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客船的周圍,一片漆黑。長著一身又黑又亮肌肉的領路者看上去應該是個外國人。他一言不發,借著手里拿著的洋燈的光線,給一彌和維多利加引路。
開始行進的船激起陣陣浪花,發出啪啪的巨響。
這是一個寂靜的夜晚。
偶然間仰望星空的一彌,突然發現繁星閃爍的夜空,從某處開始突然被遮住了。那里豎著一堵與夜空同色的牆壁。一彌定睛凝望著那堵壓在頭頂上的黑色牆壁,原來那是聳立著的
大大的煙囪。
那根煙囪不知為何異常巨大,看上去幾乎和船體的大小不合比例,像座漆黑的塔似的直插在船的中央。
「走吧,久城。」
聽到維多利加的叫聲,一彌慌慌張張地跟了上去。他們一步步走下船內的樓梯。本以為進入船里會比較明亮,不知為何還是一片昏暗,依然只能依靠領路者手里的燈。
兩人走進的,是有著嶄新的細長的大餐桌和枝型吊燈的食堂。那盞吊燈並沒有點亮,房間光線昏暗不,是一片漆黑。大餐桌上擺放著十份晚餐,冒著熱騰騰的蒸氣。十支
幽幽的燭光在黑暗中微微顫動,只夠照亮各人的手邊。
本應按順序呈上來的盤子,從前菜到主食,全部都排放在餐桌上,似乎並不需要仆人服侍。
黑暗中,九名大人已經入座。看來晚餐已經開始了,咔嚓咔嚓的刀叉聲此起彼伏。
角落里空著一張座位。那本是已經被殺的羅克薩努的座位吧。一彌回頭問領路者。
「我們來了兩個人,請多拿一張椅子咦?」
身後沒人,一彌打開門,朝走廊張望。
領路者所拿洋燈的橙色的燈光搖晃著,在走廊里漸漸遠去。
「啊,那個,等等?」
領路人應該聽到了他的叫聲,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彌開始感到不安,他沿著黑暗的走廊,跑去追領路人。可是,洋燈的光也開始劇烈搖晃,漸行漸遠,似乎也在跑
(他為什麼要逃開?)
跑到漆黑的甲板,領路者的身影消失了。一彌迷茫了,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怎麼可能不可能消失。他的確從這里跑到甲板上去的!)
嘩啦!
遠處傳來水聲。
一彌跑過甲板,抓住欄杆探出身去。
伴隨著輕微的打水聲,黑乎乎的海上,洋燈的橙色燈光漸漸遠去。看來領路人在把最後的客人,一彌和維多利加帶上船後,乘著小船離開了嗎?盡管太暗了,連小船上的人影也看
不清楚,一彌還是這樣想道。他從欄杆上探著身子,呆呆地目送著小船。
(什?這是怎麼回事啊?)
他在那里呆站了一會兒。
這時,船體上淺淺書寫的文字映入他的眼簾。
〈QueenBerry號〉
果然這名字在哪里聽到過,一彌想。
他使勁回想。
想不起來。一彌放棄了去追那個坐小船逃跑的男人的念頭,走過甲板,回到了之前的大食堂。
「喂,維多利加?」
在漆黑的大食堂里,人們依舊借著手邊的燭光,繼續享用著他們的晚餐。
角落里的空位里,維多利加赫然坐著,大口大口地將豪華的晚餐送進嘴里。
她小小的手不時操作著刀叉,或將菜送進小小的嘴里。優雅地,但又動作迅速。咀嚼也很快。菜一點點減少。
一彌急忙湊過去。
「喂,等等,維多利加!」
「唔、唔什麼事,久城?人家正在用餐呢,我說。你安靜一點。」
「我也在這里。」
「我知道,那又怎樣?」
很有食欲地吃完前菜以後,維多利加用刀叉切割著魚肉,同時似乎覺得不可思議似的反問道。
「我的肚子也很餓!」
「但是,我說。因為這可是送給羅克薩努的邀請函。」
「所以呢?」
「羅克薩努只有一個人。因此,我們手持她的邀請函而來,晚餐也就只有一份。」
「我知道。你就是這種人。喂,行李包里有沒有餅干一類的東西?我只好吃那個將就了。」
維多利加熟練地用切魚刀剔除著魚刺,抬起了頭。
那張臉上,浮現出了奇妙的微笑。那張無可爭議的漂亮臉蛋,乍一看在笑,但嘴角卻微微歪著,半邊臉頰一抽一抽地在抽筋。
這是維多利加生氣時的表情。
「有的哦,我說。」
「哇!那把它給我吧。」
「在那個旅行包里哦。」
「哈?」
「我的大腦推斷出的所需物品們。餐具,椅子,還有緊急食物。」
「餐具和椅子是沒用的吧?」
「現在整個旅行包都在賽希露的房間里吧。你這是自討苦吃,我說。」
維多利加哼地把臉撇向一邊。
然後小聲說道。
「就算你從最東邊以優秀的成績來留學,就算是硬派的軍人家庭的兒子,還不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淨說些沒用的道理來迷惑人?你這個人,本來就強詞奪理,還自負。我才沒
有分給你這種家伙的餅干呢。哼!」
(啥!?)
