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十五話 黃色之塔~丹塔洛斯的榮耀~



——聖都艾斯帕達的東邊。

阿妮亞命令小庫停止後,抬頭仰望用磚瓦搭建而成的高塔。

這座塔又俗稱「黃色之塔」,顏色是沉穩的黃土色。

四處不見對手真央的身影,大概已經先躲進塔里了吧。

塔的入口大門就像在挑釁她似地,呈現開啟的狀態。

看起來感覺就像是在引誘阿妮亞上門一樣——

「沒有夾著尾巴逃走,算你有勇氣。」

帶著獨特口音的聲音從高空飄下。

四女真央從塔的眺望台露出頭來。

隨後,真央所駕駛的機龍降落在阿妮亞的面前。它的四肢就像生物一樣充滿彈性,落地時的沖擊聲遠比想像中小。

裝甲機龍和翼蜥。

論體格,機龍比翼蜥大上一號。但小庫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懼色。不愧是接受阿布杜妮雅調教過的翼蜥,阿妮亞對它的信任感又更深了一層。

「哼。那頭翼蜥就是你的戰友嗎——夏瑪拉·基爾卡加。」

阿妮亞繃緊了面孔。

「什……!你怎麼會知道我的本名!」

「〈四玫瑰〉里面最擅于收集情報的非咱莫屬了。艾瓦隆聖龍皇騎士團所有成員的個人情報,咱早就通通都記在腦子里。」

語畢,真央用食指抵著自己的太陽穴。

「成員里就屬你的經曆最為奇特,咱忍不住花了一番工夫進行調查哪。」

「專精收集情報……是嗎。」

阿妮亞感受到威脅的同時,也發現了一線希望的曙光。假如她的專才是在情報收集,說不定在作戰方面會比較生疏。

從外表看來,真央是個十五歲以下的少女。如果她生在平凡的家里,這年紀應該還只是在上初等學校的學生。

不過她有著超齡的冷靜態度,而且看起來聰明伶俐,所以還是大意不得。雖然乍看之下就跟倉鼠一樣可愛,不過她的眼眸卻異常銳利。在阿妮亞的眼中看來她就好比一頭金鷹。

「好了——納命來吧!」

真央笑嘻嘻地發動突擊。

「小庫,准備迎擊!」

在阿妮亞的命令下,小庫大大地張開雙顎,噴出一團又一團的火焰。雖然跟龍族的吐息相比只是小巫見大巫,對阿妮亞來說仍是寶貴的遠距離攻擊手段。

「太天真了!」

真央不疾不徐地閃開火焰後,瞬間拉近了和小庫的距離。

真央的機龍頭上有兩只鋼鐵的角,感覺就像在耀武揚威一樣。

雖然猛一看只是單純的裝飾。

「——!」

在阿妮亞下令前,小庫就先行察覺到危險,有驚無險地跳開閃避。

「別以為閃過了!」

仿佛早料到小庫的反應般,真央修正了機龍的行進方向。

小庫閃避不及,被真央機龍的角擦過身體。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鋼鐵的角削掉了密密麻麻地覆蓋在小庫身體表面上的鱗片。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小庫發出了痛苦的哀號。不過只有傷到麟片,已經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如果它的反應稍微慢了半拍,恐怕側腹的肉早就不保了。

