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章 羅馬正教 The_Roman_Catholic_Chu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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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西沉,夜晚來臨。

但是,夜晚並沒有帶來甯靜。身穿黑色修道服的雅妮絲,不停地以外國話及手勢對身穿相同修道服的修女們發出命令。同時,她拿著一支

羽毛筆,以飛快的速度在一本小小的筆記本上書寫。「那個就像電話一樣。」茵蒂克絲解釋道。只要在那本筆記本上寫下文字,就會在另外一本筆記本上浮現出相同的文字。「與其說是電話,不如說是電子郵件吧。」上條在心里偷偷吐槽。

這群漆黑的團體——應該是羅馬正教的正規修女之中,有些人跳入那個綁定奧索拉的凶手所切開的正三角形洞穴中,進入下水道。另外有些人則攤開地圖,不停地以羽毛筆沾紅色墨水在地圖上畫出線條。上條無法判斷她們是在研究敵人的逃走路徑,還是在安排監視據點及包圍網。

這是一個嘈雜、慌亂的夜晚。上條、茵蒂克絲、史提爾三人只能呆呆地站在梢遠處看著。上條不會說任何外文(甚至連她們在說哪國話都不知道),所以無法參與討論。至於茵蒂克絲與史提爾,則是為了避免不同命令系統讓羅馬正教的修女們產生混亂,因而始終采取觀望態度。

上條忍受著越來越強的饑餓感,說道:

「喂,我跟茵蒂克絲到底是來這里做什麼的?實際執行任務的不是這些羅馬正教的人嗎?如果只能傻傻地站著,又何必大老遠跑到這里來?」

「……這個嘛,我們的增援部隊這時候應該也該到了才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騎士團那些家伙還沒來。」史提爾懊惱地吐著白煙說道。「還有,我們在這件事情上一定能派上用場。不,正確來說,是她能派上用場。」

史提爾口中的「她」,應該是指茵蒂克絲吧。

「她?」

「沒錯。因為這件事跟魔道書有關。而且還是《法之書》的原典。」

史提爾自顧自地為話題下了結論(看來完全沒有詳加說明的打算)。所以,茵蒂克絲代替史提爾做了簡單的解釋。

所謂的《法之書》,據說是一本以全世界沒有人能解讀的暗號所寫成的魔道書,書中的內容相當珍貴,只要能夠成功解讀,就可以獲得極為強大的力量。而如今,終於有一名少女研究出了這本魔道書的解讀法。K

但是,天草式十字淒教從羅馬正教的手中奪走了這本《法之書》,與知道解讀法的少女奧索拉?阿奎納。

上條在路上遇到的那名少女就是奧索拉。她是在天草式與羅馬正教的你爭我奪之際趁亂逃走的。至於《法之書》則依然下落不明,但很有可能也落人天草式的手中。

(天草式……?)

上條總覺得這個名稱好像在哪里聽過。

不過,上條決定先將這點擱在一旁,開口問道:

「沒人能解讀?連茵蒂克絲也無法解讀?」

「沒辦法。我試過了,但是那跟一般的暗號完全不同。」

「可是,這種『沒人能解讀的魔道書』真的有那麼大的價值嗎?既然沒人能解讀,說不定只是一些亂寫出來的東西吧?」

「或許吧。」

茵蒂克絲老實地說道。不過,這種絲毫不加辯駁的態度,反而像是個正在哄著小孩子的大人。就好比一個真正的專家,絕對不會跟門外漢一般見識。

史提爾將吸到盡頭的香菸吐在地上,用腳踩熄,說道:

「據說《法之書》中所記載的術式實在太過強大,一旦施展出來,如今這個由十字教所支配的世界將會面臨末日。這個傳說不論是真是假,總之如果能將這本書永遠封印住,當然是最好不過。甚至有一派說法,是讀過這本書的人,連超越人類極限的天使術式都可以運用自如。」

上條一聽,霎時全身僵硬。

「天……使……?」

「嗯?或許沒有宗教信仰的你,難以想像所謂的天使吧。」

史提爾嘲笑道。不過,他猜錯了。

上條相當明白什麼是「天使」。稱作「神之力」的那個天使曾經做過什麼事,上條依然記得一清二楚。那天晚上,海邊的天空在一瞬間被巨大的魔法陣漩渦給遮蔽。天使的一句話,就可以讓半個地球化為焦土。

何況在天使的所有術式中,那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如此可怕的魔法,將可由人類運用自如?

「可是……既然沒人能夠解讀《法之書》,又怎麼知道是不是在吹牛?」

上條不安地咽下一口唾液,如此說道。茵蒂克絲像個天真孩子一樣點了點頭,回答道:

「嗯。不過,當麻,《法之書》一定具有很強大的威力,這是無庸置疑的。寫下《法之書》的人是傳說中最強的魔法師。這個人甚至有資格記錄在新約聖經中。他活躍的時代不過是距今七十年前,但是這七十年的時間,魔法師的進化甚至超越了數千年來的曆史。目前全世界的魔法師之中,約有兩成是他的弟子。而且有將近五成的魔法師,都或多或少受過他的影響。」

茵蒂克絲的表情相當認真,令上條完全無法插嘴。

「我想,《法之書》絕不會是浪得虛名。就算這本書的威力比傳聞中還要可怕,我也不會感到驚訝。」

一群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們從三人的身旁奔跑而過,發出陣陣腳步聲。

過了好幾秒,上條才終於開口說道:

「你說的『他』……是誰啊?」

「愛德華?亞曆山大。另一個名字是克勞利。現在他正躺在英國某處鄉下的墳墓之中。」史提爾點燃了另一根香菸,說道:「總之根據記載,這家伙是個最惡劣的人渣。他在旅行的過程中,為了進行一場魔法實驗,把跟他一起在世界各地旅行的妻子當成與守護天使愛華斯接觸的媒介。而且在女兒莉莉絲死亡時,他依然無動於衷地研究magick的魔法理論。甚至為了進行實驗,還把年紀跟他女兒差不多大的一群小女孩當成犧牲品……不過,他為所謂的異世界——也就是天界或魔界這類『不同層級但互相重疊的界』找出了新定義,也為魔法儀式開創了嶄新視野,就這點而言確實功不可沒。」

此時風向有了變化,於是史提爾移動了腳步,因為他不想讓茵蒂克絲吸入二手菸。不過這麼一來,二手菸卻朝上條的方向飄去,讓上條忍不住大咳起來。史提爾見狀,反而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更是用力噴出白煙,簡直像是怪獸一樣。

「總而言之,關於這個魔法師的各種傳說是多得不可勝數。《法之書》也一樣。據說每次當他陷入無法抉擇的窘境時,就會用《法之書》來進行書籍占卜,根據占卜出來的內容來決定該怎麼做。換句話說,這是一本可以替全世界最強的魔法師決定方向的魔道書,相當於曾經掌握近代西洋魔法的曆史。所以說,最好別把《法之書》看得太簡單。」

史提爾說著,似乎心情也跟著煩躁了起來,忍不住咂了個嘴。

剛剛奔過三人身旁的羅馬正教修女們又奔了回來。其中一名修女聞到菸味,隱隱露出不悅的表情。她的手上抱著一個直徑約一公尺的巨大齒輪,不知道是武器還是另有用途。

「既然是這麼可怕的書,為什麼不趕緊銷毀?既然是本書,把它燒了不就得了?」

「魔道書是燒不掉的。特別定原典等級的魔道書,里頭所記載的文字、段落、章節都會化成魔法記號,吸收地脈或龍脈所釋放出的微弱能量來當作動力,就像一座自動運轉的魔法陣。所以我們能做的,頂多只是將它封印。」

茵蒂克絲露出了似有深意的笑容,說道:

「不過,若是我憑藉記憶所寫下的原典手抄本,則不會有這種現象。」

『自動運轉的魔法陣』還是必須藉由人類所放出的微弱魔力來啟動。作者本人的魔力就像是發動引擎的啟動器。書寫魔道書的魔法師,都會在不知不覺之中將魔力隨著文字情報一起灌輸到紙張中。不管使用何種書寫道具及材料,會發生這樣的現象,所以不可能避免。不過,她根本沒有辦法靠生命力來精鏈出魔力,所以不會有這個問題,可以說是魔道書圖書館管理者的最佳人選……一切簡直像刻意安排好的一樣,

「喔……是這樣嗎?茵蒂克絲?」

「呃……思……?啟動器是什麼?引擎又是什麼?」

史提爾的補充說明,反而讓茵蒂克絲聽得一頭霧水。

接著,史提爾不厭其煩地為茵蒂克絲解釋什麼是啟動器跟引擎(而且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開心)。上條看著史提爾與茵蒂克絲的對話,內心感到越來越沉重。

一開始,上條以為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直到剛剛,上條也以為只要把被擄走的奧索拉救回來就行。

但是如今看來,事情沒那麼簡單。

上條相當清楚「天使」有多大的能耐。他親眼見識過米夏?克洛伊潔芙化身的「神之力」,所施展的那種可以將地球的一半化為灰燼的魔法。

而且上條也很清楚「魔法師」這種生物。過去遇到過的魔法師,都不知道什麼叫手下留情。這些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總是全力以赴。

這樣一群魔法師,如果藉由《法之書》而獲得天使的魔法,將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該死……)

茵蒂克絲說,魔道書的原典無法燒毀。

因為原典本身就是一座自動運轉的魔法陣。

但是,上條的右手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只要利用幻想殺手的力量,或許就可以……

(真糟糕,看來這下子沒辦法中途退場了!)

以外國話下完指令之後,雅妮絲搖晃著短裙來到上條等三人身旁。高得嚇人的厚底涼鞋發出了馬蹄般的躂躂聲。

這個年紀比茵蒂克絲還小的女孩,讓上條的內心七上八下。自從看過英國清教及俄羅斯成教幾個年紀小到不可思議的修女後,上條明白在魔法世界並沒有所謂長幼有序的觀念(不過當初米夏的外表跟內在,並非同一人就是了)。何況這個小女孩剛剛才用外國話大刺刺地對數十名部屬直接下達命令,同時更以通訊的方式對幾百個部屬也做出指示。

不過對上條而言,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小女孩的「位高權重」,而是小女孩的「外國話」。此時的上條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既然不會說外國話,只好以最熱血的高速肢體語言來一決勝負!」

只見雅妮絲凝視著上條的雙眼,仿佛正打算以外國話來與上條進行一場異國文化交流。上條於是也擺好了架勢,准備展現出最華麗的動作。

「啊……呃……我現在預備很想要開始即將說明狀況,是否請問是不是你們准備就緒好了?」

「……」

好奇怪的日語。

上條內心的詫異難以用筆墨形容。

就算再怎麼注重個人特色,也不應該說出這樣的日語。

眼前這個羅馬正教的修女如今正全身僵硬、雙腳顫抖,整張臉變得紅通通的。此時上條心中才明白,「與外國人的第一次對話會緊張」是放諸四海皆准的真理。只見雅妮絲接著說道:

「在……在日本人面前搬弄我的拙劣日語,讓……讓我有點緊張。啊,請問你會說其他語言嗎?最好是阿巴爾語或柏柏爾語之類遠離雙方文化圈的語言……」

因為緊張的關系,雅妮絲說得非常快。茵蒂克絲在旁邊,以外國話對她說著類似「冷靜、冷靜、深呼吸」之類的話。另一頭的史提爾卻是臉色陰暗地低著頭,自顧自地喃喃說道:「沒什麼,別介意,我只是想起了另外一個會說奇怪日語的人。」

雅妮絲將手放在乎坦的胸部上,做了幾次深呼吸,勉強將紊亂的情緒壓抑了下來。原本應該穿習慣了三十公分厚底涼鞋的雙腳,也因為緊張的關系而像醉漢一樣搖搖擺擺。

但是為了繼續執行任務,她挺直了腰杆說道:

「真是抱歉,那麼,請容我再說一次,關於目前的狀況及接下來的行動,我們應該討論啊啊啊啊!」

無視著下盤的虛浮而勉強做出挺胸動作的雅妮絲一句話還沒說完,便整個人往後摔倒。「哇啊!哇啊!」她一邊喊,兩手一邊亂揮。在慌亂中,她抓住了上條的手。

「喔哇!」

結果連上條也被拉倒在地。這突然發生的事故讓上條來不及做出護身動作,整個人摔在柏油地面上,痛得幾乎想要在地上打滾。但是忽然間,上條竟發現自己的頭上蓋了一塊輕飄飄的布。

原來是雅妮絲的裙子。

\上條抬頭一看,距離鼻尖數公分的前方是一整片的樂園美景。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慌張的上條急忙想要將頭栘開,此時雅妮絲終於也察覺了大事不妙,奮力發出「啊啊啊啊!」的尖叫聲,從上面用兩只手將裙子緊緊壓住。

當然,這是情急之下所做出的防衛性舉動,但卻反而把上條的頭固定在裙子里動彈不得。

三百六十度的視野全部被裙子及大腿遮蔽的上條,聽見了茵蒂克絲的喊叫聲。

「當……當當當當麻!這樣的惡作劇實在太過分了點!」

「執行任務的時候別發情,快站起來。」

史提爾舉腳往上條的腰際一踢,才終於讓上條的頭掙脫了雅妮絲的裙子與大腿所組成的可怕監牢。不過史提爾這一腳踢得有點興致索然,

似乎只是聽了茵蒂克絲的喊叫聲之後,才不得不這麼做。

腰際挨了一腳的上條,邊咳嗽邊甩動腦袋。

就在這時,上條與跌坐在柏油地面上的雅妮絲四目相交。雅妮絲全身顫抖、滿臉發紅,眼角微微浮現淚光。上條一看之下,不禁著急得臉色蒼白。

「對……對不起……」

「沒……沒關系……是我自己跌倒了。可能是因為太緊張的關系,身體失去平衡……呃,你站得起來嗎?」

雅妮絲以穿著三十公分厚底涼鞋的雙腳支撐地面,俐落地站了起來,然後對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的上條緩緩伸出了手。上條臉上的表情仿佛是在層層烏云中看見了一線光芒,伸出手來與雅妮絲交握。這一幕看在茵蒂克絲的眼里,似乎頗不是滋味。

逐漸冷靜下來之後,雅妮絲的身體雖然還是很僵硬,但是說話卻漸漸不再緊張了。

「好的,那麼我現在開始說明關於《法之書》、奧索拉?阿奎納和天草式的動向,以及我們今後的行動方針。」

或許是因為害怕再度跌倒,顫顫巍巍的雅妮絲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上條的衣服。但是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畢竟伸手抓住一個素昧平生的男性還是不妥,何況上條剛剛才將雅妮絲的裙里風光看得一清二楚。雅妮絲的手在半空中摸索良久,最後輕輕抓住了茵蒂克絲的修道服一角。

「目前我們可以確定奧索拉?阿奎納落入了天草式手中。至於《法之書》的下落,恐怕也是八九不離十。這一次與我們敵對的天草式人數大約將近五十人。他們白天利用下水道逃走,不過現在不見得還待在下水道里面。」

「換句話說,就是絲毫沒有明確線索?」

茵蒂克絲說道。雅妮絲擠在她的身邊,似乎讓她感覺有點不舒服。

「是的,雖然我們試圖靠殘留在那里的魔力痕跡來追蹤天草式的去向,但不是很順利。不愧是隱密性強化型教派,天草式十字淒教。」

身體微微搖擺的雅妮絲伸手指向地面上那個正三角形的洞穴。

「但我們有另一隊人馬已經在附近設下了包圍網,或許能夠有所收獲。」

「包圍網……多大規模的包圍網?」

上條歪著腦袋問道。茵蒂克絲以眼神向上條求救,希望上條將倚靠在她身上的雅妮絲拉走,上條假裝沒有看見。

「以這里為中心點,半徑十公里的范圍。包含一百三十二條道路與四十三條下水道。以我們的人力,要張設這樣的包圍網並非難事。」雅妮絲整個人湊在茵蒂克絲身上,開口說道。「總而言之,一旦天草式的人企圖把《法之書》及奧索!

