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道援手

“文弟,我還得趕去報到,我們就此別過了。”走出步兵衙門,楊誠拍著張識文的肩膀,不舍的說道。雖然二人相處短暫,但卻是相談甚歡。張識文本就健談,或許是因為楊誠離開軍營後,心情逐漸開朗起來的原因,楊誠雖然並不善言語,但在張識文的面前卻絲毫感覺不到拘束。

“不是明天才到期限嗎?小弟還想與楊兄秉燭夜談呢。”張識文也舍不得與楊誠分別,當然,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楊誠走後,他便無所依靠了。心里雖然想找楊誠借點盤纏,但畢竟初識,何況日後難有重逢之期,一時竟不好開口。

“我歸鄉心切,再說其他人肯定已經到了,若是我去得太遲,恐怕不好。”楊誠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個紙包,遞給張識文說道:“這里是三百文,節約一點應該能用些日子。”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張識文正愁不好開口,見楊誠主動拿錢給他,當真是感激不已。三百文雖然不多,但若是節約著用,也夠他一個多月的生活了。口中一邊推辭,手卻早已接了過來,這可是他繼續留在長安的希望,否則哪里能支持到開考和放榜的日子,當下也顧不得面子了。

楊誠看著張識文將紙包放在懷里,還小心的拍了拍,指著那兩箱書說道:“要不要我送你去客棧?”

“也好,正好可以由我帶路。”張識文笑著說道。

“去哪家客棧呢?”楊誠提起書箱向張識文問道。

“云來。”張識文淡淡的說道。

“不就是剛才文弟被趕出來那家?怎麼還去?”楊誠聞言不由得大惑不解。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有楊兄做我的後台,他們把我供起來還來不及呢。”張識文舒心的笑道。

二人到了云來客棧,果然受到了不同的待遇。剛到門口,便有小二熱情的上來招呼,一聽說是住店,立即便將張識文的行禮接了過去,更由掌櫃的親自引著二人進了房間。本來掌櫃已空出一間上房,但卻被張識文拒絕,仍然搬回了先前的房間。

收拾好一切,二人走出云來客棧,徑直向靖海營的方向走去。張識文雖然來長安沒多久,卻經常游走于長安各處,穿街走巷的不久便將楊誠帶到了靖海營外。原來靖海營便設在以前專門處理征北軍事務的衙門旁邊,張識文來這里數次,所以倒也熟悉。

“就此別過了。”楊誠拱手說道。

“楊兄之恩,沒齒難望。若小弟有幸高中,希望能與楊兄共事,報效朝廷。”張識文看著楊誠,一臉感激之色。

“那就後會有期了!”楊誠別過張識文,頭也不回的向靖海營走去。


“後會有期!”張識文看著楊誠的背影,期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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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山道上響起。

楊誠坐在馬背上,雖然一路風塵仆仆,卻滿臉興奮之色。在靖海營報到後,匆匆的辦理好各種手續,領了身份文書,便急急的向南趕來,對繁華的長安竟沒有半點留戀。行了十日,便已進了南郡地界。

一路行來,路上的情形讓他吃驚不已。越是向南,便越顯荒涼。途中經過的幾座大城,再不見他入伍經過時的那般繁榮,一些村莊更是幾乎人跡了了。這便是戰爭給大陳留下的創傷,雖然獲得了最終的勝利,卻把自己也拖到了危險的邊緣。

在路上遇上的大多數民眾,均以冷漠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征北軍的喜訊對這些人沒起到絲毫作用。再沒有剛出長安時,民眾夾道歡迎的場面出現過。到後來楊誠干脆換下盔甲,穿了一身藍色勁裝,雖然有些不習慣,但卻再沒有那麼惹人注目,再沒有那種讓他渾身不舒服的目光投來。心情輕松下來,回鄉的心更切,一路除了休息便一直是趕路。

剛翻過一道山梁,一陣叮叮鐺鐺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楊誠面色一凜,雖然一路流民不斷,卻還沒讓他遇上過叛亂的民眾,至于剪徑的強盜,也是從未遇到。

