紋、靜脈、人體電流辨識器之類稍微

跟機器有關的東西,她總是毫無招架之力,只能選擇落荒而逃)。

然而學園都市卻有別于一般城市。

一口氣將整個東京西部進行開發之後建立起來的學園都市,人口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學生。當上條到學校去的時候,姬神跟小萌當然也在學校。所以,就算茵蒂克絲想尋找新的聊天對象,整個街上也是空蕩蕩一片。雖然說茵蒂克絲花

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在街上探險後,發現服飾店的大姊姊除非是在更換陳列品的忙碌時刻,否則總是會很積極地與自己攀談,但茵蒂克絲總覺得她的目的並不止是想跟自己聊天而已。

唯獨土禦門舞夏這個人,可以說是例外中的例外。

在這個所有人都按照時間而行動的學園都市,只有她可以完全不為時間所束縛,即使是在早晨或中午,偶爾也會看見她出現在大街上。便利商店、百貨公司、公園、面包店、車站大樓、學生宿舍、馬路旁

、學校……到處都有她的蹤影。

清潔機器人依然不死心地想要往前進,舞夏不停地以手掌拍打它說道:

「上條當麻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能太給他添麻煩哦——何況,他也不是故意要丟下你不管的。上學其實也是件很累人的工作呢。」

「嗚……我明白……不過,為什麼舞夏沒有被學校束縛?」

「呵呵,因為我是例外——女仆的實地研習,可是相當正常的事情——」

土禦門舞夏所上的家政學校,並非只是一間到了這個年代還在培養女仆的普通奇怪學校。這間學校所培養出來的女仆,可是以最專業的女仆為目標,為了「協助」主人,從清潔道路上的口香糖到參與多國首腦會議都難不倒她們。所

以,舞夏必須到各式各樣的地方進行「實地研習」。不過,並非校內所有學生都可以像舞夏這樣出去「實地研習」。這是通過了重重考驗,被校方認定為「雖然還是實習女仆,但已擁有不會讓學校丟臉的實力」的優秀學生,才能享有的

特權。

對這些背後血淚一無所知的茵蒂克絲,歪著可愛的小腦袋說道:

「只要當上女仆,就可以隨時到任何地方去玩嗎?不會被學校束縛?就算是到當麻的教室里去研習也沒關系?」

「不,所謂的女仆並不是那樣的——」

「那我也要當女仆!這樣就可以到當麻的班上去玩了!」

「這句話聽起來很讓人感動,但是女仆之路可是很辛苦的。尤其像你這樣毫無做家事能力,每天早上讓男生事先做好午餐的女孩子,要當女仆恐怕有點困難呢。」

「那就讓當麻去當女仆!然後叫當麻來找我玩!」

「這句話聽起來讓人感動得想痛哭流涕,但為了上條當麻好,勸你還是別把這句話告訴上條當麻。」「嗚——嗚——」百無聊賴少女茵蒂克絲鼓起了雙頰,把身體高速左右晃動。

「嗯,真抱歉,不管是你或那家伙,都沒時間去當女仆了。」

忽然間,純白少女的背後傳來了說話聲。

「咦?」茵蒂克絲的腦袋霎時一片空白。與茵蒂克絲面對面的舞夏,看見了站在茵蒂克絲背後的人影,她的臉上除了驚慌之外,還露出了更多恐懼之色。

(是誰……)

白色修女還沒來得及轉頭詢問,一只大手已經像膠帶一樣朝著她的嘴上蓋來。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上條當麻,慢吞吞地走在傍晚的街道上。

圓桶型的清潔機器人從他的身邊穿過,代替電線杆的風力發電葉片宛如正在驅趕城市內的烏鴉般不停轉動。橙色的天空上飄著許多熱氣球,但是熱氣球下面所垂著的並不是單純的布制看板,而是最新型的

超薄螢幕。就像直立的跑馬燈電子看板一樣,標語由下向上流動:「有備無患!讓我們一起為大霸星祭加油!——風紀委員」

所謂的大霸星祭,說穿了就是大運動會。但學園都市內有幾百萬名學生,所以這場由所有學校共同參與的活動自然而然變得規模相當龐大。而且這些學生都是超能力者,學園都市的理事會又以「為了蒐集超能力者之間大規模互相干

涉情況下的數據情報」為由,在大霸星祭期間開放並鼓勵學生使用超能力,因此超能力者之間的激烈沖突是可以預期的。舉例來說,在大霸星祭期間所舉辦的足球或躲避球比賽中,像什麼消失魔球、燃燒魔球、冰凍魔球都是家常便飯。"

大霸星祭為期一周,這段期間學園都市對外開放,電視台的攝影機也可以進入。在一般運動比賽中絕對看不到的勁爆對決,據說可以獲得相當高的收視率。正因為如此,所以風紀委員對大霸星祭的准備工作可以說是全心投入。除此

之外,學園都市也希望藉由這少數對外公開的日子提升形象。當然,學園都市也不忘以提防恐怖分子為名義,在各個超能力開發機構的重點位置安排警衛,阻擋一般游客進入機密區域。

「累……累死我了……」

以上就是上條在這星期之內所獲得的情報。

因為某件事情的緣故,上條喪失了記憶,根本不記得關于大霸星祭的事。但是根據這些聽到的情報來判斷,這個活動對上條面言應該是相當危險的。大霸星祭的方針可不只是「不限制使用超能力」而已,而是

「如果不積極使用超能力,恐怕就得跟救護班當好朋友」。換句話說,搞不好玩個騎馬打仗也會看見火球、雷擊、真空刀滿天飛舞。

上條看著自己的右手。這只右手中隱藏著幻想殺手的能力。不管是魔法或是超能力,只要是屬于不可思議的力量,一旦被這只右手碰觸到,就會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這樣的能力恐怕無法讓上條

在幾十個超能力者大亂斗的激戰區中存活下來。

(……為什麼我得為了替這場即將把我推下地獄的活動做准備,而累得像條狗啊……?)

今天上條所做的工作,是在校園內搭建參觀人士用的帳棚。才剛搭好,一個女體育老師就跑來苦笑著說道:「抱歉,這帳棚可能用不到了。」于是上條又把帳棚拆掉,等到拆完的時候,一個看起來像小學

生的女老師又氣沖沖地跑來說道:「啊!你在做什麼,上條!你沒收到消息嗎?我們還是需要這個帳棚!」說穿了,今天的上條可不是只靠一句「真不幸」就可以形容得了。

曆經了長時間的無意義勞動後,上條終于能夠拖著疲累的身子走回學生宿舍。

「啊,對了,冰箱里面好像什麼都沒了。」

超級市場就在眼前,但是身上一毛錢也沒有,得先回宿舍拿錢才行。一想到回家之後還得出來一趟,上條便感到萬分沮喪。

廉價籃球鞋的鞋底非常硬,走在路上讓兩腳備感疲勞。

終于走到學生宿舍門口附近的時候,上條突然聽見頭上傳來女生的喊叫聲:

「啊——上……上上……上條當麻,上條當麻——」

「嗯?」上條抬起頭來一看,發現土禦門舞夏正從七樓走廊的扶手邊探出頭來,揮舞著右手。她的下半身還是一樣跪坐在清潔機器人頭頂上,所以看起來相當危險。只見她以左手抓著拖把抵在地上,似乎是靠這樣的方式阻止清潔機器人前進。

「大……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為什麼你要把手機關機?」

「?」

上條一聽,拿起口袋里那支有GPS全球定位系統的手機一看,電源確實被關掉了。打開電源後,發現好幾通土禦門舞夏的來電訊息。舞夏的講話口氣還是一樣慢條斯理,但是臉色卻有點發白。

上條雖然感到滿心狐疑,還是趕緊奔向電梯。

上條來到自己的房間所在的七樓。舞夏放開拖把,清潔機器人緩緩地朝著電梯的方向前進。平常總是跟茵蒂克絲在一起的三色貓,如今不知為何孤零零地坐在走廊上,兩耳下垂。三色貓嘴里叼著茵蒂克絲的免錢手機,一副沮喪的模樣。清潔機器人來到上條的面前之後,舞夏再度將拖把抵在地板上,阻止清潔機器人繼續前進。「緊急狀況、緊急狀況。銀發修女被抓走了。」

