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SPIN OFF!幸福的櫻色龍卷風 發布接近警報

超幸福的。

語言里面有這種表達方式。富家幸太也和普通人一樣,在目前為止的人生當中,曾有幾次機會聽到這句話。

印象最深刻的場合,就是在親戚哥哥的喜宴上。美麗的新娘淚眼汪汪地對著麥克風這麼說:「今天!由美!就要和阿廣!成為一家人了——!真是超幸福的!」……雖說阿廣和由美在四個月後就離婚,由美和在婚禮上致詞的大學時代男性友人私奔了,阿廣則是好一陣子藉酒消愁。

最近一次是晚上在路上偶然聽見。從便利商店回家的路上,幸太遇見兩個學生打扮的男子,手指著「熱騰騰亭」前方的廣告牌說道:「真的假的!?下個禮拜開始舉辦炸什錦買一送一的活動?不會吧!超幸福的~~!」男子興高采烈、雀躍不已地扭動身體並且大吼:「我一定要吃到!等著瞧!」那家伙八成……或許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暍醉了。只見男子接下來用屁股拚命沖撞廣告牌,最後被同伴拖著離開。

不管怎麼樣,說出那句話的人都是一臉幸福的模樣。幸太在婚禮會場一角、在夜晚的街角,看著那些人臉上的笑容,不禁感覺好遙遠。

我自己恐怕一輩子也沒機會露出那樣的笑容吧?

這不是自暴自棄,也不是覺得這麼說的人是笨蛋,只不過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是怎麼一回事。

只要隨意說出「超幸福的」這種話,在幸太到目前為止的短暫人生里,接下來大部分都是悲慘遭遇。

沒錯,直到今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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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謝謝……小——」

還不習慣的稱呼方式,讓幸太老實的舌頭無法順利轉動。

「——小櫻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

「沒什麼,別客氣。不過說起來真稀奇,認真的幸太同學竟然會忘記帶課本。」

現在是下課時間,幸太混在換教室的學生里面,來到一年B班門前。

狩野櫻淡紅嘴唇浮起微笑,接下幸太遞過來的數學課本。兩人的手指因為這個動作而瞬間接觸,從指尖傳來的溫度,溫暖有如她臉上的微笑。

光是這樣就會臉紅,我真是……幸太只好低下頭企圖掩飾,趕緊向櫻道別:

「就、就這樣……BYEBYE……」

「嗯,BYEBYE!」

櫻像小孩子一樣揮手說再見。

「……」

「怎麼了?」

不過幸太還不能離開。櫻的眼里雖然充滿不解,但也沒有責備的樣子。站在她前方的幸太只能發出「啊……」「唔……」的呻吟,不算大的眼睛游栘不定,不知所措。

他覺得自己好像快死了,疾速跳動的心髒像是快要跳出胸口,還感覺有些頭暈。說吧、說吧、說吧——幸太的嘴巴像金魚一般不停開闔,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直反複練習的那句話,明明那麼想在今天、在這個時候告訴她,也是因為這樣,幸太才會假裝自己忘記明明有帶的課本,特地跑來找櫻。

「幸太同學,到底怎麼了?」

櫻臉上掛著充滿百分之百善意的沉穩微笑,偏著頭看向幸太。溫柔纖細的眼神綻放春天大海的光芒,靜靜守護幸太可疑的行動。

像是用淡色水彩著色的淺紅色臉頰。

甜美有如糖漬果實,豐潤閃耀的嘴唇。

「那、那個……」

「嗯?」

櫻用纖細指尖撥弄臉上的栗色頭發,眼睛看得到的淺紅色耳朵上,有個好像耳洞的小痣。無法直視的嬌媚模樣,直擊幸太瀕死的心髒。

光是櫻充滿疑問的聲音,就讓幸太的身體為之顫抖,根本無法直視她的臉。「呃……」幸太只好別開視線之後才開口:

「6……68頁!」

「咦?邱頁?」

耐不住緊張的幸太急忙轉身離去,按耐想要快步逃跑的沖動,假裝鎮靜大步走開。這才伸手摩擦快要冒火的熾熱雙頰。哇啊——結果搞得比想象的還要不自然,真糟糕……

其實幸太真正想說的並非神秘的頁碼,而是更直接的話語。可是他沒有自信能夠順利開口,所以才會想出這個方法。

她有照我說的打開咸頁嗎?幸太原本打算讓櫻在等一下上數學課時,打開課本自然而然翻到邱頁,就會發現夾在里面的「那個」,知道把它夾在課本里的人是我,然後……可是既然是幸太,恐怕又會遇到什麼命運的作弄,而讓「那個」在到達櫻手上之前,就先消失在異次元空問里。

所以他才會……啊啊、神啊,拜托了……

「幸太同學!」

突如其來的大喊,讓幸太聞言立刻轉身。

櫻就站在走廊上,手里拿著課本,以及——夾在68頁的「那個」。

櫻臉上的紅暈一路延伸到了脖子,渾圓的臉頰正在微笑。嘿!她向幸太豎起大拇指。那個……就表示——

「0K!這個禮拜六對吧?我很期待喔!」

***

從富家幸太遇到狩野櫻到現在,時間大約過了一個月,兩個人之間已經到了互相稱呼名字的地步。

幸太同學——每次櫻親密地喊著他時,幸太總是會想:「這麼幸福真的好嗎?」截至目前為止,幸太的人生都是由一連串倒黴與不幸組成,也就是所謂的「天生倒黴鬼」。

買推理小說都會買到裝訂錯誤,把解謎場面擺在前頭的書;買棒冰也是理所當然不會中獎。甚至就連店里的老爺爺還會把錢找錯,而且強烈主張——世界上哪有什麼兩千元鈔票?搭電車一定會搭到「本站是終點站」的車:大考的前一天一定會進醫院;孵出來的獨角仙一定是母的;和家人一起去關島,只有自己的行李會遺失……甚至遇到台風襲擊,一整天只能待在飯店里面,可是回程的那天一定是好天氣。

幸太總是這麼倒黴,所以他早已放棄一般人應有的幸福。反正不論什麼事情,到了最後一定是不幸收場。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禮拜卻是無比快樂。因為竟然能夠和可愛的櫻變得如此親近。

夾在課本邱頁的「那個」,是位在鄰鎮的水族館門票。隨票還附上一張便條紙,上面寫著:「如果可以,後天禮拜六一起去吧?」

「這就是幸福吧……」

呼呼呼呼呼——幸太笑了。可以和櫻約會,竟然可以和她約會。

幸太打算如果櫻答應和他約會,在當天回家的路上就要向櫻告白。他希望兩人的關系能夠從朋友變成情人,總覺得一切都可以進展得很順利。

「富家,你怎麼了?真難得心情這麼好,發生什麼好事嗎?怎麼一直傻笑?」

「嘿嘿,詳細情形還不能說。唉呀,總之就是……超幸福的——可以這麼說吧?」

下課時間在教室里和朋友聊天的幸太的眼里,此刻正閃著快樂的期待與預感。他不知不覺說出原本以為一輩子都用不到的字——超幸福的。然而……

「咦?」

當天放學之後。

幸太一如往常前往位在舊校舍的學生會辦公室,卻發現一個人影也沒有,而且四周也是一片寂靜。看了一眼才發現有張便條紙貼在上鎖的門上。

『今天學生會活動暫停。我身體不太舒服,先回家了。狩野』

雖然寫得很急,但是意外漂亮的字跡,的確是學生會長狩野堇的字。

「咦……會長身體不舒服……原來大哥也會生病……」

比起擔心,自言自語的幸太更感到驚訝。從五月進入學生會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遇上這種事。那麼健康的會長竟然會生病……幸太根本無法想象她生病的模樣。

雖然這麼說對會長很抱歉,不過可以提早回家這點也很幸運!

早知道就找櫻一起回家——不過禮拜六就要約會了,那就算了——心里抱著愉快想法的幸太就這麼轉身離開。

一邊看著正在進行社團活動的學生,一邊走出校門。好久沒有在看得到太陽的時間回家了。幸太悠閑漫步在太陽下山前那種暖和的空氣里。

「喔,好可愛。」

在禁止車輛通行的人行道上,一只小黑貓走過幸太眼前。看樣子才出生一、兩個月吧?它豎起跟手指一樣細的尾巴,小心翼翼穿越人行道。什麼?不吉利?如果連這種小事都要在意,怎麼當天生倒黴鬼呢?這只是單純見到好東西而已。就在幸太心里一陣溫暖之際——

「呃?」

一只瘦巴巴的年輕黑貓跟在小貓後頭,它的身後還有一只同樣年紀,可是體型大一圈的公黑貓——一窩黑貓就在幸太面前排成一列走過。這個與其說是不吉利,不如說是稀有的景象,如果可以用手機拍下來就好了。向前走的幸太忍不住一直回頭觀望。快到路口的轉角,只要從這里彎過去就到家了。

「讓開讓開讓開——!」

「哇!」

咚!幸太被人猛然撞開,發出哀號跌倒在地。

「好、好痛……」

身穿牛仔褲與T恤的鄰居大叔連看都沒看幸太一眼,就這麼飛奔而去。平常見面總會打招呼的,今天是怎麼回事?幸太不禁有點不高興。

「失火了!失火了!」

「別擋路別擋路!」

幸太又被不停跑過身邊的人撞倒。聽到後面又有腳步聲,幸太趕緊連滾帶爬閃到路旁,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跑過去的人們手上抱著什麼東西——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滅火器或水桶。這麼說來,剛剛好像有人說失火了……

「不、不會吧……那里不就在我家附近嗎!」

幸太連忙跟著飛奔過去。耳里雖然聽見消防車的警笛聲,但這里是一整片木造透天厝相連的住宅區,消防車沒辦法快速抵達現場。幸太全力沖刺,發現前方冒煙的地方,果然就是自己家的方向。

「喂、最後面是這邊!」

大嬸說了一句同人志販售會場經常聽到的台詞,並且抓住幸太的手。可是大嬸給他的東西不是寫有「隊伍最後方」的板子,而是水桶。至于幸太的旁邊就是公共消防栓。原來是要我傳水桶啊?好,上吧!車太放下抱著的書包。

他將水桶裝水之後「嘿咻!」遞給大嬸。這個也可以、那個也可以!幸太的腳邊迅速堆滿鍋碗瓢盆,他也靠著自己年輕力壯,一個接著一個遞過裝滿水的容器。

「幸太!你在干嘛!?」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幸太抬起頭。原來是身穿圍裙、光著腳丫的幸太媽媽站在隊伍旁邊,茫然望著幸太。

「問我在干嘛,當然是幫忙救火啊!這是鄰居的義務吧!」

「就是你的房間失火啊!」

啪!一時之間沒能拿好,水桶的水弄濕幸太全身。

***

隔天早上八點鍾——

幸太頂著一張失魂落魄的臉走出教職員室。他一到學校,立刻跑去向擔心昨天失火狀況的導師報平安。

自己家里失火,隔天早上還能夠平安無事來上學,真是不幸中的大聿:幸太媽媽平安無事,也是萬幸;消防車還沒來之前,火就被聚集過來的鄰居(還有自己)撲滅,沒有蔓延成大火,也是萬幸。

可是電腦的電源突然電線走火,真是不幸。

火災雖然只燒毀幸太的書桌一帶就被撲滅,可是花掉存了多年的壓歲錢,好不容易才在今年三月購買的電腦卻沒能幸免。而且後來在善後時,還被床底某個東西絆倒,讓用盡各種方法收集的限制級好東西全部攤在陽光下。

幸太一邊回想一連串的不幸,一邊腳步沉重走向教室。昨天家里的小火災,班上同學應該都聽說了。要在他們的騷動中說明整起事件——光是想就覺得郁悶……幸太心里掛念這件事,一臉陰郁拉開熟悉的教室拉門——

「咦?」

明明已經八點,教室里的人口異常地少,座位還有一半是空的,不同于平日的喧囂。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感到疑惑的幸太走到座位坐下,准備上課。班上女生也不解地說道:「今天大家怎麼都沒來?」「該不會是電車或公車停駛吧?」