一彌啞然。
(我確實是腦子不會轉彎,又過于嚴肅,有很多缺點,可)
維多利加似乎在賭氣似的,對一彌不理不睬地吃著肉。看來因為從出發旅行開始就一直被一彌教訓的事,其實已經傷了她的自尊。
(強詞奪理,自負,說沒用的道理來迷惑人我可唯獨不願意被維多利加你這麼說!!)
正當一彌暗暗握緊拳頭之際,有人從後面戳他的屁股。一彌慌慌張張回頭看去,坐在隔壁座位的年輕白人男性正抬頭看著一彌。
「啊,對不起我們太吵了是吧?」
「不你坐下吧。」
雖然這麼說,但已經沒有空位了。一彌正為難,男人露出友善的笑容,嘭嘭地拍著自己的膝蓋。
「不介意的話就坐這里吧。」
「咦?不用」
「坐下,久城!」
被心情不好的維多利加低聲一喝,一彌沒辦法,只好坐到了那個不認識的男人的膝上。他回頭看看那男人,對方正心情很好地笑著。
好像在哪里見過,一彌想。
樣子很正派,因為他那好脾氣的微笑,比起帥,更直接的印象是一個好人。看上去是英國人,帶著些許生硬口音的標准英語,不禁讓人想起那個可愛的轉校生,阿貝麗爾。
對了,阿貝麗爾
「你是不是英國的舞台劇演員?」
聽到一彌的話,男人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
「你認識我?」
「同班一個女同學有你的寫真照片,是叫奈德"巴克斯塔大人?」
「哎呀,我真開心。你,吃我的肉吧。來,別客氣。」
看著切成大塊的主餐肉被叉子叉著送到嘴邊,一彌有點混亂,但還是一口吃了下去。肉很美味,仿佛要融化在舌尖上。可能因為奈德"巴克斯塔胃口很小,肉食幾乎都沒動。他一個
勁地送到一彌嘴邊,喂他吃。維多利加斜眼看著這光景,故意說。
「兩位真是相配。」
「你亂說什麼,維多利加。」
「來吧來吧,你再多吃一點。」
「啊啊,謝謝」
安靜的食堂里,回蕩著奈德"巴克斯塔興奮的聲音,訴說著英國的演藝現狀,抑或是莎士比亞的理論。
其他的客人都沉默地用著各自的晚餐。
然後,十幾分鍾後
餐具碰撞的聲音停止了。奈德的聲音也消失了。
黑暗的食堂里,只有燭光在微弱地搖晃著,在講究禮儀的十個人的座位前發出微暗的光。那些,坐在各自位子上的客人們
有一個客人趴在餐桌上,一動不動。他旁邊的客人,倒在椅子上,張開著嘴,時而能聽到他發出一兩聲類似打鼾似的微微的呼吸聲,然後又停止了。
客人們全體睡熟了。一彌從奈德的膝頭滾落,發出很大的聲響,趴倒在地板上。
食堂里陷入一片寂靜。
除了蠟燭燃燒發出的滋滋的聲音,聽不到其他任何動靜。
不久
門悄悄地開了,有人進來。
進來的十二個人,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每個人的臉,確認他們是否已經入睡。他們圍繞著餐桌慢慢走著,發出輕微的腳步聲。有人一不小心踏到躺在地板上的一彌,不自覺地發出小
聲的驚叫。
少年吃驚地往下看去,也發現了睡在隔壁座位上,金色如帶般的長發垂在椅子上的維多利加。他先是被她精巧的美貌吸引,之後變為驚訝的神情,依次盯著地板上的一彌和椅子上
的維多利加看。
然後確認了一下維多利加面前的名牌。
上面寫著〈羅克薩努〉。他疑惑著,像是在問,這個座位上為何會坐著這個少女。
沒有意識到神秘侵入者的十一位客人,此刻睡得正香。
2
「喂,我說,快點起來。」
「唔~嗯?」
「廢品處理商,不講道理的留學生。起床了!」
「我可不想被你這麼說,維多利加!」
一彌怒氣沖沖地起身。
與此同時,鼻尖上被噗地噴了一口煙。一彌一邊用手驅散煙霧,一邊咳咳地一個勁咳嗽。
「咳、咳喂,別吹了,維多利加。真是的,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
維多利加沒料到一彌會這麼說,臉色難看起來。
一彌沒有在意維多利加的表情,疑惑地環顧四周。
「咦這里是哪里?」
「其中一間船室。休閑室。」
維多利加雖然把臉撇向一邊,但還是回答了。這是一間和剛才所在的大食堂同樣寬敞的休閑室。但天花板上豪華的吊燈卻刺眼地亮著。與剛才那間房間截然不同。