拉?阿奎納帶回他們的大本營,就會被我們的包圍網發現。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天草式的大本營是在九州地方……可惜的是,我們目前無法判斷這個情報的正確性。而且如果他們根本不打算突破包圍網,而是當場向奧索拉逼問解讀法,事情就會棘手得多。」

「這點應該不用擔心。相信奧索拉應該不至於笨到不懂如何抵抗讀心類的魔法。而且如果要來硬的,地點也不合適。」

史提爾吐出了一口白煙,說道:

「對他們而言,這附近的敵人太多了,沒辦法安心辦事。拷問奧索拉、取得解讀法、制作《法之書》的解讀版本這些工作,可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如果想要在不讓俘虜自殺的情況下突破心防、問出情報,最好的手段是不必直接接觸俘虜的『疲勞轟炸類』或『妨礙睡眠類』拷問方式。不過,這至少要花一星期的時間。只是一兩天不睡,根本不算是拷問。持續一百二十個小時以上沒有睡覺,理性才會開始逐漸崩潰。」

史提爾若無其事地說道,上條卻是聽得毛骨悚然。

除了恐懼於眼前這個魔女狩獵與宗教審判的專家之外,也害怕將奧索拉綁定的那些家伙真的對奧索拉做了這樣的事情。何況,根據雅妮絲,剛剛所說的情報,天草式的成員多達將近五十人。

天草式十字淒教。

然而,上條此時卻想到了一件事——以前曾經聽神裂火織及土禦門元春說到「天草式」這個組織。當初聽到的情報足,神裂原本是這個組織的領袖,後來為了保護部屬而脫離組織。

神裂當初那麼想要保護的一群人,如今竟然會為了私欲而做出這種事?

(不應該是這樣……)

難道說,是這些人變了?

神裂火織走了之後,這些原本受她保護的人就墮落了?

「怎麼了,當麻?」

茵蒂克絲狐疑地問道,並將腦袋歪向一邊,卻剛好與纏在身上的雅妮絲兩頭相撞。

「沒什麼。對了,現在我們該怎麼做?天草式那些人馬上就會被包圍網發現對吧?」

「啊,是的,沒錯。」雅妮絲似乎還是有點緊張,整張臉幾乎是緊貼在茵蒂克絲的臉頰上,說道:「基本上來說,你們只要在後方支援就行了……不過,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法之書》內的術式遭到施用的危險性並非完全沒有,所以最好讓魔道書的專家來處理這部分——」

「啊啊!難過死了!熱死了!」茵蒂克絲揮動雙手不停掙紮,過了一會,向上條說道:「不過,天草式會那麼容易就被發現嗎?當麻?」

「你問我,我問誰?話說回來,四、五十個身穿修道服的人所組成的詭異團體,如果走在街上應該會很醒目吧?」

「當麻,天草式可沒有特定服裝哦?他們是一個非常擅長隱匿行蹤的集團,就算走在街上,外人也看不出來他們跟普通人有何差別的。」

「……」

「怎麼了,當麻?為什麼用那種充滿懷疑的眼神看我?」

「沒什麼。」上條回答。看看周圍的所有人,沒一個打扮是正常的。「跟普通人沒差別」這句話從茵蒂克絲口中說出來,實在沒啥說服力

「總而言之,天草式特別擅長『躲』跟『逃』。他們搶走《法之書》及奧索拉?阿奎納之後,一定會預測羅馬正教將采取的追擊手段。如果這是一項早已計畫好的行動,事前想必經過沙盤推演。」

整個人依偎在茵蒂克絲身上的雅妮絲滿臉惑色地說道:

「可……可是,不管怎麼做,也不可能逃出我們的包圍網……」

「有可能。就是有這種魔法。」

茵蒂克絲毫不思索地答道。雅妮絲霎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是一種只在日本國內才能使用的魔法。簡單來說,日本各地都存在名為『渦點』的特殊空間。只要利用『地圖魔法』,就可以在『渦點』與『渦點』之間自由移動。」

「是伊能忠敬的——大日本沿海輿地全圖?」

史提爾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難看地喃喃說道。

上條聽得一頭霧水,問道:

「伊能忠敬是誰?又是個傳說中的魔法師?」

這句話一問出口,在場所有人都對上條投以冰冷的視線。

「呃,當麻,他是第一個以實測方式繪制日本地圖的人,在一般曆史年表上都有記載。」

「看來你似乎對曆史完全沒概念。恐怕你連五任以前的日本總理大臣是誰都忘了吧?」

「……就連我這個意大利人都知道呢。」

來自四面八方的吐槽聲浪,把丟臉的上條轟得體無完膚。

「總而言之,這個誕生於江戶時代的日本地圖上,其實有特殊的機關。大家對『偶像理論』應該都很清楚吧?除了……當麻之外。」

這個世界上明明了解這種魔法專門用語的人只占極少數,但對在場所有人來說卻是常識中的常識。上條感覺自己好像陷入孤軍奮戰的窘境

「為了當麻,我梢微解釋一下。所謂的偶像理論,就是一種可以讓我們將神及天使的力量善加利用的基礎知識。根據這個理論,只要制造出一座跟『神子』受刑時所用的十字架外表相同的複制品,立在教堂的屋頂上,就可以分得一些真正十字架所擁有的神聖力量。雖然說複制品的力量只有真貨的O?OOOOOOOOOOO一%不到,就算是傳說中最強的複制品『神聖馬槽』也頂多只有幾成的力量而已,但只要擁有真貨的百分之一力量,威力就足以跟十二使徒匹敵了。」

全世界的十字架,從立在教堂上的到掛在修女脖子上的,可以說數也數不盡。但即使是被這麼多複制品分走力量,「真貨」的力量還是源源不絕。或許就像太陽跟太陽能發電的關系一樣吧,上條胡亂想道。

「而且根據假說,這個『偶像理論』是可以逆推的。換句話說,不止真貨會對『偶像』造成影響,『偶像』也會對真貨造成影響。」

「假說……?意思是還沒有完全證實?」

「有一些『例外』無法解釋,所以目前只停留在假說階段。但由這個假說來看,人家說不好好對待聖經會遭天譴,這並不是沒道理的。聖經中也經常出現迫害十字教的希臘宗教『偶像』被雷擊中而毀壞的例子。日本以前的『踏畫檢驗法』,據說也是根據『傷害偶像會對真貨造成!

不良影響』的觀念而設計出來的。」(注:「踏畫檢驗法」是日本江戶時代的基督教打壓時期,為了檢驗人民是否為基督徒的一種手段。做法是在紙上畫出耶穌基督或聖母瑪利亞肖像,放在地上由人民一個個踩過去,不敢踩的人就會被認定是基督教徒。)

茵蒂克絲臭著一張臉說道。身為知識寶庫的她,似乎很不喜歡說出「假設」或「據說」這類帶有不確定性的字眼。

「伊能忠敬就是利用這個『偶像理論』來反其道而行。他明白真貨跟偶像之間會互相影響,所以他在大日本沿海輿地全圖上,標記出原本不存在於日本列島的四十七個『渦點』,如此一來,這些可以讓人瞬間來去自如的出入口,就這麼出現在現實的日本之中了。」

上條在腦袋中,拚命將這些茵蒂克絲說得煞有其事的詭異情報做一番整理。

日本列島跟那個叫做伊能忠敬的人制作出來的精巧日本地圖之間,會互相影響。

只要在那個日本地圖上隨便畫下瞬間移動的出入口,就會出現在真正的日本列島上。

這麼說來,畫在日本地圖上的東西都會成真?

「喂,這太可怕了吧?如果用橡皮擦把那個地圖擦掉,所有日本人跟城市不就全都會消失了?」

「不是這樣的。當麻,你聽我說,成為偶像的條件是『複制』。偶像跟真貨之間只要有一點點魔法層面上的誤差,偶像就會失去作用。所以『偶像理論』絕對不是萬能的。一旦原本的『像』被改掉,理論也就不再適用了。」

茵蒂克絲嚴肅地解釋道。過去曾經有一派魔法師想要「利用跟『神子』一模一樣的石像來操縱位於天界的『神子』」,但後來全都是以失敗收場。

「反過來說,這正是伊能忠敬最厲害的地方。他在複制品上添加了真貨所沒有的要素,卻還是可以讓複制品與真貨維持完美的黃金比例。

在整個魔法曆史中,只有他達到這樣的成就。如果他是雕刻家,說不定真的有辦法操縱『神子』或『天使』……當然,光是能操縱日本地圖,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不過,天草式真的會這個日本地圖的魔法嗎?」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活於江戶幕府時代的伊能忠敬對外國文化相當感興趣,他的族人甚至曾經打算將大日本沿海輿地全圖賣給西博德(注:Siebold,江戶幕府時代來到日本的德國醫師兼博物學家)對於當時遭到打壓的十字教,他應該透過蘭學(注:日本鎖國時代時,經由荷蘭傳人日本的各種西學)而輾轉有了一定程度的認識。就算為了學術上的興趣而曾經與天草式在私底下有過交流,也絕不奇怪。」

細微末節的理論姑且不管,總而言之就是天草式擁有瞬間自由來去日本各個角落的魔法。這麼說來,突破包圍網對他們來說根本是輕而易!

舉。

聽了茵蒂克絲的說明後,雅妮絲整個人都傻掉了。

上條在腦袋中整理著這些情報,說道:

「那我們該怎麼做?天草式很有可能已經通過『渦點』跑掉了吧?不過,既然『渦點』的數量有限,要不要乾脆把所有『渦點』都查一遍?」

「沒辦法。事實上在大日本沿海輿地全圖里,後人只找得到二十三個『渦點』而已,但是當年黑船(注:指幕府時代來到日本的西洋船隊打算收購這份地圖的時候,說明書上清楚寫著共有四十七個『渦點』。

半數以上的『渦點』不知位於何處。

如此一來,根本無法掌握天草式的去向了。

「除了利用大日本沿海輿地全圖的特殊移動魔法之外,天草式的大本營也是出名的隱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外人連他們的逃走路徑都掌握不了。剛剛雅妮絲說他們的大本營『據說』在九州,但這個情報的真偽難以求證。被懷疑是天草式大本營的地方太多,至於哪一個才是真的,沒有人知道。說不定這些情報都是假的,也說不定這些地方全部擁有大本營的機能。」

雅妮絲臉色發白。

她以原本扶在茵蒂克絲身上的雙手,抓住茵蒂克絲的肩膀大喊: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既然知道這種情報,為什麼不趕快告訴我?沒辦法掌握『渦點』,也找不出大本營,這種情況下只要他們一進入『渦點』,一切就完了!如果趁他們進入『渦點』之前趕緊采取行動,或許還有機會將他們攔下!為什麼你看起來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

「因為沒有著急的必要。」

茵蒂克絲輕描淡寫地說道。雅妮絲一聽,再次傻住。

「大日本沿海輿地全圖,是利用星辰的方位來進行測量的。所以『星辰位置』對地圖的影響非常大,而這也成了使用特殊移動魔法的條件。簡單來說,就是有時間上的限制,如果時間不對,就沒辦法使用特殊移動魔法。」

茵蒂克絲抬頭望向星空,銀色長發隨之搖曳。

「以現在的星辰位置來看……時問大約是晚上七點半。可以使用特殊移動魔法的時機是換日之後的短暫時間,距離現在還有四個半小時左右的空檔。而且能夠用來移動的『渦點』位置是固定的。在後人能夠掌握的二十三個『渦點』之中,只有一個位於我們的包圍網里面……當然,他們還是有可能利用我們所不知道的其他『渦點』。」

茵蒂克絲自信滿滿地說道。

每次遇到這種場面上條都深深感覺到,她與自己真的不是住在同一個世界的人。

「那個『渦點』到底在哪里?」

「當麻,你有帶那個可以看地圖的東西嗎?借我借我。」

上條心想,她指的應該是手機的GPS衛星定位功能吧,於是將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茵蒂克絲接過手機,卻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於是上條只好代替她操作。茵蒂克絲不停地對上條做出「右邊一點」或是「下面一點」的指示,最後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指著地圖上的一點。

「就是這里。」

3

「偵查人員回報,在那個地點發現了兩名可疑人物,很有可能是天草式成員,不過目前沒有打草驚蛇。」

聽了茵蒂克絲的說明後,雅妮絲下達命令。不到十五分鍾的時間就獲得了手下回報。上條心想,果然人多好辦事。雖然同樣是處於一片混:

亂的狀態,「天使墜落」那一次可是麻煩得多。

「不過,並沒有發現天草式的主力隊伍及《法之書》、奧索拉的身影。」

「當然,如果在這時間幾十個人一起跑進去,一定很醒目。而且那里現在還是『營業狀態』。」

上條雖然不清楚那里的結束營業時間,但現在連八點都還沒到。

天草式的人如果想利用伊能忠敬的地圖魔法逃走,一定會前往那個稱為「渦點」的位置。上條等人便是打算趁天草式人馬來到「渦點」時發動攻勢,搶回《法之書》與奧索拉。

「由於他們有可能會利用我們所不知道的『渦點』,甚至也有可能不利用特殊移動魔法,所以在還沒找到天草式主力部隊前,我不能把所有人員都集中在一處。如果不維持包圍網並且持續在區域內搜索,可能反而會讓他們有機會逃走。不過,那里確實是他們最有可能出現的地點。」

雅妮絲懊惱地說道。不過茵蒂克絲卻顯得毫不在意,說道:

「你這個做法是正確的,畢竟我也不是握有明確證據。」

「因為這樣的緣故,目前可以調度的人力包括我在內只有七十四名。目前我們正在進行武裝及法具的重新配置。以這樣的人力,如果真的遇到天草式主力隊伍,並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你們可能必須各自保護自己的安全,真是非常抱歉。」

到目前為止,天草式乃是以不到五十人的人數,與多達兩百五十人的羅馬正教形成拉鋸戰。所以,雅妮絲這麼說絕非謙遜之詞。

史提爾點燃了一根新的香菸,說道:

「你不用在意。說好要來支援的『騎士』音訊全無,已經讓我們感到過意不去了,我們幾個絕對不會造成你們的負擔。對了,出發之前的整編工作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

「除了選擇武器及防具之外,我們還必須利用聖水及閱讀聖經來為每位成員祈福……」雅妮絲想了片刻之後說道:「大約三個小時……最遲會在十一點之前完成。」

「如果把移動的時間算進去,等於必須在三十幾分鍾之內分勝負?也好,反正如果比天草式主力隊伍還早到,也只是空等而已。」

就這樣,行動開始時間確定為晚上十一點整。

雅妮絲拍了兩次手掌,以外國話下達指示之後,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們全都動了起來。七十四個人迅速拆成許多二到四人的小組,各自分頭進行准備工作。

對於看慣了史提爾、土禦門、神裂這類獨行俠——說難聽點就是孤僻任性魔法師的上條而言,羅馬正教的有條不紊令他頗感意外。

雅妮絲等參與「《法之書》及奧索拉奪回行動」的成員們皆各自進行戰斗准備,完成准備的人則輪流吃飯及睡覺。上條感到很詫異,不明

[白為何這些人在即將面臨戰斗的前一刻還能睡得著。不過雅妮絲說,在戰況陷入僵局的時候,大家根本不敢奢望能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只能找機會抓住十分鍾、二十分鍾的空檔睡覺補充體力,這對她們來說已經是常識了。看來這群人真的是非常習慣於長時間戰斗的專家集團,上條心里胡亂地想著。

至於上條、茵蒂克絲與史提爾,由於沒有需要准備的東西,所以能夠早早吃完飯躺下來睡覺。上條心想,或許這是雅妮絲對客人的體貼吧。

值得一提的是,用餐跟睡覺都是在帳棚中進行的。這里明明是日本的首都,這些人卻搭起了帳棚露營,實在有點匪夷所思。不過仔細想一想,如果這七十幾個穿著奇怪服裝的人物是在夜晚的連鎖式餐廳或旅館內集結並進行戰斗准備,那副景象恐怕更是奇觀吧。

(話說回來,十一點才開始行動……那我明天來得及上學嗎?啊!等等,暑假作業的最後期限應該快到了吧?