總算等到剛才見過面的導師現身。連班長都不在,沒有人喊起立,幸太等人只好戰戰兢兢站起來。「免了、免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宣布,大家坐下。」導師先是要大家坐下,接著看向空了一半的教室說道:

「我想大家也都注意到了。今天我們班上的37位同學當中,有18位請假。好像只有這個班突然開始流行感冒。」

此刻還沒出現的同學,全是因為發高燒不能來。在這種季節感冒?而且只有這個班?面對啞然張開嘴巴的同學,導師繼續說道:

「希望大家多多洗手、漱口。呃——然後……昨天富家同學的家里發生火災,如果他有什麼需要,希望大家能夠幫忙。再來是田沢同學不是感冒,而是食物中毒請假,青花魚真是恐怖啊。還有菊池同學也是食物中毒,夏天到了很容易發生這種事。吉田同學是因為扭傷所以遲到,原因聽說是不小心跌下樓梯。」

一片寂靜——三十歲的男性導師以像是望著遠方的眼神,看著講台下安靜無聲的少男少女小聲說道:

「我們班上該不會受到什麼詛咒吧……?」

班上一半同學都缺席的異常日子結束,總算放學了——

今天學生會辦公室沒有貼紙條,有人已經先到了。幸太一如往常低著頭打開門:

「抱歉,我遲到了。」

「喔、幸太,昨天真是不好意思。聽說你家昨天失火了?還好吧?如果需要休息一陣子也可以喔。」

「唉,正如同你所知……只是小火災而已——」

幸太拾起頭的瞬間——咚沙!書包掉落在地。他說不出話來,只能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眼前的「那個」。

「啊、啊哇、啊哇哇……!」

「你這家伙真沒禮貌……」

「你是誰啊——!?」

「是我啊!混帳東西!」

啪!幸太的鼻子遭到強而有力的一記上鉤拳,這才認出眼前的「那個」正是自己的老大·學生會長狩野堇。可是……

「那張臉是怎麼回事!?哇啊!好淒慘!」

「真是沒有同情心……」

幸太所認識的狩野堇,是全校學生憧憬的大哥、大家得以仰賴的頭目、充滿男子氣概、豪爽磊落、老大中的老大、有如父親一般的存在、天下無敵的專制君主,卻有一張美麗清爽的和風美女臉龐——應該是這樣才對。

「因為、這……太嚴重了……啊、該不會昨天身體不舒服,就是因為……」

「昨天是有點發燒,臉是今天下公車時才變成這樣。」

幸太眼前的堇,她的模樣的確很淒慘。

簡單一句話,就是丑八怪。

左眼眼皮紅腫,眼睛幾乎睜不開,滿足紅瘡的臉腫得相當厲害,所見之處慘不忍睹,漂亮的五宮全被浮腫遮住。

「左、左眼是長針眼吧……那個……右眼和嘴巴是怎麼回事?好像受傷了……似乎遇到什麼恐怖的事……」

「這是被打的。被沒見過的國中男生打。」

「咦咦?為什麼?感情糾紛嗎?啊、不對,會長應該不可能……難道是決斗?你怎麼可以對國中生出手……」

「吵死了……是今天早上在公車上,對方誤會我對他性騷擾。」

「性……性騷擾!?真的嗎!?」

看樣子應該是真的。

堇總是搭客滿的公車上學,今天早上因為腫起來的針眼很痛,所以打算從書包里拿出手帕擦眼淚。在塞滿了人、動彈不得的公車上翻著書包,卻遲遲拿不到手帕,沒辦法的她決定舉起書包,就在這時候——

「啪!啪——!『你這個變態!你要摸我的屁股摸到什麼時候!?』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我竟然……結果我哭了,雖然只哭了一下,還是在到了學校之後跑去廁所哭了。」

擺出被甩兩個巴掌的姿勢,垂頭喪氣的堇將手肘撐在桌上。她的右眼角有嚴重的瘀青,嘴角也破了。左眼的紅腫與臉上的浮腫組合在一起,將清爽的美女變成丑陋的小矮人。

「哇啊……好慘,真的有夠慘。」

幸太不由得皺起眉頭,用力搖頭。只是他沒有注意堇原本難過的肩膀垂得更低。

「太倒黴了,簡直跟我一樣。如果北村學長在場,一定會幫你解釋……話說回來,北村學長還沒來嗎?」

「不,那家伙剛才來過了——」

辦公室的門也在這個時候打開,出現的人正是銀邊眼鏡下面隱藏端正容貌的學生會副會長北村佑作。可是今天的他不像平常那樣有精神地打招呼。

「唉……」

北村一來就歎了口氣,只是會長一點也不驚訝。

「結果呢?」

「不行,還是找不到。」

聽到堇的問題,北村「唉……」再度歎息,一股沉重的沉默降臨學生會辦公室。在微妙的氣氛里,幸太尷尬地點了北村的肩膀幾下:

「北、北村學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沒精神?」

北村轉頭看向幸太,戴著眼鏡的臉上露出過去不曾見過的無精打采:

「就是……很丟臉的事……我的錢包不見了。」

「咦?真的嗎?掉在學校里面嗎?」

「是啊。我記得中休之前還在的,可是剛剛來這里看一下口袋才發現不見了……我想應該不是被偷。今天沒有體育課,也沒換衣服,所以……啊;總之慘了,真的慘了。今天打算放學之後要去買點社團的東西,所以社費放在我這邊……」

「里、里面有多少錢?」

「五萬七千元……」

聽到這里,幸太也沉默下來。這麼大的金額實在很難叫個普通高中生簡單說出「我幫你墊」。再加上北村身為社長卻出了這種差錯,也是一個大問題。

「還有剛加值的儲值卡……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社費……怎麼辦……」

北村低聲說完也只能無力垂下頭。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平常的完美男人變成這副模樣。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堇突然低聲說道: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好像有個底了……喂,你們兩個沒事嗎?」

堇對著二年級不起眼的書記總務兩人組詢問。聽到堇這麼問,于是兩個人輪流舉手:

「我今天早上被家里的狗咬。」

手上的確有兩個看來很痛的齒痕。

「考試時的答案明明全部答對,答案卻填錯一格。」

結果當然是0分。

「我果然沒猜錯……」

「怎、怎麼回事?等一下,為什麼要看我?那個異樣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因為腫起來了!少羅嗦!你以為瞞得過我嗎?情況都這麼明朗了,現在這個狀況八成……不、鐵定——」

就在堇用雪白的手指,指向幸太的鼻尖之時——

「打、打擾了——」

小小的敲門聲響起,學生會的門吱嘎作響,被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一只眼睛透過十公分左右的縫隙窺視辦公室。

「啊,幸太同學在……」

「咦?怎麼了?」

就算只看到部分的臉龐,幸太也知道那個人就是櫻。她一面瞄著堇,看來似乎有些在意,不過並不打算進入學生會辦公室,只是對著幸太招手「過來、過來。」在各位學長姊的注視之下,幸太顯然不知所措,雖然提心吊膽站起,還是只能來回看著櫻與堇。

「看了就煩!有什麼事就滾進來!哇——!」

堇不耐煩地用力把門打開,結果眼前的情景讓她不禁嚇得往後仰。大叫出聲的不是只有堇,包含幸太在內的其他人也各自跌跤或大叫,學生會辦公室一下子陷入混亂。

「有、有那麼誇張嗎?痛……好痛……」

櫻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站在門口,只是看起來已經不像櫻了。

剛才沒看見的右眼腫得像是鮮紅色的鱈魚子,而且左臉到下巴也好像含了燒賣一樣腫起,似乎只要大聲說話就會很痛。櫻皺著眉頭,輕輕揉著腫脹的臉頰,可憐兮兮看著幸太:

「剛才還覺得沒什麼……結果突然……就變成這樣……好痛……」

「好、好可憐……眼睛應該是被會長傳染的吧?」

這是你今天早上在公車上假裝不認識我的報應!堇冷冷地回了一句。總而言之意思就是與她無關。

「臉頰又是怎麼回事?哇啊,好像很痛……真的好可憐。」

「好像是智齒腫起來了……你看,這里……」

「啊啊啊……那里……哇啊……啊、啊啊……看得一清二楚……都看到了……」

「嗚嗚……痛……啊、不要拉……幸太同……啊……不行……」

「還好嗎?別勉強……啊……小櫻,不可以……啊啊啊、那樣張得太開了……」

「嗯……」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

堇同時敲了兩人的腦袋。幸太只是愣在原地——我只是在看櫻腫起來的嘴巴里面而已。至于櫻則是痛苦地皺著眉頭:

「剛、剛才的聲音……啊啊,這樣子果然沒辦法……」

颼颼颼——一股非常親切的感覺襲上幸太的背後。來了來了來了……楣運來了……

「幸太同學對不起,看來明天我沒辦法去了……明明很期待的,可是現在這樣……」

怎麼這樣!?幸太當然沒有資格這麼說。

「怎……沒——沒關系……說得也是,還是取消吧,沒關系的……這也是沒辦法……」

櫻腫起的眼睛附近染著淡粉紅色——總之就是和普通針眼不同的顏色,難過地看著幸太。不論有沒有紅腫都無損美麗的清澈眼睛,此刻卻是泫然欲泣。

「沒關系,還是櫻的身體重要。」

「幸太同學……」

「更重要的是要趕快回家好好休息,把病養好。」

「嗯……直是對不起……」

「好了好了,櫻,快回去!牙醫那邊預約了嗎?」

「嗯,預耶了……耶?怎麼偶的壘、偶的鞋頭、斬不夠來、了!不迎了!」

櫻的臉當著幸太面前愈來愈腫,她連忙搗著臉頰,飛也似地逃離學生會辦公室。我送你——幸太想到自己應該這麼說時,櫻透出胸罩線條的纖瘦背影早已不見影蹤。

「啊……唉……」

垂頭喪氣。明天的約會就這麼取消了。自己原本打算不管火災的影響,無論如何都要去……連告白的台詞都想好了……

果然如此,幸福這回事無論如何都與幸太無緣。幸太茫然陷入陰沉的思考之中。這時有人抓住他的肩膀:

「抬起頭來。唉呀,看來計畫被迫中止了……這麼一來情況應該會好轉一點。」

「這是什麼意思?」

堇的眼中充滿頓悟的神情。她要幸太抬起臉,手指再度指向他的鼻尖:

「我早就得到情報了。你明天打算和櫻出去玩吧?所以最近才會老是興奮不已、一臉幸福的模樣。」

「這……請你不要窺探別人的隱私!」

「少羅嗦!我們大家都被你害慘了!就因為你的『興奮』!」

「啥?這話是什麼意思?」

「為了消除你的『興奮』而產生莫大的倒黴能量,最後連我們都受到牽連!你這個天生倒黴鬼!」

「啥……」

被我的倒黴?

牽連?

