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抵長安

第三卷 山中無日月 第一章 初抵長安

“請問,你知道靖海營在哪里嗎?”

“靖海營?沒聽說過。”

“不知道。”

“沒聽過。”

……

楊誠一臉焦急的站在云來客棧門口。本來是同入選的七十四人結伴而行的,但他在正威營那里耽擱了不少時間,雖然一路疾行,卻一直沒遇上他們。當初趙忠讓他們到靖海營報道,楊誠從來沒到過長安,本來還有引路之人的,但現在又與隊伍失散了,一時之間哪里能找得到靖海營。問了一上午,楊誠自己都記不清問過多少人了,但卻仍然一無所獲,反而引來很多人看稀奇似看盯著他的一身鎧甲,好不容易擺脫圍觀的人群,心中不由大急。若是誤了日子,莫說自己回鄉可能要泡湯,說不定還會遭受重罰。

靖海營是皇帝駕崩後才為平亂而專門成立的,算起來也不過數日。四位顧命大臣以肅靖海內之意而取,故名靖海營。其責職便是專門管理各郡縣的中低級將領,以便為以後大軍平亂奠定基礎。這靖海營的名字本就只在軍中使用,所以楊誠問遍整個長安城,恐怕也沒人知道。

“滾滾滾,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是善堂。”一陣嘲雜的聲音從云來客棧里傳出,接著便是唏哩嘩拉拋出東西的聲音。“叭!”一個二十歲左右,身著粗布儒衫的青年被兩個伙計架著丟了出來,重重的摔在青石鋪成的街面上。

青年掙紮著爬了起來,吡牙裂嘴坐在地上,兩手不斷揉搓著著地的部位。“看我一個讀書人,你們就不能斯文一點嗎?還有三天便開考了,我高中之後還怕不給你這幾個房錢嗎?”青年憤憤的說道。

一個身著青衣的小二站在台階上,指著青年輕蔑的說道:“若不是看你是個讀書人,小爺我早就打斷你的骨頭了。讀書人怎麼了?讀書人就可以住店不給錢?我看你的樣子就是個斯文敗類!就你那酸樣,還想高中?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你可以打我,但不可以汙辱我!”青年大聲吼道,說著掙紮欲起,哪知牽動到幾處痛處,不由得眉頭大皺。

“喲嗬?還敢跟小爺我吼,小爺我今天偏偏就要汙辱你,小爺我還要揍你!”小二一邊說道,一邊卷起衣袖,罵罵咧咧的撲了上來,揮拳便向青年打去。

青年本來身體就極為單薄,剛才那一摔更弄得全身劇痛不已,勉強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小二的拳頭已揮了過來。青年卻沒有絲毫懼色,倔強的站在那里,雙目怒睜,狠狠盯著揮拳打來的店小二。

青年已打定主意不作閃避,看著店小二的拳頭就要打中自己,突然眼前一花,一只如鐵鉗般的大手憑空出現,死死的握住了店小二的手腕。店小二只覺手腕一緊,鑽心的痛楚立即從手臂傳來,本能的想用力掙脫,卻哪里能動得了分毫。頓時如殺豬般的號叫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剛叫了兩聲,只覺手腕一松,鐵鉗已松來。當下穩不住身子,控制不住的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台階上。一看自己的手腕,已留下一圈赤紅,火辣辣的疼痛仍然絲毫未減。“你他娘……”抬頭剛吐出三個字,便硬生生的吞進了肚子,再不敢吱聲。

小二和青年中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身材魁梧,一身戎裝的士兵。雖然並不見凶悍,但那懾人的殺氣卻頓時彌漫開來。這種氣勢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的,那是一種經曆血與火的戰場考驗的特有的氣勢。周圍原本喧鬧著看熱鬧的人群也靜了下來,被這懾人的氣勢壓迫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這人正是楊誠,也難怪店小二不敢吱聲,莫要說憑楊誠那遠遠強過他的身形,單只是那身戰甲便已讓他得罪不起。楊誠穿得正是神機營的盔甲,雖然征北軍從來沒在長安出現過,但神機營和神威營早已威震天下,成為茶館酒樓、街頭巷尾的熱門談資。再加上楊誠征戰十年自然形成的那種肅殺之氣,站在那里不怒而威,這些市井百姓,哪里見識過。眾人心中自是雪亮,這人即使不是神機營和神威營的勇士,也差不了多遠。

“何必做得這麼過份呢?”楊誠淡淡的問道。他本來就極為敬重有才學之人,愛屋及烏,連帶對讀書人打扮的人也產生好感。見這青年書生被店小二欺負,周圍的人又只顧著看熱鬧,當然氣憤不過。本只想抓住店小二的手,不讓他打中青年而已,誰知他本以為輕輕的一握,卻哪里是這店小二所能承受的。看著店小二那赤紅的手腕,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原本想喝叱兩句,也收了回去。