上條急忙轉頭朝學園都市的方向望去,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種種的複雜因素,上條的暑假作業沒寫完。所以,小萌老師交代了上條一份「處罰作業」(小萌老師為了上條一個人特地做出來的)

,而繳交這份作業的最後期限似乎就是明天……

啊啊啊啊!上條鐵青著臉在心中大叫。事實上,上條本來以為一定能寫完。一直到今天以前,發憤圖強的上條為了完成作業,阻擋了無數次茵蒂克絲的「陪我玩攻擊」與三色貓的「交出食物」攻擊。光靠上條一個人的力量,或許還是力有未逮,但昨天上條磨著禦坂美琴要她教導解題技巧(美琴雖然嘴里不停抱怨,還是陪上條耗了好幾個小時),上條的解題速度因而大幅上升,很有希望能夠在今天完成全部作業。但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慘了慘了,一定會被罵的!怎麼辦?怎麼辦?不止是小萌老師,就連美琴也一定會生氣的!啊啊,好久沒說這句話了……我好不幸!)

全身微顫的上條,輕輕抬頭仰望夜空。他不停告訴自己,從眼角流下的透明液體只是汗水。

上條垂頭喪氣地走向露營場地角落,分得一份不知名的意式湯品及面包,邊吃邊左右張望。

在這個「薄明座」遺址的停車場上,到處都張設著半圓形的小帳棚。但不管怎麼想,這個停車場應該都睡不下所有人,看來有些人應該是睡在建築物里面吧。何況,所有羅馬正教的成員都忙著進行准備工作,恐怕有一半以上根本沒時間睡覺。

看著這些人那麼忙碌,上條實在不好意思一個人呼呼大睡。不過,根據史提爾的說法,沒事做的人到處亂晃反而會給她們添麻煩。

(話說回來,一大群人在廢墟里露營,難道不會驚動警察嗎?還是她們使用了類似驅散閑人的魔法?)

上條從露營場地走進自己的帳棚中,把身體包裹在毛毯里,腦袋胡思亂想著這些事情。史提爾就睡在旁邊,而茵蒂克絲則似乎是睡在隔壁帳棚。為了保護茵蒂克絲,史提爾本來想要跟茵蒂克絲睡同一個帳棚,但卻被拒絕了。後來上條便看見史提爾懊惱地在嘴里碎碎念著:「如果跟她同性的神裂在場就好了……」還在茵蒂克絲的帳棚附近貼滿了符文卡片。據說「獵殺魔女之王」會因符文卡片的數量多寡而大幅改變強弱程度,而小小帳棚能夠貼卡片的空間有限,這點似乎讓史提爾抱怨連連。

上條在帳棚里滾來滾去,一直無法入眠。他並非不感疲勞,也不是因即將面臨戰斗而太過緊張,而是因為外面有那麼多人正在忙碌工作著,實在沒辦法一個人躲起來睡覺。何況只要想到她們的穿著打扮,就會想到身穿相同修道服的奧索拉。


「……還是去幫她們吧。」

上條從毛毯中鑽出來說道。旁邊傳來史提爾不耐煩的聲音:

「隨你高興,不過可別用你的奇怪右手把她們的法具破壞掉……如果真的弄壞了,你就自己賠償,跟我們英國清教沒有關系。」

聽完了這句跟風涼話沒兩樣的提醒之後,上條走出帳棚。

夏天的夜晚是非常悶熱的。修女們忙碌地四處奔走,有的人抱著一大堆銀制燭台,有的人抱著好幾本老舊聖經,有的人抱著看起來像是馬車所使用的巨大木制車輪。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用途,上條怎麼想也想不出來。

(有沒有我能幫忙的事情呢……咦?)

上條突然察覺了一件不太對勁的事情,因而停下腳步。自己剛剛走出來的帳棚旁邊,那個貼滿了符文卡片的茵蒂克絲專用帳棚,出入口的拉鏈是拉開的,而且里面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那家伙跑哪兒去了——哇啊!)

看著茵蒂克絲的帳棚舉步往前走的上條,忽然間感覺腳下的地面消失了。原來他一個不小心,一腳踏進白天被天草式切開的那個正三角形洞穴中。

(糟糕……要掉下去了——!)

唰的一聲,在上條整個人掉入下水道之前,一名修女及時抓住了上條舉高揮舞的手。修女將上條拉上來,以外國話將上條好好數落了一頓,但是上條一句也聽不懂。

(慘了,我是不是已經開始給她們添麻煩了?)

一臉沮喪的上條,再次轉頭望向剛剛差點掉下去的正三角形洞穴,將洞穴好好觀察一番。

天草式曾經潛伏在下水道中,由地底下往地面上發動偷襲。一直到剛剛為止,上條都以為這里可以算是羅馬正教的基地,就算隨便亂晃應!

該也不至於發生危險才對。但如今仔細一想,危機可能近在咫尺。天草式在逃走之前,很有可能會先設法摧毀這個羅馬正教發號施令的大本營,好讓逃走行動能夠更加順利。

(話說回來,就算要發動偷襲,應該也不會特地挑我這個門外漢先下手吧?再怎麼想,也會選擇司令部之類的重要區域。)

問題是,上條根本無法分辨哪個帳棚是重要區域,哪個帳棚不是重要區域。只見眼前有一個帳棚比其他帳棚大得多,上條漫不經心地想道

:「那個帳棚看起來就很有可能被攻擊。」

忽然間,一陣極為響亮的撞擊聲從那座大帳棚中傳了出來。

接著,又聽見了少女的尖叫聲。

「……!?」

上條瞬間感到喉嚨的水分似乎都蒸發了。剛剛的胡思亂想,再一次湧上心頭。

天草式可以從地底下對地面直接發動攻擊。

對雅妮絲等人而言越重要的帳棚,越有可能成為下手目標。

(不會吧,難道真的……?)

「該死!」

幸好那座帳棚距離上條很近。上條把右手握得像石頭一樣堅硬,奮力向前奔去。周圍雖然有很多修女,但她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呆了。上條奔到大帳棚門口,一口氣拉開拉鏈。

「天草式!」

上條才剛這麼大喊,突然有一個沉重的物體從打開的帳棚中沖了出來,撞在上條的肚子上。那是一個沉重、溫暖、帶著濕潤水氣的物體。

(哇啊……!)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傳遍上條全身,讓他汗毛直豎。上條急忙舉拳,正打算揮下去時……

才發現是全裸的雅妮絲?桑提斯抱住了自己的腹部。

「……………………………………………………咦?」

上條的腦袋里一聲轟然巨響,然後陷入一片空白狀態。

全身一絲不掛的雅妮絲不但頭發濕答答的,肌膚也帶著水氣。白色的水蒸氣正不斷從微微泛紅的柔軟肌膚上冒出。而且,抱著上條的雅妮絲還不停地發著抖。她將臉埋在上條的肚子上,兩眼緊閉,一直在嘴里碎碎念著外國話。看來她已經亂了方寸。

雅妮絲說出來的話,上條一句也聽不懂。只見她緊抱著上條伸出手指,上條於是朝著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寬敞的帳棚內一角,有只小小的蛞蝓。

雅妮絲指著那只蛞蝓,不斷說著讓人聽不懂的外國話。

「等……等等,雅妮絲!先放開我,穿上衣服再說!還有我只聽得懂日語啦!」

上條紅著臉大喊,雅妮絲一聽,全身的顫抖忽然停止了。

她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

與上條當麻四目相交。

下一個瞬間……

雅妮絲整個人向後翻倒,昏了過去。

(哇啊!)

下面可是堅硬的柏油地面。上條趕緊伸手抱住即將摔倒在地的雅妮絲。奇妙的溫暖觸感隔著襯衫傳了過來,讓上條感覺全身上下的神經似

乎都不對勁。整體而言,雅妮絲的身體比茵蒂克絲還要削瘦,所以看起來略帶骨感,但這樣的身材反而讓柔軟的部位更加明顯。

(嗚……!?)

將雅妮絲抱個滿懷的上條,抬頭往上一看,全身再次劇烈顫抖。

原來帳棚的中央放著一個金屬大盆。金屬大盆正上方的帳棚屋頂處吊著一個鐵制水桶。水桶底部連著一根看起來像蓮蓬頭的東西,蓮蓬頭上面還有一個水龍頭。看來這是一個簡易的淋浴設備,只要把水龍頭一轉,水桶里的熱水就會從蓮蓬頭中流出來。而事實上,現在正不停有熱水從蓮蓬頭中流出。

在那個帳棚正中央的金屬大盆里,被熱水籠罩的區域之中,站著一個銀發碧眼的修女。

「……當麻。」

修女以非常低沉的聲音發了話。當然,修女身上什麼也沒穿。不管是貼著濕潤頭發的平坦酥胸,還是微微凝聚了水滴的小肚臍,全都一覽無遺。由於肌膚顏色本來就白,所以沖了熱水之後,顯得格外紅潤。

「等……等等,請等一下,我是以為天草式攻過來,心里很擔心所以才沖進來的,這點希望你能夠重新慎重評估……」

「嗚——」

「???……『嗚』?」

上條心驚跳地看著茵蒂克絲的一舉一動。

「——嗚嗚……嗚嗚……」

(她……她她她她哭了?)

這完全意料之外的狀況,讓上條全身產生了詭異的顫抖。斗大的淚滴不斷從茵蒂克絲眼角流下,茵蒂克絲舉著雙手擦了又擦。

忽然間,上條發現有很多冰冷的視線正向著自己射來。

超過一百名以上的修女,同時對上條貼上了這樣的標簽:「這是個會把全裸稚齡少女弄哭的男人(而且連上司也全裸地昏倒在一旁)」。上條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等……請……請冷靜一下,茵蒂克絲公主!這實在太不像您的作風了!平常的您不是這樣的!您看,上條的腦袋就在這里喲?快來咬、快來咬吧!呃……咦?等等……等等!您的表情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認真?我……我剛剛那句話只是開玩笑的,請不要用那種好像要咬斷厚牛肉片的氣勢嘎啊啊啊啊!」

「我不是叫你不要給她們添麻煩嗎?思?怎麼,你為什麼抱著腦袋眼角含淚?」

躺在帳棚里的史提爾,冷冷地對勉強拖著身體走回帳棚的上條問道。由於帳棚拉鏈是拉上的,所以他只知道外面發生了騷動,卻不知道這場騷動跟茵蒂克絲有關。如果被他知道,接下來可能會上演瘋狂神父手持炎劍追殺上條的戲碼。剛剛才被雅妮絲以「我們接下來要進行作戰討

[論,請你離開」這樣的說辭委婉表達不滿之意的上條,當然不想再惹上麻煩。

上條撫摸著兀自疼痛的頭皮,鑽進了自己的毛毯內。只要抓到空檔,就算是五分鍾、十分鍾也應該趕緊休息、補充睡眠。據說對魔法師而言,這是戰場上的基本常識。然而在疼痛消失之前,上條根本睡不著。

「喂,史提爾。」

「干什麼?我現在心情很煩,有什麼事晚點再說。」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們的危機處理能力實在是太差了。《法之書》又怎麼樣?只不過是丟了一本魔道書,他們就慌成這樣,真是太不像話了。跟這比起來,掌管十萬三干本魔道書的她,可不知道要面對多少魔法師的覬覦……」

「你喜歡哪一個女生?」

「噗!」

聽到上條這個問題,史提爾倒抽一口涼氣,全身微微顫抖。

集訓或露營的晚上一定會談這個話題,這似乎是日本特有的文化。

「快回答,我還有下面的問題要問。」

「尊敬的女性是伊麗莎白一世(E1izabethI,欣賞的女性是聖女瑪爾大(St.Martha)。傳說她光靠愛與慈悲的祈禱就降服了惡龍,真是太令人贊歎了。還有其他問題嗎?」

「天草式十字淒教,不是神裂以前待過的組織嗎?」

「……」

史提爾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伸手想拿香菸,卻想到躺著抽菸不好,又縮了回來。

「你聽誰說的?那個神裂應該不會隨便把自己的出身說出來。是土禦門告訴你的吧?」

「沒錯。就在你變成海邊民宿老板的時候。」

史提爾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上條不予理會,接著說道:

「換句話說,天草式是神裂的同伴對吧?」上條說到這里頓了一下,顯得有點迷惘。「……還是要動手嗎?像『三澤塾』那次一樣?」

上條與史提爾以前曾經共同作戰過一次。

那一次的戰斗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受傷者數也數不清,有些人更丟了性命。從那件事之後,上條也已經隱約明白,魔法師集團之間的戰斗就是這麼一回事。在真正的魔法世界中,容不下一絲一毫的天真,所以茵蒂克絲及史提爾這些魔法的專家才會應運而生。

但是,

這些人既然知道魔法師之間的戰斗有多麼殘酷,難道不會產生更多的惻隱之心?