「什麼?」

上條不禁叫了出來。舞夏臉色蒼白地說道:

「這是綁票啦,擄人事件。凶手說如果我通報警衛,他就要撕票,所以我什麼也沒辦法做。對不起,上條當麻。」

銀發修女指的應該就是茵蒂克絲吧。舞夏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茵蒂克絲被綁架的可能理由實在太多了。

她是在腦袋里儲存了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魔道書圖書館。全世界的魔法師都想獲得她腦袋中的知識,而且在八月三十一日,她就已經因為這樣的理由而被綁架過一次。

「等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不能詳細說清楚?」

在上條的詢問之下,舞夏斷斷續續地說出了詳情。

兩小時前,舞夏來到學生宿舍進行「研習」。在打掃過程中,看見滿臉無聊的茵蒂克絲出現在七樓走廊上,因而上前與她聊天。聊到一半,突然有人從背後搗住茵蒂克絲的嘴將她擄走。

「綁架犯臨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個信封,里頭的紙上寫了一些字……」

舞夏說著,遞給上條一枚廣告信函所經常使用的橫式細長形信封。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似乎不止是因為恐懼,更是因為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自責。

上條低頭看了一眼信封,說道:

「你不用自責,總比胡亂行動讓事情惡化來得好。」

這雖然是用來安慰舞夏的一句話,卻讓她臉上的表情顯得更為苦惱。這也怪不得她,畢竟在平凡的學生生活之中,很少有機會能夠體會這種火燒眉毛的緊張感。

「對了,那個混蛋綁架犯長什麼樣子?」舞夏抬起頭來想了一會,說道:

「唔……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看起來像是白種人,但是日語說得很流利,外表看不出來是哪一國人……」

「鳴、嗯。」

「身上穿著神父的服裝……」

「嗯?」

「但是有很濃的香水味,而且頭發染成紅色,垂到肩膀上,十根手指頭上都戴著粗大的銀戒指,右邊眼睛下面刺著像條碼一樣的刺青,嘴里咬著香煙,耳朵上都是耳環……」

「……喂,那個混蛋英國神父,我可是熟得很。」

舞夏露出滿臉狐疑的表情。上條打開信封一看,發現里面有張信紙。信紙上頭寫著整整齊齊的一排自動鉛筆字跡,看起來就像是用尺描出來的一樣:

「上條當麻:如果要她活命,今晚七點單獨到學園都市外的廢棄劇院『薄明座』遺址來。」

「……這年頭還有人用尺來掩飾筆跡?」

在如今的時代,還以為利用尺來掩飾筆跡就能隱藏身分,實在是太天真了。利用雷射光讀取CD表面資訊的技術,辦案人員已經研發出根據文字的溝紋來分辨每個人的「手指細微顫抖差異特征」的監識方法。何況,學園都市內多得是讀心能力者。

或許當事人做得是正經八百,但是在上條看來,這簡直跟搞笑差不多。

(那笨蛋在搞什麼飛機啊?難道是現在才放暑假,所以來跑來找我們玩?)

根據舞夏的證詞,擄走茵蒂克絲的凶手,就是茵蒂克絲的同事史提爾?馬格努斯。但是這個人絕不會做出危害茵蒂克絲生命的舉動。相反地,為了守護茵蒂克絲,這個人可以毫不猶豫地沖入敵陣。

緊張感在一瞬間消失了。

上條不禁開始同情起滿懷沮喪的舞夏。「呃……舞夏,不要緊。這個凶手應該是我跟茵蒂克絲的朋友,所以不必擔心……」

「凶……凶手是朋友?這麼說來,動機是被扭曲的愛情嗎?」

「啊,呃……倒也不是那麼回事……不過被扭曲的愛情好像確實有可能存在……」

上條見舞夏的表情反而變得更蒼白了,不禁歎了一口氣。

將信封倒過來搖晃,又掉出一些摺疊在一起的紙張。打開來一看,原來是學園都市的外出許可證與相關文件。上面必須填寫的欄位都已填妥。上條不禁大感疑惑,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弄到的?的確,有了這些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學

園都市大門,但是想要申請這些東西應該要經過重重審核才對……

威脅信的愚蠢與相關文件的准備周全形成強烈對比,讓上條愣住了。

那個神父的腦袋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廢棄劇院「薄明座」的遺址,距離學園都市僅短短三公里。

距離結束營業才過了三個星期,所以建築物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損壞。內部裝潢中各項配備都被拆除了,所以顯得相當空曠,而且因為沒有人打掃,到處布滿灰塵。但還不到稱作「廢墟」的程度。只要經過打掃並且把各項配備再裝回

來,似乎馬上又可以重新開張。

這里就像是一幢「冬眠中的建築物」。或許擁有者暫時不打算拆除建築,正在尋找買主吧。

茵蒂克絲就待在空空如也的舞台上。這是一個寬廣的大廳,舞台跟觀眾席一體成型,大小跟體育館差不多。沒有窗戶,照明設備也被拆除了,所以光源只有從五個敞開的出入口外射進來的夕陽光。在昏黃的舞台上,茵蒂克絲屈膝坐在地上。她鼓起了臉頰,露出不悅的表情。

「卑鄙的家伙。」

「我沒辦法反駁,也沒必要反駁。」

少女充滿敵意的眼神,讓史提爾?馬格努斯在一瞬間露出怯意,但史提爾強忍了下來。香煙前端的火苗在昏暗的空間中緩緩上下移動。白色的煙霧搖曳飄散,輕撫了牆壁上的「禁煙」標志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致上的狀況,你應該都了解了吧?我不會問你需不需要再次說明,因為以你的記憶力,相同的話重複兩遍並沒有任何意義。」

「……英國清教的正式敕命。」

茵蒂克絲回想起剛剛被帶到這里來時聽到的說明。向來無人能解的《法之書》,如今終于有一號人物能夠解讀了。那個人的名字叫奧索拉?阿奎納。《法之書》一旦解讀成功,其中的「天使術式」恐怕會顛覆以往十字教的勢力平衡。《法之書》與奧索拉在來到日本的時候,被搶走了。凶手據說是天草式十字淒教。羅馬正教于是開始了一連串奪回《法之書》與奧索拉的行動。

原本是天草式領導者的英國清教成員之一神裂火織下落不明,很可能做出不該做的舉動。

英國清教在表面上是站在協助羅馬正教的立場,但其實真正的目的是想在神裂火織干下麻煩事以前把事情解決掉。

「這麼正式的『工作』,你們想把當麻卷進來?」

「事實上我也覺得不必把他卷進來,可惜這是上層的指示。」史提爾搖晃著香煙說道:「而且,我們的立場也很尷尬。如果直接向隸屬于學園都市的上條當麻提出協助請求,會被外人當作是『科學陣營干涉魔法陣營的內部問題』如果事情是發生在學園都市內部,好歹還可以說是『自衛』,但這一次連這樣的藉口也不能用了。所以為了讓他參與,我們必須給他一個動機。」

所以,史提爾綁架了茵蒂克絲。

換句話說,上條離開學園都市的理由跟《法之書》及奧索拉一點關系也沒有,只是「為了拯救被擄走的茵蒂克絲」。但是在拯救的過程中,上條「剛好」遇到了天草式的人,為了保護茵蒂克絲,只好挺身應戰。這就是史提爾為上條設計好的藉口。

