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發生在距離省城還有二十多公里的蒙懷鎮附近,在高速公路上,一輛滿載乘客的旅游大巴,由于避讓一台突然變道的小轎車,而導致方向失控,先是撞在了一台相向而行的油罐車尾部,令油罐車側翻並發生汽油泄露,大巴車被彈開之後,又一頭撞破護欄,與對面行駛的車輛發生劇烈碰撞.當場就有十多人死亡,現場一片狼藉,極其慘烈.
所幸的是並沒有引發大火,否則,這起惡性交通事故,絕對可以上第二天央視的新聞聯播了.
由于有油罐車傾覆和泄露,所以省城調集了數輛消防車,再加上搶救傷員的救護車,一時間,通往事故現場的公路上,警燈閃爍,警笛長鳴,各種救援以及警用車輛幾乎排成一溜兒.
記者的采訪車輛,此刻就只能靠邊了,一切都要為搶救生命財產安全讓路,丁苗苗和同事的車輛在距離肇事地點還有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就被交警攔住了,下車一瞧,不光是他們,電視台和電台的采訪車輛也都被擋在了這里,不論說什麼理由,執勤的交警同志就是一句話,前方事故封路,所有車輛和行人一律禁止通行!
正無計可施之時,忽然見一輛黑色轎車在面前停了下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主管交通的副市長的座駕,這位副市長當年也是關老提拔起來的干部,和丁苗苗自然很熟.
發生了這麼大的交通事故,主管領導當然要到現場來指揮救援工作.市領導的車,是有警車做先導開道的,當然暢通無阻,在此處臨時停下來,是因為事故現場有大量汽油泄露,所以要對車輛簡單處理下,在車尾安裝一個防靜電裝置,避免出現明火.
她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帶著同事,幾步便搶了過去,不容分說,拉開車門便是一陣軟磨硬泡,最後搞得領導也沒辦法,只好偷偷朝她遞了個眼色,丁苗苗心領神會,趁著眾人不注意,便和同事一起鑽進了市長大人的車里.
等同行們發現她不見了,意識到有點不對勁的時候,副市長的車輛已經啟動,在警車的引導下,風馳電掣的越過警戒線,朝事故現場開去.
肇事現場燈火通明,其慘烈程度,很難用文字來表述,為了防止泄露的汽油燃燒,消防官兵已經在路面上噴灑了大量的滅火泡沫,將血腥的場面掩蓋了不少,饒是如此,路面上還是隨處可見遇難者殘破的肢體和各種物體的碎片,令人觸目驚心,跟丁苗苗同來的是個年輕小伙子,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烈的場面,嚇得腿都有點軟了.
盡管表明了身份,但是還是被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員告知,禁止一切拍照和攝像,多年從事新聞工作的丁苗苗也清楚,如此血腥殘酷的場面,即便拍下來,也無法出現在官方媒體上,于是,只是趁著警察不備,讓同事給打了個掩護,用手機拍下了幾張遠景照片,然後,便拿出采訪本和筆,默默的記錄了起來.
大巴車上一共有七十多名乘客,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除了已經死亡的之外,救護人員只能按照受傷的輕重程度來依次進行搶救.
胳膊腿骨折的人,由于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只能原地等待,盡管先後有三十多台救護車參與了傷員的救護,但是總歸還有一部分輕傷的,被滯留在肇事現場.
傷痛和失去親人的心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這些人,現場呻吟聲和哭聲連成一片,實在是慘不忍睹.見此情景,丁苗苗索性將采訪本收了起來,和同事一起,臨時充當起了救護人員,雖然沒什麼醫學急救常識,但是一個溫暖的擁抱和一句貼心的話,在這個時候,都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這樣,兩個人一邊安撫著傷員的情緒,一邊幫助趕來的醫護人員將傷者抬上救護車,一口氣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總算將傷員全部送走了.
現場的救援工作還在繼續,只不過已經轉入到清理遇難者遺體的環節了.這項工作的專業性太強,兩個人根本插不上手,只能遠遠的站在一旁,看著消防戰士用各種破拆工具將已經嚴重扭曲變形的大巴車切割開,然後最大限度的為遇難者保留一份尊嚴,輕手輕腳的將遺體運走.
她流淚了,這種心情,不在身臨其境,是很難體會得到的,工作一直進行到深夜,最後竟然發現,在車尾部的座位下方,還有一個兩歲左右的嬰兒,盡管渾身是血,但她還活著!當消防戰士將這個孩子從殘破的車里抱下來的時候,所有人一片唏噓.
由于救護車還沒有駛回,一直在現場指揮救援的副市長見狀,當即下達命令,用自己的車火速送孩子去醫院搶救,丁苗苗見狀,則趕緊搶上前去,主動說道:"把孩子交給我吧,我送她去."
在沒有專業醫護人員的情況下,一個女性溫暖的懷抱當然能給予孩子更多的安全感,這份安全感,也許會讓這個小生命堅持下去,于是,這個請求當即得到了批准,她立刻將孩子抱在了懷里,坐著副市長的車直奔醫院.