大概是傷口的疼痛讓堇感到煩躁,她的眼神比平常更像封建時代的嚴厲父親,直瞪著說不出話的幸太:

「你能否認嗎?不能吧?只要你一往幸福的方向前進,整個世界就會用更強的力量把你推入不幸的深淵。那股力量太過強大,連周圍的我們都受到牽連——不是嗎?你說啊!」

「太誇張了!怎麼可能到了世界規模……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

幸太想要反駁,但是卻找不到能夠說服堇的確定理由。該不會……真的如她所說——幸太甚至認同她的說法。

這一連串的倒黴現象,搞不好都是因為自己雀躍的心情所引起。

「怎、怎麼會有這種事……」

幸太只能傻傻站在原地。堇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如果你認為自己應該負點責任,那就走吧!喂、起來!」

「走?去哪里?」

「去找北村的笨蛋錢包!喂、全員出動!今天的學生會活動就是找錢包!」

***

幸太正在摸索走廊牆壁旁邊的置物櫃上面。他認為或許會有人撿到錢包,隨手往上面丟。至于他的身旁——

「對不起,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麼道歉才好……」

「別再磨磨蹭蹭了!聽好了,現在只要想著你的錢包……如果找不到,我再想辦法處理。喂、別再擺出那張臉,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會長……」

毫不保留地展現大哥風范。翻著垃圾桶、可憐兮兮縮著身體的北村幾乎要以崇拜者的眼神跪倒在堇的腳邊,對她五體投地。

如果一切真的如同堇所說,大家都是被幸太的倒黴牽連,那麼搞不好幸太才是應該跪倒在兩人面前的人。

「唉……」

天生倒榍鬼,就連周遭的人也會跟著不幸——這樣的我真是恐怖。

沒有資格卻想要約會,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嗎?家里失火、班上同學、學生會的大家、櫻……甚至連北村……怎麼可能——極力想要否定卻辦不到,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喂、幸太,你也別擺出一張死神臉。我剛才說得太過分了,我沒有真的認為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我倒是有點真的認為是我的錯。」

幸太聽到堇的話並沒有轉頭,只是低聲回應。事實上他的低潮當然是因為明天的約會取消了。

幸太一直期待這次的約會。雖然他一點也不責怪櫻,還是忍不住垂頭喪氣。

「唉……直(倒黴……不能去約會了……」

有如葬禮的寂靜空氣,將三人的周圍染成喪服顏色。

「不對吧?約會又不是取消,只是延期不是嗎?只要等到櫻那張丑臉治好,不就可以去約會了嗎?」

「啊!說得也對!」

堇適時的一句話,讓幸太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我真是太單純了,不過……老大說得對!約會不是取消,而是延期。禮拜一再和櫻研究什麼時候再去約會吧。

「什麼嘛,說得也對,我干嘛這麼難過。對對對,只是延期而已。」

「你別太興奮了,等一下又會發生什麼倒黴事。」

堇頭痛地如此說道,但是她的聲音已經傳不進幸太的耳朵里。面露傻笑的幸太沒出息地放松表情:

「延期延期……好期待啊,還有一個禮拜,我再來好好計畫一下。」

恢複的速度真快,不過陷入低潮也很快——兩名學長姊的冰冷聲音,此刻也與幸太無關。他只是興奮地雀躍不已,甚至想躲到置物櫃之問的縫隙竊笑,錢包的事情早就拋到腦後。「約會只是延期」的妄想,讓他的大腦變成一片粉紅色,變成一個笨蛋。

這時走廊另一頭傳來嚴肅的聲音——「所以要把這些事告訴老師啊!」「啥?可是要叫誰去說?」「這不是社長的工作嗎?」「別傻了,那家伙一點用也沒有。」——這一切都和幸太無關……理應如此才對。

「啊——可惡!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啊,該死的膨糖!」

其中一人先是念了幾句,不耐煩地用力踹了置物櫃一腳,便往樓梯走去。置物櫃重重倒下,撞到隔壁的置物櫃,被撞的置物櫃抵擋不住這陣沖擊,也跟著倒下,隔壁的置物櫃也抵擋不住……以下省略。

總之就是骨牌效應。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咚!咚!咚!轟隆響聲一個接著一個,最後收尾是「哇啊啊啊!」——這是錯失逃離機會而被壓住的幸太哀號。

「哇啊!?你搞什麼鬼啊!?」


「沒事吧!?」

堇和北村連忙趕來查看幸太的狀況—;

「啊——!找到了!」

北村突然轉換方向。不見的黑色錢包出現在有如骨牌倒塌的置物櫃後頭,北村趕忙把錢包撿起來,「喔喔!」堇也睜大眼睛。

「誰來……誰來救、救我……」

幸太似乎被大家遺忘了。

「錢包大概是被誰擺在置物櫃上頭,不小心掉到櫃子後面了吧?哇啊!可以找到真是太幸運了!」

「真的太好了!北村!真是太幸運了!」

「真的真的,真的太幸運了!」

開心不已的兩人後面,幸太已經痛苦到快要斷氣。數個置物櫃加起來的重量壓住他下半身,不只是又重又痛,還喘不過氣、發不出聲音。

「不過真沒想到找得到,看來運氣開始回來羅,北村。」

「是啊,會長,這真是充滿奇跡的幸運。如果置物櫃沒有倒下,根本就找不到。」

堇與北村不斷說著幸運、幸運,我可是超不幸的!非常不幸!幸太臨死前還努力保持意識,仰望天花板。遇到這種事情,他真的打從心底覺得自己很倒黴。

你們這些家伙的幸運,可是用我的不幸換來的!看!我都快死了!如果這樣對北村他們說,又會被他們念一頓吧?

不過現在的幸太也因為發不出聲音而無法說話就是了。

「喲!早啊,幸太!身體要不要緊!?」

「唉……」

周末結束的禮拜一早上。

T恤打扮的北村在鞋櫃前拍了幸太的肩膀。他正在進行社團的晨問練習,看見幸太之後便追了過來。幸太無精打采的回應,垂下陰沉的眼神歎口氣,低頭望著腳下。沒睡好的幸太提早醒來,結果今天比平常更早到校,四周看不到其他學生的人影。

「學長,一大早就這麼有精神,你應該會活很久吧。」

「怎麼這麼沒力?你還好吧?」

「不太好……我在閑閑沒事干的周末不小心想太多了……」

原本現在這個時候,我應該正在和櫻約會——幸太雖然感到惋惜,但又想到如果就這樣一直幸福下去,搞不好會出人命。

「該怎麼說呢……結果我依然是個不能擁有幸福的人……會長的話一直盤旋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你是指會長說你害得大家跟著倒黴的話嗎?會長不是已經向你道歉、表示自己說得太過火了嗎?你就別放在心上。」

「我當然會放在心上。事實上也真的發生一連串倒黴事不是嗎?約會延期之後,周圍的大家就不再倒黴了,這也是事實……唉,雖說無論如何我都很倒黴……」

就在眼里烏云密布的幸太靠著鞋櫃時,寫著一年A班的塑膠牌突然掉落,角落砸中幸太的腦袋。

「好、好痛……可亞?…:」

幸太很明白這不是任何人的錯,都是因為自己運氣不好,所以沒有多做抱怨,只是默默將牌子撿起來放回去。路過的老師看到這一幕,出聲大喊「喂!不准玩那個!」——幸太沒有反駁,只是鞠個躬,以一副死魚眼睛看著老師。

「幸太……」

北村傷腦筋地皺起眉頭,靜靜看著跌入黑暗世界的學弟。

「話說回來,學長在這里偷懶好嗎?你可是社長喔?」

「我有點擔心你。」

「擔心也治不了我的楣運……我無所謂,反正我決定和櫻的約會就這麼算了。」

「咦!?」

北村的眼鏡瞬間滑下來。

「我的感情遇到挫折,有這麼驚訝嗎?」

北村不曉得為什麼,也沒有把眼鏡推回去,只是緊抓住幸太的肩膀大聲說道:

「你真的要放棄嗎!?這樣好嗎!?不好吧!?」

「我也想約會啊……」

「既然這樣,那就一定要去啊!」

「事到如今隱瞞也沒有用。老實告訴你,我喜歡櫻……可是我喜歡的女孩卻被我害得生病,搞不好還會因此受傷。一想到這里,我就沒辦法……」

「倒黴也是你三忌孤行的想法吧!你是會因為這種事而改變想法的男人嗎!?」

一意孤行的想法——北村雖然這麼說,可是對照無數的倒黴事,幸太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在意。話說回來,北村也是倒黴的受害者,他怎麼會不懂呢?幸太用帶有幾分冰冷的眼神,看著北村熱血沸騰的臉。

「學長好像……有點怪……」

「怪?一點都不怪!」

北村放開幸太的肩膀,重新整理凌亂的瀏海,還是掩飾不了自己反應怪異的事實。雖說上個禮拜弄掉錢包的低落模樣也讓幸太受到驚嚇,但是現在的樣子更奇怪。北村雖然對學弟妹很溫柔,但是絕對不會對他人的決定插嘴,也不是會失去冷靜、大聲說話的男人,可是現在卻為了我——不對,有個唯一的例外——

「你……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沒沒沒、就跟你說沒有!」

北村會這麼熱血的唯一原因,應該是和他認真的……可以說是「信仰」——有關。至于信仰對象,就是那位老大。對,就是北村的頭目——那個男……不對,那個女人。

「是嗎?一定是你和會長有什麼企圖吧?而且一定和我與櫻的約會有關。啊、還是說你是來查采我的動向,好讓一切順利按照計畫進行……然後要跟蹤我們……這是你們打的如意算盤吧?」

「咦咦!?沒沒沒沒!」

「太可疑了……」

幸太露出懷疑的眼神,瞪視北村急于否認而左右晃動的臉。

「我已經知道了,你就不用再裝了。請你告訴會長,約會取消才不會害得大家倒黴,這樣應該對誰都好。反正你們只是和平常一樣,等著看我笑話而已。」

「不,你錯了!」

北村流露誠實的忠犬眼神,想用真心話想說服幸太:

「會長只是擔心幸太和妹妹,怕你們卷進什麼麻煩而已。」

「你們果然打算跟蹤……」

等到北村閉上嘴巴,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幸太冷冷瞪了北村一眼,轉身離去。

我怎麼可能讓你們看笑話——幸太的決心更加堅定。

***

在盛夏豔陽的照射之下,兩個人跑到樹蔭下的長椅躲避陽光。

「哇啊!熱死人了!今天真的好熱……熱死了熱死了,我快要溶化了—」

櫻坐在長椅上,一邊以手揚風,一邊用手背擦去額頭上的透明汗水。她的臉頰通紅有如蘋果,就連脖子都染上一片紅。

兩個人拿著各自的便當與罐裝烏龍茶來到因為太熱所以沒人的中庭。他們並肩坐在長椅上,「耶!」、「嘿!」對著彼此露出笑容。

難得有機會,應該說是第一次有機會兩人一起吃午餐。幸太為了與櫻獨處,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她過來這里。

「幸太同學,不多暍點水會中暑喔。」

櫻說完之後就拿起烏龍茶靠到嘴邊。大口喝茶的雪白喉嚨不斷鼓動,柔嫩的肌膚沾滿汗水,滴落的汗珠一口氣滑到鎖骨附近。

「……」

幸太不禁看傻了眼。還有解開兩顆扣子的襯衫胸口附近的淡淡陰影,也在吸引他的視線。牢牢扣住的第三顆扣子,讓底下渾圓隆起的內衣蕾絲隱約透出,襯衫的扣子繃得很緊,似乎隨時都有爆開的危險。這樣下去遲早——

「嗯!」

咳咳!櫻梢微嗆到,幸太差點跌下長椅。

緊緊繃住左右隆起的第三顆扣子因為後仰的姿勢而支撐不住,「啪!」一聲松開,胸部頓時獲得解放,兩個柔軟的隆起物就這樣暴露在盛夏的陽光底下。

「哇哇哇……你看到了!?」

櫻連忙背對幸太,重新拙好第三顆扣子,轉過來的臉比起先前在炎熱的太陽底下更加火紅。至于幸太的答案當然是——

「沒看到!」

「這樣啊,好險……哇啊、真是不好意思。」

沒資格當個女生——櫻低聲念念有詞,用手捧著臉頰,難為情地扭動身子。這個舉動也讓短裙裙擺掀開,使得白皙有如年糕的大腿暴露在金黃色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哇啊……」

眩目光芒照進幸太的眼睛,他不禁感到一陣暈眩。

「好了,吃午餐吧!我中午都是自己帶便當;幸太同學也是帶便當吧;」

櫻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秀出自己的便當和整條大腿。溫熱的風吹過,雖然一點也不涼快,可是這陣風卻把櫻的短裙吹回原位。幸太有幾分……說是松了口氣又覺得可惡,說是可惡又覺得松了口氣……