——好厲害的家伙!嘴巴說自己擅長情報收集,機龍的駕駛技術還是一樣一等一!……看來還是避免肉搏戰為妙。

阿妮亞在心里喃喃自語。這時——

「別以為咱會給你時間喘息!」

真央深踩油門,迅速地調整操縱杆。才一眨眼就讓機龍的身體轉了回來。烏亮的槍口瞄准了阿妮亞。那是機關槍。

「快躲開!」

阿妮亞趴在小庫背上的同時,大聲下令。

猛烈的機槍掃射聲像要貫破阿妮亞的耳膜般震天價響。

——左跳、右沖。

小庫像蛇行一樣頻繁地左右移動,閃避了槍林彈雨。

因為它原先是阿布杜妮雅的坐騎,所以才會習慣面對槍枝的攻擊吧。話雖如此,真央機龍的攻勢愈來愈猛烈。不知不覺間,小庫被逼退到塔的外牆。

這時,塔的入口大門映入了阿妮亞的視野。大門正好是開啟的。

「小庫!我們退進塔里!」

小庫聽從阿妮亞的指令,溜進了塔的入口。

彈雨因此戛然而止。

「……呼。」

暫松了一口氣的阿妮亞馬上掃視塔內環境。

「這是……?」

眼前的光景令她瞠目結舌。

有多達五十幾名的聖職者被軟禁在塔的一樓。當中有貌似司祭的老人,也有年紀幼小的修道女。每個人都面露驚恐不已的表情。

「難道……!」

阿妮亞心頭一驚,視線停在那些聖職者的背後。

有一無比巨大的機械裝置一如東塔之主般坐鎮在那。

那個裝置高到幾乎快觸碰到天花板。外層沒有機殼保護,看似複雜奇特的機械和配線都裸露在外。

魔導雷管、畫有魔導符號組合式的石板、儀表儀器、電線和管子,以及里面裝滿染了色的化學溶液的膠囊……

除了機械特有的冷冰冰感覺之外,還散發出一種如尸灰龍般陰森可怕的氣息,看上去就是一部很危險的裝置。

「……那就是波爾丁口中的炸彈?」

阿妮亞以前是米卡悟斯的部下,曾擔任賽法洛斯帝國軍的特務。關于炸彈,她也具備了基礎知識。

所以她只看一眼就明白。

那個炸彈只要引爆一顆,威力就足以讓市區東部化成一片灰燼。

——滋嗡……!

這時,真央的機龍踏進了塔內。

「如何?看到那個炸彈,你還想打下去嗎?」

聽到那殘酷的發言,阿妮亞恍然大悟——原來真央打從一開始就計劃把她誘入塔內。


「那還用說!」

阿妮亞不服輸地為自己加油打氣。

然而,真央卻開口說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話。

「吶,你們丹塔洛斯族是以山岳信仰為主流嗎?」

「是沒錯……那又怎麼了嗎?」

阿妮亞坦率地回答。

以現狀而言,展現了卓越的機龍駕駛技術的真央占有壓倒性的優勢。既然如此,不如以這段對話做為線索,設法找出突破口——這就是阿妮亞的盤算。

「山只是聳立在同一個地方不動。說穿了,不過只是一塊大地隆起的部分。那種地方不可能會有神的存在。」

「什……!你這是在否定我們丹塔洛斯的神嗎!」

阿妮亞火上心頭,粗聲粗氣地說道。雖然自從離開山地的那一天起,她就跟丹塔洛斯劃清了界線……可是今天聽到真央這番話,還是忍不住發起了脾氣,連她自己也感到吃驚。

「哎,你別誤會咱的意思了。咱可是很喜歡這樣的神喔。」

阿妮亞皺起了眉頭。她完全無法理解真央的意圖。

「山上確實沒有神明的存在。不過,丹塔洛斯族面對『山』這個偉大的存在,總是以虔誠的心情祈禱。感謝山所帶來的恩澤。整個民族也因此結為一心同體。你們所信仰的神或許是虛構的,不過那好歹是『善意的謊言』。可說是幫助民族的心態變得積極正向,往正確的方向發展所不可或缺的重要概念。」

「…………」

「換句話說,那是一種很健康的神明,你不認為嗎?」

提出問題後,真央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你說得……也沒有錯。」

見真央展現出超齡的分析能力,阿妮亞在內心咋舌不已。

丹塔洛斯族的族人都能透過經驗學習到這樣的道理,所以從來沒有刻意用言語說明的必要。而真央三言兩語就道破了丹塔洛斯族的生活風俗。

「不過蘿莎·瑪莉亞教可就不是這樣了。他們所捏造出來的聖女,跟真正的蘿莎·瑪莉亞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人。蘿莎·瑪莉亞乃育龍人的始祖……雖然信徒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一點上,不過誠如盟主大人先前所言,蘿莎·瑪莉亞其實是悲劇的女主角。」

「我是曆史的門外漢……這件事我也不便多做評論。」

「既然如此,咱來告訴你吧。聽好,蘿莎·瑪莉亞說穿了不過是一場殘酷的人體實驗的產物。到頭來,蘿莎·瑪莉亞被變成了魔導合成人類,跟『人類』這個種族有著天壤之別。即便如此。她還是為自己的帕爾取名叫做『艾可』,把它當作家人一樣疼惜。艾可在超古代語里,似乎有『我心愛的另一半』的意思。」