茵蒂克絲雖然是魔法陣營的人,但由于學園都市與英國清教之間達成了某些協議,使得她可以暫居學園都市中。因此,學園都市居民上條當麻出面拯救客人茵蒂克絲,一點也不奇怪。

「來龍去脈我明白了,但我還是無法接受。」

「是嗎?」

「沒錯。根本不必兜圈子做這種事,只要一句『請幫我忙』就可以讓當麻趕來幫忙。但不管是多麼危險的地方,他都一定會趕來,這就是我不想找他幫忙的原因。」

「……是嗎?」

史提爾淡淡地笑了。

他就像個正在聽女兒談論心儀對象的父親,露出了微笑。

「好吧,你接下來想怎麼做?《法之書》及奧索拉?阿奎納部落入了天草式手中對吧?這麼說來,你要殺進天草式的大本營?」

少女問得相當認真。既然上條當麻也被牽扯進來,她當然想要掌握正確情報,設法降低上條當麻所面臨的危險。

「不,情況有變。」史提爾苦惱地吐著白煙說道:「十一分鍾之前,羅馬正教為了救出奧索拉,已經與逃走中的天草式發生了激烈戰斗。」

茵蒂克絲微微眯起了眼睛。


傳遞訊息的手法,就是那個香煙的煙霧吧。茵蒂克絲已經好幾次發現細長的煙霧中夾帶著魔力,而且明明沒有風,白煙卻經常做出不自然的搖曳。不論古今中外,「狼煙」都被當成與遠方聯系的工具。在茵蒂克

絲的腦袋中,使用狼煙的術式也很多。

「如果作戰成功,我應該就沒必要待在這里了?」

「沒錯。不過,倒也不是完全失敗。那似乎是場激烈的大亂斗,幸好沒有造成任何人死亡。《法之書》依然下落不明,不過奧索拉據說是趁亂逃走。」

「趁亂逃走的意思,是她沒有與羅馬正教的人會合?」

「沒錯。她現在下落不明,所以很有可能再度落入天草式手中。」

「……這恐怕不太妙。」

人質如果試圖反抗,綁架犯一定會以暴力相向。曾經逃走過一次的人質如果再次被抓到,綁架犯為了讓人質不敢再動逃走的念頭,任何殘酷的舉動都做得出來。

看來現在已經是分秒必爭的狀態了。羅馬正教與天草式如今一定正想盡辦法搜尋、爭奪逃走中的奧索拉。

「若不是現在已無法變更信中的指示內容,真想叫上條當麻提早到這里來。如果可以,希望能在羅馬正教的共同作戰人員抵達之前與他碰面……」

史提爾這句話才剛說完,敞開的大廳出入口中已經出現了人影。

「……真可惜,看來我們來不及等他,就得展開行動了。」

那個人影,正是羅馬正教的共同作戰人員。

「最近我好像常常到外面來啊……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好好觀光一番。」

如今身處在學園都市「外側」的上條,正沿著外圍牆壁前進並喃喃自語。外圍牆壁的高度超過五公尺,厚度也有三公尺。

(話說回來,大霸星祭的准備期間,戒備果然比較松散。)

上條回頭往遠方的出入口瞄了一眼。參加人數高達兩百三十萬人的大霸星祭,准備工作也是相當浩大,許多外界的業者不斷湧入學園都市。學園都市雖然平常戒備森嚴,但現在卻陷入了不得不放松警戒的窘境。對于上條所持有的外出證明文件,警衛們的審查似乎也變得馬虎得多。

總而言之,上條將三色貓交給土禦門舞夏照顧後,就來到了學園都市之外。

看了看手表,現在的時間是剛過晚上六點。距離信中指示的時間還有將近一小時。

為了找出「薄明座」的位置,上條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因為,手機的GPS地圖上,並沒有標示已倒閉的建築物名稱。此時上條才深深感覺到,原來情報更新速度太快也是有缺點的。上條想出的替代方案,是到便利商店去買那種已經褪色的「更新速度較慢」的東京觀光手冊。但是一摸口袋,卻發現沒帶錢包。仔細一想,剛剛跟舞夏說完話後就立刻沖出學園都市,根本忘記先回宿舍去拿錢包。無計可施的上條,只好忍受著店員的詫異目光,站在便利商店內將觀光手冊上的地圖背到腦袋里。

(呃……走那條小巷之後,經過那條大馬路……嗚嗚!我現在就已經快忘記了!真羨慕茵蒂克絲的腦袋……)j

上條胡思亂想著,向一處公車招呼站走近。

指定地點「薄明座遺址」距離這里還有一公里左右。在學校累了一天的上條,實在很想坐上公車,輕輕松松地吹著冷氣前往指定地點,但可惜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可惡……唉,搭不搭公車先不管了,好想找個有冷氣的地方坐一下……

這個公車招呼站很小,只有兩張長椅及一座遮雨棚,而且老舊程度嚴重,塑膠制的遮雨棚上到處都是龜裂。

此時,上條發現公車招呼站內站著一個人。

看起來似乎是個外國少女,身高跟上條差不多。只見她將雙眼緊緊貼在公車招呼站的時刻表上,看得非常專心。不過她的這個動作維持了好久,似乎是看得一頭霧水。

她的服裝相當奇特,竟然在這種炎熱的天氣中穿著漆黑的修道服。當然,袖子跟裙子都是長的。仔細一看,衣服的肩口及膝蓋上方二十公分左右的位置,皆有一排橫向的銀色拉鏈,只要拉開之後,應該就可以讓修道服變成短袖與短

裙,但她竟然沒有這麼做。她的兩手戴著薄薄的白色手套,連頭發也看不見。頭上除了戴著茵蒂克絲乎常所戴的那種修女帽之外,里頭還用頭巾將整個頭部蓋住,包含所有的頭發。既然頭發能被一塊布簡單掩蓋,看來應該是短發。

上條以眼角余光望著她,心想:

(唔,是個修女……應該不會是跟茵蒂克絲有關系的什麼殺人修女吧?)

這個想法中,雖然帶著可能引起全世界修女集體抗議的嚴重偏見,但是上條在暑假已經因史提爾、土禦門這些人而吃足苦頭。如今的上條只要看見身穿修道服的女生,就會心生警戒。

「抱歉……」

修女忽然向上條攀談,以非常恭謙有禮的日語問道:

「冒昧打擾您的寶貴時間,請問欲前往學園都市,是否可以搭乘這班公車?」

不但有禮貌,且給人莫名的別扭感。

上條停下了腳步,轉頭正眼望向修女。她那種遮住全身肌膚的打扮,反而讓豐滿的胸部及纖細的腰部變得非常明顯(甚至讓人懷疑她是在刻意強調這些部位)。總之是個古怪的人物。

「不行,沒有到學園都市的公車。」

「咦?」

「學園都市跟『外界』的交通設施是沒有聯系的,沒辦法搭公車或電車前往。只有跟學園都市簽了約的計程車才能進入學園都市,但是用走的會省錢得多。」

「原來如此,所以您才以徒步方式離開學園都市嗎?」

修女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說道,上條回頭一看,從這里應該看不到學園都市的出入口才對。重新轉頭望向修女,只見她從袖子里掏出一樣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副看起來頗為廉價的劇場用小型望遠鏡。「我用這個看見您走出了學園都市。」修女笑著說道。

此時,從遠處駛來一輛跟破舊的招呼站形象非常協調的破舊公車。

公車的自動門打開,發出了類似轉開汽水瓶蓋的聲音。

上條並沒有搭公車的打算,所以走到了離招呼站較遠的地方,接著轉頭對修女說道:

「總西言之,搭公車是沒辦法到學園都市的。如果你身上有通行許可證,直接走到出入口就可以了,大概只需要七、八分鍾的時間。」

「謝謝您,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撥冗指點迷津。」

全身漆黑的修女露出燦爛的笑容,向上條鞠躬致謝,然後——

——走上了公車。

「……喂!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能搭公車嗎?就在五秒鍾之前!」

「啊,是的。您這麼說來確實沒錯。」

修女以兩手抓著長裙的下擺,匆忙走下停在路旁的公車。上條接著說道:

「我剛剛說過了,學園都市跟『外界』的交通設施是沒有聯系的,沒辦法搭公車或電車前往。如果想要進入學園都市,朝著出入口的方向走就可以了,明白了嗎?」

「您確實這麼說過。真是對不起,麻煩您這麼多次。」修女帶著苦笑對上條點頭致謝,然後又踏上了公車的階梯,進入公車內。

「喂!你該不會是帶著微笑把我的話全當耳邊風吧!」

「咦?不,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

修女再次匆忙走下公車。公車司機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關上了車門,粗魯地把公車開走。,