從聲音判斷,前面大概有十人左右在打斗。這一段路頗為偏僻,難道是大膽打劫的強盜?楊誠雖然不懼,但仍是小心的向前行去,剛轉過一個彎,前面的大道上的情形便映入眼簾。

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拉車的兩匹馬均是身中數箭,倒斃在車前。看那馬車的模樣,卻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車廂已被一塊巨石擊中,零亂的散在四處。馬車前面,正有十余人在拼殺。其中十人,大白天的卻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黑色的頭巾將整個腦袋包了起來,僅露出一雙滿是殺氣的眼睛。

被圍攻的卻是一個身著布衣的中年男子和一個錦衣少年,一看便知是一對主仆。那中年男子極是魁梧,手中雙刀翻飛,拼命的向圍攻自己的七個黑衣人攻去,雖然身陷重圍,但一時那群黑衣人卻也難以靠近。錦衣少年大概二十多歲,俊朗的臉上盡是憤恨,握著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在兩名黑衣人的圍攻下卻是游刃有余。另一黑衣人卻站在一旁,雙手抱胸,靜靜的看著場中的惡戰,顯然是這些黑衣人的頭目。

那對主仆雖然一時似乎占盡上風,但楊誠卻暗自心驚不已:那十名黑衣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強盜。黑衣人雖然一時占不到便宜,卻是進退有據,步伐整齊。楊誠久居軍旅,一眼便看出那正是軍隊中特有的合擊陣形,在正威營時李平北在陣形方面狠下功夫,楊誠耳濡目染之下,也略有心得。場中戰局雖然一時似乎難分勝負,但照這樣下去,那主仆二人肯定難逃血灑當場的命運。

楊誠本以為是強盜打劫,但看穿黑衣人的身份後,卻有些猶豫。畢竟那些人並非普通強盜,自己是非不明,若是貿然出手的話,恐怕不妥。轉念一想,若是軍隊緝捕罪犯,為何要如此打扮來掩飾身份呢?想了不久,終于打定主意。

正在楊誠思考這段時間,戰局卻正如楊誠所料發生了變化。那中年人雖然勇猛無比,但在七名黑衣人連連進攻之下,卻漸顯頹勢。中年人雖然武功高過黑衣人,但黑衣人卻仗著巧妙的陣法,發動如雨般連綿不絕的攻勢,讓中年人根本沒半點喘息的機會。再加上中年人使的雙刀雖然威力無比,卻是極耗力氣。兩相比較之下,黑衣人卻是輪流進攻,一直保持著充沛的體力,時間一久,優勝立現。

“叮!”中年人一刀劈開一名黑衣人攻來的長劍,臉上一抹紅暈浮起,心中不由血氣翻騰。黑衣人出劍的力道越來越重,他已漸漸難以抵擋了。圍攻的七名黑衣人見狀,陣形陡然一變,攻勢更急了,在中年人周圍泛起朵朵劍花,令人眼花繚亂。

“鐺鐺鐺……”兵器相交之聲不絕于耳,中年人的身形卻越來越遲緩,剛剛擊退三名同時攻來的黑衣人,凌厲的劍風又從身後傳來。“卟、卟!”中年人勉強擋開直剌胸前的兩柄長劍,另外兩柄長劍卻已剌中他的大腿,沾滿鮮血的劍尖立時從另一側伸出。


“啊!”中年人一聲大吼,雙刀用力斬下。兩名黑衣人正慶幸得手,剛要抽出長劍,雙刀業已斬下,一時間收手不及,握住劍柄的雙手頓時被砍斷。“卟卟。”正當兩名斷腕的黑衣人發出撕心的慘叫時,中年人身後的黑衣人已悄然攻來,雙腿受創的中年人再無力閃避,背上一陣劇痛,兩支劍尖立即從胸口冒了出來。

“少……爺”中年人嘶聲叫道,右手在空中徒勞的抓了幾下,終于無力的垂了下去。

“洪伯!”錦衣少年雖然一時沒有危險,卻在兩名黑衣人的攻擊下無遐分身,見中年人慘死,頓時失聲叫道。哪知一分神,立時讓兩名黑衣人抓住機會,數擊之後,錦衣少年已是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另外幾名黑衣人不解氣的在洪伯的尸體上刺了數劍,留下兩人照看受傷的同伴,其余三人則提著長劍慢慢走了過來。錦衣少年頓時露出絕望之色,兩人已讓他難以應付了,若再加上這三人,他便再無生望。