「當然。」

然而,史提爾卻是毫不遲疑地如此回答。

「那還用得著問?為了保護那孩子,我什麼都願意做。就算沒有上級命令,甚至是被上級下令禁止,對我來說都一樣。我可以殺死任何人,我可以把活人燒死,把死人燒成灰。不論是在那孩子面前,或是在那孩子看不見的地方。」史提爾用自虐般的聲音說道:「你可別會錯意了,上條當麻。我現在躺在這個地方,全是為了那孩子。一旦你對那孩子而言不再具有任何價值,我隨時可以讓你挫骨揚灰。」

「……」

上條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這就是史提爾?馬格努斯這個男人的唯一信念。

待在英國清教這個組織之中、成為一個戰斗力極強的魔法師、受命前來搶奪《法之書》及奧索拉……所有的一舉一動都只是為了這個信念。

「很久以前我曾經發過誓:『——你安心地睡吧,就算你將遺忘一切,我也會永遠記得。我將為你而生、為你而死』。」

這番話讓上條忍不住全身發抖。

但是史提爾的語氣中卻是充滿感情。

上條慎重地思考該怎麼回答。

如果不慎重的話,就對他太失禮了。

「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把茵蒂克絲卷進這件事?」

「擬定計畫的人不是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麼做。」

史提爾泰然自若地說道。

「而且,我不能獨力解決這件事情。如果我這麼做,那孩子會被上級認為『沒有價值』。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如果不能讓上級了解茵蒂克絲的利用價值,她很有可能會被送回倫敦。但是對現在的她而言,不能在學園都市里生活,恐怕比什麼都難受。」

史提爾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

他們都是英國清教的成員,對史提爾來說,內心一定是希望茵蒂克絲回到英國才對。

但是史提爾?馬格努斯卻以無奈的聲音說出了這樣的話。

「睡吧,距離行動只剩下不到兩個小時。再談下去就要作惡夢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符文魔法師閉上了嘴與眼睛。

再過幾個小時,可能就要面臨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如此緊張的狀態下,上條本來以為自己絕對睡不著。沒想到裹起毛毯、閉上眼睛之後,睡意便在不知不覺中籠罩全身。或許是大霸星祭的准備工作所帶來的疲勞超過預期吧,上條一下子就睡著了。

(嗚……啊……?)

一種身體被重物壓住的感覺,讓上條醒了過來。此時從上條腦中接收到的訊息有:大約一個人類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感、毛毯不知為何鼓得高高的、身體感覺到一種柔軟溫暖的肌膚觸感。

除此之外,毛毯中還傳來細微的呼吸聲。

(喂,等等……糟糕了,不會吧?天啊,我竟然忘了帳棚是沒有鎖的!)

上條平常在宿舍里都是躲進浴室,把門上鎖後窩在沒水的浴缸里面睡覺。理由很簡單,如果不這麼做,睡迷糊的茵蒂克絲就會鑽進上條的被窩里。為此上條經常慶幸宿舍浴缸夠大。

除了茵蒂克絲的被窩入侵罪,會對健全的青少年上條當麻造成精神上的重度不良影響之外,如今更重要的是隔壁還睡著史提爾(而且他在睡前才以嚴肅的口吻撂過狠話)。如果繼續這麼發展下去,等會搞不好就要死在他手上。

冷汗直流的上條,忽然察覺貼在身上的稚嫩少女肉體正在不停磨蹭。

全身各部位互相摩擦的結果,是讓上條的心髒幾乎停止。

「……(嗚……嗚哇啊啊!等一下、等一下!茵蒂克絲!從旁邊來也就算了,壓在我身上會不會太超過了點!)」

上條急忙小聲(本人以為很小聲但其實很大聲)提出抗議。

「嗯……當麻,你說什麼……?」

忽然間,一陣熟悉的說話聲從帳棚的人口處傳來。定眼一看,原來睡迷糊的茵蒂克絲現在才帶著半開半闔的雙眼拉開帳棚的拉鏈,准備鑽進上條的被窩中。

「咦?」上條的腦袋里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嗯嗯………………………………爸爸………………………………Iononpossomangiarealcunopiuqualsiasipiulungo.…………」

從毛毯里露出臉來的,是雅妮絲?桑提斯。

睡得香甜的雅妮絲沒察覺,她與上條的嘴唇只相距不到五公分。

(不會吧?又一個睡迷糊就鑽人被窩的家伙?這女生剛剛不是才在淋浴場叫我快離開?)

慌張的上條趕緊將臉拉離近在咫尺的櫻桃小嘴,然後整個人從雅妮絲的下面鑽出來。但是毛毯卻被上條這麼一扯,整個掀了開來。

「嗚哇!」

上條看傻了眼。整個肉體從毛毯中露出來的雅妮絲,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蕾絲邊胸罩及一件兩側以蝴蝶結綁住的小內褲。或許她向來習慣這麼睡覺吧,她的修道服正整整齊齊地摺疊著躺在帳棚角落。

茵蒂克絲愣愣地看著上條與雅妮絲。

「……『爸爸』?」

「等一下!茵蒂克絲,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絕沒有喜歡被小女孩這麼叫的怪癖!」

剛剛才因雅妮絲的關系而被咬得滿頭齒痕的上條嚇得全身發抖,趕緊提出辯白。茵蒂克絲仔細觀察著上條的心驚膽跳模樣,然後說道:

「呼啊……這……應該是夢吧……」

「咦?」

「嗯,就算是當麻,應該也不會這麼沒有操守。所以這一定是夢。嗯嗯。」

「對……對對!這是夢、這是夢!跟修女永遠都是以禮相待的硬派男子漢上條當麻,怎麼可能做出這麼寡廉鮮恥的事情!」

上條拚命像催眠師一樣,誘導著睡昏頭的茵蒂克絲。

「嗯,對,既然是夢,那應該沒關系。不管咬多用力都沒關系。反正是夢。就算趁機把平日的不滿都發泄出來也沒關系。嗯嗯。」

「咦?啊……什麼?等等,茵蒂克絲!不對!這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現……」

上條慌忙想要改口,卻已經來不及了。茵蒂克絲使盡全力朝他的腦袋啃了下去。健全高中男生上條當麻的慘叫聲,讓穿著內衣躺在旁邊的雅妮絲瞬間驚醒。至於睡在同一個帳棚內的史提爾?馬格努斯則不耐煩地朝上條等人望了一眼之後,翻個身面向另一邊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晚上十一點。天草式的代理教皇建宮齋字,及主力隊伍的四十七名成員集結在特殊移動魔法「縮圖巡禮」的「渦點」附近。

不過,這里可不是神秘的森林或深山之中,而是名為「平行甜點樂園」的巨大零食主題樂園內的一角。

這座零食主題樂園,乃是由四家大型零食制造商共同出資興建,占地幾乎跟發電廠一樣廣大,園區內共有全世界三十八個國家的七十五間店鋪。在整體規劃上,園內有好幾條甜甜圈狀的圓形水道互相交疊,看起來有點像奧運的五環標志。各圓形水道的外圍,排列著許多像攤販一樣的小型零食販賣店(但品質都是第一流的)。圓形水道的內側則是廣場、各零食制造商的展覽館及舉辦活動用的場地。由於如今正值夏季的尾聲,似乎正在舉辦冰品、冷凍甜點的促銷活動。

伊能忠敬所設定的「渦點」位置是不變的,但都市的開發狀況卻是每天都在變化。有些「渦點」由於位在某公寓的某房間中,甚至是某銀行的大金庫內,早已無法用來當做移動的手段。相較之下,這個「渦點」的位置算是尚堪利用。

侵入「平行甜點樂園」的天草式成員,立即著手進行「縮圖巡禮」的准備工作。

「縮圖巡禮」的使用條件為凌晨零時,但是必須在之前把該進行的儀式進行完畢。由於能夠使用「縮圖巡禮」的時間只有五分鍾,所以如果等到可使用的時候才進行儀式,會來不及。不過,准備儀式並不見得必須在凌晨零時剛好完成,如果有必要,可以先行完成之後擱置,等到凌晨零時才發動魔法。

所謂的准備儀式,並不需要繪制詭異的魔法陣或詠唱咒文。

這些人除了在三更半夜侵入已結束營業的主題樂園這點之外,並沒有做出其他可疑行徑。只是四、五個年輕人聚在一起閑話家常,或者把漢堡或薯條從紙袋中拿出來咬,或者指著園內的介紹看板議論紛紛,還是站著翻閱旅游手冊。一切的舉動都非常自然。

他們的服裝也比茵蒂克絲或史提爾等人正常多了。一名少女穿著白色小可愛及牛仔短褲,

名少年穿著混搭的襯衫與寬松的黑褲,一名女性穿著套裝並將外套掛在手臂上……諸如此類。唯一比較奇特的地方,大概就是有十個人左右拿著運動提包、裝弦樂器的箱子、滑板袋、畫板袋等大型行李。這些人都是負責搬運武器的成員。

只有內行人明白,這些人的服裝及一舉一動,其實都經過縝密的設計。

一切都帶有魔法層面上的意義。

男女的性別、年齡的差距、衣服的顏色搭配。

四至五人圍成一圈的舉動、閑聊的內容、「吃」所代表的宗教儀式、漢堡里面所包的食材、「吃肉」行為在魔法上代表的意義、咀嚼的次數、吞咽的時機、男女步行的方位、停下腳步的位置、看書的舉動、把頁碼數字加起來的數字總合……

這一切都被分解為「文字」或「記號」,整個集團的行為舉止,創造出一個咒文及魔法陣。就像這樣,天草式的術式乃是將日常生活中殘存的各種零碎宗教儀式擷取出來重新組合而成,所以外人完全看不出來他們「使用了魔法」。這樣的特色,源自於當年受到幕府打壓,而不得不躲躲藏藏的前人曆史。

(差不多是時候了……)

建宮齋字獨自一人站在遠處,把手上的劍打橫一揮。

金屬制的街燈驟然失去光芒,從中折斷,留下了斜斜的切口?

(請你看清楚吧,女教皇閣下,這就是如今的多角宗教融合型十字教系統?天草式十字淒教。

他抬頭仰望夜空,嘴里輕聲細語地說道。

5

那仿佛是一座被黑夜籠罩的遺跡。

這是上條從遠處遙望特殊移動法渦點「平行甜點樂園」時,心中所產生的感想。它就在這兩百公尺前方的人造游樂場中。里頭的燈火如今已全部熄滅,本來應該點綴得華麗而燦爛的游樂園建築物,現在都被夜晚的黑暗塗抹成黑色。雖然一切設計都是為了取悅人類,如今卻帶給人完全相反的感覺。濕熱而不舒服的風,吹掉了上條臉頰上的汗滴。

上條將視線從「平行甜點樂園」栘開,望向身邊。幾十個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聚集在百貨公司的大型停車場內,這又是另一種詭異的景象。

偶然間,上條與茵蒂克絲四目相交。茵蒂克絲不停地以食指在手掌上書寫,似乎是在腦中進行各種沙盤推演。看來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上條卷入魔法師之間的戰斗里。原本人數眾多的羅馬正教成員如今變少了許多,致使危險性大增,讓茵蒂克絲看起來比傍晚時要焦慮不安得多。

而另一方面,史提爾站在茵蒂克絲後面,一如往常地抽著菸。但是,相信他一定也在心里研擬著各種保護茵蒂克絲的方案吧。

雅妮絲走向上條等人,腳底下的厚底涼鞋發出躂躂聲響。

如今,她似乎換了一個人。淋浴時與在毛毯中睡迷糊的時候,那種泫然欲泣的模樣才正符合她的年紀。但是,她似乎是個一旦開始工作就會忘卻私情的人。當初剛見面時的那種緊張到腳步虛浮的模樣也已不複見。

「我們已經在『平行甜點樂園』中發現天草式主力隊伍的行蹤,但依然沒找到《法之書》與奧索拉的下落。雖然可能性很低,但這說不定是一場聲東擊西的詭計。所以,我不能解除包圍網或召回其他巡邏中的部隊,只能以如今現有的人力展開戰斗。」

雅妮絲斬釘截鐵地說道,彷佛這一切早已成定局。

上條在腦海中將她的話兜了一圈,接著說道:

「沒辦法知道《法之書》由誰保管,甚至不知道奧索拉是否在園區里,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個很大的痛腳。這樣我們有辦法將奧索拉救出來嗎?如果花太多時間在找尋奧索拉上頭,可能會讓天草式有機會帶著她逃逸,甚至把她當作人質不是嗎?」

在上條心中,「壞人被逼急了,就會拿人質當擋箭牌」這點,幾乎等同於金科玉律。

上條想起了奧索拉的模樣。那是個缺乏常識、把別人的話當耳邊風、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迷路的少女。上條無論如何不想看見她被壞人們拿尖刀或槍械抵住的模樣。

然而,雅妮絲卻是毫不遲疑地說道:

「如果他們逃到『平行甜點樂園』之外,我們的包圍網將會發揮作用。至於人質問題嘛……我想天草式應該不會把她當作人質。」

「為什麼?」上條疑惑地問道。

「天草式的最大目的是『靠奧索拉得知《法之書》的解讀法』。如果拿奧索拉當人質,結果害死了奧索拉,那他們的計畫就會前功盡棄。

既然他們那麼想得到《法之書》的力量,反而會保護奧索拉的安全。」

史提爾搖晃著嘴邊的香菸說道:

「想來應該是因為失去了神裂,所以天草式想藉由《法之書》來彌補減少的戰力。而且既然他相反的感覺。濕熱而不舒服的風,吹掉了上條臉頰上的汗滴。

上條將視線從「平行甜點樂園」栘開,望向身邊。幾十個身穿黑色修道服的修女聚集在百貨公司的大型停車場內,這又是另一種詭異的景象。

偶然間,上條與茵蒂克絲四目相交。茵蒂克絲不停地以食指在手掌上書寫,似乎是在腦中進行各種沙盤推演。看來她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上條卷入魔法師之間的戰斗里。原本人數眾多的羅馬正教成員如今變少了許多,致使危險性大增,讓茵蒂克絲看起來比傍晚時要焦慮不安得多。

而另一方面,史提爾站在茵蒂克絲後面,一如往常地抽著菸。但是,相信他一定也在心里研擬著各種保護茵蒂克絲的方案吧。

雅妮絲走向上條等人,腳底下的厚底涼鞋發出躂躂聲響。

如今,她似乎換了一個人。淋浴時與在毛毯中睡迷糊的時候,那種泫然欲泣的模樣才正符合她的年紀。但是,她似乎是個一旦開始工作就

會忘卻私情的人。當初剛見面時的那種緊張到腳步虛浮的模樣也已不複見。

「我們已經在『平行甜點樂園』中發現天草式主力隊伍的行蹤,但依然沒找到《法之書》與奧索拉的下落。雖然可能性很低,但這說不定是一場聲東擊西的詭計。所以,我不能解除包圍網或召回其他巡邏中的部隊,只能以如今現有的人力展開戰斗。」

雅妮絲斬釘截鐵地說道,彷佛這一切早已成定局。

上條在腦海中將她的話兜了一圈,接著說道:

「沒辦法知道《法之書》由誰保管,甚至不知道奧索拉是否在園區里,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個很大的痛腳。這樣我們有辦法將奧索拉救出來嗎?如果花太多時間在找尋奧索拉上頭,可能會讓天草式有機會帶著她逃逸,甚至把她當作人質不是嗎?」

在上條心中,「壞人被逼急了,就會拿人質當擋箭牌」這點,幾乎等同於金科玉律。

上條想起了奧索拉的模樣。那是個缺乏常識、把別人的話當耳邊風、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迷路的少女。上條無論如何不想看見她被壞人們拿尖刀或槍械抵住的模樣。

然而,雅妮絲卻是毫不遲疑地說道:

「如果他們逃到『平行甜點樂園』之外,我們的包圍網將會發揮作用。至於人質問題嘛……我想天草式應該不會把她當作人質。」

「為什麼?」上條疑惑地問道。

「天草式的最大目的是『靠奧索拉得知《法之書》的解讀法』。如果拿奧索拉當人質,結果害死了奧索拉,那他們的計畫就會前功盡棄。

既然他們那麼想得到《法之書》的力量,反而會保護奧索拉的安全。」

史提爾搖晃著嘴邊的香菸說道:

「想來應該是因為失去了神裂,所以天草式想藉由《法之書》來彌補減少的戰力。而且既然他們采取這麼強硬的手段,可見得他們也已經被逼急了。換句話說,如果《法之書》搶奪計畫失敗,他們將再也沒有卷土重來的力量。所以對於奧索拉的安全,他們一定會加倍重視。」

「……反過來說,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在天草式決定玉石俱焚前救出奧索拉對吧?」

上條感覺到這是種相當兩難的局面。如果在找到奧索拉之前將天草式逼得太緊,天草式可能會將奧索拉當成陪葬品。但是如果放松攻擊力!