緊靠牆邊有一座小舞台,樂譜都攤開著,似乎直到剛才還有樂隊在這里演奏。房間中央有幾張供人打牌喝酒的小桌子。房間一角有吧台,擺放著許多看上去挺高級的酒瓶。
剛才明明還在大食堂里的大人們,現在有些坐在椅子上,有些則以桌為床躺著。在這間明亮的房間里一看,幾乎都是些40多歲甚至年齡更大的男人。裁減精良的西服,發亮的皮鞋
和袖口。精心打理的胡子。這些看似均極有身份的男士們,現在卻都雙手抱頭,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聲。
房間里不知為何微微飄蕩著一股類似香蕉水的刺激氣味,隨著呼吸刺激著鼻孔。大概就是這股氣味令大家不舒服吧。
一彌所坐的位子旁邊,坐著維多利加。維多利加的旁邊是奈德巴克斯塔。他臉朝下,痛苦地抱著頭。
一彌也覺得腦袋隱隱作痛,于是看了看維多利加。她倒似乎沒事。
「怎麼回事?」
「看來飯菜里被人下了藥。醒來時大家都被移到這間休閑室了。」
「為什麼?」
「」
維多利加沒有回答。而是掃視了一遍休閑室。
看到所有男性都是年長者,一彌再次吃了一驚。25歲左右的奈德已經是其中最為年輕的一個了。
「這里全是大叔呢,維多利加。」
「不,也不全是。那里有一個女人。」
一彌順著維多利加的視線看去。
靠近門口的桌子上,坐著一個年輕女孩。嬌小的臀部線條優美。身穿鮮豔的紅色禮服。一頭黑亮的及腰長發與紅色禮服形成鮮明的對比。
大概是感覺到了他們的視線,女孩突然朝這里看來。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與禮服顏色統一的紅色口紅。碧藍的眼睛配上長長的睫毛,十分動人。
因為長著一張娃娃臉,剛開始會給人一種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錯覺。但她應該已經20出頭了。女孩嘟著嘴,仿佛在說「那麼接下來開始吵架吧」,看上去一副很好勝的樣子。
休閑室里偶爾發出一兩句呻吟聲和膽怯的小聲嘟囔,但轉眼又恢複了安靜。沒有一個人動,大家只是痛苦地抱著頭。
維多利加轉開了一直盯著紅色禮服女孩的視線,小聲對一彌說。
「久城,有點奇怪。」
「什麼事?」
「這里多了一個人。」
一彌眨了眨眼睛。
「這有什麼奇怪的?因為本來只該來十個人的地方,來了我和維多利加你兩個人嘛。」
「不是這樣的,久城。除了我們以外,又來了一個人。」
「什麼意思?」
發現一彌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維多利加急得開始跺腳。她皺著眉,以比平時更快的語速說道。
「也就是說。剛才在食堂里是九個人。而我們倆來之後,就成了十一個人。但現在你自己數數看。」
一彌聽了她的話,數了數在休閑室呻吟的這些人。
一個。兩個。三個。
四個五個六個。
數完以後,一彌大吃一驚。
「真的!有十二個人!」
「沒錯。」
維多利加滿意地點點頭。大概是因為一彌終于理解了她的話吧。
「換句話說,剛才沒有出現在食堂的一個人混了進來。我說,那個人可能就是犯人。他沒有吃晚餐。把熟睡的我們移到這里的應該就是他。然後趁機混進了我們之中」
一彌環顧休閑室。
男士們都在觀察四周,看上去除了因為安眠藥造成的頭痛,似乎還在害怕著什麼。他們貌似互相認識,一看到彼此的臉就「啊!」地小聲叫了起來。
只有年輕的奈德巴克斯塔一臉疑惑,愣愣地嘟囔。
「這是怎麼回事?我我,不明白啊」
那個穿紅色禮服的女孩突然站起身,很生氣地大叫起來。
「搞什麼鬼啊!這是哪里?真是的啊,打不開。」
她用兩手抓著門把手,咯噠咯噠粗暴地搖晃著。休閑室里的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突然放開了門把手,膽怯地看了看休閑室。
「為什麼會這樣?這是哪里?為什麼門被鎖住了!?」
沒有人回答。