上條見修女一臉迷惘地望著公車的背影,心中突然感到非常擔憂。如果放任不管,這個女生恐怕十分鍾之內就會迷路。然而,修女卻似乎完全沒有察覺上條內心的擔憂,說道:

「哎呀,您為何看起來頗為心浮氣躁?要不要吃顆糖果?」

「倒也沒有心浮氣躁啦……這是什麼糖果?橘子口味嗎?」

上條反射性地隨手接過了一顆橘紅色的糖果,又不好意思丟掉,只好放入口中。

微微一含之後……

「好苦!這是什麼?絕對不是橘子口味!」

「呃,這好像是澀柿子口味的糖果。詳細理由我也不清楚,不過據說有止渴的效果。」

「……喔,那是因為容易刺激唾液的分泌吧。不過天氣這麼熱,身體內的水分都蒸發掉了,就算產生唾液也沒什麼意義。」

「哎呀,您想要補充水分嗎?您怎麼不早說,我這邊有茶水呢。」

「雖然很想問你為什麼會把保溫瓶塞進修道服的袖子中,不過算了,我剛好口很渴。這是什麼茶?」

「這是麥茶。」

「喔?我要喝,我要喝。」

上條開心地說道。夏天暍冰涼的麥茶最棒了,上條心想。他伸手接過充當杯子用的保溫瓶蓋,里頭倒滿了麥茶。

「——好燙!為什麼這麥茶是滾燙的?」

「呃,我聽說在天氣炎熱的時候喝熱飲是貴國的文化……」

「老婆婆?是老婆婆對吧?難怪我從剛剛就覺得你的言行舉止很不對勁!你的思考回路跟老婆婆一模一樣!」

上條奮力大吼,修女卻只是展現著充滿善意的笑容。事到如今,又不能把杯中的麥茶倒掉,只好顫抖著把那滾燙岩漿般的麥茶灌入喉嚨中。

「……謝……謝謝。對了,修女小姐,我想問你一件事。你想進入學園都市?」

「呃,我剛剛也說過,進入學園都市需要學園都市發行的通行許可證,你有嗎?」

「通行許可證……?」

果然,修女露出了一臉錯愕的表情。不用說也知道,如果沒有學園都市發行的通行許可證,是沒辦法通過出入口閘門的。

上條向修女解釋完情況之後,修女顯得頗為煩惱,只見她將手掌貼在臉頰上,說道:

「請問要怎麼樣才能得到這個許可證呢?」

「……抱歉,一般人再怎麼努力也是拿不到的,只有學生的親屬及運送商品及物資的業者才能拿得到,而且事先必須經過審核。」

「喔……這麼說來,只能放棄了。」

修女垂下肩膀,看起來非常沮喪。不過這麼容易就放棄,看來倒也不是非進學園都市不可。

(不是我不幫忙,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

上條心中湧起了一點點的罪惡感。只見修女向上條說道:「那我先告辭了。」之後便朝著學園都市出入口的方向走去。

「你給我站住!我不是說過沒有許可證就沒辦法進去嗎……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修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剛剛還笑得很開心,如今修女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陰霾。

上條見修女一副非常苦惱的模樣,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雖然那些沒有通行許可證的魔法師總是大剌剌地跳過圍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但是眼前的修女看起來應該沒有那樣的能力。

想來想去,上條實在想不出來能幫上修女什麼忙。無論如何,想要進入學園都市,就是必須要有通行許可證才行。而且現在還有茵蒂克絲的事要處理,實在沒辦法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在指定的時間到達指定的地點才行。

「對了,你為什麼想要進入學園都市?」

「呃……修女微微歪著腦袋說道:

「事實上,我正在被人追殺。」

上條一聽,感覺周圍的溫度下降了好幾度。

「追殺……?」

「是的。說起來有些複雜,總之我現在正在進行一場瘋狂大逃亡。我聽說教會諸勢力的力量沒辦法進入學園都市,所以想逃到學園都市里躲藏。」

「教會……喂,該不會又是跟魔法師有關系吧?」修女聽了這句話,顯得有些驚訝,說道:「為什麼您會知道魔法師的存在?」

「看你的反應,就知道我猜得沒錯。」上條歎了一口氣說道:「不過,如果你真的被追殺,只是逃進學園都市也不見得絕對安全。一天到晚都有魔法師侵入學園都市啊。」

親眼目睹茵蒂克絲所經曆過的遭遇之後,上條非常清楚,魔法師絕對不會因目標逃入學園都市之中而放棄追趕。

「那到底該怎麼做才能……」

修女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上條相當清楚魔法師有多麼可怕,所以實在不忍棄之不顧。

「……看得懂公車路線圖?」

「公車是幾百年前的話題了!路線圖這個新單字又是哪里冒出來的?如何進入學園都市的話題跑哪去了?」

上條大叫。

修女又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上條實在被這個脫線的修女搞得一個頭兩個大。

如果這個修女真的正在被魔法師追殺,實在不能見死不救。但是,上條目前還有要事必須趕陝處理。那個「號稱被綁架」的茵蒂克絲令上條頗為擔心。雖然那場綁架事件感覺像是一場鬧劇,但又不能置之不理。不願意在兩件事情之

中做出取舍的上條,不知所措地猛抓自己的頭發。忽然間,上條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等等……把這個修女一起帶去找茵蒂克絲,不就解決了嗎?)真是個好點子。除了威脅信上早已寫明必須「獨自一人前往」之外。

史提爾與茵蒂克絲走出了薄明座的劇場大廳,來到了原本似乎是賣票處的前廳中。

一名身穿漆黑修道服的少女走在兩人的前方。

她的年紀大約比茵蒂克絲還小一、兩歲。頭發是偏紅的茶色,也就是所謂的紅發,綁成了許多條像鉛筆一樣細的辮子。她的修道服袖子長到幾乎遮住了指尖,但是裙子卻短到大腿幾乎整個裸露出

來。仔細一看,裙擺下緣似乎有類似拉鏈的東西,看來裙子原本應該是可拆卸式的長裙,只是下半段被拆掉而已。她看起來非常瘦,腰部甚至比削瘦的茵蒂克絲還要細。

她的身高跟茵蒂克絲差不多,但是腳上卻穿著高達三十公分的軟木質厚底涼鞋,走路時會發出類似馬蹄般的踢躂聲。這種涼鞋名為「Chopine」,曾經在十七世紀的意大利蔚為流行。

她是羅馬正教的修女。

自稱名叫雅妮絲?桑提斯。

「目前情況一片混亂。情報多到難以掌控,我們已經搞不清楚奧索拉目前身在何方了。而且,《法之書》依然下落不明,這一點也讓我們感到很頭大。」

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日本人,但雅妮絲卻以流暢的日語說話。

「剛剛我們趁天草式運送奧索拉的途中發動偷襲,雖然同伴之中有人成功救出了奧索拉,但是還沒來得及讓她跟總隊會合,又被天草式搶回去了。于是我們再次將她奪回,但是馬上又被天草式的另一支部隊奪走……就這麼不停地一來一往。因為我們把索敵包圍網張設得太大了,導致整體人數眾多但每一小隊的人數卻不足,才給了天草式可乘之機。就在數次你爭我搶的過程中,原本是搶奪目標的奧索拉竟然消失了蹤影。」

雅妮絲的日語中夾雜著客氣的敬語及粗魯的字眼。如果她的日語是在日本執行任務時學會的,看來跟她說話的日本人,多半是刑警或偵探之流。

史提爾心里正如此想著,只見雅妮絲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短裙微微揚起,露出了更多的雪白大腿。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啊,抱歉,我不是不會說英語,只是我的英語帶有很濃的意大利腔。如果是跟別國的人說英語,我倒不是很在意,但你們是英國人,我實在不敢在說道地英語的人面前班門弄斧。」

史提爾顯得並不以為意,他搖晃著嘴邊的香煙說道:

「不用拘泥這種小事,不然我們改說意大利語也可以。」

「請別說意大利語。我要是聽到帶了濃厚英國腔的意大利語,恐怕會笑得沒辦法專心工作。像這種時候,最好還是使用日語這種互相能溝通的外語吧。大家都用不習慣的語言說話,才不容易吵架。」

雅妮絲的厚底涼鞋,繼續發出馬蹄般的躂躂聲。

這番話雖然聽起來有道理,但如果按照這個邏輯,那麼當她遇到日本人的時候,打算用什麼話來溝通?史提爾不禁為她擔起無謂的心。何況,如果不用該國的母語跟該國的人說話,那又為什麼要學該國的母語?