送到醫院之後,醫生馬上開始了搶救.而此刻已經是午夜時分,忙了大半宿的兩個人,身上的衣服早就滿是血跡,尤其是丁苗苗,剛才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寶寶,整個襯衣幾乎被鮮血浸透了.
同事建議她回去換身衣服,她也確實感覺現在的形象不是很妥當,再說忙了大半夜,早已精疲力盡,而且小寶寶正在接受手術治療,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于是便讓同事去把車取了回來,然後兩個人開車便往市區的家中趕去.
也許是累懵了,也許是受了點驚嚇,年輕的同事有點心不在焉,不知道在哪個路口拐錯了方向,開了一陣,發現周圍的景色有點不大對勁.
蒙懷鎮,距離城區還有二十多公里,兩人都不是很熟悉,只不過很清楚的記得,來的時候走得都是寬敞平坦的大路,道路兩側都是高樓和門市,而現在道路兩側卻是一片黑壓壓的低矮民房,道路也坑坑窪窪的,顛簸得很,就連路燈都顯得有些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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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糊塗蛋,這是走哪來了?"她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說完,拿出手機,打開導航,還沒定好目前的位置,小伙子突然把車停了下來.
"丁姐啊,我有點惡心,堅持不住了."小伙子說了一句.應該是剛剛被那慘烈的現場刺激了,再加上這一段顛簸的路程,年輕的同事才會有如此的反應.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打開門下車,快步走到路邊的一個陰影處,蹲在地上嘔吐起來了.
同事嘔吐的聲音搞得她胃里也一陣翻湧,于是連忙打開車門,被午夜微涼的風吹了下,這才感覺好受了些.
"喂!喂!你干嘛呢?喝他媽的多少假酒啊,滾一邊吐去!"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吆喝聲,她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從胡同口走出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個子高的手里舉著手電,手電光正直射在同事的身上.
"你個傻逼是不是有毛病啊?吐也不找個地方,往這兒吐,我咋上車啊,你是不是找挨收拾啊!"兩個人嘴里不干不淨罵著,快步走了過來.
這事也不為過,有人在自己的車邊嘔吐,換成誰都得感覺很惡心,但這樣罵罵咧咧的就有點沒道理了,大不了給你收拾了唄,為啥要出口不遜呢,這樣想著,她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年輕同事也感覺有點不好意思,連連道歉,並趕緊站了起來,不料這一起身,那兩個人頓時停下了腳步,互相對視了一眼,竟然誰也不吭聲了.
"不好意思啊.對不起,要不我給您收拾了."同事還是不住的道歉著.
"嗯......算了,你趕緊走吧."拿手電的人低聲說了句.
丁苗苗見狀,連忙開門下車,繞到車頭前,朝同事招了下手,大聲喊道:"小王,回來,咱倆趕緊走吧."
聽見還有人說話,兩個人一扭頭,手電光也跟著照了過來.只看了一眼,二人更加驚懼不已,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丁苗苗這才意識到,估計是他們倆的渾身血跡,把對方給嚇到了,這也難怪,大半夜的,誰看到兩個渾身是血的人,都得嚇夠嗆啊.
小王已經快步跑了過來,打開車門,抓起一瓶礦泉水,簡單漱了下口,二人便分別上車,她看了眼手機上定位道:"掉頭吧,往回開,走錯路了."
小王啟動汽車,在前方掉了個頭,當車子駛回來的時候,卻見那兩個人還站在路邊,呆呆的看著車輛從面前駛過,丁苗苗難免多看了幾眼,不料目光卻被二人身邊的一輛汽車吸引了.
本田奧德賽,銀灰色.她的心里一驚,不禁扭頭望去,依稀是臨省的車牌號碼.
不會這麼巧吧,她在心里嘀咕道,再想細看下,可車子已經開出一段距離,饒是她的視力不差,可在漆黑的夜里,僅靠著昏暗的路燈光亮,也看不清楚什麼了.
自己開車走錯了路,小王當然心里有點過意不去,為了趕緊駛回正確的道路,他將車開的很快,眨眼之間,便已經將這篇低矮的平房甩在了身後.
"等一下,靠邊兒."丁苗苗道.小伙子略微愣了下,盡管不知道為啥,但還是趕緊停了下來.
"掉頭回去,慢點開."她也不看小王,只是輕聲說道.
小王知道這位丁總脾氣大,也不敢多問什麼,乖乖的掉了個頭,然後放慢了車速,緩緩的順著原路往回開去.
幾分鍾後,她遠遠的又看見了那輛停在陰影里的本田奧德賽,只不過那兩個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她瞪大了眼睛,低聲說道:"稍微快點."
這次她終于看清楚了,奧德賽掛的車牌,就是下午鄭鈞在電話里告訴她的那個.瞬間,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一邊命令小王加速,一邊掏出電話,撥通了鄭鈞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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