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血流成河(上)

豆大的雨滴密集的砸在草原上。

所有人都縮在了營帳之中,驟雨滂沱,任何人都不得不屈服在大自然的怒吼中。任何行動都變得異常艱難,更遑論戰斗。

清晨

趙長河與朱時俊安坐在臨時搭起的雨篷下,品酒聊天。這雨來得突然,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們趕回營地。所幸這個要塞里只有他們二人和一千親衛,安置起來也很容易。

“這雨可真夠大啊。”趙長河望著要塞內越積越深的雨水,淡淡的說道。雨整整下了一夜,到現在仍然未見停勢,反而越下越大起來。

朱時俊沒有說話,憂慮的看著幾處沖垮的寨牆。要塞用以加固的泥土早已沖得一干二淨,本就倉促而築的寨牆失去泥土的保護後,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

“依軍師所見,這雨對我軍是有利還是不利呢?”趙長河轉過頭來,看著朱時俊問道。

“天佑我軍,這當然是一場祥瑞之雨。”朱時俊施禮說道。

“哦?何以見得?”趙長河奇道。

“大雨之下,矮牆盡隨流而去,實在是天助我軍。”朱時俊朗聲說道。

“之前我軍之勝不是正因為匈奴自困矮牆嗎?現在矮牆蕩然無存,利在何處呢?”趙長河不解的說道。

朱時俊正了正身子,比劃著說道:“昨日之前,矮牆確實是我軍之一大助力,那是因為可以用步兵封住匈奴騎兵。但昨日之戰匈奴騎兵主力大損,再難有所做為。現在匈奴收縮在中心地帶,矮牆反成我騎兵之阻礙;而匈奴由于防禦范圍極大縮小,雖然人數減少,防守的力量反而加強。我軍若想聚殲匈奴殘余,反而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而現在天助我軍,將矮牆沖去,匈奴殘部再無可恃之險,可一戰而下矣。”

“嗯,軍師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趙長河點頭笑道。“雨停之時,便是決戰之機,軍師計將安出?”

“以堂堂之師,擊皇皇之陣。”朱時俊淡然說道。

雨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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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終于在第二天晚上停了下來,這場雨下了整整兩天兩夜。

雨一停,躲在營帳中的匈奴和征北軍都連夜動了起來,清掃營中的淤泥和汙水,整理武器裝備,准備接下來的決戰。

楊誠和劉虎並肩坐在征北大營外一根被大雨沖倒的木頭上。雨一停,二人便領著自己手下的千余士兵整理武器盔甲,再將營帳周圍的積水排去。忙完這些總算得空,劉虎本想拉著楊誠去找潘宗向和史達貴彙報軍情,但楊誠認為雨停之後各營統領都要回大帳議事,只需在此等待即可。劉虎想想也對,便也不再堅持。


二人是在下雨之前趕回大營的,當時營中主要將領均加入到王庭的激戰中去了。二人本想等晚上再稟報,哪知一場大雨,竟讓二人在營中呆了兩日。參戰的部隊均駐進了築在王庭的四個要塞里去了,大營中除了楊誠和劉虎率領的一千多人,就只有趙長河留在營地中不到兩千的步兵。

“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雨呢。”劉虎伸了個懶腰,貪婪的呼吸著雨後的新鮮空氣。

“是啊,這場雨讓人悶得發慌。”兩天一直呆在帳中,這對楊誠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哈,誠哥你說左賢王現在在做什麼呢?”劉虎望著飛鷹峽方向,笑著說道。

“呵呵,他一定抓破腦袋的想我們到底是嚇唬他還是真有其事。”楊誠笑道。

“誠哥那一手真是厲害,若換了我是左賢王,也只能坐困愁城。”劉虎佩服的說道。

“那幾個字只能嚇他一時,你以為能有多管用啊。”楊誠淡淡的說道。

“怎麼不管用,至少他想要來出來透口氣,也要猶豫我們是不是真的在哪里等著他。”劉虎認真的說道。

“你以為左賢王這麼好騙嗎?若不是他自己身受重傷,不便行動,再加上他那人太過謹慎,不願相信別人,你以為他會讓我們這麼輕易的走掉啊。只要他的傷一好,恐怕就有所行動了。”楊誠解釋道。