“他已經欠了三天的飯錢,房錢。”小二嚅嚅的說道,剛才那囂張的氣焰早已蕩然無存。

“欠了多少?我給就是了。”楊誠看那店小二怕得厲害,努力平靜的說道。

“即使是軍爺的朋友,就不用給了。”店小二顫顫的說道。要知道若是京城的禁軍,不趁機獅子大開口就要感謝老天保佑了。征北軍在他們眼里都是殺人無數的主,哪里還敢要錢。

楊誠看著店小二的樣子,不由得苦笑不已。轉頭向仍沒回過神來的青年書生問道:“你欠他多少?”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店小二聞言不由大駭,尖叫著紮掙立起,便要逃回客棧。

“站住,給我回來。”楊誠低喝一聲,店小二不由得如觸電一般,再不敢動彈。

“你倒底欠了多少?我幫你給。”楊誠轉頭輕聲再問道。

“一共二十三文,多謝將軍出手相助,小生日後定當回報。”青年終于回過神來,說著向楊誠長長一揖。

楊誠聞言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來細細數出二十三個銅錢。正要遞出,又收了回去,再數出五個銅錢,伸手遞給呆立在那里的店小二,歉聲說道:“剛才真對不起,出手重了點。多出的五文錢你拿去買點藥吧,夠不夠?”

店小二猶豫的伸出雙手,想要不接,卻又怕楊誠發怒。只得硬著頭皮接了過來,恭敬的說道:“謝謝軍爺,足夠了,足夠了,小的這點傷不礙事,不礙事。”

“小生廣陵張識文,多謝將軍援手相助,不知可有榮幸得聞將軍高姓大名?”青年揖手施禮道。張識文出生苦寒,此次上京本就沒多少盤纏可帶,京城的物價本就比其他地方貴,所以還沒等到開考,他便是身無分文了,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張識文雖然一身傲骨,平生之願便是投筆從戎,以身報國,苦于身體贏弱,屢屢被拒,才痛下決心,苦讀參考,想要救取功名,以展才華。雖然如此,但他對軍旅的向往卻從未減弱,所以極想結識楊誠。

“叫我楊誠便可以了。”楊誠笑著說道。想著自己轉了一上午,至今連早飯都沒吃,一邊收起張識文被店小二丟在街上的行禮,一邊說道:“張公子還沒吃過午飯吧,不如由我做東,吃頓便飯。”

“那就太感謝了,說實話,小生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還滴米未盡。”張識文不好意思的說道。雖然他和楊誠不過初識,但他卻對這個敦厚的軍人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在來京城的這段時間,他早已見慣了不少官史及其手下的種種惡行,雖然楊誠剛才出手救了他,而且還幫他結清欠帳,但更令他心折的是楊誠身上絲毫見不到那種仗勢欺人的習性。


楊誠兩手各提起一個木箱,輕松的說道:“我初到長安,人生地不熟的,就由張公子帶路吧。”那兩箱正是張識文的全部家當:裝得滿滿兩箱書籍。雖然份量不輕,但提在楊誠手里卻輕如無物。

“那小生就不客氣了。”張識文敬佩的看著楊誠說道,“那就去如意酒樓吧,那里的菜味道不錯,價格也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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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楊誠重重的打了一個飽嗝,抬頭面帶笑容的看著對面猶在大塊朵頤的張識文。兩人均是腹中空空,叫來飯菜後竟不言語,各自埋頭填補著自己腹中的空虛。楊誠在軍隊中早已養成了吃得快的習慣,雖然比張識文快,但吃的卻絲毫不比張識文少。

“讓楊兄見笑了。”張識文滿意的抹了抹嘴,抬頭看見楊誠一直不聲不響的看著自己,想起剛才自己那狼狽的吃相,不由尷尬不已。二人皆是年青之人,一路行來頗為投緣,已是稱兄道弟了。張識文剛過二十二,楊誠年長兩歲。

“這才是真性情嘛,比起我,你算是斯文多了。”楊誠不以為意的說道。

“楊兄可是征北軍中之人?”張識文雖然心中早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但卻希望由楊誠親口來證實。

“正是。說起來我正有件煩心的事,文弟比我要熟悉長安,正好可以請教。”楊誠想起還沒找到靖海營,不由得憂慮起來。

“有什麼事楊兄盡管吩咐,小弟一定盡全力相助。”張識文認真的說道,若不是楊誠,他可能只有餓倒街頭了。

“我受命去靖海營報到,但中途與同伴失散,在長安城問了一個上午,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若是明日午時之前不能到達,那可就麻煩了。”楊誠苦惱的說道。

“靖海營?小弟孤陋寡聞,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張識文尷尬的說道,看著楊誠失望的表情,笑了笑:“雖然小弟沒聽過靖海營的名字,但若是要找,卻也不難。”

“哦?該怎麼找?”楊誠急切的問道。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步兵衙門總不可能也不知道吧。”張識文肯定的說道。步兵衙門正是管理各郡兵馬之處,就算不是楊誠報到之處,也應該知道靖海營的位置。

楊誠面露尷尬,不好意思的說道:“步兵衙門我也找不到。”

“這個簡單,小弟這就帶楊兄去就是了。”張識文起身說道。

“那就太好了。”楊誠大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