「幸、幸太同學?你怎麼了?怎麼在發呆?」

「嗯!?咦?我有嗎?」

「有啊,你還好吧?」

櫻用自己的小手幫幸太通紅的臉頰揚風。「沒事沒事,謝謝你。」幸太企圖掩飾自己的內疚,以三倍速趕緊點頭,並且打開便當蓋。

「啊,看起來好好吃喔!」

櫻微笑看向幸太。這個笑容,比起乳溝與大腿更加具有眩目的魅力。幸太感到有點熱,似乎有股不可思議的觸感搔弄腹部,讓他不自覺地跟著露出笑容。

「是、是嗎?要不要吃吃看呢?」

「哇!那麼那麼……要不要拿那個魅力十足的燒賣和我的便當交換呢?你可以隨便選擇喜歡的菜喔!」

櫻打開便當,這回輪到幸太睜大眼睛——色彩繽紛的配菜光是看就讓人食欲大增,還有加上海苔的白飯,整個便當看來超豪華、超好吃的。

「櫻的便當看起來才好吃!哇啊!那個煎蛋煎得好漂亮……我可以吃那個嗎?」

「請請請!嘿嘿嘿,真是高興,被稱贊了。」

「也就是說……」

「沒錯,那是我自己做的。我每天早上都會准備我和姊姊兩人份的便當。我家是超市,所以要什麼有什麼。」

「原來你這麼會做菜……哇!這個真是超好吃的!」

「真的嗎!?太好了!」

幸太咬下一口煎蛋,幸福過頭的溫柔甜味,以及包在里面的起司在口中敞開。好吃好吃!絕不誇張的美味讓幸太由衷感動,只見煎蛋不一會兒就全部進了幸太的肚子。

「超級好吃的!小櫻,你一定有做菜的天分!」

「是嗎?嘿嘿嘿,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因為我又沒有其他優點……」

「才沒那種事!」

幸太忍不住大叫:

「小櫻有很多很多優點!料里的才能也是許多優點之一!」

身為喜歡櫻的男人,幸太特別用力強調——櫻是最棒的女孩!雖然櫻認為自己沒有優點,但是幸太不允許任何否定的言論,因此立刻大叫出聲。

不過這樣的確是太激動了點,等到他回過神——

「幸太同學,這個也給你吃,還有這個跟這個。」

櫻用自己還沒用的筷子,一個一個把配菜夾到幸太的飯上。

「沒想到幸太同學會這麼說,我真的好高興……比起我自己吃,聽到幸太同學說的話更讓我開心百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啊、可是這樣一來小櫻就沒有配菜了!這個和這個給你吃。」

嘿、嘿、嘿!幸太把串著竹簽的炸雞塊全部夾到櫻的便當盒蓋上。兩人就像是在比賽一樣,「嗯嗯嗯!」、「啊啊啊!」互相交換配菜。

「呵呵……」

櫻突然笑了。

「我們一開始交換便當不就得了?配菜幾乎都對調了。」

「啊……也對。」

兩人四目相望,並且同時問一起大笑:

「啊哈哈哈哈!我們真笨!」

「真的……哈哈哈!」

在盛夏烈日底下笑了好一會兒,「不行,冷靜一點,汗又冒出來了。」兩人暍下不再冰涼的烏龍茶,「呼呼呼!」不停喘氣,可是四目一相接又再次大笑起來。

「呼呼……呼哈哈哈哈!你、你到底在笑什麼!」

「幸太同學才是……啊哈哈哈哈!哈、好痛苦喔!這樣子沒辦法吃便當了!」

真是奇怪。可是到底哪里奇怪,幸太也不清楚,總之就是很想笑,笑到停不下來。和櫻像現在這樣在一起,真的令人開心到不停發笑。

一旁笑到流淚的櫻打算吃便當,邊笑邊把食物擺進嘴里,但還是笑個不停。如果櫻也覺得和我在一起很開心,那就真的太幸福了——

「啊、對了,你的眼睛和智齒,好像都已經痊愈了。」

櫻上個禮拜的悲慘模樣,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叫人幾乎忘記有過這件事。

櫻一面擦掉淚水,一面調整呼吸:

「是啊!禮拜六、日在家里好好休息之後,已經完全好了。」

櫻開心地摩擦原本腫起的下巴。

「所以這個禮拜就沒問題了。幸太同學今天是為了和我確認一起出去玩的事,才會找我出來的吧?」

櫻偏著頭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可是——

「啊……那個……」

對了。

幸太舔了一下嘴唇,感覺肚子升起一股尷尬的涼意。該怎麼說呢?幸太搔弄滿頭大汗的腦袋,現在不是興奮的時候。

「怎麼了,幸太同學?這個周末不方便,其他時候也可以喔?」

「啊、不是那個關系……那個……」

幸太只能說出含糊不清的曖昧話語。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我想告訴她就當沒有約會這回事,可是取消的原因是因為我喜歡你——明明是自己開口邀約,現在卻說出這種話,這樣一來恐怕……不,是一定會被櫻討厭。

為了讓她明白,也許非得從頭到尾將自己的心情交代清楚才行。誠實並且毫不隱瞞地把事實告訴她。

「那個,小櫻,你聽我說……」

「怎麼了……?」

「你知道我家發生小火災嗎……?」

幸太決定從這里開始說起,連同自己出生那天的事情也一起告訴她,把降臨在自己身上一切不合理又無法逃避的倒黴事,全都說給櫻聽。櫻只能睜大眼睛,也忘了吃便當,只是聽著幸太倒黴的境遇。

每次只要遇到重要時刻,幸太一定會遇上重大阻礙。

即使不是重要場合,還是會有什麼東西掉到幸太的頭上。

差一步就要得到幸福時,為了將那幸福拉回原本的不幸狀態,倒黴事就會加倍襲來,甚至牽連到與幸太有關系的人,害大家受苦受難。

例如你的針眼還有智齒。

「所以,該怎麼說……這樣子的我,也許根本沒資格獲得幸福……」

說完這句話的幸太不禁覺得悲慘,可憐兮兮縮起身子。我也想要幸福,可是現實狀況卻不允許。

「對不起,小櫻。水族館你就和別人一起去吧……我的門票給你。」

無法直視櫻的幸太從屁股的口袋里拿出裝有門票的信封,咬著嘴唇將信封遞給櫻。

難得的午休時問,第一次一起吃便當,好不容易能夠一起開心度過,好不容易又知道櫻的優點……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邀她。

明明是這麼想告訴她——我喜歡你。

即使現在再開心,也沒辦法獲得認同。幸太悲傷悔恨的手正在顫抖,他閉上眼睛——這樣一來一定會被討厭。

沒想到——

「噫!?」

幸太受到一股突如其來的沖擊。受的沖擊的不是心,而是他的背。

吐出原本屏住的呼吸,幸太睜開眼睛,才發現櫻突然用力拍了自己的背。

「小、櫻……」

櫻拍了幸太的背,定眼注視他。臉上看不到熟悉的笑容。

「拜托你振作一點!幸太同學!」

溫柔的櫻說出意想不到的強力話語。

「如果幸太同學不明白,就讓我來告訴你!幸太同學絕對不是天生倒黴鬼!不是!絕對不是!」

就算你這麼說……幸太沒用地轉開看著櫻的視線,可是臉頰卻被櫻溫暖的雙手抓住,她只准幸太看著自己。

「因為我就是最好的證明!我遇到幸太同學之後,真的得到許多意想不到的快樂!和你在一起,全都是開心的事!如果沒遇上幸太同學,我真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幸太同學,你絕對不是倒黴鬼!絕對沒有那回事!」

「我沒有讓你快樂……都是我從你那里得到快樂……我只會給你找麻煩……」

「不對不對!因為我總是怎樣?總是在笑啊!待在幸太同學身邊時,我總是在笑啊!我很快樂!很開心!很幸福——」

櫻像是想到什麼,用筷子夾起自己便當里的煎蛋,塞進車太嘴里。幸太雖然驚訝,還是不由得咀嚼起來。

「好吃嗎?」

「……太好吃了。」

「既然這樣……那就拜托你笑一笑,幸太同學。別再說你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即使你這麼說……」

「帶我去水族館吧。和幸太同學一起去,一定很開心的。」

「可、可是……對了,會長和北村學長還計畫跟蹤我們,你也不喜歡被跟蹤吧?」

「那種事不管它就好了。對了,就跟姊姊說我們不去吧!可是實際上我們禮拜六還是會去……好不好?就這麼辦吧?」

「小櫻……」

煎蛋的美味,以及眼前極為溫柔的微笑——事到如今,幸太也不得不承認此刻的自己非常幸福。

喜歡的女孩就在我身邊,還在我低潮時拍了我的背。

好幸福、好幸福,能夠認識櫻真的太好了。幸太腦里除了這個想法,已經沒辦法思考其他的事。

「為什麼……要對我這種無聊的家伙這麼溫柔……」

「因為幸太同學很溫柔。我才想問為什麼幸太同學總是為了我這種人那麼拚命呢?」

櫻笑了,幸太也跟著笑了。真不可思議,原本是想哭的。

只要有櫻,不論什麼東西都會塗上一層快樂的櫻色,就好像是被名為櫻的女孩施了什麼不可思議的魔法。

「幸太如果還是擔心,我一定會小心不受傷、不生病,注意不讓自己卷入麻煩。所以幸太同學——」

櫻面帶溫柔的微笑,眼睛梢梢閃過一抹惡作劇的光芒:

「距離周末還有一個禮拜,請不要覺得幸福喔!只要你一直想著自己好倒黴、好不幸、好衰,就不會發生壞事而牽連其他人了,對吧?我也會幫忙你的。」

幸太覺得很開心,可是幫忙……這是什麼意思?

他不曉得為什麼問不出口。幸福的午休時問,氣溫又升得更高了。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櫻的幫忙真是到了驚人的地步。

櫻每天都在幸太的鞋櫃里放進一封不幸的信、只要一見到幸太,立刻故意擺出厭惡的表情,轉過頭去。

「哼!」

看到櫻的背影,車太也非常認真地自言自語:啊、好不幸,超不幸的……我怎麼會這麼不幸?每天都收到不幸的信,還被喜歡的女孩子討厭,連話都說不上一句。不幸,太不幸了,真是有夠不幸!!

「唔!對不……哇啊!」

「你這家伙……走路看哪里啊!?」

午休時間的幸太閉起眼睛,一面自我暗示,一面走在走廊上。

迎面走來的正是這問學校最凶狠、最厲害的生物、人稱「掌中老虎」的二年級女生,此刻的她手上緊握盒裝豆漿,臉上也噴滿了豆漿——

「真、真的倒黴了啦!」

掌中老虎的臉上因為豆漿而濕答答,動個不停的下巴仿佛快要脫臼,璀璨發光的野獸之眼散發類似殺氣的味道,身後的背景也在個停搖晃——哇啊!太厲害了!背後甚至發出肉眼就能看見的猛虎模樣斗氣。其實幸太也很清楚眼前的生物有多恐怖,說得直接一點,他曾經親身體會。在一連串的倒黴意外與誤會後,幸太終于激怒她,因此才會在某個春天空無一人的夜路,遭到她的襲擊。

「倒黴的人是我吧!話說回來,怎麼又是你!?每次只要一遇到你,就會發生什麼倒黴事!啊、我懂了,好!放馬過來吧,我生氣了,快上吧!看我在兩秒內讓你變成只剩三公厘啦啊啊啊——!」

來、來!挑釁的指尖因為生氣而顫抖。

「喔喔喔!掌中老虎要對一年級的動手了!」

「慘了!來人啊,快去叫救護車……不對,快去找住持!要辦葬禮了!」

「先去找高須同學吧!能夠阻止掌中老虎的人只有他!」

「才不要!高須同學很恐怖耶!」

「我也不要!嚇死人了!」

現場圍觀的群眾里,沒有半個人伸出援手。太倒黴了,這才是真正的不幸!

而且櫻也混在群眾之中。櫻發現幸太遇到掌中老虎的襲擊,一臉鐵青打算要奔到幸太面前……可是——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櫻不停搖頭,然後好像變了一個人。

「嘿嘿嘿!這下子有好戲可看了!」

「櫻!?你怎麼了!?」

「三公厘!三公厘!讓開!我想看變成三公厘的富家幸太!」

「櫻,你絕對是腦袋有問題了!」

櫻拚命皺起鼻子,甩開朋友的手,故意低聲支持掌中老虎。這一切都是為了幸太的幸福——不對,是為了讓幸太更加不幸。

大約三十秒之後,掌中老虎被趕來的流氓伙伴阻止。幸太總算體會到貨真價實「不幸到了極點」的滋味。

或許是這種做法奏效,一年A班的同學紛紛在這個禮拜平安無事回來上課;堇的臉也恢複美麗,聽說把她當成變態的國中男生還寫信道歉;至于櫻的身上更是沒有發生任何麻煩。

3

終于到了今天。

幸太直挺挺站在終點站的剪票口附近,稍微遠離吵雜的地方——他不是想假扮成銅像,而是緊張到不行。

這場約會的最後目標是告白,也就是從現在開始算起幾個小時之後,那個時刻就會到來。幸太感到緊張不已,手也在不停發抖。

會順利嗎?我說得出口嗎?會不會被拒絕呢?幸太從昨天開始就不斷思考同樣的事。好想大叫!叫完之後就趕快離開這里!