年長的男人們冷眼看著她。奈德、維多利加和一彌三個人則抬頭盯著一動不動站著的女孩。于是,女孩毫不客氣地朝他們三人走來,撲嗵一下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坐下的同時,她的小提包撞到了一彌的腦袋上,發出嗵的一聲。
「痛!」
「」
女孩沒有一點道歉的意思,朝下看了看一彌,鼻子里哼了一聲。反而這時奈德問道。
「你沒事吧?」
「嗯,還好。」
這手提包可真重,一彌一邊如此想著,一邊斜眼看著女孩。
然後他再次回過頭看著維多利加,小聲問道。
「呐,維多利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混沌。」
維多利加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啊?」一彌追問道。
「我只能說用于重組的碎片還不夠。」
「也就是說,你不知道嘍?」
一彌理解了,但維多利加並不高興。她像小孩子那樣鼓起了白嫩的臉頰。狠狠瞪了一彌一眼。
「我只不過承認材料不足,並沒說我不知道。」
「強詞奪理。」
「氣人!告訴你,沒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只要」
「自負!」
「氣死我了!」
一彌和維多利加互相瞪著對方。
一彌漆黑的眼睛和維多利加清澈的翠綠色雙眼之間,火花四射。
然後,幾秒鍾之後。
「對不起」
一彌敗北。
「嗯~知錯了就好。」
抵擋不住維多利加凌厲的眼神,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的一彌不自覺地道了歉。
3
漸漸從安眠藥所造成的頭痛中恢複過來的一彌站起來,開始調查這間休閑室。
他探頭看了看吧台里,沒發現什麼特別的。當他開始看擺放在里面的酒瓶時,維多利加也走過來,快速掃視了一下酒瓶。
「這里有葡萄酒。」
「嗯」
維多利加拔開了酒瓶塞,咕嚕咕嚕地把酒倒進了手邊的一個玻璃杯。鮮豔的紫紅色液體映照著吊燈的光,閃閃發亮。
維多利加仔細看著酒瓶上的標簽。然後拿起玻璃杯,靠近鼻子聞了聞味道。
「是有年頭的上等葡萄酒。」
「是嗎?」
維多利加點點頭。
「根據標簽來看是」
在兩人小聲說話時,奈德一邊敲著自己的腦袋,一邊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你在干什麼,小伙子?」
「沒什麼,我們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不要到處亂碰哦。」
被奈德壓低的聲音聲音嚇了一跳的一彌抬起頭,只見奈德表情有點扭曲。
「連飯菜里都被下了安眠藥,誰知道其他地方會被放了什麼。」
「對哦」
奈德往四周看了看,向一張放著網球拍和球桌子走去。
桌子上放著威士忌的酒瓶和冰塊,以及兩只玻璃杯。冰塊還沒完全融化。宛如直到剛才還有人坐在那里。旁邊一張桌子則像是某人在玩撲克牌途中暫時離開一會兒,牌還散落在桌
上。
另一方面,一彌開始從吧台里進進出出,在舞台上走來走去。古典樂的曲譜翻開在一半的地方,似乎就在剛才還有人站在那里演奏。
這時,一個男人突然站了起來。
「別走來走去的!」
聽到他充滿怒氣的叫聲,一彌和奈德都吃驚地轉過頭。
這是一個穿著上等西裝,袖口裝飾著閃亮寶石,打扮體面的男人。深棕色的頭發三七分,被梳理地很服帖,長著雀斑的臉頰因為憤怒微微抖動著。
「這,這艘船很危險,你們應該也明白吧!安靜點坐著!亂動的話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怎麼回事呢?」
坐在角落位置的維多利加輕聲嘟囔。聲音回蕩在安安靜靜的休閑室里。男人猛地一回頭,但卻沒能找到發出這種像老太婆一樣嘶啞的聲音主人,于是迷茫地傻站著。
「剛才的聲音,是誰?」
「是我。」
維多利加冷靜地舉起手,所有的視線齊刷刷地射向她。