茵蒂克絲從剛剛到現在一直保持沉默,一句話也沒說。

史提爾往不悅地嘟起嘴不發一語的茵蒂克絲瞄了一眼,接著再次將視線栘回雅妮絲身上,開口說道:


「這麼說來,難道從你們手中將《法之書》及奧索拉?阿奎納搶走的天草式,對你們而言確實是一股具有威脅性的勢力?」

「你的言下之意,想說的是『號稱世界最大教派的羅馬正教真是中看不中用』,對吧?老實說,對這一點我們無可辯駁。以人數及武裝來看,我們確實占上風,但是他們卻占了地利的優勢。畢竟日本是他們的地盤。被一個人數比我們

少的組織搞得焦頭爛額,實在讓人很不甘心,但我不得不說,他們確實很強。」

「……這麼看來,他們是不會輕易屈服了。」

史提爾的聲音之中帶了點失望。

「展現力量差距之後說服敵人投降」是最快且最和平的解決方式。但如今看來對手擁有拒絕進行交涉的實力,一場拉鋸戰不可避免。

與天草式之間的戰斗過程拖得越長,神裂出手干預的危險性越高。這也意味著,恐怕必須舍棄所有仁慈之心,在神裂掌握狀況前以閃電戰術將天草式一口氣擊垮,才能夠順利完成任務。

羅馬正教的目的是奪回《法之書》及奧索拉?阿奎納,而不是殲滅天草式。只要達成了目的,羅馬正教應該就會抽身。

接下來,只要想辦法讓天草式失去戰意就行了。

「我對日本的十字教曆史並不了解,你知道天草式的人擅長使用什麼樣的術式嗎?根據敵人的擅長手法,或許我可以事先准備一些搜索或防禦用的魔法陣及護符。」

史提爾雖然經常與原本屬于天草式成員之一的神裂共同作戰,但卻不打算根據神裂所使用的術式來進行分析。因為神裂是世界上不到二十人的「聖人」之一。就算解析成功,身為凡人的史提爾也無法加以利用。就好比任何人都不會想拿長度只有五十公分的尺,來測量太陽與地球之間的距離。

對于神父的這個問題,雅妮絲似乎有些難以回答。

「老實說……我們也還沒有正確掌握天草式的術式。既然是源自于聖方濟各(注:FranciscodeXavier,是第一個將基督教傳人日本的傳教士)的耶穌會,應該也是羅馬正教的分支之一才對,但是他們

受到日本及中國的影響實在太大,跟羅馬正教已經完全不同了。」

聽了這番話,史提爾並未責怪雅妮絲。這些人這兩天才跟天草式交手,就能察覺天草式的術式中夾雜佛教及日本神道的系統,已經算是分析力相當強了。

史提爾將視線從雅妮絲身上栘向茵蒂克絲,徵詢她的意見。

知識量超過常人一萬倍以上的茵蒂克絲,此時正是發揮實力的時候。

純白的修女好整以暇地開口說道:

「天草式的特征就在于『隱密性』,因為他們的本質是企圖掩人耳目的十字教徒。他們將十字教的教義徹底隱藏在佛教及日本神道中,並且把儀式及術式轉化為各種打招呼動作、飲食等日常生活的言行舉止。他們隱藏了所有的痕跡,讓外人幾乎看不出來天草式的存在。所以,天草式不使用任何咒文或魔法陣。他們使用鍋碗瓢盆、菜刀、浴室、棉被、洗澡、哼歌……等乍看之下相當平凡的物品或動作來發動魔法。所以,就算是再高明的魔法師走進了天草式的儀式現場,恐怕也會被蒙在鼓里。因為,那看起來就只是很平凡的廚房或浴室而已。」

史提爾搖晃著嘴邊的香煙,說道:

「這麼說來,這是一群擅長利用偶像理論的專家了。嗯,看來他們拿手的應該是遠距離狙擊而不是近距離格斗戰。希望他們沒有像葛利果聖歌隊那種大規模的術式。」

「不,天草式在鎖國時期就開始積極引入外國文化,他們將古今中外的各種劍術加以融合,發展出了獨特的格斗技術。不管是日本刀還是西洋雙手大劍,他們都有辦法運用自如。」.

「……文武雙全?真是麻煩。」

史提爾懊惱地說道。此時不知不覺被排擠到討論圈之外的雅妮絲,只能不甘心地以腳尖輕踢著地板。每踢一下,超短的迷你裙就會微微翻起,而且發出頗為滑稽的啪啪聲響。

叼著香煙的神父,轉過頭來對著雅妮絲說道:

「對了,能不能詳細告訴我《法之書》及奧索拉?阿奎納的搜索范圍?我們也不能閑著。告訴我,我們該從何處找起?」

「啊,搜索的工作由我們來做就行了。」

突然回到了討論圈之中,雅妮絲顯得有些慌張,她趕緊站直了身子說道:

「人海戰術是我們的拿手好戲。如今我們擁有兩百五十名同伴,就算再增加一、兩個人也沒有太大意義。而且,不同的命令系統可能反而會造成混亂。」

「……那又何必把我們找來?」

史提爾微蹙眉頭問道。雅妮絲揚起了嘴角,說道:

「很簡單,有些地方我們無法搜索,需要你們的幫忙。」

「什麼地方?日本可沒有直接接受英國清教管理的教堂。只有我們才能搜索的地方,頂多只有英國大使館而已。」

「不,我指的是學園都市。」雅妮絲舉起手掌擺了擺,說道:「奧索拉只要躲進學園都市,天草式就抓不到她了。這並非不可能,不是嗎?不,或者應該說比較難抓到。所以,我希望能透過你們,與學園都市取得聯絡。我們羅馬正教與學園都市並無交情,所以有些麻煩。」

「原來如此……不過,既然是這麼回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才對,這樣我就可以省了不少麻煩。」

由茵蒂克絲暫居在學園都市內這件事可以明白,學園都市與英國清教之間有某種程度的交情。當然這所謂的「邦交」其實意義並不大,但是「沒有邦交」的羅馬正教,如果透過「有邦交」的英國清教與學園都市聯系,畢竟還是比較不容易引起波瀾。

「……話說回來,如果奧索拉真的逃進學園都市,事情就更複雜了。」

「這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希望我們的奧索拉還沒有慌亂到失去這最基本的判斷力。總而言之,你們必須花多少時間才能與學園都市取得聯系,確定奧索拉有沒有在學園都市里面?」

「這件事可沒辦法靠一通電話就解決。我得先聯絡聖喬治大教堂,然後再透過聖喬治大教堂與學園都市取得聯系……就算當成緊急事件處理,恐怕也得花個七到十分鍾。如果想獲得學園都市的入侵許可,那就更麻煩了。當然就技術上而言,暗中闖入也不是做不到,但是站在官方的立場,最好還是盡量避免這麼做。」

「總之請你先進行確認,越快越好……」

話說到一半,雅妮絲的動作突然僵住了。

沿著她的視線望去,發現她正在看著前廳邊緣的大門口。這個劇院入口相當大,有五扇對開式的玻璃門。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史提爾的話才問到一半,連他也僵住了。

「嗯?」

最後是茵蒂克絲沿著兩人的視線望去。

在玻璃嚴的另一端,有塊鋪著柏油的空地,似乎原本是停車場。雖然劇院很大,但是空地卻小得異常。頑強的雜草從堅硬的柏油縫隙中冒出來,除此之外空地上什麼都沒有……然而這塊什麼都沒有的停車場遺跡上,如今卻出現了兩道影子。