幸太汗濕而顫抖的手,拚命按著襯衫袖子的褶痕。

他對自己現有的衣服感到不滿意,所以禮拜五放學後買了新的T恤,以及套在外面的襯衫,也就是現在身上穿的這一套。可是襯衫袖子硬是出現褶痕,而且一直到抵達目前地才注意,因此從剛才開始就不斷用手企圖壓平褶痕,不過似乎徒勞無功,一看就知道是新的。

而且里面那件新T恤衣料很薄,所以不能把襯衫脫掉,不然就會激凸。

這身穿著看來是選錯了,可是又沒看到其他喜歡的衣服,手邊現有的更慘……最重要的是……告白,怎麼辦?感到不安的幸太一直發抖,還沒用地歎口氣。就在這時候——

「幸太同學!」

啪!幸太抬起臉,心髒立刻有如像打鼓般快速跳動。哇!來了來了來了!她來了!

「對不起,我弄錯出口,結果一直待在西口。你等很久了嗎?哈啊!因為是跑過來的,我都流汗了。」

櫻有點難為情地露出笑容,手里拿著小手巾擦拭額頭。

天生就像漂亮貝殼的乾淨指甲,有著珍珠一般的淡粉紅色。

纖瘦的手上戴了一條用少許閃亮串珠點綴的銀手鏈。

哇啊!哇啊!哇啊!幸太無法正視櫻的臉,低頭企圖掩飾發燙的臉頰。他的視線前方是從裙子底下延伸出來的纖細雪白小腿、似乎一手就能掌握的腳踝、與手指甲塗著同色指甲油的小巧腳趾甲,還有鞋跟不算太高,但是很有女人味的小涼鞋。

「幸太同學怎麼了?」

「不、沒、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今天的小櫻,好像……很成熟……」

「嘿嘿嘿,其實我昨天去買新衣服,為了今天狠狠花了一筆。」

幸太被眩目的光芒所吸引,緩緩抬起頭來。他藏不住自己的笑臉,視線再度被櫻的打扮所擄獲。

微微透光的淺藍色連身洋裝,套在沒有任何妝扮的皮膚上,將她的雪白肌膚襯托得更加潔白、肩帶綁成蝴蝶結、纖細的肩膀披著蕾絲編織的白色五分袖豐毛衫。

那身淺藍與純白的清爽打扮,襯托出桃紅色的臉頰,真的很可愛。這麼可愛的女孩要和我這種一無足處的男生走在一起?這樣真的好嗎?可是櫻完全不給幸太機會感到自卑,有如花朵盛開的笑臉總是在瞬間將幸太卷入戀愛風暴里。幸太陷入與任何理論無關,令人感到酥麻的櫻色龍卷風之中。

「幸太同學的打扮才好看!這麼說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幸太同學穿便服。」

「咦!?是嗎?啊,那個……其、其實我的這身衣服,也是昨天放學之後,特地為了今天約會買的。」

被龍卷風卷得老高、難以抵抗,讓幸太連不必要說的話也說了。

「咦?真的嗎?你在哪里買的?該不會是車站大樓吧?」

「嗯,沒錯。」

櫻笑著說道:

「真的?該不會我們剛好錯過了?我這套衣服也是放學後在車站大樓里買的!」

「騙人!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啊哈哈!好奇怪,我們竟然從昨天就開始做出同樣的事!」

「什……什麼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幸太也跟著櫻笑了。就在大笑的同時,緊張的感覺也一起消除。原來煩惱該穿什麼,還跑去買衣服的人不是只有我。櫻也對第一次約會感到緊張不已,所以不知道該穿什麼才好。

原來如此——不管我們分開或是在一起,都一起傷腦筋、一起歡笑。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好!幸太伸直背膀。總之今天就是要好好玩,和櫻一起開懷大笑。

我相信在說再見之前,我們的關系一定能進展到朋友之上。

「那就走吧!別老是待在這里大笑。」

「幸太同學還不是在笑!」

「因為你笑我才會跟著笑。好了,走吧走吧!」

兩人雖然沒有牽手,還是有說有笑地快步走下通往剪票口的樓梯。櫻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再次發出笑聲。


「思?怎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已經一個禮拜左右沒和幸太同學說話了吧?因為我一直在努力讓你變得不幸。」

「我可沒有忘記。當我遭到掌中老虎攻擊時,小櫻竟然不救我。」

「啊……求你快把它忘記!當時我也很掙紮啊!」

「還有收到的不幸信上面寫著:『收到此信的人,將成為倒黴之國的國王。』」

「討厭,把信丟掉啦!我一直在想要怎樣才能讓幸太同學不幸嘛!那可是我想很久才寫出來的喔!」

「你還說了什麼?對了……『我喜歡變成三公厘的男生』?」

「我才沒說——!」

櫻拍了一下幸太的肩膀,幸太也笑著步向充滿假日熱鬧氣氛的盛夏街道。今天的陽光依然眩目,幸太與櫻也融人人群里,成了炒熱街上氣氛的情侶之一。

他們完全沒注意到有一對情侶正在注意他們——

「不過真虧你掌握得到他們兩人選在今天約會的情報。我還以為幸太真的放棄了,所以不知不覺同情他,心里想著我沒有請過他,所以前幾天才在便利商店買冰請他吃,而且還是Hagen-Dazs。』

「因為櫻只要有大事,一定會向母親報告。她不曉得媽媽和我是一伙的。」

「話說回來,今天天氣真好。對了,我們去看海吧?」

男子准備再度跨上機車,美少女從旁搶走他的安全帽。路上行人的視線紛紛看向美少女,但她完全不在乎旁人的注視:

「你這個笨蛋!我們應該跟蹤他們吧!?真是的!如果讓他們兩人獨處,誰知道他們會被卷入什麼愚蠢的麻煩里?我們今天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來的!」

凶猛的當頭棒暍帶著可靠大哥的溫情。

「我知道,只是開個玩笑。」

男子帶著苦笑離開摩托車——其實他是認真的。乍看之下像是大學生,瘦長的身材配上結實的肌肉,合身T恤搭配牛仔褲的簡單裝扮很適合他。他脫下悶熱的皮手套,擺在全罩安全帽里面說道:

「稍微拉開一段距離再跟上去吧?反正已經知道他們要去哪里了。」

男子——北村佑作對著一旁的美少女露出微笑。也許是長相意外端正的關系,他只是將招牌的銀邊眼鏡換成隱形眼鏡、把悶熱的瀏海播開而已,整個模樣就大不相同,連同班同學擦身而過,也不見得認得出來他是北村。違反校規持有機車駕照一事,本來就只有少數朋友知道。至于機車是跟哥哥借來的。

「不過今天真的好熱……一路騎過來就滿頭大汗了。」

「我幫你拿安全帽吧。」

不用了!冰冷拒絕北村的美少女撥弄長卷發,利落的頭發輕柔散落在雪白的背上。

不光是可愛的發型吸引路人目光,還有從牛仔短褲底下露出的纖細大腿、修長的小腿,以及長腿上方的臀部。

再加上鮮綠色細肩帶上衣、隱約可見的肚臍、毫不吝惜露出的骨戚肩膀,還有想用膠框眼鏡隱藏,反而讓臉龐輪廓更加鮮明的美麗容貌。

「會長,你這樣會曬傷喔。」

「啥?誰有空在意那種事啊!」

雖然會長這麼說,副會長還是起身替她擋太陽,不過會長對于副會長的體貼八成完全沒注意。會長——也就是學生會長兼狩野姊妹里面的姊姊狩野堇——恐怕認識她的人都認不出她就是堇,甚至就連親生妹妹也一樣。

***

咦?真的假的!?騙人!我們都已經來了!

兩人走在通往水族館的路上,耳朵聽到奇怪的叫聲。

大叫的情侶從樹蔭掩蓋看不見的地方回頭,走過幸太與櫻的身邊,臉上盡是難以釋懷。

「幸太同學,他們往回走了耶,前面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櫻帶著疑惑轉頭望向擦身而過的情侶背影。

「怎麼回事?該不會水族館今天休息吧……?」

「騙人!」

「騙你的,我是開玩笑的。我已經上網確認過今天有開。你看,那邊就是入口。」

兩人一同穿過河豚外型的入口。「喔喔!」情緒比平常興奮三倍的幸太大叫:

「運氣真好!沒人排隊!今天人好像很少。小櫻,我們快點進去吧!」

「啊、等我!」

兩人帶著笑容,眼睛看著對方。逐漸得意忘形的幸太稍微小跑步,轉身若無其事地伸出手——如果櫻握住我的手,我們在水族館里就能夠一直牽著手。

櫻追著幸太,注意到幸太伸出的手,一瞬問害羞地挪開視線笑了,接著才以笑容直直看向幸太,朝幸太伸出手。幸太的心髒狂跳——啊、騙人!怎麼辦?她的手真的伸過來了!

「嗯!?」

可是櫻冷不防地修正方向,收回伸向幸太的手,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咦?耶?小、櫻!?」

櫻跑向無須前往的售票處。追上去的幸太終于發現異狀。

售票機全部貼著「暫停售票」的通知,到處看不到工作人員的影子。這麼說來……他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附近莫名安靜。

「怪了,今天又不是休館日,為什麼沒賣票?」

「不、不好了!幸太同學!你看這個!」

櫻手指前端的東西,解開幸太的疑惑。

『本日休館。由于機械故障的緣故,今日進行緊急檢查。敬請游客見諒。』

「啥、啥!?騙人的吧!?不會吧!?」

掛在售票處旁的公告文字,徹底擊敗幸太。怎麼這樣……都已經小心避開休館日,哪有這樣的……枉費我今天早上還特別用手機(因為電腦燒掉了)上網確認……

「真是可惜,我們還特地來了。不過機械故障也沒辦法,不修理魚會死掉。」

「……」

「接下來怎麼辦?」

「……」

「幸太同學?」

茫然呆滯的幸太愣在原地,對櫻所說的話完全沒有反應。

怎麼辦?今天原本打算一整天都待在水族館,午餐就在館里的時尚咖啡廳用餐,所以完全沒准備附近其他店家的資料。這下子該去哪里才好?我根本想不到替代方案——幸太不禁怨恨自己的經驗太少……錯,是根本沒有經驗,不要裝模作樣了。怎麼辦怎麼辦?總不能一直待在大太陽底下吧?

「小櫻,怎麼辦?我今天只計畫要在這里玩……」

「思——我們也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

雖然你這麼說……怎麼辦……看電影?不行,我不曉得現在上映的電影有什麼,再說如果我們搭電車到電影院才發現要等兩個小時怎麼辦?去喝茶?高中生能進去的咖啡廳應該隨便找都有吧?