「原來艾可這個名字還有這種含意……?」

「雖然艾可是龍族硬分配給她的,不過她也不吝對它付出愛情,所以她也得到了艾可獻呈的聖騎甲,確實是還滿有幾分聖女的架勢。」

「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什麼還要否定蘿莎·瑪莉亞的聖女性啊!」

「你可以動動自己的想像力嗎?假如咱是蘿莎·瑪莉亞的話,咱一定會對那條為了可笑的理由而跟自己湊成一對的龍恨之入骨。因為自己可是被迫改造成適合跟龍族締結契約的肉體啊。說得白話一點,初代的艾可



根本是瘟神!」

「嗚……!可是如果蘿莎·瑪莉亞是在接受自己立場的情況下對艾可付出愛情的話,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或許有人跟你一樣會這麼想吧。但問題並不在那里。重點在于蘿莎·瑪麗亞才不是什麼純潔的處女!」

「咦……?」

「教會應該撕破嘴也不敢承認吧。蘿莎·瑪莉亞她啊……可是有個名正言順的男伴的!」

「你說什麼!」

阿妮亞大吃一驚的同時,在她身後的那群人質也一陣嘩然。

那也難怪。凡是信仰虔誠的教徒,若聽到有人說聖女蘿莎·瑪莉亞有男伴,一定都會認為那是無的放矢的惡毒指控吧。因為『新約星書』上記載得清清楚楚——蘿莎·瑪莉亞終其一生都保持聖潔的完璧之身。

「……咱會啰哩啰嗦透露這麼多內幕,可不是因為咱是個長舌婦喔?雖然比起吃飯,咱更喜歡和女孩子嚼舌根沒錯啦。」

說完,真央吐出了舌頭。

「……不然你有什麼意圖?」

「那還用問,當然是因為咱對你抱有興趣了。波爾丁大人跟你一樣,當年也曾經是丹塔洛斯族的戰士呢。如何?你不認為跟亞修·布雷克相比,波爾丁大人是更富有魅力的戰士嗎?」

「……你想表達什麼?」

「可以的話,咱想邀請你以第五朵『玫瑰』之姿加入咱捫的行列。不過當『妹妹』的人當然是你了。因為咱已經受夠老麼這個身分了。」

「……剛才維多利亞也跟我說過類似的挖角台詞呢。」

阿妮亞深深歎了口氣。

那是發生在伊蘇卡瓦隆快被劫走之前的事。

——如果你願意成為我們的部屬的話,我可以饒你不死。像你這樣的人才,馬上就能做為即戰力派上用場。

盡管不願再回想,維多利亞的那番話還是掠過了阿妮亞的腦海。

「真的嗎~那你可以引以為傲了。能被『血海尸山的魔女』看上眼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呢。然後呢,你怎麼回答?」

「我的回答當然是——『與其要我背叛亞修,這條命我甯可不要了!』」

「是嗎~所以你愛上了亞修·布雷克……就是這麼一回事對吧?嗯?」

真央這番唐突的回應,令阿妮亞不只整張臉,連身子都變得火燙了起來。

「咱的判斷有錯嗎?你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戰斗。你可以把你奮不顧身戰斗的理由在這里偷偷告訴咱嗎?」

「……好吧。」

阿妮亞決定將計就計。

「你猜測的沒錯。我喜歡亞修!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

——啊啊……在這種緊張的時候,我在說什麼東西啊?

盡管心里想的是這麼一回事,阿妮亞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我跟他第一次的相遇,可以說是糟糕透頂。那時我是帝國軍的特務,亞修是騎龍學院的學生……我們在森林里相遇時,我不得不殺他滅口。因為有帝國的軍人潛伏在森林里被他目擊,我不能讓他回去報告。然而亞修他……卻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企圖取他性命的我。」

——不過,也正是因為在這種時候……把自己投入戰斗的理由明明白白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好。

阿妮亞說著說著,慢慢地愈來愈有了自信。她滔滔不絕地把埋藏在內心底的想法宣泄而出,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成了我的替死鬼,從懸崖摔了下去……你能相信嗎?亞修在艾可還沒誕生的時候,就是會做這種蠢事的男孩子……他真的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就是因為亞修是這樣的人——」