那是兩個人影。

「啊,是當麻。」

茵蒂克絲說出了熟悉的少年的名字。

「奧……奧索拉。阿奎納?」

雅妮絲說出了走在少年旁的那個身穿漆黑修道服的少女的名字。

被叫出名字的這兩個人,還沒有看見站在薄明座內的魔法師們。

稍微把時間往回拉。

雖然是較為陰涼的傍晚時分,但在夏天徒步行走三公里這樣的行為,所帶來的疲勞還是遠超越上條的想像。

(仔……仔細想想,今天的體育課及一堆事情就已經快把我累死了……)

將錢包遺忘在宿舍內的上條,當然只能靠雙腳移動。

值得一提的是,走在他旁邊的黑衣修女大姊姊竟然也是身無分文。真不曉得她原本打算用什麼方法搭公車。

總而言之,上條就這樣在酷熱的九月走了三公里的路,汗流浹背、精疲力竭地來到了薄明座門口。

「請問……修女小姐,天氣這麼熱,你穿著黑色的長袖衣服,為什麼還能笑得那麼開心,而且一滴汗也沒流?」

「這個嘛,跟心靈的傷痛比起來,肉體的痛苦是微不足道的。」

「……你這個被虐狂修女。」

「請問,我們還要走多久才會到公車招呼站?」

「你怎麼到現在還沒忘記公車的事啊!我不是說過要帶你去見英國清教的人嗎?該不會我剛剛說的那些話,都被你左耳進右耳出了吧?」

「啊,恕我冒昧,您流了好多汗水呢。」

「可惡!話題跳來跳去,跟你真難溝通!」

「別動別動,我現在幫您擦一擦。」

「咦?什麼?等等……」

修女突然從袖子中取出了一條手帕,在上條的臉上擦了起來。明明只是手帕,卻綴著看起來相當高級的蕾絲邊,觸感溫暖,而且還帶了點淡淡的玫瑰香氣。上條想逃開,卻被修女以超乎想像的力氣緊緊按住了頭。

「好了好了,擦好啰。」

修女綻放出光芒萬丈的笑容,看著上條。

「……呃,謝謝。」

上條拖著疲累的身子走進了薄明座遺址內。

薄明座的建築從遠處就看得出相當巨大,但是正面的停車場卻異常狹小,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員工專用停車場。或許是因為這里鄰近車站,而且旁邊就有立體停車場的關系吧.雖然整個薄明座區域都被大約兩公尺高的金屬板及鐵條圍了起來,但是作業員用出入口已經被強行打開(地上可以看見極粗的鎖鏈及南京大鎖)。

狹窄的停車場內沒有任何大型建築機械。建築物的牆壁沒有被人用噴漆塗鴉,玻璃也沒被打破。或許是買主已經確定了,所以有人定期維護建築物吧。

走近一看,薄明座是座比體育館還要大一些的建築物,形狀是方方正正的四角形。或許是想要模仿某座知名的劇院,也或許只是懶得在建築設計上玩花樣。

(外面這麼熱,他們應該在里面吧?)

上條朝著薄明座的入口處望去。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出入口,並排著五扇對開式的玻璃門。出入口並沒有用木板之類的東西封住,所以一點也不像廢墟,反而像是暫停營業。正當上條如此想著的時候,並排在一起的五扇玻璃門之一被打開了。

「咦?」

上條不禁喊了出來。

從建築物內走出來的三個人中,有兩個人是上條相當熟悉的。那就是茵蒂克絲與史提爾。

最後一個是比茵蒂克絲看起來還要年幼的少女,上條過去從來沒有見過。她身上穿著的黑色修道服,跟在公車招呼站遇到的修女所穿的修道服一模一樣。但是這名少女將裙子拉鏈以下的部位拿掉了,所以下半身變成了超短的迷你裙。視線繼續往下栘,又發現她竟然穿著高達三十公分的木制涼鞋。

茵蒂克絲一看見上條就問道:

「當麻,你是在哪邊遇到那個修女的?」

「……劈頭就是這句話?說真的,我才想問站在你旁邊的那個凶惡神父,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跟我玩這種綁架游戲?我想要問問看,為什麼我必須在這種大熱天,走了整整三公里的路到這里來!我真的很想知道理由!」

上條大吼道。史提爾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說道:「怎麼,原來你已經發現是我在騙你了?我把你叫到這里來,是希望你能幫我們找一個人。禁書目錄是把你誘出來的餌。對了,這件事的現場負責人,是這位羅馬正教的雅妮絲。桑提斯信。」

史提爾隨性地以香煙的前端,指向那個穿著厚底涼鞋的少女。少女朝著上條低頭鞠躬,口中說道:「你……你好。」或許經過事先的調查,她知道日本人習慣對別人鞠躬點頭,但是看她把腰彎得那麼低,簡直像飯店服務生一樣。

談話對象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讓上條感到有點驚慌失措。雖然內心正在怒火中燒,但總不能對第一次見面的人發飆。

史提爾此時仿佛想對慌了手腳的上條趁勝追擊般,接著說道:

「真不好意思,我可沒時間聽你說那些蠢話。我剛剛說過了,把你叫到這里來的目的,是希望你幫忙找一個人。如今雖然已經有兩百五十名人手在四處尋找,但是卻毫無消息。這件事情相當急迫,關系到人命的安危,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盡速提供協助。」

「沒時間聽我說蠢話:你這家伙,跑來找我幫忙,還一副那麼臭屁的口氣!混蛋,到底是什麼事?為什麼關系到人命安危?你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而且老實說,我這個魔法外行人哪有什麼找人的能力!把這麼重大的任務交給一個高中生,這樣好嗎?」

「嗯,你不用想那麼多,只要把你身邊那個修女交給我們就行了。」

「什麼?」上條瞪大了雙眼。史提爾不耐煩地吐著香煙的煙霧,說道:「你身邊那個修女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她的名字是奧索拉?阿奎納。辛苦你了,感謝你的幫忙。上條當麻,你可以回去了。」

「……喂喂,用綁架當藉口把我拐出來,逼我拿著來曆不明的外出許可證離開學園都市,在將近四十度的大太陽下走了三公里,現在又叫我回去?」

上條低著頭喃喃說道。

「我不是跟你道謝過了嗎?怎麼,難不成你想要我請你吃刨冰?」

上條當麻低著頭,把牙齒咬得嘎嘎作響。茵蒂克絲則臉色蒼白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啪的一聲,上條的太陽穴附近響起了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

「一直到今天為止,我總是以為我跟你雖然個性不合,但應該還可以交個朋友。真的,我原本真的這麼想!但是,現在我改變想法了!」

「別跟我說那些廢話,快把奧索拉交給雅妮絲。難不成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排遣寂寞?很可惜,我做不到,也不想做,因為那太惡心了。」

就連怒氣沖沖說出來的話,也遭到了無情的輕視。上條當麻突然彷佛像是耗盡了所有能量一般,整個人癱在地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今天已經沒有煮晚餐的力氣了!茵蒂克絲,今天的晚餐就吃最簡單的外帶豬肉便當吧。」

「當麻!不行!」食欲少女急忙大喊。上條充耳不聞,轉頭對著身穿漆黑修道服的修女大姊姊奧索拉?阿奎納說道:

「……對了,你不是說你正在被追殺嗎?那件事跟這些人在找你有關嗎?總而言之,現在你跟同伴會合了,應該不要緊了吧?」

聽到上條的話,奧索拉不知為何突然全身抖了一下。感覺起來似乎是想要壓抑住驚嚇卻沒有成功,因而產生的微微顫動。

上條見狀,內心感到頗為狐疑。然而奧索拉的視線並非看著上條,而是看著史提爾等人。

此時史提爾閉起了一只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

「嗯,你不用感到不安。任務完成之後,我們英國清教就會立即撤退。當然,像你這樣對不同勢力人物提心吊膽的反應是正確的。」

在局外人上條的眼中,這些人都是「教會成員」或是「魔法世界的居民」。

但是,事實上這些人之間還分成了羅馬、英國等各種不同派系,甚至可能互相仇視。正當上條如此想著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陣巨大而低沉的男人聲音:

「那可不行,這樣就想接收奧索拉,可沒那麼簡單。」

這聲音竟然是從上條的頭頂上方傳來的。上條等人同時抬頭望向天空,只見大約七公尺高的天空上,飄著一顆約壘球大小的紙氣球。

紙氣球表層的薄紙片不斷顫動,發出了剛剛那個男人的聲音。

「奧索拉?阿奎納,相信你自己應該最清楚。與其回到羅馬正教,倒不如與我們在一起,你才能過更有意義的人生。」

下一個瞬間,

突然響起「唰」的一聲刺耳聲響,上條與奧索拉之間的地面上彈出了一柄長劍的劍身。上條等人的注意力原本都被轉移到頭頂上方,所以都被腳底下的這變化嚇了一跳。

接下來,又是唰唰兩聲,彈出了兩柄劍身。三柄劍將奧索拉包圍在中間。

彈出來的劍就好像鯊魚背鰭劃過水面一樣,在地面上一直線滑行。三柄劍一下子就以奧索拉為中心,切割出了一個邊長約兩公尺的正三角形。

「啊啊——」

感覺腳下失去了支撐的奧索拉帶著三分的恐懼與七分的迷惘喊了起來。但是,在她的聲音還沒有明確地轉變為尖叫聲以前,她的身體已經跟正三角形的柏油地面,一起跌入了黑暗深淵之中。

「天草式!」

雅妮絲大喊伸出了手,但已經太遲了,奧索拉的身體已經完全被黑暗所吞噬。上條急忙奔向三角洞穴邊緣,懊惱地咂了個嘴。

「下水道……?」

頭頂上的紙氣球發出了略帶興奮但依然簡潔有力的聲音:

「我就知道只要跟著羅馬正教的指揮官,不管奧索拉?阿奎納逃到哪里或是被誰抓住,最後都會被帶到這里來。在地底下躲藏了這麼久,終于有代價了!」

上條完全無法掌握情況。

他不知道躲在下水道里的人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奧索拉會被擄走。


他只知道一件事。

這個家伙突然出現,憑藉尖銳的利刃擄走了一個人。而且根據這個家伙所說的話來判斷,這並不是突發性的事件,而是經過事先預謀的計劃,這家伙一直在等著時機的到來。

「該死!」

上條從正三角形的洞穴中往下望。里頭太過黑暗,無法掌握遠近,但似乎不是太深。上條于是決定跳入洞中。

「等一下!不行,當麻!」就在茵蒂克絲急忙大喊的那一瞬間。

忽然間,黑暗之中閃過了數十道刀光。

反射了微弱夕陽光芒的無數利刃在下水道內蠢蠢移動,橙色的淡淡光芒隱隱照出潛藏在地下之人的輪廓。這副情景就好像是山賊們手持生鏽的刀子或斧頭,躲藏在狹窄山道旁的草叢中,屏住氣息靜靜等待著獵物上門。

濃濃的殺氣凝聚成一股熱風,從洞穴中噴出,直接沖擊上條的臉龐。上條一瞬間感到全身僵硬,動彈不得。史提爾來到上條身旁,取出四張畫著符文的卡片,丟在自己的周圍地板上。

「吾手有炎,其形為劍,其職斷罪——!」

史提爾嘴里喊著,並以手指將香煙往正上方彈去。

香煙的軌跡劃出一道橘紅色的線條,下一個瞬間,橘紅色的線條又化成一把火焰之劍。

剛誕生的強力光芒,將下水道內照得一清二楚。

史提爾抓著炎劍奮力往下揮……但是揮到一半,動作便停止了。

炎劍光芒映照下的下水道深處,一個人也沒有。

原本擠滿下水道內的黑色人影,似乎都隨著黑暗的退縮而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不見手持利刃的人影,也看不見落入洞中的奧索拉。就好像躲在堤岸洞穴內的海蟑螂被嚇得一哄而散,霎時間便溜得干乾淨淨。

飄浮在眾人頭頂上的紙氣球緩緩下降。

紙氣球逐漸落入了正三角形的洞穴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試圖阻止它。

「該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條恨恨地說道:

「喂,你給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我跟你說明,那誰來跟我說明?」

史提爾?馬格努斯不屑地說道。

行間一

人工建構成的海岸邊終於完全看不見夕陽,迎接了夜晚的來臨。

這里是距離海水浴場不到幾百公尺的岩岸,緊鄰著海岸線的是一道高度將近十公尺的峭壁懸崖。為了不讓崖底被海浪淘空,底下堆滿了消

波石。

夕陽完全西沉之後的大海,呈現的是深深的黑色。

彷佛終於等到了夜晚的來臨一般,一只「手」迫不及待地從黑色海面伸了出來。

這是一只戴著「腕甲」的手。閃耀著銀色光芒的沉重鋼鐵手指抓住了消波石。接著,一整具西洋的全套鍾甲離開了水面,爬上了消波石。

從頭頂到腳尖,每一寸皮膚都被鋼鐵的鍾甲所覆蓋,看起來一點人味也沒有。

第一個人爬上陸地之後,其他二十個「騎士」也跟著出現在海面上,爬上了消波石。每個騎士的腕甲上都刻著「聯合王國」這排字。這正代表著英國。

這些騎士都是游泳過來的。

這並非是某種比喻或形容,而是事實。他們從英國開始潛水,繞過了非洲的好望角,橫越印度洋,來到了日本。

他們所使用的是聖布雷斯(Blaise)所傳承下來的海流操縱魔法——簡單的說,這是種可以讓人類只花三天的時間繞行地球一圈的高速潛行術式——不過,這並不是依附在鍾甲上面的魔法能力。每個騎士都是靠自身的肉體來發動這種魔法。如今,騎士身上所裝備的鏜甲已經不具備任何魔法機能。這是因為騎士本身的肉體能力實在太強,法具的追加效果反而顯得礙手礙腳。由於騎士的力量早已超越法具所能帶來的效果,所以如果騎士穿上魔法鍾甲,魔法鍾甲很可能會被騎士本身的強大力量給摧毀。

這些騎士所屬的騎士團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名稱,就只是「騎士團」而已。

過去英國所使用的「鐵杖騎士團」、「雙斧騎士團」這類名稱,早在七年前就已廢止。這並不是因為如今的騎士團失去原有的特長,而是因為所有的騎士都學會了一切技術,讓騎士團進入了全能的嶄新境界。

讓這些騎士如此追求力量的原因,在於英國內部的隱憂及騎士團的設立目的。

如今英國的命令系統,掌握在三股互相制衡的勢力手中。

由英國女皇及其掌握議會所組成的「皇室派」。

由騎士團長及其麾下騎士所組成的「騎士派」。

由最高主教及其信徒所組成的「清教派」。

這三股勢力之間的關系如下:

「皇室派」以皇室命令來控制「騎士派」;

「騎士派」以國政道具來利用「清教派」;

「清教派」以教會建言來操縱「皇室派」。

三股力量所形成的鐵三角,創造出一種極限的美感。只要其中有一方在政策上一意孤行,另外兩方就會透過各種迂回手段創造出強大的抗議聲浪,阻撓其政策執行。不過,英國被稱為「世界上最複雜的十字教文化」的原因還不止這樣。

「英國」是一個由英格蘭、北愛爾蘭、蘇格蘭、威爾斯這四個文化所組成的聯合王國。一直到今天,有些地方依然使用獨自的貨幣系統。

就算同樣屬於「清教派」,英格蘭系與威爾斯系之間可能會起爭執。相反地,就算分屬於「清教派」與「騎士派」,如果同樣都是蘇格蘭系,私底下可能會暗通款曲。當初暗號解讀專門官雪莉?克倫威爾做出背叛清教的行為,除了個人的動機外,事實上背後也有這樣的文化當後盾。