道,又會讓尋找奧索拉的時間變得更少。何況,如今雙方的戰力差距,可沒有懸殊到讓己方可以斟酌著手下留情。

雅妮絲似乎也很明白這微妙的兩難局面,說道:

「為此,我想要將人力分成兩邊來行動。我們羅馬正教主力部隊的八成人員將擔任誘餌工作,正面攻擊天草式。這段期間,請你們組成游擊隊,對『平行甜點樂園』內部進行探查。一旦發現《法之書》及奧索拉,就將之奪回。」雅妮絲將厚底涼鞋的鞋底在地上踏出聲響,接著說道:「可以使用特殊移動魔法的最終時刻是在凌晨零時五分。一旦過了這個時間還沒找到,我們就會當作『奧索拉不在園區內』。到時候,請你們先行離開『平行甜點樂園』內部,等到我們擊潰天草式之後,會對園區展開地毯式搜索。」

換句話說,如果在最終時刻前沒有找到奧索拉,但是奧索拉「真的在園區內」,她將面臨非常大的危險。

以「平行甜點樂園」的環境來看,要找出一個人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根據雅妮絲的情報,園內共有七十五家店鋪。

上條緊張地吞了口唾液。茵蒂克絲此時開口說道:

「特殊移動魔法的『渦點』也不能置之不理。如果不將它破壞,天草式可能會帶著奧索拉從『渦點』逃走。雖然當麻可以輕易摧毀已經張開的『渦點』,但是『渦點』必須等到凌晨零時才會張開。如果想在那之前阻止這個魔法,就必須摧毀准備儀式所使用的道具。問題是,天草式最擅長的就是掩人耳目,要找出這些道具恐怕也不容易。」

「尋找《法之書》與奧索拉、破壞『渦點』……看來我們的行程相當緊湊。」

史提爾說著,將香菸吐在地上,一腳踏熄。

雅妮絲見大家都已做好了心理准備,便舉起了一只手。站在她背後的七十多名修女全都抬起武器,冰冷的金屬碰撞聲在深夜中回蕩。

這些人的武器可以說是五花八門。有劍或長槍之類簡單易懂的武器,也有銀杖或巨大十字架之類勉強可以算是武器的武器,更有直徑等同身高的巨大齒輪或火把之類,完全不知道能拿來做什麼用的武器。雅妮絲也從身旁的修女手中接過一根銀杖。

「……實在難以原諒。」

雅妮絲?桑提斯將銀杖靠在肩膀上,望著黑暗的前方恨恨地說道。

「十字教的推廣目的本來是為了拯救世人,而那些家伙卻將力量使用在這種無意義的地方。一旦他們為了這種無意義的小事而使用暴力,

其他人就必須使用更多無意義的暴力來阻止他們。為什麼他們連這麼簡單的連鎖反應都想不通?」

「……」

這的確是很簡單的道理。對局外人來說合情合理,對局內人來說也是淺顯易懂。當然,上條本人對雅妮絲這番話也是舉雙手贊成的。

「或許我這麼說有些失禮……但不只是天草式,我對所有魔法師都沒有好感。尤其是在二十世紀初期出現的那些近代西洋魔法結社,幾乎都只會曲解十字教的教義或玩弄些走後門的把戲。最有名的例子就是那些假借『似神者』、『神之力』等大天使名號的魔法陣。就算撇開二十世紀的部分不談,獵捕魔女時代那些與王公貴族簽下契約的鏈金術師,也是打著『這些都是十字教秘法而不是魔女之術,我也是上帝的虔誠羔羊之一』這種冠冕堂皇的論調來操弄魔法。」

雅妮絲把厚底涼鞋踏得躂躂直響,接著說道:

「這種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從頭到尾熟讀聖經,斟酌推敲每一句神的啟示,然後從中找出矛盾與漏洞。這就是所謂的『對十字教黑魔法』。這些人不是可怕的『外敵』,而是可恨的『內賊』。魔法師這種人就好像是專門鑽法律漏洞,讓國家步上腐敗之路的政治家。就在我們大家遵照規定排成一列等著領面包的時候,那些魔法師卻是大剌剌地從中插隊。所以,才會引發各種莫名其妙的問題。我的意思並不是魔法師不能領面包,但是插隊的行為必須受到譴責。」

雅妮絲的論點到後來已經變成十字教至上主義了,上條聽了之後也不知該說什麼。不過,總之雅妮絲想要強調的似乎就是她無法原諒天草式打壞了(雅妮絲認為)大家都在遵守的規炬。然而真正的魔法師史提爾?馬格努斯在旁邊聽著雅妮絲的激昂演說,卻只是露出戲譫的笑容,

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至於茵蒂克絲,則露出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

(「必要之惡教會」里都是魔法師,這些話聽在他們耳里應該很刺耳吧。話說回來,女人真是善變的動物。雅妮絲這家伙剛剛還緊張得搖搖晃晃,現在卻完全變了個樣,真不可思議。)

上條往周圍看了看,想要找些新的話題,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羅馬正教的修女。


「說真的,你雖然嘴巴上謙虛地說沒辦法聚集所有人力,但是一聲令下還是可以叫來這麼多人,真是了不起。」

上條以既驚訝又佩服的聲音說道。雅妮絲一聽,笑著回答:

「人多是我們的特色。我們的同胞遍及全世界一百一十個國家以上,就連日本部有很多我們的教會。而且,我們現在正在蓋一幢新的神之家,名為『奧索拉教堂』如果我沒記錯,位置就在這附近不遠處。一旦完成之後,將會是日本國內最大的教堂。占地應該有棒球場那麼大。」

雅妮絲的鞋底發出了柔軟的聲音。

「奧索拉教堂?」

「是的。奧索拉曾經在三個異教國家推廣神的教誨,功勞很大,因此上層特別允許她以自己的名字興建教堂。她的日語說得很好對吧?」

被雅妮絲這麼一說,似乎確實如此。但上條周圍日語說得很流暢的外國人實在太多了,所以沒有什麼深刻感受。當然,這對只會說日語的上條而言是件好事。

「教堂完成之後,我們會寄發邀請函。不過在這之前,讓我們先將眼前的問題完美地解決吧,別讓這件事在我們心里留下陰影。」

雅妮絲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只見她將看起來頗為沉重的銀杖扛在肩膀上,然後以兩腳的鞋跟敲擊地面,發出當當的聲響。高達三十公分的鞋底彈了開來,變成一雙普通的涼鞋。看來這個鞋底就跟修道服的拉鏈一樣,可以自由選擇裝上或拆下。

「……既然這樣比較好走路,平常為什麼不拆掉?」

「少羅唆,這叫美感。厚底涼鞋是我的個人風格。」

6

晚上十一點二十七分。

上條、茵蒂克絲及史提爾三人,來到了「平行甜點樂園」員工出入口附近的鐵絲網邊。

雖然還沒進入戰場,上條卻已感覺到難以言喻的緊繃感,彷佛空氣中充滿了靜電。鐵絲網另一頭的廣大黑暗空間中,說不定敵人正在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雖然敵人只潛藏在園區內的某個角落,但整個園區看起來卻像是一個敵人的巨大胃袋。

(這麼可怕的地方……)

一個女孩子被孤零零地丟在這里,肯定相當難受。何況,女孩子的周圍可能還有幾十個手持刀劍或長槍的凶惡歹徒。

上條在心里咒罵了一聲。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當初無論如何也要把奧索拉帶到學園都市里。如今的上條感到懊悔不已。

「喂,史提爾。」

「怎麼?」

「你覺得真的有可能在時間之內完成全部工作嗎?破壞『渦點』、找出《法之書》、救出奧索拉,全部。」

聽了上條的問題,史提爾沉默了片刻。茵蒂克絲也一臉緊張地在兩人之間來回張望。

「……老實說,很難。」過了一會,史提爾說道。「我們連《法之書》跟奧索拉被藏在園區里的何處都不知道。而且,事實上我們還掌握一件連羅馬正教也不知道的情報。」

上條露出了滿心疑惑的神情。

「事件發生後,原本應該待在英國國內的神裂火織就失蹤了。恐怕是為了幫助過去的部下……而展開某種行動吧。所以如果我們想徹底擊敗天草式,那個聖人可能會出手攻擊我們。」

錯愕與緊張讓上條瞬間感到喉嚨一陣乾渴。

神裂火織這名魔法師可是在「天使墜落」事件中,成功牽制住了真正的天使。雖然上條並沒有親眼目睹她與天使對決的過程,但不難想像

[她是個多麼可怕的對手。

而且史提爾對於神裂接下來會采取的行動所做的預測,上條也認為確實合情合理。

「所以,勸你不要抱持想讓計畫完美成功的想法。這個計畫的破綻太多,而且包含許多危險要素。我們的最後防線是必須阻止《法之書》被解讀成功。」

「既然如此……」

上條看著史提爾與茵蒂克絲的臉,說道:

「我們是不是應該以救出奧索拉為最優先行動?」

「我沒有意見。反正沒了解讀者,就算他們有《法之書》也沒用。而且《法之書》的內容都已經在她的腦袋里,原典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價值。何況《法之書》的擁有者是羅馬正教,就算丟了也對英國清教不痛不癢。」

「我也覺得這個方向很好。況且就算我們反對,當麻你也會自己一個人采取行動吧?我們的人數已經很少了,一定要團結一致才行。」

茵蒂克絲與史提爾這兩個英國清教的魔法師絲毫沒有異議。

身為專家,想必他們很清楚一些上條所不清楚的狀況,但是他們卻完全采納了門外漢上條的意見。

「嗯,謝謝你們。」

上條說道。兩人一聽,都顯得有些愕然。茵蒂克絲原本便表情豐富,所以還很正常,但史提爾臉上的表情卻變得頗為滑稽。

史提爾接著咂了個嘴,說道:

「發動攻擊前別說這種惡心的話削減士氣。牽制作戰將在十一點三十分展開,我們必須在同一時間進入園內。看來時間也差不多了……」

「當麻,進去之後,一定要非常謹慎小心哦?乖乖躲在我後面,按照我的指示行動,才不會有危險。」

「哼,你在說什麼啊?我的右手對魔法師而言可是銅牆鐵壁!你才應該乖乖躲在我的後面,適時給我一些建議就行了。」

「……」

「……」

意見的不一致,讓上條與茵蒂克絲陷入了沉默。

「……侵入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就不能更認真一點嗎?」

對兩人的爭執冷眼旁觀的史提爾淡淡地說道。就在這時……

轟隆!位於遠處的一般民眾出入口發生了大爆炸。

「……喂,牽制需要搞得那麼轟轟烈烈嗎?」

看著不斷向上竄升的火焰,上條瞠目結舌地說道。

「如果不這麼做,在氣勢上就輸人了。當麻,千萬不能大意。」

「沒有引發騷動。看來是有人用了驅散閑人與刻板印象的魔法。不過,這些魔法之中看不到羅馬正教的特征與習慣……可見得應該是天草式所施展的術式。天草式擁有這樣的實力,對我們來說真是壞消息。」

不管怎麼說,上場的時間到了。

茵蒂克絲將鼻尖貼在鐵絲網邊,靜靜地觀察著園內。確認沒有任何魔法陷阱之後,三個人爬過鐵絲網,進入了黑暗的園區內部。

園內的路燈也已熄滅,整座園區在都市之中形成一個黑暗的空間。甚至讓人有一種感覺,似乎天上的星光特別明亮。從游覽路線外侵入園區的三人,從大小跟露營車差不多的冰沙專門店與杏仁豆腐專門店之間的縫隙穿過,來到了游覽路線上。

這是一條巨大的圓形道路。正中央有一條水道,水面位於地面下方約三公尺處,深不見底。許多小型店鋪沿著水道外圍整齊排列。這些店鋪都像攤販一樣只有吧台,店內沒有供客人飲食的空間。水道內側則是一個廣場,放置著許多桌椅,看來應該是希望把客人誘導到那邊去吧。

「……」

如果是在白天來到這個地方,應該可以制造出一些美好回憶吧。但是,如今這里卻如同變成另一個次元的世界。一點亮光也沒有,小型店鋪全都拉下冰冷的鐵卷門,似乎整個園區都不歡迎上條等人的到來。就好像拿著手電筒從下巴往上照一樣,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本來應該最期待來到這種地方的食欲少女茵蒂克絲,如今也緊繃著每一條神經,直視黑暗的彼端。

「當麻、當麻。時間不多,得趕快把奧索拉找出來才行。」

「是啊,只有三十分鍾的時間。如果能找出『渦點』的准確位置,或許可以守株待兔,但目前看來似乎不太能期待。」

史提爾說道。或許是因為害怕暴露形跡,他難得沒有抽菸。遠處傳來怒吼聲、尖叫聲、東西被破壞的聲音與爆炸聲。看來羅馬正教與天草式已經正式展開戰斗了。

「好,我知道。」

上條這句話才剛說完,就聽見了某種金屬碰撞聲。

聲音似乎是從頭頂上傳來的。上條漫不經心地往頭頂上一看……

四名少年少女從冰沙專門店的屋頂上飛躍而下。

他們的手上都握著類似西洋劍的東西。

「!?」

上條急忙將茵蒂克絲推了出去,接著史提爾抓住茵蒂克絲的領子,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劍刀帶著反射月光的殘影,筆直斬下。迅雷不及掩耳般地砸在茵蒂克絲原本所站的位置。

一名少年、三名少女。四人的年紀都跟上條差不多。服裝也不是醒目的修道服,而是路上隨處可見的平凡裝扮。但是,這反而讓他們手上所拿的西洋劍看起來更加可怕妖異。

史提爾無奈地說道:

「單手半劍(HandandahalfSword)、破壞劍(BastardSword)、豬牙劍(BoarSpearSword)、儀典劍(DressSword)……看來這

國家的人非常喜歡西洋文化!」

上條心里總覺得,好像常常在奇幻類RPG里面看到這些劍的名稱。四把劍的長度從一公尺多到將近兩公尺都有,造型也各異其趣。其中甚至

有一把細劍的前端,呈現植物球根般的圓弧形狀,實在不明白這樣的設計有何用意。

(該死,當誘餌的主力部隊沒把所有敵人都引誘過去?)