看到這個悄無聲息坐在角落位子上的少女,大家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維多利加用她那翠綠色的眼瞳看著每個人。金色的頭發如隨意的頭巾一般披在她小小的身體上。
呼許多人發出了感歎。
真是個美人,太漂亮了!類似的小聲贊揚此起彼伏。男人們先是吃驚,接著抱著濃厚的興趣看著宛若一個精致人偶的維多利加。
一彌不由自主地跑到維多利加面前,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維多利加很疑惑。
「你干什麼?」
「保護你免受那些邪惡視線的騷擾。」
「閃開。看不到前面了。」
一彌垂頭喪氣地回到原處。
剛才怒吼的男人死死盯著維多利加。
「小孩子給我閉嘴!」
一彌吃了一驚,剛想反駁,突然感覺到有人閃到了他的眼前。他抬頭一看,是那個紅色禮服的女孩。好勝的眼睛炯炯有神。
「不過大叔,這艘船不對勁啊。」
男人氣憤地回過頭。年輕女孩用手指著近處的一張桌子。
「你看,這張桌子。網球拍和球,還有兌水威士忌。冰塊還沒融化呢。好像有人剛打完網球,來到這間休閑室里,正開始喝酒。這張桌子上牌還散著。可是沒有一個人在。除
了我們以外。」
「閉嘴!」
男人吼道。
「女人給我閉嘴!」
紅禮服女孩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奈德出來打圓場。
「喂喂,大叔,可是她說得沒錯」
「戲子你給我安靜點!」
「什!」
奈德大怒,眼看就要沖上去揍那男人。女孩嚷著「等等!」攔住了他。
一彌提心吊膽地發言了。
「不過」
轉過頭的男人瞪著一彌。
「東洋人,這里輪不到你說話!」
一彌閉上了嘴。
看看四周,被男人粗暴的言辭激怒的似乎只有一彌,維多利加,還有奈德和女孩四人而已。剩下的七個人都和男人差不多年紀,甚至更年長。他們都一動不動地遠遠看著這里。
奈德和女孩也走到了一彌他們的身邊。
奈德小聲向一彌抱怨。
「按他那理論,難道只有大叔能說話嗎?」
「唔」
「這是什麼道理!真是的,自以為是。這家伙真讓人來氣。」
奈德嘴里繼續抱怨著。
一旁的維多利加一副認真的表情開口了。
「混沌。」
禮服女孩開始一邊踱步,一邊思考。走五步就轉一個方向,又走五步再轉一個方向,這似乎是她思考時的習慣。維多利加饒有興趣地看著轉來轉去的女孩。
被關起來的十二個人中,上了年紀的八個男人看來彼此都認識。氣色很好,不約而同地穿著高級西裝和發亮的皮鞋,胡子的打理也都非常仔細。他們看起來已經很久沒見了,
小聲地互相詢問著近況。從偶爾聽到的幾句對話看來,這八個男人分別擔任著索貝魯的政府高級官員,紡織大企業的老板,外務省的干部等高職。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大概出自習性,他們依然對自己的工作和孩子就學的學校之類的話題高談闊論。
但是,這些話題告一段落之後,他們又都顯出不安的神色,彼此小聲咬著耳朵。
「不過,這艘船」
「是啊,簡直像那時的箱子一樣。雖然剛坐上來時沒注意到」
「難不成」
房間里充滿著他們不安的竊竊私語。奈德迷惑地偷看著他們,似乎很想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彌沉默地思考著。
船。熱騰騰的飯菜。紙牌游戲。
對于這些詞,不知為何他隱約感到有點不安。似乎馬上就要想起什麼,卻想不起來。感到憋悶的一彌不由開始使勁搖頭。
注意到他的樣子,維多利加問道。
「怎麼了?」
「沒事」
一彌低頭看著維多利加不可思議的表情,慢吞吞地開口。
「對了。我好像覺得曾經聽過這艘船的名字。記得是叫〈QueenBerry號〉。還有」
在說的同時,一彌感到越來越不安,他皺起了眉。不知何時開始,休閑室里的男人們都開始看著一彌。他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一群蠟人像。一彌抬起頭,看了看每個人的臉。
(這反應是怎麼回事?)