“誠哥那箭可有他受的,沒十天半月想都別想。”劉虎說道。

“左賢王確實是個難纏的人,幸好誤打誤撞傷了他,不然還真麻煩。”楊誠慶幸的說道。

“難纏?我怎麼不覺得?”劉虎輕蔑的說道,這幾日他除了看到左賢王善于“逃跑”外,絲毫感覺不到左賢王有多厲害。

“你可千萬不要輕視他,否則以後遇上他這種人你恐怕要吃大虧。”楊誠正色說道。

“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劉虎扁嘴說道。

“嗯?有人過來了。”楊誠望著王庭方向,無數的火光伴隨著蹄聲不斷湧現。

“是大將軍他們回來了吧。”劉虎引頸遠望,火光已在十里之外。

楊誠一把拉起劉虎,大步向營內走去:“不管是誰,有備無患總不會錯。”

“有這個必要嗎?”劉虎邊走邊說道。


楊誠卻不答話,拉著劉虎迅速沒入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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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蹄聲中,數百騎兵直逼征北軍營。離寨門還有四百步,突然一聲大喝從寨牆上傳出:“來人止步!”騎兵卻沒理會,毫不停頓的繼續沖向寨門。

“嘩啦。”黑暗中,千余強弩同時舉起的聲音震懾人心。騎兵們顯然也被這整齊劃一的聲音所震懾,急急勒住戰馬,紛紛取下強弩,緊張的看著黑暗中的寨牆。為首的一人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眼睛瞎了,我們是大將軍的親衛隊!”

“收起武器,緩緩靠近!”黑暗中那人絲毫沒有因為騎兵們的表白改變語氣,肅然喝道。

騎兵們聞言大怒,平日里誰敢不給大將軍的親衛面子,就算是一營統領也都客客氣氣的,現在竟然被人攔在營外。但畢竟處在不利形勢,誰也沒有把握在千余強弩的齊射下保住性命,況且自己在明,別人在暗,根本毫無辦法。騎兵們既不願收起武器,也不敢向前沖了,只在原地齊聲叫罵著。

正在兩邊膠著時,後面的人陸續趕到。潘宗向和史達貴問明原因後,騎馬向前並行。潘宗向邊行邊大聲說道:“大將軍回營了,還不趕快打開寨門。”

寨牆上的劉虎一見是潘宗向和史達貴,低聲說道:“誠哥,是潘將軍和史將軍他們,開門了吧?”

“好吧,讓你去玩你的花樣了。”楊誠無奈的說道。

“咚!”劉虎用刀把用力在身後的木頭上一敲,聲音剛落,寨牆上千支火把同時亮起,照得附近如同白晝。

“恭迎大將軍與諸位統領大人回營!”劉虎拉著楊誠奔至寨門外,打開寨門,跪在一旁叫道。

“恭迎大將軍與諸位統領大人回營!”寨牆上的千余士兵也學著劉虎的樣,跪著喊道。

千余人的同時的喊聲震耳欲聾,煞有氣勢。潘宗向與史達貴相視一笑,策馬向寨門走去。

“原來是你們兩個,不錯,不錯。”趙長河騎馬經過時,微笑著對二人說道,臉上略有贊許之色。

“哇,大將軍親自表揚我們哩,你說這次會不會弄個統領給我們當當。”見眾人進入寨門後,劉虎一臉興奮的對楊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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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北軍大帳

趙長河穩坐在上首,帳下各營統領左右分列。決戰在即,趙長河顧不得休息,甫一進營便將諸營統領召至大帳,准備商議明日之戰。


朱時俊從帳外匆匆走進,湊在趙長河耳邊說道:“各軍的傷亡統計已完成,要不要……”