阿妮亞使出吃奶的力氣,大聲地傾吐出心中的愛慕之意。

「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他!這就是今天我舍身戰斗的理由!」

「啊哈~!」

在機龍背上的真央就像中彈一樣,向後仰起了身子。不過她臉上露出恍惚的表情,仿佛喝醉酒般紅通通的。

「好浪漫喔!真希望咱不是在這種場合下認識你。不然咱們一定可以聊得很投緣的,你覺得呢?」

「……如果你能乖乖成為我的手下敗將,你想聊多久我都可以奉陪。」

「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對了——剛剛你的『告白』啊,應該都透過咱機龍的通訊設備傳進亞修·布雷克的耳里了。不僅如此,這附近安裝了許多架監視用的攝影機,所以還附帶了畫面喔。」

「什、什什什、你說什麼~~~~~~~~~!」

阿妮亞的臉燙到仿佛就快著火似的。

羞恥的感覺有如灼熱的岩漿從內心源源不絕地湧出。

她全身發燙,燙到簡直像要沸騰一樣,而且身體異常地發癢。

「…………」

就連偷偷轉頭瞅了阿妮亞一眼的小庫,眼神中似乎也帶有一抹的同情,那會是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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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哇哇哇哇哇……」

阿妮亞羞得無地自容。

剛才那些話無論是誰來聽,一定都會認為是『愛的告白』。

如果、如果說那些話亞修真的都聽到了的話,下次到底該拿什麼臉跟他見面才好呢……?

「有機可趁!」

刹那,真央大叫的同時,機龍從阿妮亞的視野消失了。

「什……!好快!」

阿妮亞心生訝異的瞬間,側面遭受了沖擊。

「呀啊啊啊啊啊!」

她不由自主地發出淒厲的哀鳴。連人帶小庫一同往左方被撞飛。

但受過阿布杜妮雅調教的小庫果然不是一般的翼蜥。只見它示威似地發出咆哮後,使勁讓腳步站穩。

「咕嚕嚕嚕嚕……!」

眼看就快撞上牆壁時,小庫的身體終于停止滑行。銳利的爪子也在石造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長長的刻痕。

「呼,輕忽大意可是會喪命的喔。」

雖然向小庫投以贊賞的眼光,真央的臉上仍漾著不安好心的笑容。

誘導阿妮亞在渾然不覺的情況下,向亞修做出愛的告白——看來這就是真央的算計。

「勝負還未分呢!」

阿妮亞恢複戰士的表情後,狠狠地瞪視真央。

「你就盡己所能好好取悅咱吧!」

真央面露喜悅的表情,駕著機龍展開沖鋒。

小庫憑野性的直覺有驚無險地閃過真央機龍的雙角。

——那個小女生……忽然不使用機關槍了?

經過幾次近距離交手,阿妮亞忽然發現這一點。

或許是因為戰斗的陣地轉移到室內的關系吧。考慮到跳彈的危險性,要是流彈打到了後方的炸藥,真央也自身難保。

盡管外表是稚齡少女,但她的靈魂是個不折不扣的戰士。她的行動看起來像在胡鬧,其實都有在腦子里冷靜地分析情況,並且組織戰術。

阿妮亞有種全身血色漸失,感到一股惡寒的感覺。

——沒想到連四女真央都是實力如此出眾的戰士。明明外表還是個小丫頭而已啊……!

「呼、呼……」

——繼續這樣糾纏下去,我和小庫的體力會被消耗殆盡的。我得設法打破僵局……

見阿妮亞抿緊嘴唇,真央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丹塔洛斯的戰士也不過只有這點斤兩重嗎?聽說你是『斷罪的阿布杜妮雅』的妹妹,咱本來還抱有很大的期待哪——是時候結束這場戰斗了。」

阿妮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

「嗯?咱說是時候結束這場戰斗——」

「前一句!你說我是『斷罪的阿布杜妮雅』的妹妹?」

「啥?」

真央打從心底感到詫異。

「怎麼……原來你不知道嗎?根據咱的調查結果,雖然你們的家族因為部落間的風俗等原因多有離合,但阿杜布尼雅和你無疑是有血緣關系的妹妹,〈斷罪的阿布杜妮雅〉的本名就叫『阿布杜妮雅·基爾卡加』!虧你跟她一起行動了那麼久……她都沒告訴你嗎?」

「怎麼可能……」

這瞬間,重新浮現在阿妮亞腦海里的——是約莫一年前的記憶。

那時,阿布杜妮雅在維若妮卡的策畫下,占據了安薩里邦市區的教會。

阿布杜妮雅在那時候好像跟亞修透露過「自己有個自小離別的妹妹」。

假如說真央所言為真,為什麼阿布杜妮雅不肯表明自己的真實身分?