“鐺鐺!”兩聲巨響,圍攻錦衣少年的兩名黑衣人只覺握劍的手腕一陣劇痛,從劍身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頓時向後退去,手中長劍更是脫手而飛。

巨變突生,正緩緩靠近的三名黑衣人立即停了下來,豎劍護胸,警惕的望著道路左邊的林中;照看同伴的兩人也站了起來,慢慢向中間的三人靠去。錦衣少年卻沒有趁勢進攻,拄劍而立,狠狠的盯著面前的黑衣人,眼中盡是狂殺之氣。

“什麼人!”一名黑衣人大聲向林中喊道。

“咻、咻、咻!”三支羽箭同時從林中飛出,三名黑衣人絲毫不敢大意,揮劍而擋。“鐺、鐺、鐺!”三人幾乎同時將飛來的羽箭擋開,由于有所准備,再不似剛才那兩個般被擊飛長劍。饒是如此,劍身傳來的力量仍讓三人手臂酸麻不已。

三人面面相顧,不由面色大變。這突然而來的敵人,竟是如此強悍,且隱在林中,讓人難以知道底細。剛才圍攻錦衣少年的兩人已拾起長劍,移到五人身旁,將那一直未動的黑衣人護在中間。

“林中的朋友請不要多管閑事,改日定當重謝。”中間的黑衣人沉聲說道。

“咻……”連綿的羽箭代替了林中人的回答。在淒厲的破空聲中,一支支羽箭不斷從各個方位射來,竟似有數個神射手伏在林中一般。圍成一圈的黑衣人不斷格擋著射來的羽箭,護著中間的黑衣人緩緩向另一邊移去。

黑衣人剛退至路邊,林中又陷入沉寂。“希望閣下不會為今天的所做而後悔。”為首的黑衣人見林中隱藏著不止一人,而且俱是箭術超強的神箭手,見勢不可為,心生退意。

“咻!”一支羽箭插在黑衣人五步外,箭羽微微顫抖,代替了林中的回答。

“哼!我們走。”中間的黑衣人重重的哼了一聲,七名黑衣人立即扶起受傷的同伴,疾奔而去。

“洪伯!”錦衣少年跪在地上,伏尸痛哭。


“人死不能複生,公子節哀。”楊誠從林中大步走出,對著錦衣少年說道。

錦衣少年對楊誠卻不理不睬,兀自在那里哭泣。

“黑衣人並未走遠,公子還是盡快離開為好。”楊誠和聲勸道。

“你少管我!”錦衣少年抬頭對楊誠大吼道,臉上滿是悲傷之色。

“我不想管也管上了,不過還得先請公子表明身份,剛才那些人顯然不是普通強盜。”楊誠立在錦衣少年十步外,握著長弓正色說道。

“那些人當然不是強盜,卻比強盜還可惡百倍。”錦衣少年望著黑衣人離去的方向,咬牙切齒的說道。

“既然不是強盜,那為何要劫殺公子呢?”楊誠追問道。

“怎麼?莫非你懷疑我是強盜、逃犯?那你還要救我。”錦衣少年不耐煩的說道。

“雖然我有所懷疑,但形勢危急,雖然那些人身份不普通,但行事卻很詭異,所以只得先行救下再說。”楊誠淡淡的說道。

“若我就是強盜,你又要怎麼樣!”錦衣少年倔強的說道,雖然楊誠救了他一命,卻沒有絲毫感恩的意思。

“當然是將你拿下,再交給官府。”楊誠抽出一支羽箭,堅定的說道。

“哼!”錦衣少年卻是不理,抱起洪伯的尸體,徑自向路邊走去。

“站住!先回答我的問題。”楊誠張弓搭箭,對准錦衣少年肅然說道。

錦衣少年立即停止了腳步。剛才還沒什麼感覺,但楊誠的弓一張開之時,一股懾人的殺伐之氣便傳了過來,讓他再無法無視楊誠的存在。“哈哈哈。”錦衣少年發出一陣淒厲的笑聲,大聲說道:“可笑啊可笑,我葉浩天乃是堂堂的新任安平縣令,居然被人疑做強盜。”說到縣令時,少年臉上不由顯出深深的失落之色。

“什麼!”楊誠聞言劇震,動容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