三派系、四文化。

互相牽制的勢力關系,讓英國這個國家變得相當複雜。而「騎士團」的最大使命,就是維持住這種關系,不讓複雜的聯合王國徹底土崩瓦

正因如此,所以騎士團與英國清教之間向來有個心結。

騎士團無法接受英國清教——也就是「清教派」,竟然獲得與「騎士派」相同的力量。

原本英國清教的存在目的定為了對抗羅馬正教。英國不希望國政被外界干預,但是羅馬正教的影響力遍及全世界,英國如果不聽命於羅馬正教,就會被冠上「違反十字教教義」的罪名。為此,英國在自己的國內設立了「英國清教」這個獨自的十字教教會系統。如此一來,英國就可以對外宣稱「我們聽從英國清教的指示」,而不用再被羅馬正教牽著鼻子走。

換句話說,英國清教原本只是一種政治上的道具。

如果把皇室及騎士團比喻成巨大齒輪,英國清教就只是潤滑油。

但如今,英國清教的權力卻在皇室與騎士團之間占了一席之地。

對騎士團而言,當然不甘心被「道具」限制行動。

所以,騎士們只聽從騎士團長及英國女皇的命令。至於最高主教這個英國清教領導者所下的命令,騎士們通常是敷衍了事,有時甚至抗命不從。

對於這次的最高主教敕命:「協助奪回《法之書》與奧索拉?阿奎納」,騎士們心中也只有一個想法。

只要殺光天草式就行了。

騎士們根本沒有理由遵從自己所不認同的對象——最高主教的指示並為之賣命。

英國清教與羅馬正教、天草式之間的宗教倫理關系也不放在心上。

就算天草式從世界上消失,對英國的國家利益而言,也沒有任何損失。

以騎士團的能力,要殺光天草式實在太容易了。騎士們的術式——皆繼承於十字軍東征時期的神仆騎士——這些術式從古至今不知葬送了多少異教徒。他們的力量甚王可以讓一座小島從地圖上消失。

消滅天草式這種遠東島國上的弱小教派,甚至不需要花上一天的時間。

就算天草式的手上握有奧索拉這個人質,騎士們也毫不在乎。

就連英國清教,也對《法之書》根本沒興趣。因為《法之書》的內容早已存在於禁書目錄的腦袋中了。奧索拉是死是活,對英國都沒有影響。羅馬正教或許會為此而對英國大加撻伐,但「安撫羅馬正教」這種雜事,不正是最高主教的工作嗎?

最高主教曾指示騎士們小心神裂火織這個前天草式領導者的動向,但騎士們完全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神裂因天草式遭到殲滅而憤怒來襲,騎士們會將她一起送上西天。

這就是騎士們心中「原本」的計畫。

但是這樣的計畫卻在三秒鍾之後,完全毀於一旦。

就在騎士們從海中爬上消波石的時候,

整個消波石區域忽然炸了開來。

在轟隆聲響中,每個重量都超過一噸的消波石,都如同遇到火山爆發一樣沖向天空。原本站在消波石上的騎士們,都在空中翻轉著身體維持住平衡,然後望向地面,尋找合適的著地位置。

將二十一個騎士與無數消波石一起轟上天的大爆炸中心點,站著一個女人。

她有著一束綁在後腦杓的黑色長發,以及覆蓋著豐腴肌肉的雪白肌膚。身上穿著下擺打了個結的短袖T恤、一條褲管被粗魯扯斷的牛仔褲、長筒馬靴。腰間綁著一條皮帶,皮帶里插著長度超過兩公尺的日本刀「七天七刀」。

神裂火織。

她不發一語,朝空中的二十一個騎士襲擊而去。

騎士們如今正身處半空中,身體無法自由運轉。神裂的攻擊方式非常簡單,就只是依序沖向每個騎士,以日本刀攻擊他們的身體而已。神|裂甚至沒拔刀,只是連刀帶鞘一起揮動。

但是,她的速度快如閃電。

騎士們實際上停留於空中的時間不到一秒鍾。但是,他們卻有種身體被固定在空中的錯覺。因為神裂的速度實在足太快了。彷佛全世界的時間都已停止,只有她能夠自由移動。

若以正常的時間流動來看這一幕,就好像是爆炸中心點卷起一陣看不見的旋風。

被刀鞘擊中的騎士,有的跌向地面,有的埋進峭壁中,有的飛到懸崖上的道路旁,有的像飛石一樣在海面上不斷彈跳。

攻擊完二十一個騎士後,神裂穩穩地落在消波石上。

當潮濕的晚風開始輕撫她的秀發的時候,空中的騎士才終於落至地上。如鍾聲般的撞擊聲持續地響徹整個海岸。

「我沒有使出全力。這種程度的攻擊應該不至於有人送命。幸好你們都穿著堅固的裝備,讓我下手的時候安心得多。」

「你……」

神裂的平靜聲音反而被騎士們當成了最大的侮辱。一名騎士試圖想站起來,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就連移動一根手指頭都困難不已。

所以,騎士只能拚命使喚唯一還能動的嘴巴。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你這樣的行為,等於是向統治三約四地的聯合王國宣戰!」

「我也是聯合王國的一分子。這件事跟羅馬正教或俄羅斯成教等其他教派無關,而是英國清教內部的紛爭,相信不會給上面的人帶來太多的困擾……唔?」

神裂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剛剛說話的騎士已經昏厥了。

「有幾個跌到海里面去了……不過,他們還沒有解除潛水術式,應該不會淹死吧。」

神裂轉頭望向昏暗的海乎面,嘴里喃喃說道。

「帶著一臉擔憂的表情說那種話,可是一點魄力也沒有。」

「!?」

一陣熟悉的說話聲,讓神裂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詫異之色。神裂轉頭一看,眼前站著一名少年。亂翹的金色短發、藍色墨鏡、花襯衫、短褲。

土禦門元春。

神裂一看見土禦門所站的位置,又吃了一驚。神裂的感覺相當敏銳,理論上沒人能暗中接近神裂而不會被發現。但是如今,土禦門與神裂之間的距離只有短短的十公尺,而神裂竟然還是察覺不到土禦門所散發出的任何氣息。

「你是來阻止我的?」

神裂伸手握住刀柄。但是土禦門那隱藏在墨鏡背後的眼睛卻依然帶著笑意。

「別忙了,神裂火織。你贏不了我的。」

面對如此一觸即發的狀況,土禦門卻依然毫不緊張。他身上並沒有任何武器,也沒有擺出應戰姿態。

「你很強,但是你不殺人。我現在是超能力者,如果我為了對付你而施展魔法,很有可能會死。換句話說,我們之間的對決不管是誰贏,我都只有死路一條。我問你,你是否已經有覺悟要殺了不要命的土禦門?」

神裂緊緊咬住了牙齒。

她的魔法是為了救人,而不是為了殺人。一場不論輸贏都會有人死的戰斗,對她而言非但沒有任何意義,甚至可以說必須極力避免。

觸摸著刀柄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此時,土禦門突然露出了天真無邪的孩子氣笑容,說道:

「不必這樣盯著我看,大姊頭。我接到的命令並不是阻止你的行動,而是在你闖下麻煩之前把問題解決。而且,我還有另外一件工作要做。」

「工作……?」

「沒錯,那就是趁羅馬正教與天草式打得火熱的時候,搶定《法之書》的原典。」

神裂微微眯起了眼睛,說道:

「這是英國清教的命令,還是學園都市的命令?」

「這點無可奉告。不過,只要稍微以常識思考,就可以知道答案。你想想,魔法世界跟科學世界,哪邊比較希望得到魔道書?還有,我到底是哪邊的間諜?」

聽了土禦門這番話,神裂沉默不語。

詭異的氣氛籠罩兩人的周圍,從兩人之間流過的炎熱晚風似乎也被凍結了。

數秒鍾過後,神裂率先栘開視線。

「……我要走了。想對上層報告就去吧,我不在乎。」

「了解。啊,我先花點時間把這里收拾一下。如果讓這些人被警察帶走,也是挺麻煩的。」

「謝謝你。」

神裂對土禦門鞠躬道謝。土禦門接著又說道:

「對了,大姊頭。你大老遠從英國跑到這里來,到底想做什麼?」

正低著頭的神裂聽到這句話,全身僵住了。

過了整整十秒,神裂才拾起頭來。

「是啊——」

神裂露出了似憤怒、似哀傷的僵硬笑容,說道:

「——我跑到這里來,到底是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