在艾可覺醒事件平息之後,阿妮亞沒多久便落網了。而逮捕阿妮亞的,正是阿布杜妮雅所率領的外籍部隊。

阿妮亞本來已有慷慨赴死的覺悟。

不過騎士國政府卻出乎意料地對她相當禮遇。

現在回想起來——阿妮亞在遭到逮捕之後,阿布杜妮雅總是常常陪伴在她的身旁。她本以為阿布杜妮雅是為了就近監視,以免她采取任何不利的行動……

阿布杜妮雅對阿妮亞非常友善。如果只是因為彼此都是丹塔洛斯族的同胞,有可能會親切到那種地步嗎?

「啊啊,原來如此啊!咱搞懂了!」

真央忽然



大聲嚷嚷,嚇到了阿妮亞。

「什麼……你搞懂了我們姊妹的什麼!」

「唉,你聽咱說,不過這純屬咱個人的推測就是了。其實咱曾遠遠觀察過你和阿布杜妮雅在聖都一起行動的過程。」

「……!」

阿妮亞感到一陣戰栗。她竟然可以悄悄觀察兩人的動態,又完全不被那個阿布杜妮雅發現。

「那個女豪傑啊,只有在看你的時候,眼神才會變得格外溫柔呢。她應該早就發現你是她的親妹妹才是。」

「…………」

阿妮亞也認為真央說的是事實。

阿妮亞在被逮捕之後,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被沒收了。當中也包含上頭繡有阿妮亞本名的圍巾。

現在纏在阿妮亞脖子上的,正是可稱做丹塔洛斯之證的圍巾。

阿布杜妮雅無疑也看到了這條圍巾才是——

「不過那個女人嘛……八成是希望你可以當個平凡少女活下去吧?」

真央罕見地露出正經的表情說道。

「所以她才刻意隱瞞身分,不認你這個妹妹。因為她擔心要是跟你認親的話,你可能也會自願加入騎士團的外籍部隊。咱自認這番推論就算沒有百分之百正確,也八九不離十了。」

有太多相關的線索了。

阿妮亞想起前些日子阿布杜妮雅跟她說過的話。

——你要多加警戒自己身邊的情況。可以的話,咱也很希望你能在安薩里邦過著平和的日子……但戰斗民族丹塔洛斯的血統或許無法允許也說不定哪。

的確,阿布杜妮雅的考量非常明顯。

一如真央的推測,阿布杜妮雅希望阿妮亞當一個平凡少女,在城市里過著安穩的生活……

「無論如何——你都要死在這個地方了。真可憐……因為你永遠沒有機會叫阿布杜妮雅一聲『姊姊』了!」

「……不。」


阿妮亞一邊努力找回令全身熱血沸騰的感覺,一邊瞪視真央。

被阿妮亞怒瞪的那一刹那,真央倏地打了個猛烈的寒顫。

——這是怎麼回事!?

真央可以明確地感受到阿妮亞的身體噴發出強烈的斗氣,並且在四周緩緩飄搖擺動。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小庫在阿妮亞的霸氣的刺激下,也跨出了步伐。