「幸太同學平常都和朋友去哪里玩呢?」

「這個嘛、這個嘛、這個嘛……我——」

都去哪里玩?我不知道。跟著朋友去買游戲、跟著朋友去買衣服、去朋友家打電動……我還真是個無趣的男人。

「小櫻平常都做些什麼?我不太清楚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所以看小櫻想去哪里吧。」

「嗯——我平常……應該是逛街吧?」

「逛街……」

昨天不是才逛過嗎!?幸太在心里大喊,愈來愈不知所措。

糟糕了,這下子她會認為和我出來很無趣。還會認為我是不知變通的男生。怎麼辦怎麼辦……去唱歌?這也行不通,我會唱的歌不多,再說我唱得很爛,很少去那種地方,對于點歌系統也不熟……保齡球?更慘,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摸過保齡球。

「總之我們先往回走吧,這里好熱。」

「啊、嗚、嗯。」

在櫻的催促之下,兩人開始往來時的路走去。可是幸太的腦袋陷入一陣混亂,根本沒辦法和櫻開心聊天。別說接下來要去哪里,連現在要說什麼都想不出來。

就在微妙的沉默讓幸太的胃開始收縮之時——

「咦?這是什麼?」

一張廣告傳單隨風飄落兩人面前,櫻不經意地撿起那張傳單。

「啊、這是……幸太同學,你看你看!」

櫻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第一類接觸·兒童動物園」幾個大字。

「離這里不遠,只要走一段路就到了。這邊寫著……來和兔子、黃金鼠、天竺鼠一起玩吧……還可以抱……咦?竟然有這種地方,我還滿喜歡的。小櫻害怕動物嗎?」

「不會!沒問題!應該是說我超喜歡的!啊、你看這邊寫『小山羊誕生了』!哇啊!我想看我想看!一定要去看!」

說話的櫻眼中閃著好奇的光芒。看到這副模樣,幸太決定了。

「既然如此,我們今天就去這家動物園吧!」

「贊成!」

啪啪啪啪!笑容滿面的櫻不停拍手,同時還在蹦蹦跳跳,臉上滿是開心的笑容。幸太也被她感染,兩人相視而笑。

「了不起的控球!漂亮!」

堇壓低聲音,伸手以充滿男子氣概的方式用力拍打北村的肩膀。

「不過真沒想到你會隨身攜帶那種廣告傳單。」

「我也沒料到水族館會休館。只不過既然是幸太要去的地方,就很可能發生什麼意外,所以我事先做了不少准備。我這里還有KTV和保齡球館的廣告傳單。」

「不,我想動物園是最好的選擇。櫻剛好喜歡動物。」

「會長呢?」

「也挺喜歡的。」

「太好了,這麼一來跟著幸太他們前去也會變得有趣許多。」

北村莫名開心地放松臉頰,不過姿勢卻是淒慘到不行。他為了要躲在茂密的樹叢里,因此必須以蹲馬桶的姿勢蹲在步道旁的樹叢後方。堇當然也在他身旁,用相同的姿勢盯著妹妹與學弟。

兩人之問的距離近到可以感覺對方的呼吸,臉頰也幾乎靠在一起。

「思?怎麼?干嘛一直盯著別人的臉?」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很適合戴眼鏡。平常是戴隱形眼鏡嗎?」

「才沒有,這是平光眼鏡。我的視力超過2.0,根本沒辦法測量。」

連在這種地方都展現她超乎常人的一面。

兩人的視線前方,幸太與櫻似乎很開心地望著彼此,折回原路走去。他們的背影愈來愈小,最後終于消失在轉角。

「好了……我們也差不多該追上去了。」

「是啊。」

「話雖如此。」

「嗯。」

兩人交換眼色點個頭——

「癢死了!好癢好癢好癢——!」

「呸呸呸!蚊子飛進嘴巴里了!」

兩人一起跳出樹叢,連滾帶爬來到太陽底下的步道。這對突然現身、不停搔抓全身的可疑情侶,讓在場的一家大小嚇了一跳,家長連忙護著小孩從路的另一頭離開。

「可惡!這邊、這邊、這邊……還有這邊都被咬了!」

穿著比較暴露的堇災情慘重,不只是脖子和手臂,無論是肩膀、背部,還有從熱褲底下伸出來的柔軟雙腿,全都留下蚊子侵襲的痕跡,最慘的地方還有三個腫包連成一片,形成一片龐大的「蚊吻大陸」。

「哇啊、會長還好吧?那里看起來很癢……」

「你還不是一樣!?那個不是蚊子叮的吧!?」

瞪大眼睛的堇戳刺北村的手臂,上面是不同于蚊子叮咬的腫包。

「癢、得、快、死、了!第一次覺得這麼癢!」

***

「哇啊!好可愛——!」

付了四百元之後進入柵欄,櫻忍不住興奮地大喊,不但不畏懼滿地都是的山豐糞,對于強烈的動物氣味也不以為意。

「你看你看,幸太同學!看那只!好可愛!是山羊寶寶喔!」

「慢一點,小櫻!用跑的很危險!」

看樣子櫻真的很喜歡動物。她在悠閑游走的山羊與綿羊里面,發現特別小只的山羊寶寶,試著輕輕撫摸它的背。

「哇!好柔軟!好可愛!」

「好……就那樣、就那樣,我要照羅!」

幸太放棄制止興奮的櫻,一邊苦笑一邊拿出照相手機對著櫻。

「可以拍到這只小羊的全身嗎?」

「全身……嗯,可以可以……」

幸太試著拉遠焦距拍下整只小豐,結果手機差點掉在地上。都怪櫻太開心而沒注意到自己蹲下的模樣——裙問隱約可以窺見雪白的大腿,純白色的內褲更是整個走光。

「笑一個!」

笑容滿面的櫻已經准備好要拍照,小山羊或許受過訓練,也擺出惹人疼愛的表情看向這邊,一動也不動地等待快門的聲音——看起來好像是這樣。也許是心理作用,感覺它好像在催促「快拍啦!」可是可以拍嗎?真的可以嗎?

「唔……咕!」

最後還是理性戰勝。幸太瞬間抬起手臂,讓櫻的內褲巧妙排除在畫面之外。

「拍、拍好了!」

能拍的部分拍好了。

「謝謝!換我來幫幸太同學拍吧!」

「免了免了,今天就讓我當攝影師吧。小櫻你看,那邊是天竺鼠區喔。」

「哇!好想看!快定快走!快點!」

櫻看見幸太指引的方向,立刻滿面悅色,朝天竺鼠區跑過去。

天竺鼠區是用圓木扶手簡單圍出來,地板墊高弄得像座露台。櫻與追上來的幸太一起爬上階梯,依循指示走進天竺鼠區。

「哇啊!天竺鼠天竺鼠!一大堆天竺鼠!」

櫻幾乎興奮地快飛起來,朝天竺鼠的展示櫃沖去。有卷毛、短毛、好像實驗用的、超長毛等類型,每只天竺鼠都露出門牙,真的很可愛。幸太也忍不住拿起相機手機,不停拍攝天竺鼠的照片。

「啊、那邊有黃金鼠!小櫻你看!」

「哇啊哇啊,黃金鼠好可愛!好小只!黃金鼠!好可愛喔!黃金鼠!」

「是啊,這麼……小……哇啊!」

「幸太同學,這邊也很棒!啊、啊啊、別……別那麼激烈……!」

「動了!動了!」

「好奇怪!啊、啊啊嗯!」

「啊~~!」

「哈!」

小動物可愛的舉動讓兩人大為興奮,看來櫻與幸太似乎興趣一致,同樣喜歡小動物。他們蹲在展示櫃前面,以極近的距離拚命盯著里面。

「啊、唉呀,幸太同學,你看這只,好可愛!嘴巴里塞滿了食物!」

「哇!真的!塞得滿滿的!」

「吃得完嗎?應該吃不下吧?」

「可是就算那樣也不想給別人吃。」

「兩只手好像正在搓揉臉頰……咬不下去嗎?它想干嘛?」

「啊、嗆到了。」

噗!黃金鼠吐出飼料的模樣,讓幸太和櫻同時哈哈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這家伙在搞什麼啊?啊哈哈哈哈哈!」

「嘻嘻……肚子好痛!」

笑得太厲害的兩人已經沒辦法保持蹲姿。笨蛋黃金鼠茫然看著自己吐出來的飼料,那副模樣讓兩人笑到沒力,不禁靠著展示櫃。真是太好笑了。

「兩位客人——」

冷不防發出的聲音讓幸太心想「糟糕,我們太吵了」連忙起身,不過——

「現在不用排隊就可以抱天竺鼠喔,要抱嗎?」

「啊、好!我要抱我要抱!你要抱吧,小櫻?」

「要抱要抱,一定要抱!對不起,我們太吵了。」

「沒關系—那麼請兩位往這邊走。」

工作人員面帶微笑,領著兩人往天竺鼠展示櫃的後方走去。

「噗呼!」

櫻突然發出笑聲,拚命指著工作人員的背。

「?」

有什麼不對勁嗎?工作人員除了長相看似混血兒之外,沒什麼奇怪之處啊?

「請兩位在外面右手邊的長椅上坐著梢等一下~~」

幸太定眼看著轉過身露出微笑的工作人員,也不禁笑了起來。工作人員看著開心大笑的兩人,也滿意地眯起眼睛。

他應該是個混血兒吧?胸口的名牌上面寫著「孝義·Fullham」,而名牌正上方的胸前口袋里,有一只小黃金鼠悄悄露出臉來偷看,不過放在口袋里好像有點擠。大概是他的私人寵物吧?

還直的是「fullhamster(注:意指塞得滿滿的黃金鼠蘭)」。

「那、那家伙是故意要逗我們笑嗎……?」

「可惡!真的笑了,真不甘心!」

好一陣子喘不過氣來的兩人坐在長椅上竊笑不已。幸太一面忍耐腹部肌肉的痙攣,一面思考整個狀況。

櫻看起來很開心,這里的設備也出乎意料地好,也沒什麼其他客人。雖然是去不成水族館才會來這里,可是感覺這里反而比較好。回頭想想,自己的不幸也不全然都是壞事。

二讓兩位久等了—請輕輕抱起這些乖巧的天竺鼠~~!」

總算出現的孝義·Fullham熟練地兩手各拿著一只毛茸茸的長毛天竺鼠。他將米色天竺鼠遞給櫻,三色天竺鼠遞給幸太。

「哇啊!好可……噗!」

櫻第三次爆笑,幸太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了,手要牢牢抓住,讓它們安穩地待在大腿上喔。」

孝義·Fullham用不知情的模樣遞出天竺鼠。現在他的口袋里已經沒有黃金鼠。

配合現在的情況,胸前的名牌也變成「孝義·Meder」。原來是「MARMOT」(注:Molder和天竺鼠MARMOT的日文發音接近)……

幸太與櫻雖然笑到發抖,不過還是接過天竺鼠穩穩擺在腿上,輕輕撫摸柔軟的毛。

「這里真是怪地方。」

「可是我很開心喔!黃金鼠、天竺鼠都好可愛。以前來這里時,只有母山羊、綿羊和小羊。其他同類型的動物園里,常常都是小孩子被公山羊追到哭。」

「啊、聽你這麼一說的確如此。幸好這里只放養可愛乖巧的動物,不然我一定被會捉弄,真是太」羊運了。」

「我也是:—我從小就反應遲鈍,老是會被動物包圍,每次都是姊姊幫我解圍。呵呵,不過話說回來,天竺鼠真的好可愛。」

「真可愛。」

孝義·Mdder很識趣地靜靜走開,留下坐在長椅上的車太、櫻與天竺鼠。在不遠處的長椅上,一家人正悠閑地抱著兔子,同樣發出幸福的笑聲。

「對了,正好趁現在拍張照。」

幸太將自己腿上的三色天竺鼠擺在櫻的腿上,站起來定向長椅前面。這下子沒問題了!櫻雙腳並攏坐在長椅上,內褲也沒有跑出來。這下子就能夠干脆按下快門!沒想到——

「很好,要拍羅—咦?天竺鼠怎麼了……?」

「唉呀、唉呀、唉呀!」

不知是否覺得櫻的大腿太過擁擠,被三色天竺鼠壓到屁股的米色天竺鼠想要找尋更舒適的地方,所以往高處爬,准備爬上櫻的連身洋裝。

「聽話聽話,不可以這樣,唉呀呀呀……」

櫻想輕輕抓住米色天竺鼠,可是柔軟的長毛卻很滑溜,而且它開始有些慌張,忍不住伸出爪子攀上櫻的胸口。

「痛痛痛痛……被爪子勾到了。」

「哇、你還好吧?喂!過來這邊!」

幸太收起手機蹲到櫻的前面,雙手抱住爪子勾在櫻胸前的米色天竺鼠。被抱起來的天竺鼠不高興揮舞四肢,順著它的動作——

「喔……」

「唉呀……謝謝你,幸太同學。」

米色天竺鼠的爪子正好拉開櫻的衣襟。櫻的纖細鎖骨底下,純白色的棉花糖雙峰也因為天竺鼠的動作不斷變形。天竺鼠就這麼一下子推擠連身洋裝,一下子拉開洋裝前襟。

「呼、得救了……真是壞孩子!」

櫻瞪著幸太手里的米色天竺鼠,不過幸太則是溫柔撫摸米色天竺鼠的腹部,心中反複念著:「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嘿~~天竺鼠的點心,一百元。」

