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深夜,微風吹來,還有些許涼意,他看了眼手表,正好是午夜時分.
出了樓門,低著頭快步往外走著,剛拐過一個彎,便聽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老趙跟了上來.
"我說謝老師啊,您別總這麼神出鬼沒的不行嗎?"老趙笑著道:"大半夜的,你要上哪去?"
"我......"他一時語塞,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當下這件事,老趙一眼瞥見他手中拿著的兩條中華,隨即笑著道:"干嘛?知道我們哥倆沒煙了,給我們送煙來了呀?"
他趕緊抱歉的搖了搖頭:"這個......還真不是給你們倆的,我出去辦點事,你們不用管了."
"開什麼玩笑,陳隊長給我們下了死命令,這幾天對你和丁主任必須寸步不離,一刻也不許離開視線,我還想找你商量,白天讓我也進到ICU病房呢,現在這大半夜,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走呢?萬一要是出點啥意外,我們哥倆這一個來月,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謝東傻眼了,路南看守所,他還是比較熟悉的,出了城區,要順著江堤下面的路走很遠一段,那條路上,白天都鮮有車輛經過,半夜時分更是連個鬼都看不見,自己在前面,老趙兩人開車跟在身後,好像也不很妥當啊......略微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也省得給這兩位找麻煩.
將小姜和現在要做的事簡明扼要的一說,老趙眨巴了半天眼睛,用難以置信的口氣道:"有人能送你進看守所,去見一個正在偵查階段的嫌疑人,你沒發燒吧,這怎麼可能?"
謝東無奈的笑了下,也不想過多解釋什麼,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老趙低著頭想了下:"這樣吧,你稍微磨蹭一會,我開車先走,那條路上太僻靜了,跟在後面不方便,如果你上車之後,發現有什麼異常,就給我打個電話,問我病人的情況怎麼樣了,我自然就有辦法找到你."
有人暗中保護,這當然是個好事情,他馬上便答應了下來,見老趙急匆匆的走了,隨便找個石凳坐下,抽了一根煙,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起身朝小區外面走去.
出了小區大門,果然見一輛白色的轎車停在門外,他也沒多想,走過去直接拉開後車門.車門一開,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令他不由得一愣,定睛一看,卻見小玉正坐在里面.
小玉見他來了,大眼睛翻了下道:"咋怎麼慢?難道還要跟丁主編告別一陣兒嗎?"
說實話,他很討厭小玉的這種說話方式,可又不便發作,略微猶豫了下,彎腰鑽進車里,坐下之後,也不回答小玉的問題,而是目視前方,輕聲問道:"你不是說不去了嗎?"
"我還發誓永遠不理你了呢,現在還不是一樣食言?"小玉嘟囔了一句,隨後朝司機說到:"走吧."
轎車隨即啟動,拐上大路,全速朝城外開去.
"我本來是不想去了,但反複思量,還是覺得應該去,這個時候見小姜一面,和以後的意義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就來了."小玉淡淡的說道.
他微微點了下頭:"是的,這個時候,小姜更需要大家的支持,否則,人有可能會崩潰的."
小玉瞥了眼他手里的香煙:"給他帶的?"
他嗯了一聲,略微想了下又道:"里面也需要錢,我還給他帶了一萬塊錢."
"錢就免了吧,你自己留著用吧,我都安排好了."提到了錢,小玉的口氣中充滿了自信,讓他感覺有點不習慣.于是便淡淡笑了下,低著頭不吭聲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車子開得很快,二十多分鍾之後,便開上那條江堤下的公路.
一年多了,這條路的兩側幾乎每什麼變化,當時,也是這樣的深夜,鄭鈞開車帶著他,來回奔波在這條路上,那時候,他甚至覺得路兩側的荒涼景色都是那麼的風景宜人,現在想來,真是恍如隔世一般啊.
又往前行駛了一段路,遠遠的看見一台面包車在前方慢悠悠的開著,他想,這一定是老趙的車吧,于是特意點上了一根煙,抽了一口,隨即將車窗降了下來.
夜晚的風湧了進車廂,將小玉的頭發吹得有點亂,瞥了眼他手中的香煙,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還是沒吱聲.超車的時候,他故意將頭轉過去,盯著面包車看了幾眼,然後將煙頭一丟,這才升上的車窗.
又走了大概兩三公里的樣子,遠遠看見看守所高大的院牆和角樓上的探照燈,小玉沒來過這里,有點好奇的抻著脖子往前看著,小聲問道:"這就是監獄呀?"
"這不是監獄,這是看守所."他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車子在看守所大門前停下,二人下了車,還沒等站穩,看守所小角門便開了,一個穿便裝的男人探頭往這邊看了看,低聲問道:"是王胖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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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康集團保安部的經理,當年丁老四的副手,江湖人稱王胖.
小玉趕緊說道:"是的."