“就給大家念念吧。”趙長河點頭說道。

“好。”朱時俊轉過身來,環視帳內諸將,朗聲說道:“經過數日激戰,我軍傷亡頗為慘重。正氣營、正武營和神槍營統領戰死,千夫長級將領戰死三十二名。士卒傷亡方面,三萬步兵經過幾次大戰,傷亡二萬三千人;騎兵方面與王庭衛隊一戰傷亡一萬二千人,加上一些零碎的死傷,還有三萬七千人。因兩日的大雨,神虎營和神豹營要明天中午才能抵達,綜合起來我軍可戰之力僅有騎兵四萬七千人和步兵七千人,總人數尚不足五萬五千。”

十五萬大軍出征近兩月,近折損近十萬人,這麼大的傷亡讓帳內一時陷入沉寂。任誰也知道,雖然現在征北軍連戰皆勝,但最後這一仗仍然十分艱巨。

“匈奴方面,王庭衛隊僅逃出幾百人,加上之前一戰消滅的萬余騎兵,數量應在一萬五千以內;匈奴可戰的部眾推測應該有兩萬至三萬之間;其余還有二十多萬的部眾,不過可戰之人應是聊聊無幾。”朱時俊分析道。

趙長河見朱時俊說完,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此仗乃決勝之仗,匈奴實力仍然不可小窺。但我等已無退路,只有拼死向前,方不負皇上所托。諸位有何良策,均可以提出。”

潘宗向想了想,站出來說道:“現在匈奴被我軍團團圍住,必生死戰之心,雖然我軍實力占優,但恐怕會損失慘重。不如圍三闕一,匈奴見有一線生機,定然倉皇逃散。到時我軍騎兵銜尾追殺,必能大敗匈奴。”

其余諸將聞言,紛紛點頭附和,這顯然可將傷亡降到最低,而匈奴一心逃跑,斗志全無,勝負立見。

“這確實是良策,不過……”趙長河沉吟道:“我軍糧草不濟,恐怕難以支持,若是拖延日久,反而不利。”

“可以搶奪匈奴的糧草啊。”眾人紛紛說道,匈奴若是一心逃走,糧草定然難以跟上。

趙長河卻另有打算,斷然說道:“王庭以北,我軍斥堠從未踏足,對那里的地形完全陌生,長途追襲實在凶險莫測。現在我軍連連獲勝,正是士氣最為旺盛之時,就算匈奴拼死反抗,也難逃覆滅的命運。所以,用不著放出匈奴殘余,更何況若是讓匈奴大單于逃脫的話,此戰將雖勝猶敗。”

朱時俊看了趙長河一眼,欲言又止。帳下諸將聽聞趙長河這樣說,俱是無言。說到底,最終的決策權仍在趙長河手里,就算再不合理,也只能依令行事。

趙長河環視帳內略有不滿的眾人,朗聲說道:“天助我軍,降下大雨將矮牆沖去,匈奴現在再無可恃之物,正宜我騎兵進行沖殺。所以我決定集齊全軍,以堂堂之師,擊皇皇之陣。希望諸位上下齊心,殲滅匈奴最後的殘余!”

“唯大將軍令是從!”眾人雖然不滿,但軍令一下卻也不敢輕慢。

“好,神槍營余部並入神盾營。神盾營、神刀營、神箭營、神機營負責防禦王庭四塞,其余諸營整裝待發,明日決戰!”趙長河決然說道。

“得令!”帳下諸將轟然應道。

看著眾人退出帳外,朱時俊淡淡的問道:“圍三闕一實在可行,為何大將軍硬要強攻呢?”

“哈哈!以堂堂之陣,擊皇皇之師,這不正是軍師所說的嗎?”趙長河笑著說道,隨即聲音轉冷,陰沉的說道:“才死掉四個,還不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