孝義·Mdder也在這時候拿著裝有紅蘿蔔的袋子現身。幸太立刻舉手說道:

「給我兩包!」

為了報答天竺鼠的恩情,當然是幸太請客。

「好、好臭……!」

「好像有股瓦斯味……」

在此同時,天竺鼠區的長椅旁邊,露台的深處正在暗中展開激烈的戰斗。

「咩——」擁有巨大羊角的公山羊軍團一面發出叫聲、一面用眯眯眼瞪著堇。它們發出可怕的雄性臭味,不停朝堇逼近。

堇蹲下來張開雙臂,與步步逼近的公山羊軍團對抗。這些家伙成群結黨,原本准備有如洪水般湧向幸太與櫻,要不是堇擋下它們,幸太兩人早在人園時就遭到公山羊軍團的恐怖追逐攻擊。

公山羊也在此時使出卑鄙的手段——

「哇啊!頭發被咬了!好痛痛痛痛!」

「會、會長,你還好嗎!?」

另一邊的北村一手擋下龐大的蓬松公綿豐軍團,將它們集中在角落,想盡辦法制住它們。公綿羊軍團的目標和公山羊軍團相同,都鎖定幸太與櫻。只見它們鼓起泛黃的羊毛——

「唔!竟然在我面前小便!」

「可惡啊,要是現在退縮,我們也會有危險!它們的怨恨已經到達最高點了!」

「為什麼這群家伙要攻擊幸太和櫻!?這也是幸太的楣運造成的?」

「那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櫻本來就很容易成為動物的標靶……唔哇哇哇……!」

「會長!?」

「山羊的舌頭好黑!哇啊!不准舔……哇啊啊啊啊!」

「會、長————」副會長淒厲的慘叫當然傳不到天竺鼠區。這時候從露台探出臉來的人是——

「山羊的點心!三百元~~!綿羊的點心!三百元~~!」

有著深邃的輪廓,看起來像外國人的工作人員。

「「不需要!」」

***

「接下來要去看什麼?不過好像也沒什麼選擇。」

「是呀。」

幸太與櫻買了園內的果汁與法蘭克香腸果腹,一邊看著很陽春的導覽圖。

「昆蟲館有點無聊……啊、幸太同學,這邊如何?」

櫻的手指著「黑暗動物館」。

「咦,還有這種東西啊?可是里面有什麼?」

「一定是鼯鼠、睡鼠、非洲狐等夜行性動物吧?」

「啊、聽來很不錯。那就去看看吧!」

「往那邊走、那邊。」一點倦意也沒有的兩人順著路走去。在他們的身後——

「……他們接下來要去哪里!?」

「好像是黑暗動物館。」

不知道為何變得步履蹣跚、全身破破爛爛的堇和北村。

沒有人注意到這是恐怖的陷阱。生鏽的導覽圖右上角寫著「黑暗動物館」,可是這幾個字上方的油漆剝落,所以少了「恐怖」兩個字。

目送四人前往「恐怖黑暗動物館」的孝義·Fullham,又名孝義·Meder(本名:吉田孝義,只是輪廓比較深的日本人)輕輕眯起眼睛,摸摸懷中的天竺鼠背部。

「那個地方今天還真是莫名受到高中生歡迎啊……」

「呃、咦?」

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斜坡,來到黑暗動物館的入口。然而——該怎麼說,氣氛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這里可以進去吧?」

「應該可以吧。」

幸太偏著頭,看著眼前故意弄成腐朽模樣的門,櫻也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他們頭上是掛著假蜘蛛網,非常可怕的照明。

簡直就像——

「是啊……」

聽到幸太的話,櫻也點頭同意,兩人一時之間陷入沉默。可愛的鼴鼠、睡鼠、非洲狐會放在這種地方嗎?這個氣氛好像不太適合。

「算了,既然是這種小型動物園,也許只是表現手法不太對勁吧?」

「說得也是……剛才的工作人員也有點怪,也許這種……超現實的表現手法,就是這問動物園的賣點。」


「櫻想看鼴鼠吧?」

「嗯,我想看。沒問題的,走吧!」

嘰……仿佛故意發出聲音的門打開了,兩個人也跟著踏進門內。

「咦……!?這里真的是一片漆黑耶!?」

「你還好嗎,小櫻?」

「唔、思。」

如假包換的黑暗,僅能勉強仰賴綠色的出口警示燈分辨通道。不過話說回來,黑成這樣,應該連展示的動物都看不見吧?

「啊、幸太同學,注意腳底。」

「呃……」

在連臉都看不到的黑暗中,幸太似乎踏到某個設備而腳步踉嗆,于是櫻輕輕抓住幸太的手臂。

「謝、謝謝……」

柔軟的手心觸感。也許是緊張的關系,幸太感覺到幾分冰冷與汗水。

「我可以繼續抓著嗎……?」

咦——咕嚕。幸太吞下口水的動作,在黑暗中應該沒被發現吧?他拚命克制狂跳不已的脈搏,深呼吸之後才開口:

「當、當然可以!」

櫻的手輕輕抓住幸太的手,幸太連摸的勇氣都沒有……啊啊,神啊,如果我們兩人就這麼關在這里一輩子就好了……這份心願也帶著幾分認真。

就在此時。

『歡迎光臨,可悲的食物……』

「咿——」

「……!」

櫻的指甲刺進幸太的手臂里,幸太也幾乎快要跳起來。

播放錄音帶的同時,聚光燈也突然照向兩人面前的牆上。那道牆上嵌著展示玻璃櫃。

「嚇……嚇死人……了……」

「這也太脫序了……」

成群蝙蝠倒吊在燈光之下,露出可怕的模樣。同樣感到不滿的蝙蝠也用翅膀遮住臉,好像在說:「太亮了!」

四周立刻恢複黑暗。

「該不會……接下來都是這種展示吧?」

幸太的話,讓櫻抓住他的手流了更多汗。

「總覺得……好像、好像有『那個』……」

她的聲音在顫抖。

「那、『那個』?」

「我不想說出口的『那個』……長長的、彎彎曲曲的……我就是對『那個』沒轍……不過應該不會有吧?這里是展示僅行性動物的黑暗動物館,和『那個』沒關系吧……」

櫻的聲音回響在黑暗里,已經不只是說給幸太聽。她仿佛在暗示自己、想要掃除對「那個」的恐懼一般繼續說道:

「因為『那個』不是夜行性……對、對吧?晚上可能也會活動,不過算不上是夜行性,對、對吧……?沒錯吧?嗯,應該沒錯。」

「你、你還好嗎?你怎麼了?總之這里真的很奇怪,我們還是趕快離開。」

「唔、嗯……」

兩人沿著出口警示燈指示的方向,准備加快腳步走出這里時——

「當——!」響起無預警的一聲巨響。「咿!?」、「呀啊!」兩人嚇得跳起來。聚光燈再度在他們面前亮起。

『來吧,差不多可以好好享受了……愚蠢的旅人……』

下一秒鍾。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起來應該發自兩個人的淒厲慘叫,響徹黑暗空間。咦?我沒叫啊?幸太還沒想到這里,牆上的『那個』——打在巨大錦蛇身上的聚光燈馬上熄滅,四周再度重回一片黑暗。

「咦?小櫻?」

「我不玩了啦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回家回家啊啊啊啊啊!」

身旁的櫻松開抓住幸太的手跑了出去,腳踏涼鞋狂奔的聲音漸行漸遠。

「危險!等等!」

「呀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咿……不玩了啦啊啊!!!」

摻雜淚水的慘叫被「咚!」撞上牆壁的聲音打斷,接著櫻便左轉消失在看不見的轉角。

「等一下!你這樣真的很危險!」

幸太拚命追著陷入恐慌的櫻,也跟著撞上同一面牆,然後毫不遲疑往左一轉——

「櫻……哇啊!?」

「……!」

碰!他撞到什麼柔軟的東西。

身體順勢往前傾,幸太緊抱面前柔軟的物體,壓著對方跌倒在地。

「唔……」

彼此緊緊靠在一起,上面的幸太重重壓住變成墊背的纖細物體,幾乎快把對方壓扁。那個臉頰、那個手臂、那個四肢,都有著微冷滑順的肌膚觸感。幸太的手摸著……柔軟、滑溜、有如一摸就會溶化的甜點……這個凹下去的地方……肚臍?也就是說……

……這是肚子!?

「哇、哇哇哇哇哇!對不起,小櫻!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幸太急忙想要抱起對方。

「……啊啊啊!?」

「咦……」

幸太連忙跳開。這個人不是櫻,而是不認識的人。

「糟了!對、對不起!你沒事吧!?」

發出痛苦的聲音癱坐在地的人,應該是名年紀比他大的女性。在出口警示燈的綠色光線下,反光的頭發帶著波浪,細肩帶上衣搭配短褲,暴露的打扮相當性感。企圖隱藏小臉蛋而戴上的膠框眼鏡滑下來,不過仔細端詳那張臉,就會發現她的美麗——

「哇——!」

「吵死了——!」

那個人就是堇。

不論服裝、發型或眼鏡,全都是平常想象不到的打扮,所以直到看見臉才知道她是堇。而且會如此用力發出男子漢怒吼的女人,除了堇之外也沒有其他人了。

「為……這……等……怎……咦!?」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等一下,會長怎麼會在這里……這到底怎麼回事!?幸太雖然想提出問題,卻因為驚嚇過度,舌頭轉不過來。

在僵住的幸太眼前——

「啊哇哇哇哇……」

堇趴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的頭:

「『那個』……有『那個』……!好大!好大一只啊啊啊啊啊啊……!」

連在黑暗之中,都看得出她單薄的肩膀正在發抖。

「你、你沒事吧!?『那個』……是指剛才的蛇嗎!?」

「呀——!在哪在哪在哪!?在哪里啊啊啊啊——!?」

看樣子沒錯。

「總、總之你先冷靜下來!蛇已經不在了!會長!」

「咦!?幸……幸太!?咦!?咦!?為、為什麼!?」

「你現在才發現嗎……」

堇渾身無力坐在地上,茫然凝視幸太的臉。幸太也說不出話,只是無言回望堇的臉。眼前堇的模樣真是淒慘——眼鏡扭曲,臉上的冷汗像是被人潑水、濕淋淋的頭發貼在臉上、涼鞋也脫離雙腳滾落一旁。

「那是會長的涼鞋吧?怎麼飛了那麼遠……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幸太……」

「來,涼鞋。真是的,你們真的跟蹤我們嗎?真是不敢相信……而且還變裝!北村學長在哪里?你們應該一起來的吧?」

「幸太……」

「小櫻跑到哪里去了……我得去找她才行。」

眼前一團混亂,讓幸太的腦袋反應不過來。不過此刻最重要的是櫻,堇和北村的事之後再說,得快點找回櫻才行。

就在幸太起身時,一只滿是汗水、微微顫抖的白皙小手抓住他的手腕。

「幸、幸、幸、幸太……」

「……你沒事吧?」

仍然癱坐在地的堇就像是凍僵一樣,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眼鏡滑落的小臉只有僵硬的面無表情。幸太這才發現情況不妙。

「腳,使不上力……走、走不動……」

「渾身無力嗎?」

堇連忙點頭,抓住幸太手腕的手沒有半點放開的打算。

幸太抱著堇來到附近的長椅,讓她坐下之後總算能夠喘口氣。

這里應該是休息區,雖然不是很亮,至少還有一點燈光。

「你還好吧?冷靜下來了嗎?」

「還好……」

無力的堇抬起頭,用手背胡亂擦拭弄濕臉頰的汗水。

「北村沒跟來……看樣子北村應該遇到櫻了。」

「那就好……櫻和會長都那麼討厭『那個』——蛇嗎?」

「你看,光是聽到那個字——」

「哇啊!」

堇把手伸到幸太面前,可以清楚看見手上滿是雞皮疙瘩。

「以前去山里露營時,曾經遇到很大只的……之後我和櫻就打從心里害怕……唉……」

真沒想到如此完美的堇,竟然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幸太坐在長椅邊緣,再次側眼看了堇的模樣。