那人也不再說什麼,只是朝他們倆招了招手,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小玉突然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身子也靠了過來,他本想掙脫,可是感覺到小玉的身體在瑟瑟發抖,于是在心里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任由小玉依偎在身邊,邁步朝小角門走去.
進門的那一刻,感覺老趙的面包車從後面開了過去,心中暗想,老趙見了這番景象,估計馬上就能打電話給陳龍彙報,等我走了,徹底一查,今天辦事的這小子,這身衣服就保不住了.
看守所里還是老樣子,一切沒什麼變化.他在這里呆了好幾個月,如今故地重游,不由得心生感慨,長長歎了一口氣.
幾個人也不說話,只是低頭快步走著,又過了一道鐵門,他抬頭一看,雪白的牆壁上寫著三個黑體大字:五監區.
哎,人生如夢啊,真想不到,我還能再回到這地方來轉一轉,而且身份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他偷眼看了下帶路的那個人,卻沒什麼印象,感覺不是之前的管教干部.
那人也不抬頭,只是默默的指了下一個房間門,兩個人會意,趕緊走了過去,那人將他們倆安置好,說了句稍等,便關門出去了.
這應該是一間審訊室,房間里空空蕩蕩的,只有對面有一把鐵制的椅子,還是固定在水泥地面上的.大概過了十多分鍾的樣子,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小玉有點發愣,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而他的心里卻清楚,這是腳鐐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這聲音顯得有些側耳.
一般來說,只有重刑犯,才會被砸上腳鐐,謝東在這里的時候,就見過幾個帶腳鐐的嫌疑人,沉重的鐵環,本身就帶給人一種強烈的震懾,砸上之後,別說跑,連走路都費勁,必須用手提著,否則,走幾步就得被絆一個跟頭.
據劉勇介紹,上腳鐐的,不是槍斃就是無期,基本上是出不去了,而今小姜也被砸上了,說明事態的嚴重性,絕對是凶多吉少啊.
腳鐐聲越來越近了,最後在門外停了下來.小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忽的一下站了起身,正想迎上去,卻被他一把扯了回住了.
門緩緩的打開了,小姜出現在門口,三個人對視了片刻,竟然誰也沒說話.
那人在身後推了小姜一把,由于手提著腳鐐,他趔趄了下,險些摔倒,小玉再次往前上了一步,卻被小姜身後的人揮手制止了.
那人扶著小姜進了屋子,然後隨手關上了房門,打開鐵制椅子前面的擋板,示意小姜坐進去,不料卻被拒絕了.
"兄弟,這是規矩,今天已經是破例了,咱們都互相配合點成嗎?"那人低聲說道:"別找麻煩."
也許提著腳鐐的緣故,小姜原本高大健碩的身材略微有點佝僂,他的面色蒼白,目光也很黯淡.聽那人說完,還是不肯坐進椅子里,只是咳嗽了幾聲,苦笑著問道:"你們倆怎麼來了?"
小玉眼淚頓時奔湧而出,嗚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時間有限啊,最多十五分鍾,最好還是趕緊說正事."那人輕聲說道,見小姜還是直挺挺的站著,于是便拿出手銬,將他雙手銬好,然後又檢查了一番,這才看了眼手表,冷冷的道:"十五分鍾,現在開始."說完,轉身便出去了,並且將房門在外面反鎖上了.
"你們沒有必要來的,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了,這是我欠小玉的,我必須做,做了之後,此生再沒有遺憾."小姜淡淡的說道.
小玉止住了哭,擦了把眼淚,幾步走過去,似乎想去拉小姜的手,卻被他閃開了.
"玉,謝謝你還能來看我,我這輩子,對任何朋友都沒有虧欠,唯獨欠你太多了,所幸的是,你過上好日子了,我就算是死了,也能閉眼了."小姜平靜的說道.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請最好的律師幫你打這場官司,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明後天會有人給你帶話,審訊的時候,你就按照要求說,將來上了法庭也是一樣,我保證你沒事的.放心吧,我才二十歲,等得起你."小玉擦干了臉上的淚水,一口氣說道.
小姜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淒慘的笑容,盯著小玉看了一會,歎了口氣道:"傻丫頭,等我干嘛?我進來就沒想再出去,這樣挺好,起碼會給你留下個永遠不會忘掉的記憶."說完,也不看小玉,轉而對謝東說道:"師父,我想求你一件事."
謝東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點了點頭.
"小玉還年輕,日後還得為人妻為人母,我不想給他添麻煩,所以,我的父母,就拜托你和青林師哥了,看在咱們師徒一場的份上,你和師哥就多費心吧!"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淚水忽然撲簌簌的滾落下來,強忍著沒有哭出聲,而是撲通一聲跪在了謝東面前,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謝東大驚,趕緊走過去,伸手要去攙扶,卻被他甩開了.之間他吃力的站了起來,隨後轉身咣咣的砸了下門,大聲說道:"報告,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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