四名少年少女落在地上,將上條與茵蒂克絲、史提爾從中分開。由於道路狹窄,上條難以繞過四人,與茵蒂克絲、史提爾會合。史提爾將[符文卡片撒在地上,喚出了炎劍。接著又從懷里取出了某樣東西投向上條,說道:

「這給你。不想死的話就別弄丟了。」

上條急忙接過一看,原來是條銀制的十字架項鏈。

「這是……」

上條抬起頭來,一句「這是做什麼用的?」還沒問完,一名天草式的少女已經二話不說地舉起拖把般大小的細長雙刀劍(似乎叫「儀典劍」)朝著上條刺了過來。

「哇啊!?」

上條慌忙往後跳,避過了這一擊。少女接著又踏上一步,舉劍橫掃過來。上條來不及反應,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幸好腳下一個踉嗆向後摔倒,剛好躲過了這一劍。

「危險!當麻!!」

上條聽見了茵蒂克絲的喊叫聲,少女的儀典劍此時也從正上方像斷頭刀一樣劈了下來。上條藉由摔倒的動作繼續往後翻了一圈,才又勉強躲過這一劍。

到目前為止,敵人完全沒有使用魔法。

在這種情況下「幻想殺手」根本派不上用場。如果舉起右手去擋,立刻會被一刀兩斷。

「茵蒂克絲!」

上條急忙大喊,但是四名手持武器的敵人站在路中央,讓上條根本無法奔到茵蒂克絲的身邊。史提爾舉著炎劍,擋在茵蒂克絲的前方。敵人中的兩名挺起長劍奮力沖了過去,似乎想將史提爾連同背後的茵蒂克絲一同刺穿。

咚!響起了鈍重的撞擊聲。)

「——……!?」

目睹了這一幕的上條,嚇得心髒幾乎停止。但冷靜一看,史提爾連一滴血都沒流。不但如此,而且奮力向前沖的兩名敵人,竟然就這麼穿過了史提爾的身體。海市蜃樓。

史提爾的幻影帶著最後一抹戲譫的笑容,消失在空氣之中。而且這股笑容似乎不是對著天草式的敵人,而是對著另一頭的上條。

接著兩人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

於是四名敵人的視線,全都射向了唯一留在現場的上條。

(喂……等……要逃也應該先商量一下暗號跟會合地點吧?可惡,我又變成替死鬼了?這不是第一次啦!對付鏈金術師那次好像也發生過這種事!)

獨自被放了鴿子的上條趕緊轉身,倉皇逃走。這突然的舉動似乎讓敵人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上條邊跑邊回頭看,發現敵人中的三名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散開來。或許他們是想去追擊逃走的茵蒂克絲吧。

敵人只剩下一名。

唯獨剛剛舉劍攻擊上條的少女,朝著上條追了過來。速度好快。明明扛了一把沉重的西洋劍,速度卻跟鳥一樣快。

(糟糕……!跑直線一定會被追上!)

上條趕緊離開圓形的游覽路線,鑽進了店鋪之間那不到七十公分寬的狹窄縫隙內。這個空間已經不能算足「小路」,只能算是「縫隙」。

奔跑在狹窄縫隙內的上條忽然間整個人朝地面翻倒。原來這里的店鋪似乎正准備進行改裝,一塊招牌倚靠在牆腳,地上還放置著工具箱。上條就是被這些東西給絆倒了。

(哇啊……!東西怎麼隨便亂放,也不收好!)

繼續這麼逃下去,遲早會被少女一劍砍在背上。上條於足匆忙在打翻的工具箱里看了兩眼,想要找一件能夠當武器的東西。但是,上條馬上便明白這個策略不可行。就算拿著鐵鎚亂揮,也不可能贏得過真正的長劍。隨便抓起東西丟過去,可能也會被敵人全部砍成兩半。

(……可能會被砍成兩半?既然如此……!)

就在這時,手持儀典劍的少女以鞋底在地面上摩擦,像汽車甩尾一樣滑到了縫隙入口處。

上條急忙從散落在地面上的道具中抓起一條類似牙膏的管狀物,朝著身後丟了出去。

少女對飛過來的東西連正眼也不瞧一眼,便舉劍打橫一揮,將管狀物砍斷了。接著,少女高舉長劍,奔進了縫隙之中。

「!!」

上條趕緊站起身來,兩手交叉護住頭部。

少女的劍絲毫沒有停頓。撕裂空氣的一擊朝著上條的頭頂上方揮下,以力道而言絕對可以將上條的雙手及身體一並斬斷。

咚!

沒想到劍刀撞擊在手腕上的聲音竟然異常沉重,上條連皮膚也沒擦破半點。

那個像牙膏一樣的管狀物,原來里頭裝的是機械所使用的潤滑脂。

這種高黏度的膠質液體像血液或脂肪一樣緊緊吸附在劍身上,讓劍的鋒利程度大減。如果少女手上的武器是日本刀之類灼沉重刀劍,就算不夠鋒利也可以打斷上條的手腕。但可惜少女所使用的儀典劍屬於古代貴族所用之劍,雖然裝飾著各種金銀珠寶,但劍身細長,所以破壞力不足。

「!?」

少女急忙再度舉起儀典劍。

「太慢了!!」

但上條已搶先揮舞雙手,把劍身甩開,然後朝著少女的腰部狠狠地撞了過去。這灌注了全身體重的一擊,讓少女的背部整個摔在地面上。不過好心的上條事先以手護住少女的頭部,所以少女的後腦勺並沒有直接撞擊地面。

在這樣的激烈撞擊之下,少女肺部的空氣全部從口中噴了出來,接著就不再動彈了。這就像在完全無法采取受身姿勢的情況下,被人以柔道的摔投技摔出去,會昏厥是理所當然的。

「……要命,痛死我了。」

確認少女沒受傷之後,上條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向上看,頭頂上是被建築物的牆壁切割成四角形的夜空。這樣的景色在小巷道內並不稀.奇。

在學園都市,小巷道內的街頭斗毆與日本的一般常識或所謂常態是大相逕庭的。因為許多學生的超能力只要運用得當,甚至比手槍還可怕。除此之外,許多不良少年手上所持的特殊兵器同樣擁有不遜於超能力的威力。或許正因為早已習慣了這些現象,所以上條即使看見利刃也能夠從容不迫地應戰。

上條坐在地上稍微調整呼吸之後,把少女原本握著的儀典劍拿起來打量一番。劍身雖細,但或許是因為重心位置關系,比想像中要重了些。考慮了一會之後,上條認為這樣的武器自己是用不來的。自己對於劍術根本一無所知,不太可能靠一把劍克敵制勝。何況,如果真的以這把劍砍中對手,肯定會讓對手血流如注。光是想像那幅畫面就感到不寒而栗。雖然說鋒利度已經降低很多,但上條還是不願意拿著這種東西亂揮

話說回來,如果把劍放在這里,等到這名天草式的少女醒來之後恐怕又會追殺上來。於是上條只好拖著那把頗為沉重的劍,一步步遠離現場。

(可惡,茵蒂克絲與史提爾不知道怎麼了?奧索拉又在哪里?該先跟他們會合嗎?還是自己去找奧索拉?)

這就是沒事先約好聯絡方式及會合地點的下場。話說回來,上條當初根本沒想到會跟他們分開行動。上條思考著接下來的策略,拖著沉重的劍從店鋪之間的縫隙回到圓形的游覽路線上。

忽然問,有道人影從旁邊撞了過來。

「!?」

由於人影是從店鋪牆腳陰影處沖出來的,上條事先完全沒有察覺。上條被這麼一撞,全身失去了平衡,趕緊將手上的長劍丟出去,以免摔倒的時候不小心把劍插到自己的身上。

如今的立場可以說是跟剛剛完全相反。上條整個人被撞倒在地上。不過,上條在倒地的時候采取了受身姿勢,所以受創程度不像剛剛那名少女那麼嚴重。為了避免被敵人騎在身上,上條握起了拳頭,准備應戰。

「……咦?」

但上條馬上又放開拳頭。因為眼前的敵人有點不太對勁。是個頭戴黑色修女帽、身穿黑色修道服,明明天氣這麼熱,卻還把手掌到腳尖的全部肌膚都掩蓋住的修女。不但如此,而且她的雙手被人以白色膠帶綁在背後,右手抓著左手手肘,左手抓著右手手肘。就連嘴巴上也被貼了相同的膠帶。仔細一看,膠帶的質地有點像是布料,而且上頭還以淡淡的墨水,寫滿了像漢字般的詭異扭曲文字。

誰都看得出來,這個人就是奧索拉?阿奎納。

上條霎時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倒在地面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被看起來像詭異符紙的膠帶封住了嘴巴的奧索拉一看見上條,就拚命想要說話。

「什麼?既然特地來到日本,想要見識一下真正的相撲選手?你可真是老婆婆性格啊!又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相撲選手!」

「嗚嗚——!」

「啊?等……我只是開個玩——!」

上條一句話還沒說完,憤怒的頭槌已經撞上了他的胸口。上條與奧索拉雙雙倒在地上。一開始,上條只能拚命咳嗽,但過了一會,上條發現自己的手掌摸到一個柔軟的物體。原來上條的手正放在奧索拉的壯觀胸部上,體溫與心跳不停地隨著手掌傳來,只是奧索拉似乎還沒發現。

(噗!哇啊啊!)

上條頓時滿臉通紅,趕緊從奧索拉的身子底下爬了出來,然後以右手食指輕輕撫摸封在奧索拉嘴巴上的符紙。隔著符紙感覺到嘴唇被人觸摸的奧索拉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但接下來看見符紙自然脫落,她臉上的錯愕表情更增加了十倍。

「請……請問……您不是當初在公車站遇到的那位先生嗎?為什麼……」

「當然是來救你的!啊啊,細節晚點再談,總之我們先離開這里吧!」

上條往四周張望了一番,確定沒有人之後,撿起了剛剛丟出去的儀典劍。

奧索拉似乎還有點會意不過來,嘴里念念有詞,並非對著上條,而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咦?咦?請問……您真的……只是來救我的?跟《法之書》……沒有關系……?」

「那種無聊的東西我才懶得管啦。你以為我會為了一本古書而特地跑到這種地方來?我看起來有那麼閑嗎?」

上條搔著頭如此喊道,奧索拉的身體一震,似乎嚇了一跳。

「啊……呃……真是……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不用跟我道謝啦。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里?那些天草式的人呢?」

「羅……羅馬正教與天草式似乎正在大打出手。我趁亂逃出來了……話說回來,天草式似乎很不擅長看押跟監禁呢。」

上條撿起了儀典劍之後,繞到奧索拉的身後,將她手腕上的封印也破壞了。

奧索拉按摩著獲得解放的雙手,問道:

「謝……謝謝您。不過……請問……您是怎麼做到的……?」

「嗯……?這是我的特殊能力……為了不把你搞糊塗,我就不詳細說明了。科學陣營的超能力開發,應該會讓你聽得一頭霧水吧。話說回來,你怎麼還在這里悠哉地閑晃?為什麼不趕快想辦法逃出去?」

「並不是我不希望逃出去,而是兩派人馬在出入口附近正打得火熱。何況我的雙手被反綁在後面,所以也沒辦法爬過鐵絲網,就在我想要尋找其他出口的時候……!」

奧索拉還沒說完,上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奔回了剛剛那個店鋪與店鋪之間的狹窄縫隙內。奧索拉看見昏倒在地上的天草式少女,差一點叫出聲音來。

「……安靜!」

上條小聲地說道,並且以右手按住她的嘴巴。接著奔跑到縫隙的盡頭,來到店鋪的後方,將身體緊貼在牆壁上。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外頭的圓形游覽路線上傳了過來,然後聲音越來越遠。

這些人似乎並不是在尋找著上條或茵蒂克絲等人,而是在尋找逃走的奧索拉。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形狀奇特的劍或斧頭,不停地互相傳達指示,看起來實在相當可怕。

確定腳步聲已經遠去之後,上條將背部靠在牆壁上,慢慢坐了下來。奧索拉也配合著他,優雅地坐在他的旁邊。

上條與奧索拉所坐著的地方似乎對天草式而言是個死角。這里是店鋪的後頭,而且到處種植著矮樹叢,所以只要壓低了身子,從遠處根本看不到。

但是,正因為找到了這個小小的安全地帶,所以上條與奧索拉已經完全無法移動了。天草式那些年輕人的跑步聲,斷斷續續地從附近的游覽路線上傳過來,只要聽這些跑步聲就能明白,上條與奧索拉一出去就會被發現。

上條心里非常擔心茵蒂克絲與史提爾的安危。既然奧索拉已經在自己身邊,他們兩人如今依然逗留在「平行甜點樂園」內而沒逃出去,根本是既危險又無意義的行為。但是,上條沒辦法與他們兩人取得聯系,也不能冒險離開這里去尋找他們。

「聽說特殊移動魔法只有凌晨零點到零點五分才能發動。換句話說,只要繼續躲在這里,同樣能讓天草式的詭計無法得逞。不過這麼做好嗎……?」

上條拿出手機,想要看螢幕上的時間顯示,但是又怕螢幕的燈光在黑暗中暴露了自己的所在位置,所以動作做到一半便停止了。上條心想,假如能夠以手機聯絡上他們就好了。可惜茵蒂克絲的免錢手機被三色貓叼走,上條又不知道史提爾的手機號碼。

上條坐在地上,雙腳向前伸展,偶然問碰觸到擱在地上的那把儀典劍的劍柄。聲音跟觸感讓上條原本專注於思考的意識獲得解放,此時上條才發現自己的呼吸非常急促。伸手在額頭上一擦,汗水更是多得異於平常。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的關系,一點點的運動量便讓身體如同剛跑完馬拉松一樣汗如雨下。

「咦?」奧索拉察覺了這件事,從袖子中取出了蕾絲邊的手帕。上條心里頭有很不好的預感,趕緊把屁股向後挪動。

「不……不用了,不用了啦!一點汗沒什麼關系,不要把手帕弄髒了!話說回來,在公車站的時候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咕嘎咕嘎!」

上條的話還沒有說完,奧索拉已經毫不留情地把充滿花香的手帕壓在他的臉上。

「如果不把汗水擦拭乾淨,可能會得夏季感冒喲!啊,對了,在公車站附近的時候是不是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

「我不是才剛說過一樣的話?就在八秒鍾以前!你真的是個不聽別人說話的老婆婆!好難受……好難受!拜托你別壓住我的嘴巴跟鼻子!」

有點陷入窒息狀態的上條使盡吃奶的力氣,想逃離奧索拉的手帕攻擊,卻是徒勞無功。奧索拉盡情地以手帕在上條臉上抹了一陣之後,展露出耀眼的燦爛笑容,問道:

「請問,您是學園都市的人嗎?」

「咳咳……嗚嗚……嗯?是啊,沒錯。」

「既然您是學園都市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呢?您的行動應該跟羅馬正教有些關聯吧?但是,就我所知,學園都市之中並沒有數會不是嗎?」