除了拿下平光眼鏡之外,身上仍舊穿著露出胸口與美背的細肩帶上衣與超短褲。雪白肌膚搭配一頭黑發,在保留高雅氣息的同時,華麗的卷發讓她增添「時下辣妹」的氛圍——沒想到這副打扮這麼適合她——而且不論是這身裝扮還是端整的美貌,都可愛到叫人舍不得挪開視線。

雖然原本就知道她是美女,可是今天這副變裝打扮帶來的新鮮沖擊,還是深深吸引幸太的視線。

「話說回來,你們為什麼要跟蹤我們?從哪里開始跟的?」

幸太企圖掩飾自己不知道要看向哪里的眼睛,只好含糊開口。

「一開始就跟在你們後面了……因為我們很擔心,既擔心櫻……也擔心你。你是天生倒楣鬼,櫻也是不惶多讓的麻煩制造者。」

「不用你們雞婆!我們直到剛才為止都玩得很開心!」

「什麼態度嘛……真是……完全不懂別人的辛苦……」

「什麼辛苦?」

「算了,沒什麼。」

唉……堇歎了口氣,看向自己的膝蓋。雪白渾圓的膝蓋有道正在滲血的傷口。

「哇啊,好像很痛……這、該不會是剛才被我撞倒弄傷的吧?」

「不是,這是之前撞到牆壁造成的。就這麼用力撞到牆壁……我還在想好痛好痛,血就流出來了。」

「啊、會長,還有這里。」

幸太的眼睛看到堇纖細的手肘也有一塊紅色痕跡,不過傷勢沒有膝蓋這麼嚴重。

「喔喔……這里應該是被你推倒時弄傷的……」

「拜托你換個講法。」

幸太雖然回了一句,心里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負責,于是便從口袋里拿出面紙:

「這個給你……話說回來,會長沒帶面紙嗎?」

「沒有。」

「真像個男人。」

「是吧?」

堇以這種事情無所謂的動作撩開卷發,交叉雪白的雙腿,將面紙按在膝蓋上。接著打算用面紙壓住手肘——

「我幫來你……總覺得我也有責任。我幫你壓住膝蓋的傷口止血。」

「住手,怎麼可以摸別人的傷口?」

「這我知道,而且我的手也很髒,不過我會盡量注意不去碰到傷口。」

在淡淡燈光的照射之下,幸太單膝跪在長椅上的堇面前,小心不讓細菌侵入,然後將面紙按在渾圓的膝蓋上。

「會痛嗎?」

「很痛。」

「這我也沒辦法……」

「也是……」

堇舉起手臂,檢查自己手肘的傷口。

幸太視線的高度,正好可以看到雪白的腋下以及消失在細肩帶上衣里的部分,微妙隆起的曲線完整展現在他的眼前。投射出來的陰影曲線有著出人意料的豐滿弧度。

「唔……好痛……」

因為壓得太用力而感到疼痛的堇,隨著每一次動作,那兩個豐滿隆起都會跟著搖動。而在細肩帶上衣無法掩蓋的部分——

「那邊……好像紅紅的……?」

「哪邊?」

「那邊……腋下那邊。」

「你在看哪里啊?那是蚊子咬的,蚊子。」

有一個比二兀硬幣小一圈的小腫包。注意一看,蚊子咬的腫包遍布手臂內側、肩膀,還有因為坐著看得一清二楚,白到嚇人的側腹。

「好不容易忘記了,都是你讓我回想起來,害我開始又覺得癢了。」

堇伸出纖細的手指,用指腹摩擦交叉的大腿。連幸太現正按著的膝蓋、修長的小腿、小腿肚、肌膚紋理細致有如奶油的大腿內側都有蚊子的傑作。

「我現在才有這種感覺……」

幸太的眼睛看著堇身上被蚊子叮咬的紅腫痕跡,開口對堇說道。「嗯?」堇挑了一下眉,手指繼續摩擦大腿內側微妙地帶的紅腫。

手指的動作像在搔癢,有時用指甲抓,展現出靈活的技巧。幸太看到她的樣子,頗為認同地頻頻點頭:

「會長也很沒有防備。看來小櫻的沒有防備一定是遺傳,也就是說……伯母年輕時想必也是一樣……痛痛痛痛痛!」

堇不高興地皺起眉頭,就像釣魚一樣抓住幸太的右耳用力提起:

「你說的這些話可是性騷擾喔!?為什麼你對櫻就那麼體貼,對我就是直接了當說出心里想說的話!?」

「這、這都怪會長不好!打扮那麼花俏,而且還穿什麼熱褲!」

「熱褲……」

令人懷念的名詞讓堇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就在這個時候,兩邊都是牆壁的通道前面,傳來微弱的呼喚:

「幸太同學——!」

「會長——你在哪里——?」

***

等到他們注意,強烈的陽光已經變暗,時問接近傍晚黃昏時分。

其他客人差不多都准備回家了吧?原本就不多的家族與情侶,紛紛朝著出口走去。幸太四人並沒有在意那些,依然坐在園內的美食區。

「真不敢相信!這是侵害隱私權喔!姊姊!」

「櫻說得對!北村學長!」

這真是世上少見的奇景。一年級的櫻與幸太兩人組怒氣沖沖,被罵的人則是超完美好學生兩人組·堇和北村。

「我們也是為了你們好才跟蹤的!真是不知感恩的笨蛋!」

「我和會長都很辛苫……我說真的。」

幸太以銳利的眼神瞪著兩人,盛氣凌人地說道:

「你們倒是說說看有什麼辛苦啊?」

「就是——」

北村正要回答幸太的問題,手肘卻被堇輕點一下——算了,別說了。

「這次的確是我們不好,有點太過火了,我們正在反省。」

「請你們別再做這種事了。」

「是是是,知道了。下次不敢了,我也會叫北村不要跟蹤。我發誓……我買點東西請你們吃,表示我的歉意吧。櫻、幸太,你們要吃什麼?」

「啊、我要漢堡!還要章魚燒!」

「我要炒面和熱狗。我們只顧著玩,都忘記吃中飯了。對吧,小櫻?」

「思嗯!」

「你們兩個剛才不是還拿著超大支的法蘭克香腸在啃嗎!?真是……北村,陪我去買吧。我一個人拿不了。」

北村跟著堇起身離開,幸太與櫻總算再度回到兩人世界。

「那個……真是對不起,小櫻。」

幸太道歉的話讓櫻的大眼睛睜得更大,感到不解地偏著頭。

「剛才……該怎麼說……很抱歉我沒能保護你。」

「討厭、幸太同學,沒關系的。全都要怪我驚慌失措到處亂跑,而且我一下子就遇到北村學長,沒事的。」

「可是,可是……」

遇到北村學長,沒事的。

這句話莫名刺痛幸太的心。內疚——因為櫻害怕的時候,自己沒能陪在她身邊。還有不甘心——能夠好好(應該比自己更好)陪在櫻身邊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北村。

「我想保護你,我想保護小櫻。」

因為一連串麻煩而感到疲憊的舌頭,毫不掩飾地說出真心話。

「幸太同學……」

眼前櫻的笑容,瞬間有如澆了水的花朵般更添潤澤,更加美麗。看到她的模樣,幸太也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櫻似乎又對幸太施展了什麼魔法。

那就是「讓人鼓起勇氣、傳遞內心感情」的魔法。不論我說得多麼辭不達意,也一定能夠傳達其中的含意。

「小櫻——」

幸太腦袋一片空白。「約會順利就告白」的計畫,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幸太只是想要把自己滿溢的情感告訴櫻。

「如果下次小櫻又遇到什麼恐怖的事,我想幫助小櫻。因為我……」

櫻的眼睛看著幸太,臉頰染上眩目的漂亮櫻色。幸太僵硬的臉上八成也染著相同顏色。

那是櫻魔法的顏色——盛開的心型櫻色花辦,隨著幸福的戀愛風暴舞動。

「我喜……」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

「好臭!」

「什麼東西!?」

鼻子聞到一股強烈的動物臭味,讓幸太與櫻的表情瞬間扭曲。遠處傳來眾多腳步四處奔馳,逐漸接近的聲音。

「這、這是怎麼回事!?」

哇哇嚏嚏嚏。有人比腳步聲早一步沖到餐桌旁邊——輪廓清晰的長相不可能誤認,那個人就是孝義·Fullham,又名孝義·Mdder。

「他好像……在說什麼……?」

櫻不安地偏著頭。

「是不是在說『柵欄壞掉了……?高中生快逃……』?」

這不算正確答案。他說的話其實是——柵欄壞掉了!愛笑的高中生快逃!

「嗯?」

「嗯、嗯、嗯!?」

兩人總算注意到遠處有如驚濤駭浪逼近的白色河流。那團物體毫不遲疑地撞開長椅、跳過餐桌,往兩個人街過來。

那團亂七八糟的物體,看來是頂著巨大羊角的公山羊群,以及體格壯碩的公綿羊群……或許應該說是軍團。

「咿——」

「呀啊——!」

幸太與櫻幾乎同時跳起來,轉身全力逃跑。兩人的右手與左手很自然地握在一起,手指交纏,表示再也不分開——現在不是臉紅的時候。

「呀啊——!呀啊——!過來了!」

「臭死了——!為什麼跟著我們!?我們身上又沒有飼料!」

眼淚快要掉下來的兩人左右逃跑,可是在山豐與綿羊包圍之下,還是只能四處繞跑。只見兩個人邊逃邊——

「呼……」

「呼哈哈……」

「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為什麼我們會被羊追!?」

「唔哈哈哈哈!明明還有其他客人,為什麼只追我們……啊哈哈哈哈哈!」

也許是太過興奮的關系,兩人的腦袋似乎都有了問題,他們一邊流淚一邊大笑。綿羊用頭頂他們的屁股,山羊咬住連身洋裝的裙擺,兩個人還是不知為何感到很開心,笑個不停。

只因為兩人在一起,所以開心得不得了。一面拚命逃跑一面大笑的同時,幸太明白了。

即使今天沒辦法傳達自己的心意,但是那一天一定會來臨。很快就會到來。

「糟糕,怎麼會變成這樣?啊——啊——等一下會跌倒吧……」

商店二樓的咖啡廳里,窗邊的座位十分安靜,戶外的喧囂仿佛都是幻覺。

「不過他們還在笑,看起來很開心。」

「這樣啊……看來我們真的變成電燈泡了。」

堇將冷掉的章魚燒放入口中,歎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的清澈視線毫無溫度,似乎是放棄了什麼。

「……你好像很寂寞。」

「很寂寞啊。」

堇的嘴邊雖然露出一如往常帶有男子氣概的笑容,但是低垂的睫毛上,也有不打算遮掩的悲傷。

「櫻到前陣子為止,只是一直跟在我後面,什麼都不會的小鬼……現在已經不需要我的幫忙了。幸太也是,原本只是交不到朋友、什麼都不行的憂郁家伙……」

「是啊……真是無趣。」

「就是說啊,現在卻自作主張地獨立……這麼快就長大了。」

「呼!」輕歎一口氣,堇的視線栘到北村身上。面帶微笑的北村也眯起戴著隱形眼鏡的眼睛看回去。

「嗯!?」

兩人幾乎同時注意到窗外傳來的慘叫聲。呀啊——!哇——!咩——!眾多聲音中還混雜著——

「錢包被叼走了啊啊啊啊啊!」

「呀——!不要咬我的一萬元鈔票——!」

「哇!手機也被叼走了啊啊啊啊啊!」

「住手!不准舔液晶螢幕!」

堇忍不住塌下肩膀,北村也不禁笑了出來。

耳邊清楚聽到悲慘的叫聲——救命啊,姊姊!救命啊,會長!

「要去幫忙嗎?姊……不,是會長。」

「嗯。真是的——這兩個家伙!」

堇與北村站起來,為了還沒完全長大的妹妹和弟弟飛奔出去。

同時在心里下定決心,下次不准再讓他們說大話。

***

在這件事之後。

狩野櫻在上學期結束之前,成為學生會的總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