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39節:飛走的風向雞(1)

飛走的風向雞

出了藤並公寓,禦手洗在前邊大跨步地走向藤並家的老屋。我除了跟著沒有別的辦法,就用眼睛向森真理子示意。她遲疑了一下,也跟在了後邊。

我知道禦手洗的頭腦在高速運轉。他一言不發,經過煙囪和藤棚湯澡堂的後門,沿著長滿枸橘的矮牆到了鑲著獅子頭的大鐵門前,雙手猛地抓住門框。

禦手洗伸手搖晃鐵門,卻打不開,原來里邊插著門閂,上面掛著又大又重的鐵鎖。古舊的門柱上有一個鏽跡斑斑的對講機,禦手洗焦急地按下按鈕。但是,很長時間也沒有回音。

“壞了吧?”禦手洗嘟噥著。花崗岩般陰森森的門柱,反複塗刷的上鏽的黑漆大門,從門口望見的長滿爬山虎的洋樓——眼前一副悲涼衰敗景象,儼然是廢棄的房屋。風一吹,牆壁上無數的爬山虎葉子一起顫動起來,好像在竊竊私語。同時,一種文物所特有的古舊氣息正向我們佇立的大門口飄散過來。

這是一個陰天。透過玻璃窗向洋樓的屋子里望,室內因陽光不足而讓人毛骨悚然。據說這幢房子二戰前就建造起來了,鑲嵌著玻璃的白漆窗框已經基本朽壞。門框和門板可能都是二戰前就一直這麼使用著,到今天仍沒有更換過吧。這樣的建築在英國或許還比較多,但在日本卻幾乎沒有。禦手洗仍然不死心地按著對講機的按鈕,但我懷疑在這幢洋樓里是否還有人居住。

禦手洗還在咣啷咣啷地搖晃鐵門。跳進去看看?情急之下,我心里這麼想。

事實上,鐵門的高度只到我們胸部,翻越進去並不是什麼難事。

“該死!從這里根本看不清大楠樹。它在樓後。”

禦手洗懊惱地說。我終于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他想到老屋里的大楠樹近前去看看。

“想看大楠樹吧?”我問。越過洋樓的屋頂,可以望見大楠樹上部巨大茂盛的樹冠。

“你不想見識一下嗎,石岡君?”禦手洗凝視著洋樓,頭也不回地說,“那可是株殺人樹啊。殺人犯我見過好幾個,吃人的動物也見過,植物殺人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定要見識一下。這一次是殺害八千代老夫人未遂,還有她兒子藤並卓的死,絕對和這株殺人樹有關。”禦手洗對我斬釘截鐵地說,“石岡君,真的有關。絕對不會沒有關聯。”

接著他就再二再三地按門鈴,又用手做成喇叭狀不斷呼喊:“有人嗎?”

“不行,好像誰也不在。八千代老夫人住院,她老伴兒照夫去照料,女兒三幸上學,是吧?這麼有趣的案子,我可不想因為入侵私宅被逮捕而失去調查的機會。還是不要爬鐵門了。我們去醫院或者找附近其他什麼人打聽打聽吧。”

禦手洗說著,遺憾地離開了大鐵門。

我們從黑暗坡奔向藤棚綜合醫院。這時我的肚子有些餓了,跟禦手洗一說,他就用焦躁的口氣問森真理子:“森小姐,你肚子餓了嗎?”

但是森小姐根本就不加思索地說:“嗯?不,我不餓……”

“你在減肥嗎?”

“不,我真的什麼也不想吃。”

禦手洗用輕蔑的目光看著我。

我趕緊搖著右手說:“明白了,明白了。”

如果禦手洗頭腦里思考著什麼問題,就根本不考慮吃飯睡覺一類的事。我當然知道這些,只是問一下試試。

黑暗坡下的左側有一家店。門口有馬口鐵做的告示板,上面白底黑漆寫著“獅子堂”。店頭是老式的木質櫥窗,玻璃窗朝兩側打開,就好像夜市里的小攤一樣。玩具和箱子都整齊地碼在平台上,好讓來往的行人都能看見。除了這個店以外,沿黑暗坡居住的人家,沒有看見還有經商的。

這里不是第一個發現屋頂上死者的目擊者的家嗎?的確,站在店前,向坡道中間稍稍移動,回望黑色石垣上的藤並家,被爬山虎遮住大部分的牆壁、郁郁蔥蔥張開樹冠的大楠樹,以及右側藤並家暗灰色的屋頂,都能遠遠望見。這個店的老板,看見屋頂上的人一動不動地坐著,會驚愕成什麼樣子呢?

在陰天微弱的光線下,店內有些昏暗。

“這是獅子堂的德山老板家。我們進去和他聊聊吧。”禦手洗自言自語地嘟噥著,毫無顧忌地踏入店內。我本想跟著進去,但是連續會見兩位女性稍有些疲勞,就和森真理子等在外邊的馬路上。

森真理子站在坡道中間,像是決心永遠待在這里一樣,長久地凝視著藤並家的大楠樹和旁邊的洋樓屋頂。她悲戚的神色,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

現在藤並家的屋頂上什麼也沒有了,但是她眼中想來和我一樣,正出現那個男人跨坐在屋頂上的身影吧。

這是難以想象的,我都沒有經曆過那麼超常的事情,森真理子也是一樣。但是看著二戰前古老蒼涼的藤並家和曆經千年的大楠樹,跨坐在屋頂上身穿綠毛衣的男人就馬上出現在了腦海里。黑暗坡這個地方,還有藤並家的景象,正好賦予這種想象以獨特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