奧索拉的語氣顯得有些狐疑。

但是,上條的回答態度卻頗為意興闌珊。

「喔,我比較特別啦。英國清教里有我的朋友。這次的事情,我是莫名其妙被拉進來幫忙的,我自己也有些摸不著頭緒。」

奧索拉一聽,肩膀震了一下。

簡直像是聽到了什麼重大情報時的反應。

「嗯?你很擔心嗎?我沒記錯的話,你是羅馬正教的人?羅馬正教跟英國清教之間的關系那麼差嗎?」

「不,不是的。」

奧索拉靜靜沉思了片刻,接著說道:

「請容我再一次確認,您是在英國清教的請求之下協助參與這個事件的,對嗎?」

「是啊。」

上條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奧索拉嘴里發出「嗯……」的聲音,好一陣子沒有反應。一會之後,奧索拉忽然開口說道:

「啊,您好像流了一點汗呢。」

「夠了,拜托你不要再幫我擦汗了!」

「換句話說,您是按照英國清教的指示行動,而不是羅馬正教,對嗎?」

「嗚……話題又跳來跳去了?呃……倒也不是那麼正式的關系啦。啊,我得先聲明,我沒辦法幫你在英國清教內做什麼事,畢竟我只是學園都市的居民。」

「原來……如此。」

不知為何,奧索拉笑了出來,似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確實應該如此。像您這樣的人,的確不應該跟我們教會世界扯上關系。」

「……你這麼認為嗎?嗯……所以說,我拿著這玩意也沒用。」

上條這麼說,並看著史提爾臨走前丟過來的十字架。雖然不知道這玩意原本具有什麼效果,但以右手接住的那一瞬間,肯定是任何效果都沒有了。

「啊,那是英國清教的朋友送給您的十字架嗎?」

「你怎麼知道?」

「十字架其實有很多不同的形狀及類型,例如拉丁十字(LatinCross)、柯爾特十字(CelticCross)、馬爾他十字(MalteseCross)、聖安德魯十字(St.Andrew'sCross)、司教十字(PatriarchalCroOSS)、教皇十字(PapalCross)等。」

「喔,原來如此。不過,這種東西拿在我手上實在沒意義。沒有宗教信仰卻拿著十字架,感覺怪怪的。不如送給你吧?」

上條只是隨口這麼說,奧索拉一聽之下卻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

「啊,您說的是真的嗎?」

「是啊。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史提爾會把這玩意交給我,但應該沒有什麼太深的含意吧。何況他也知道我沒辦法使用魔法……那家伙最喜歡捉弄人了,說不定只是想跟我開個玩笑而已。對了,這個十字架應該已經沒有任何用處,雖然我對魔法完全不了解,但這個十字架已經被我的右手摸過了。

上條將十字架項鏈遞給奧索拉時,如此說道。

然而,奧索拉卻是像握手一樣抓著上條的手掌,然後用另一只手將上條的手掌包住,說道:

「我能夠請求您一件事情嗎?」

「咦?什……什麼事?」

奧索拉的手掌比上條原本所想像的還要柔軟,令上條的聲音有點發抖。

「我希望您可以親手為我戴上項鏈。」

「啊?喔……可以啊。」

上條答道。為了讓上條方便戴上項鏈,奧索拉閉起了雙眼,將下巴往上抬。這副模樣活像是希望上條吻她一樣。上條一驚,急忙把視線往下栘,卻又看見了奧索拉的胸部。原本就相當壯觀的胸部,因仰頭挺胸的姿勢而看起來更豐滿了。

「哇啊啊啊!」上條嚇得驚慌失措。

「嗯?怎麼了?」

「沒……沒什麼!真的沒事!」

「喔?」

奧索拉閉著眼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上條焦急地解開項鏈的拙環。奧索拉的脖子整個被白布覆蓋著,上條於是將項鏈掛在白布上面。做到這里,上條才想到,剛剛應該先繞到她的背後才對。從前面掛項鏈,簡直就好像是伸出雙手將她抱住一樣,讓上條緊張得不得了。上條的指尖觸摸到了奧索拉的脖子後方。兩手一直發抖,完全不聽使喚,過了好久才成功將扣環扣上。

奧索拉的表情顯得相當滿足,不停地撫摸著垂在胸口的十字架。上條漫不經心地朝著她的手指動作望去,視線卻似乎又要被豐滿的胸部給吸引住了,趕緊栘開視線。一旦腦袋里產生了令人尷尬的想法,便一直揮之不去。上條再也耐不住沉默,決定隨便找個話題來聊。

「對了,聽說你知道《法之書》的閱讀法?」

「與其說是閱讀法,倒不如說是暗號的解讀法……」

奧索拉慢條斯理地說了半句話之後,念頭一轉,霎時全身僵硬。

「啊,你別誤會。我不是要你把解讀法告訴我。我只是很好奇,為什麼你會想要研究《法之書》?那不是一本很危險的書嗎?」

奧索拉看著上條好一會,才逐漸放松了心情,說道:

「就某層意義上來說,也是希望獲得力量。」奧索拉接著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您知道魔道書原典是什麼樣的東西嗎?您是否聽過,任何方法都無法將原典毀掉?」

「嗯,有聽說過。原因好像是魔道書的文字、段落跟章節會變成類似魔法陣的東西?」


「是的。所謂的魔道書,其實就是設計圖。記載閃電魔法的魔道書,同時也是一種產生閃電的裝置。尤其是原典等級的魔道書,就算不仰賴人類的魔力,也可以將地脈或龍脈的微小能量加以增幅放大,形成半永久性的自我防衛魔法陣。」

奧索拉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接著說道:

「以現在的技術,我們沒辦法毀掉魔道書,頂多只能將魔道書封印住,不讓任何人閱讀。」

奧索拉接著又說:

「不過『現在做不到』,不見得未來也做不到。既然原典也是一種魔法陣,那麼只要加入特定的文字或段落,應該就可以使其失去效能。

就好像操縱開關,改變一輛火車的行進軌道一樣,我們可以利用魔法陣本身的機能來摧毀魔法陣。換句話說,就是讓原典自我毀滅。」

最後,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魔道書的力量沒辦法讓任何人獲得幸福,只會帶來戰爭。所以我才對魔道書的結構做了一番研究,希望能夠毀掉這些魔道書。」

上條愣愣地看著奧索拉。

原本上條以為奧索拉研究《法之書》解讀法的理由,是為了獲得書中的魔法力量,但事實上卻完全相反。奧索拉研究《法之書》的理由,竟然是為了讓《法之書》的可怕力量消失。明白了這點的上條:心里微微松了口氣。

咚!外頭傳來了鈍重的聲響。

聲音來自於店鋪的另一側——也就是圓形游覽路線的方向。上條急忙跳起來,就在這時,某樣物體從天而降,進入了上條的視線中。

看起來似乎是個人。

似乎是個有紅色頭發,穿著黑色衣服的神父。

「史提……爾……?」

上條一句話還沒說完,史提爾已經狠狠地摔在地上,背部將原本擋住了上條與奧索拉身影的矮樹叢壓垮了。他的衣服被利刀割得破破爛爛,血水不停從傷口中溢出。

(剛剛那個聲音是從店鋪的另一側傳來的,但是他卻掉在這里?難道他是從那邊飛過來的?)

上條的腦中想像著可怕的畫面,倒在地上的史提爾大喊:

「該死!上條…當麻……你在干什麼?還不快逃!!」

「咦?」上條愣了一下,就在此時,與上條相隔兩間店鋪之遙的店鋪牆壁,忽然像生物一樣凸了出來。

「!?」

上條還沒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店鋪牆壁已經完全碎裂,一道人影從牆壁中沖出,就好像躍出海面的殺人鯨。失去支撐力量的建築物在人影的背後快速坍塌,幾乎跟人的手臂一樣粗大的建築木材就掉落在人影旁邊,但是這個人卻絲毫不為所動,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

這是一名男性,年紀大約二十五歲左右,一身高挑削瘦的身材,但是身上卻穿著連相撲力士也穿得下的寬大T恤及牛仔褲。T恤是白色的,但是有兩道紅色條紋在右邊胸口附近交錯而過,形成一個十字架圖案。頭發刻意以發臘塑成亂翹的發型。但是最大的特徵還是在於發色。他的頭發顏色實在是太過烏黑了,應該是故意以黑色染發劑染成的。不但黑,而且像鍬形蟲的甲殼一樣散發出詭異的光澤。腳上穿著籃球鞋,但鞋帶長得嚇人,至少有一公尺。由於實在太長了,就算不小心被踏到,恐怕也不會跌倒。脖子上掛著一條皮革之類材質的繩子,繩上串著四、五具直徑約十公分左右的小型電風扇。

全身上下的裝扮都讓人猜不透用意。

當然,最讓人感到難以置信的,還是他右手上所握著的東西。

焰形劍(Flamberge)。

起源於十七世紀法國的雙手劍,全長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特徵在於劍刀像火焰一樣彎曲。據說如此設計的目的在於增加殺傷力。

原本這種劍應該是鐵制的,如果是儀式用劍,上面會貼上金箔。但如今這把焰形劍卻是呈現雪白的顏色,看起來簡直像是還沒塗上顏料的塑膠模型。材質或許是恐龍骨,或許是特殊碳纖維,或許是某種航空材料,以上條這區區一介高中生的眼力當然看不出來,但至少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金屬。

完全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大劍,被男人以單手游刀有余地握在手中。

「呵呵,英國清教的神父先生,你到底在干什麼?展現出你們英國人的紳士尊嚴讓我建宮齋字見識一下吧。如果連一個女人都無法保護,那就太丟臉了。」

史提爾恨恨地咂了個嘴,取出符文卡片。

他的雙眼並未看著眼前這個手持大劍的危險男人,而是看著坍塌店鋪的另一頭。白衣修女正全身緊繃地站在游覽路線上。而這名白衣修女的安全,是他心里最大的掛念。

「你在邊保護她邊戰斗……?」

上條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說道。

史提爾的魔法講究的是以逸代勞。只有在貼滿了符文卡片的地方,他才能夠施展出強大的魔法。換句話說,這一次的戰斗對他來說相當不利。邊移動邊進行戰斗,根本沒有時間布置場地。更何況他還得保護茵蒂克絲,除了拿身體當盾牌之外,幾乎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別想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史提爾以似乎隨時會吐出血來的聲音說道。「……很好,看來你已經找到奧索拉?阿奎納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總而言之,快找機會逃走!不用想把他打倒,只要沒被抓到就是我們贏了!」

史提爾試圖以顫抖的雙腳撐起身體,卻一直無法成功。

建宮齋字開心地朝著史提爾看了一會,又將視線栘到奧索拉身上,說道:

「對了,為什麼我會在這里遇到你?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嗎?奧索拉?阿奎納,我們並沒有加害於你的意圖。」

他的語氣聽起來相當輕佻,仿佛根本不希望獲得認同。

言下之意,似乎還透露出對部下的失望,認為他們不應該讓奧索拉逃走。

奧索拉看了看崩塌的店鋪,還有受傷的史提爾,以及建宮手上的焰形劍。

「您當初對我說的那些話,確實充滿希望。但是,我對於以暴力建立的和平無法寄予信任。」

「真是可惜。你就算回到羅馬正教,又有什麼意義?」

建宮輕輕揮動握著大劍的右手,似乎在確認自己的肩膀有無異狀。

「……」

上條默默地擋在奧索拉面前。

他的手上沒有武器。就算拿著一把不熟悉的武器亂揮,也不可能贏過眼前這個對手。又重又用不稱手的武器倒不如別拿。

建宮看了看上條的臉,接著又看了看掉在他腳邊的儀典劍。

「沒有擺出武術架式,身上沒有法具,衣服上也沒有任何隱藏的魔法記號。貨真價實的『手無寸鐵』。嗯,雖然我很不想跟門外漢戰斗……看來也由不得我。那把劍,你是從浦上的手中搶來的吧?」

建宮的臉上表情嚴重扭曲,刻意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壓力。

上條從來沒聽過浦上這個名字。

「如果你指的是你的部下,她現在正躺在那邊。我護住了她的後腦勺,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以為她沒死,你就不用為這件事負責嗎?沒那麼容易!」

建宮此時的語氣之中,再也不帶一絲一毫的輕浮。

藉由這個反應,上條已經看出了建宮的人格特質。他不是個怪物,他是個會因同伴受欺負而勃然大怒的凡人。

「既然你還是個肯為他人而戰的人,能不能把劍收起來?我不想跟你這樣的人戰斗。」

「我也很想這麼做,但問題可沒那麼好解決。雖然我們的主要敵人是羅馬正教,但既然你們英國清教也跳進來膛這灘渾水,我總不能視而不見。何況,我不能讓奧索拉被你們帶走。」

長度接近兩公尺的大劍被建宮輕松地高舉在頭頂上揮舞,仿佛像啦啦隊長手中的指揮棒。

「總而言之,你也已經變成我的攻擊對象了。如果你願意立刻跪下來投降,我也可以少看點血。」

建宮笑著,臉上卻露出了惋惜之色。

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是他心里已經可以預測對手的反應了。

當然,上條的內心是相當害怕的。他很清楚「真正的魔法師」是什麼樣的人種。而其中,又以「不對魔法過度依賴的魔法師」最難以對付像鏈金術師奧雷歐斯那樣的角色,由於擁有強大的魔法招式,所以不會准備第二項絕招。但是像土禦門元春那種人,則不會對絕招抱持過度的自信,所以永遠都有層出不窮的變通手段。

建宮齋字很明顯是屬於後者。就算不使用魔法,他也可以在一瞬間用手上的焰形劍砍掉上條的腦袋。光是看他能夠毫發無傷地(當然史提爾必須分心保護茵蒂克絲也是原因之一)打倒史提爾,就能證明他的實力相當強大。

與他戰斗,根本足以卵擊石。上條不由得全身發抖。

就好像跑得有點快的小孩子,跟奧運田徑選手比賽跑步一樣。

是不是應該乖乖投降?

畢竟眼前的敵人無法靠實力打倒,上條一時間也想不到任何足以扭轉乾坤的戰術。

問題是……

(如果投降,史提爾會有什麼下場?)

史提爾蜷曲著身體大口喘氣,瞪視著建宮。

他參與這件事的理由,是因為他相信這麼做對茵蒂克絲有好處。既然如此,他絕對不會放棄。絕望的現實,以及上條的建議,都無法阻止史提爾?馬格努斯這個男人。

但是如果他不放棄,下場則是顯而易見。

(如果投降,茵蒂克絲會有什麼下場?)

茵蒂克絲似乎隨時准備沖過來,擋在上條與建宮中間。

一旦上條跟建宮打了起來,「投降」這個選項就會消失。如此一來,她勢必會想盡辦法為魔法門外漢上條制造逃走的機會。就算她毫無戰斗能力,就算雙方實力懸殊,就算上條根本不希望她這麼做。*g5l&J'M4V6@7W2L$u

最後……

(如果投降,奧索拉會有什麼下場?)