明明只是一頭翼蜥,魄力之強卻足以和地龍匹敵。

四周的空氣緊繃異常,整座塔也隨之顫晃了起來。

五十幾名人質全都面露驚恐的表情,無一例外。

「——怎麼可能!這家伙到底是……!」

阿妮亞所散發出的氣息和過去相比明顯判若兩人。從以前到現在能讓真央發抖到這種地步的,也只有波爾丁和姊姊梅林了。

真央在〈四玫瑰〉里雖然排行老麼,不過並不代表實力也是「最弱」的。

第一次以傭兵之姿踏上東方世界的戰場時,真央才年僅七歲。就連真央所敬畏的梅林,第一次上戰場也是十二歲的事了。

——不,阿妮亞恐怕也不遑多讓……她應該有經曆過山岳地方的民族紛爭。論初次上戰場的年紀,應該跟咱差不多嗎……

在真央心生畏懼的同時……

「我一定要打倒你!我不但要解救人質和聖都,還要親口向阿布杜妮雅小姐問出事情的真相!」

目光灼熱的阿妮亞正氣凜然地做出了宣言。

「你還挺會大放厥詞的嘛……!」

「我們上,小庫!」

阿妮亞大聲下令,駕著小庫急速沖刺。

「無論你再怎麼努力,翼蜥也打不過咱的機龍的!」

在發出吼聲鼓舞自己後,真央也把油門踩到底。機龍高高揚起鋼鐵制的雙角,如怒濤般挺進。

雙方正面硬碰硬地沖撞。鋼鐵的裝甲和鎧甲般的鱗片擦出了火花。

「什……!」

真央啞然失聲。

「咕嚕嚕嚕嚕嚕……」

小庫用頭部頂著機龍的肩部裝甲,只用後肢站立。原本應該踩在地上的前肢則牢牢地抓住真央機龍的雙角。難以相信,翼蜥這種低等生物,竟然能在短時間內看穿裝甲機龍的行動——

「看了就煩!」

真央握緊操作杆,開始劇烈地左右搖晃機體。然而小庫不僅是緊抓著不放,還和機龍愈貼愈緊。

「死纏爛打也沒用,只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真央操作面板,調整機槍槍口瞄准的位置。

進入塔內後,為防不慎誤擊,她始終沒有開槍,不過在這距離的話情況就另當別論了。只要施以零距離射擊,就可以不必擔心流彈的問題盡情開火!

「到此為止了!」

真央扣下扳機。

——滋噠噠噠噠!

槍聲隨著猛烈的閃光同時炸裂。死纏爛打的小庫承受不住槍擊的威力,退開保持距離。

所幸有堅硬的鱗片保護,小庫不至于受到致命傷,不過仍有幾發子彈打進來肉里。只見紅色的鮮血滴滴答答地垂落到地上。

「咕嚕嚕嚕……」

小庫雖彎下了膝蓋,一雙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盯著真央。

「……嗯?」

真央忽然感覺到不對勁。

掛在小庫頭上晃來晃去的圍巾吸引了她的目光。

紅黃色的配色非常搶眼。

那是原本阿妮亞纏在脖子上的圍巾。

因為那條圍巾的關系,所以真央一直以為阿妮亞騎在小庫的背上——可是仔細一瞧,那條圍巾只是纏在小庫一邊的角上而已。

「什麼!」

真央吃驚大叫的同時,有個物體如蛇般出現在她的身後,纏住了她的脖子。

「……!」

真央的氣管被勒住了,那東西還不由分說地把她從駕駛席上拖了下來。真央以背部著地的姿勢重摔在石板地上。

「嗄啊!」

飽嘗呼吸困難和挫傷兩種痛苦的真央赫然發現……

先前機龍和小庫接觸的瞬間——

阿妮亞動作飛快地把圍巾纏在小庫的角上當作偽裝之後,便竄進了機龍的腹部。然後趁著真央輕忽大意時,甩出了鞭子攻擊……

躲藏到現在才終于現身的阿妮亞,緩緩地走到真央身旁。

「——噫……!」

在阿妮亞的注視之下,真央害怕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好可怕。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名個頭嬌小的女孩子感覺格外駭人。那種恐懼的滋味,就有如當初第一次見識到猛將波爾丁在沙場馳騁的英姿時的感覺。

「……謝謝你,真央。」

有別于恐怖的印象,阿妮亞的語氣顯得非常平靜。

「之前我太拘泥于『騎兵戰』的觀念,以至于我都忘記了。幸好你是個大嘴巴,我才驀然想起——我是個道道地地的丹塔洛斯族這個事實。」

阿妮亞用力握緊鞭子後,威風八面地做出宣言。

「這才是丹塔洛斯族的戰斗方式!」

阿妮亞松開鞭子時,真央已完全失去了意識。繼續勒下去的話恐怕會把她勒斃,最後阿妮亞選擇放她一條生路。

雖說是敵人,不過要殺害未成年少女還是會覺得于心不忍。

而且她相信,就算換作是亞修,他也不會狠心奪走真央的性命。

況且如果不是真央,阿妮亞也沒辦法碰觸到重要的真相的一角。

所謂重要的真相,指的當然是阿布杜妮雅的事。

「等到所有的戰斗落幕後,我一定要聽阿布杜妮雅小姐親口說出事實。」

阿妮亞喃喃說道後,把鞭子收進了左手的鐵手套。

然後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放聲高呼:

「勝利是我的了!」

“Take an Oath~A.S.B.1366.05~”is 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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