羅馬正教的修女不安地看了看上條的臉,又看了看建宮的臉。

既然建宮齋字想要獲得《法之書》中的知識、技術與力量,應該不會立即殺死奧索拉。相反地,還會保護她不受戰斗波及。

但是,一旦建宮齋字得到了奧索拉,就會將她帶往天草式的大本營。在那里,如果奧索拉拒絕說出《法之書》的解讀法,會有什麼下場可想而知。而且建宮以及整個天草式,想要的只是《法之書》的解讀法,而不是奧索拉?阿奎納本身。一旦當他們達成目的後,會怎麼對付奧索拉,更是令人不敢想像。

「與其說是閱讀法,倒不如說是暗號的解讀法……」

——她所追求的,從來都不是《法之書》的力量。

「就某層意義上來說,也是希望獲得力量。」

——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態發生,她盡了最大的努力。

「我們可以利用魔法陣本身的機能來摧毀魔法陣。換句話說,就是讓原典自我毀滅。」

——但是卻有人不停地嘲笑、踐踏著她的嘔心瀝血,甚至為了私欲而打算利用她的成就。這個人正笑著站在上條的眼前。

「魔道書的力量沒辦法讓任何人獲得幸福,只會帶來戰爭。所以我才對魔道書的結構做了一番研究,希望能夠毀掉這些魔道書。」

上條伸腳將儀典劍踢到一旁,往前踏出一步。

就算再怎麼悲哀、滑稽,如今能阻止建宮的人只有上條而已。

既然如此,有什麼理由讓上條把握緊的五根手指放開?

「……你別太小看我了。」

上條喃喃說道。原本便已堅硬如石的右拳握得更緊。

建宮齋字見了這一幕,歎了一口氣,似乎打從心底感到遺憾。

「看看你的眼神。你用那樣的眼神瞪著我,讓我覺得好悲哀。真的好悲哀。雖然一切都已成定局,但是你這種率真的個性,讓我實在很不想殺你。」

建宮輕輕搖晃著扭曲的大劍,焰形劍。

「不過,既然已成定局,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就在建宮說出這句話的同時。

上條聽到了轟隆一聲巨響。建宮的鞋底撞擊在地面上的聲音,已經像爆炸聲一樣充滿能量。上條的身體因緊張而僵硬,對手卻已經踏出第一步。只要再踏一步,建宮的劍尖就可以來到上條身上。

建宮高高舉起大劍,劍刀上反射的亮光讓上條的心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動彈不得。

上條滿腦子只想舉起雙手護住臉。但這樣的行動是無法擋下大劍的。

(唔……唔……!別……別害怕!快動啊!)

上條拚命對僵硬的身體下令,才終於踏出第一步。既不是往後,也不是往兩邊,而是往前。建宮看見上條以微微偏向右邊的方向朝著自己沖來,感到有些詫異。他無法理解一個門外漢為什麼要故意進入自己的攻擊范圍之內。

「呼!」

建宮吐了一口氣,把劍像閃電一樣垂直劈擊下來。

唰!夜晚的空氣也被由上而下撕裂。

這必殺的一擊,即將把像炮彈一樣沖來的上條劈成兩半。

「……!」

接著,上條用盡全身的力量,跳了出去。但這次他不只是「微微偏向右邊」,而是轉了一個直角,完全朝著右手邊飛躍而出。汗滴灑到了

空中,被巨大的劍刀對半切開。由於上條這一跳完全違背了原本的慣性方向,所以對腳踝的沖擊相當大。上條沒有成功著地,整個人失去平衡,撞在旁邊的店鋪後側牆壁上。

「喝!」

建宮將身子整個翻轉過來,抓著落在下方的大劍打橫揮出。但是劍一揮出,建宮卻看到倚靠在牆上的上條,竟然露出了充滿自信的笑容。

(有機會!)

上條盡量壓低了身子。

當對手揮劍下擊時,如果自己往旁邊閃躲,通常對手都會改以橫砍來追擊。因為這時如果又舉劍直劈,動作上就會慢了半拍。

上條以幾乎貼近地面的高度,朝著建宮沖去。

至於「橫砍」以外的攻擊,則根本不必考慮。如果建宮堅持再做一次「由上而下直劈」,一定趕不上上條的動作,上條的拳頭一樣會在大劍落下前打在建宮身上。

果然,就如同上條所預期的,建宮齋字舉劍橫砍過來。

大劍從上條的頭頂擦過,讓上條的心髒幾乎因恐懼而糾結。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上條高聲大喊,握緊拳頭,沖到建宮的眼前。

就連跟上條站在同一陣線的奧索拉,都被上條的氣勢給嚇得目瞪口呆。

以渾身的力量將雙手劍打橫揮出的建宮,根本無法閃避上條的拳頭。

就在這時,建宮齋字突然消失了。

原本應該站在眼前的建宮,竟然瞬間往後退了將近一公尺,而且原本橫著揮出的劍,不知為何也變成高舉在頭頂上。

簡直像是時間被倒轉,一切重新來過。

彷佛是某種刻意將上條引誘過來的幻覺。

「啊……?」

上條不禁感到全身發寒,趕緊往旁邊滾開。

轟!垂直的劈擊把地面像紙張一樣切開。或許是因為摩擦的能量太大,飛濺起來的泥土竟然像岩漿一樣泛著橘紅色光芒。

這實在不像是以物理法則做得到的攻擊。

(魔法嗎……?既然如此……!)

上條用力握緊了右拳。如果那把劍是用魔法制造出來的,應該能以右手摧毀。上條打定了主意,右拳朝著砍過來劍身揮出。

「不對……不行!當麻!」

聽見茵蒂克絲的叫聲,上條趕緊縮回了拳頭。為了保護全身露出破綻的上條,年幼的少女無暇細想便沖了過來,進入上條的視線范圍之內。(不會吧……那不是魔法?)

建宮剛剛那些舉動……)

以眼睛看不到的動作往後退、切開地面的全力一擊。

難道那些都是單純的劍技?上條感到不寒而栗。

「不行!別過來!茵蒂克絲!」

上條的喊叫聲,沒辦法阻擋少女的決心。建宮的大劍再度下劈,幾乎連聲音也可以切斷。本來以為右拳可以化解攻擊的上條,腦袋里根本沒有第二個方案。如今再想,也來不及了。上條只能瞪大了雙眼,看著劍刀朝自己砍來。

「原初之炎,其意為光,溫柔守護與嚴厲制裁之劍!」

史提爾突然高聲大喊,同時爆出了轟隆巨響。那是火焰吸收了大量氧氣後的爆炸聲。史提爾手上的炎劍撕裂了夜晚的黑暗,在短暫的刹那

E間,成功吸引了建宮的注意力。

「該死!」

趁著建宮轉頭向右邊望去的空檔,上條往相反方向跳去,試圖與建宮拉開距離。

但是,上條沒有成功。

上條才剛一起步,看著完全不同方向的建宮竟然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建宮的雙腳完全沒有動,簡直就像是在冰上滑行,動作相當不自然。

(魔……法……?)

上條不禁感到背脊發麻。

建宮一轉過來,大劍也像龍卷風一樣水平席卷而來。上條急忙彎下腰避開了這一劍。

咚!一股沉重的沖擊力,撞在應該已經回避成功的上條腰間。

定眼一看,一顆足球般大小的透明冰球埋進了上條的身體里。上條才剛看到這顆冰球,冰球便驟然消失,就好像被人以顏料蓋掉了一樣。

因冰球這一擊,上條整個身體被撞倒在地面上,不停翻滾。

——把時間略往回拉,回到上條與建宮剛交手的那一瞬間。

少年即將被大劍斬殺的那一刹那,茵蒂克絲毫不猶豫地往前奔去。

(那就是……天草式……)

茵蒂克絲邊跑邊發抖。

除了恐懼之外,同時也感到佩服。

天草式所使用的魔法,本身並沒有什麼大不了。至少不像史提爾的「獵殺魔女之王」或奧雷歐斯的「金色大衍術」那樣華麗、特殊且力量強大。

但是,他們反過來利用了這一點。

神裂火織所使用的鋼絲術「七閃」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天草式的基本戰術如果以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偽裝」。許多看起來像是魔法的攻擊,其實都只是單純的戲法。但是在戲法之中,卻又隱藏著真正魔法的必殺一擊。

茵蒂克絲不停地往前跑。

上條與建宮所站的位置,仿佛異常遙遠。

魔法攻擊跟非魔法攻擊,防禦方式當然是大相逕庭。一旦搞錯了,就會吃很大的苦頭。

茵蒂克絲的「強制詠唱」可以封住敵人的魔法。由於魔法師必須經過思考才能夠施展魔法,所以只要以各種言詞或行動讓詠唱中的魔法師陷入混亂,就可以讓魔法失控。就好像正在挑戰繞口令的人,只要在他耳邊說些顛三倒四的話,就可以讓他的繞口令出錯。

但是,「強制詠唱」對天草式發揮不了作用。

他們所使用的咒文、護符與魔法陣都太特殊了。他們的術式是以隱藏在日常生活中各種言行舉止里的細微宗教含意所拼湊出來的。尤其是建宮這個敵人,他的魔法足以戰斗過程中的十幾、二十次「具有魔法意義的動作」所組成的。每個「動作」所需花費的時間都不到一秒鍾。

以茵蒂克絲的聲音及技巧,根本無法在不到一秒鍾就完成的「動作」中插入「強制詠唱」。才剛一開口,建宮的「動作」已經結束。由於建宮的魔法發動條件,都隱含在他的劍術之中,所以如果想妨礙他的魔法,就必須能夠跟得上他的劍術動作。當然,那種高難度的劍術,茵蒂克絲根本模仿不來。

以結論而言,就算茵蒂克絲沖了過去,也沒辦法擊退建宮齋字。雙方除了能力相差太大之外,建宮的能力特性也剛好是茵蒂克絲最難應付的類型。茵蒂克絲是魔法的專家,對這一點當然非常清楚。

上條吃了魔法冰彈一擊,滾倒在地上。

建宮齋字高高舉起了焰形劍,看起來就好像是工人為了打釘子而舉起鐵鎚。

茵蒂克絲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這個攻擊。

「強制詠唱」對天草式發揮不了效果。

「當麻!」

但是,茵蒂克絲的腳下絲毫沒有停步。

她的腦中根本沒有想那麼多。

史提爾?馬格努斯見茵蒂克絲完全不顧自身安全地沖了過來,嚇得心跳幾乎停止。她根本沒有任何戰斗能力,如果擋在建宮面前,不到一秒就會被砍成兩截。

「唔……!」

史提爾手上只有一把炎劍。如果要發動「獵殺魔女之王」,必須重新配置符文卡片,而如今根本沒有時間。

如果史提爾現在立刻拔腿狂奔,應該可以比茵蒂克絲早一步沖到建宮眼前。接著以炎劍攻擊建宮,在建宮以焰形劍擋下炎劍的瞬間讓炎劍自爆,或許可以稍微發揮千擾的效果。

問題是,上條如今正站在史提爾與建宮的中間。

如果舉起炎劍朝建宮刺出,勢必先貫穿上條的身體。

一瞬間,火焰神父的表情因懊惱而扭曲。

內心的天人交戰只維持了一眨眼的時間。接著,神父的眼神中綻放出堅定的光芒。

(很久以前,我就已經發過誓——)

史提爾?馬格努斯拚命以乾裂的嘴巴調整呼吸。

(——『你安心地睡吧,就算你將遺忘一切,我也會永遠記得。我將為你而生、為你而死』!)

為了保護最重要的東西,史提爾將炎劍對准了少年的背部。

吐出了身體內所有氧氣,意識已經變得模糊的上條,看見建宮在眼前舉起了大劍。上條拚命將逐漸散去的思緒重新凝聚起來,試圖掌握如今的局勢。

兩腳不停發抖,根本不可能避得過建宮的下一次攻擊。

茵蒂克絲正朝著這里跑過來,數秒鍾之後就會沖到建宮的身旁,被建宮殺死。

往身後瞄了一眼,史提爾正舉著炎劍,但自己的身體卻似乎阻擋了炎劍的去路。

在不到一秒鍾的時間之內,上條的腦袋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如果想不失去任何人、不失去任何東西,讓每個人都能夠笑著迎接結局……

只有一個方法。

「……來吧。」

上條握緊了拳頭。

「連我一起刺穿吧,史提爾!」

上條擠出了身上最後一點力量,毫不遲疑地朝著建宮齋字沖過去。

聽了這句話之後,建宮齋字有些亂了手腳。

一名英國清數的修女從背後沖了過來,但要殺死她相當容易。為了保護修女,眼前的少年也握緊拳頭沖了上來,但即使是砍死眼前的少年後再對付背後的修女,依然游刀有余。

問題是少年背後的那個神父。

那個英國清教正將炎劍抵在腰際,朝著自己沖了過來。

「!?」

神父如果刺出炎劍,勢必會貫穿少年的身體。但是,神父的眼神中卻不帶絲毫迷惘。他的眼神像刀刃一樣銳利,他的嘴角揚起野獸般的笑容,他的腦中似乎只想著打倒敵人。

為了擋下炎劍的攻擊,建宮舉起了焰形劍。

但是眼前的少年也在這時將右拳擺向身後,准備揮出鐵鎚般的一拳。

「嘖……!」

如果擋下這一拳,就會來不及對炎劍的攻擊進行防禦。而且炎劍的主要用途不是砍劈,而是爆炸。在應付上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送命。如果不趕緊以炎劍為優先防禦對象,施展抵抗火焰用術式,搞不好會跟眼前被犧牲的少年一起被爆炸的火焰吞噬。

(早在戰斗之前便已經施展過基本的抵抗沖擊用術式了,區區一個門外漢的拳頭應該傷不了我。可怕的只有那把炎劍,得趕快施展抗火焰術式才行!)

建宮將舉起的劍改為水平橫擺。從「焰形劍」的名稱中抽取出火屬性,從水平橫擺這個動作中抽取出「鎮壓」的記號含意,當場組合成了)

「鎮壓火焰」的術式。

(很好!術式施展完畢!炎劍只要一刺過來,就等著嘗嘗我的反擊攻勢吧……!)

建宮齋字伸出粗大的舌頭,貪婪地舔著嘴唇。

神父整個身體朝著少年的背部沖撞過來,手中的炎劍即將貫穿少年的身體,刺向建宮的腹部中央。

(我贏了!)

——但是,事情卻沒有這麼發展。

建宮早巳准備好了抗火的術式,打算將炎劍爆炸時所產生的熱浪與火焰朝著敵人推去,但是竟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少年的右拳正用力擺向身後,准備像鐵鎚一樣揮出。而神父的炎劍剛好刺在他的拳頭上。

砰!耳中聽到了類似氣球被戳破的聲音,接著神父手中的炎劍便化為點點星火,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這是……怎——!?」

施展了抗火術式,滿腦子都在計算著反擊時機的建宮齋字,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轟!可怕的聲音響起,少年的拳頭狠狠砸在建宮的臉上。

(嘎……啊……!抵抗沖擊術式……被貫穿……?)

建宮的身體整個向後翻倒。正當他想重新站穩腳步時,少年與神父一起撞了過來。建宮的身體受到兩人份體重的沖撞,就像被大鐵鎚撞飛一樣,以驚人的速度在地面上翻滾。

建宮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鏗啷一聲,焰形劍離開了他的掌控,在地上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