一彌愈發不安,再次陷入沉思。
(對了。還有,什麼來著,花瓶?)
突然,他注意到了裝飾在一旁古董架上面的花瓶。不知為何,有種就是它的感覺。似乎快要想起來了。
就在一彌自然地把手伸向花瓶的一瞬間
男人們都大吃一驚。
剛才的體面男人站起來,焦急地喊道。
「喂,別碰那個花瓶!」
呯!
響聲劃破空氣。
弩射出的箭,擦著一彌的頭皮飛過,噗地射進牆壁。
年輕女孩雙手捂嘴,發出不成聲的悲鳴,連連後退。奈德"巴克斯塔也慌慌張張地發出奇怪的叫聲。連維多利加也睜大了翠綠色的雙眼,一副錯愕的表情抬頭看著這邊。
之後。
男人們一齊叫了起來。
「果然!」
「果然這艘船是!」
他們爭先恐後地起身奔向大門。有幾個男人甚至因為過于慌張而跌倒,發出呻吟。
由于太過震驚而全身僵硬的一彌,被維多利加和奈德一左一右抓住,使勁搖晃。
「你沒事吧,小伙子!」
「喂,差點死了的感想如何!」
一彌張了張嘴。
想起來了。
手即將碰到花瓶的瞬間弩箭飛來那艘船的傳說。
是聽誰說的,關于什麼的傳說。
是阿貝麗爾。
就在前幾天,坐在聖馬爾格瑞特學院的教學樓里,聽她半開玩笑半認真講的那個怪談。
沒錯,在那艘船上——
〈然後呢,聽說海上救助隊趕到時,那艘客船里午餐盤中還殘留著熱乎乎的菜,暖爐也熊熊燃燒著,桌子上排放著玩紙牌游戲用的紙牌可是,可是呢,一個人都沒有哦!〉
〈無論是船客還是水手們,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啊〉
〈聽說當救援隊員調查船內時無意中碰到花瓶的瞬間,不知從哪里飛過來一顆子彈,差點鬧出人命呢。〉
〈轉眼間就沉入了海底喲。伴隨著飛濺的水花,以及巨大的不祥的聲音一起,沉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海底!〉
〈十年前理應沉沒了的這艘船,〈QueenBerry號〉,在這之後又出現了哦。在暴風雨的夜晚,大霧對面突然出現的這艘船上,聚集了本應已死去的人們哦。〉
〈他們花言巧語地蒙騙活著的人上船,把他們作為活祭品,與船一起沉下去!〉——
一彌想了起來。
仿佛直到剛才為止都有人坐著的桌子。
熱騰騰的飯菜。
散落的撲克牌。
一碰花瓶飛出來的弩箭。
而且,船名一致。阿貝麗爾所說的〈QueenBerry號〉,一模一樣的名字清晰地刻在船身上!
「你怎麼了,久城?」
「維,維,維多利加,你冷靜點聽我說。我們所坐上的這艘船,那個,就是說你千萬不要被嚇到。」
「什麼意思?」
「還有,不要笑。我說真的,你要保證。」
「可以。」
「是幽靈船!」
「」
維多利加嘴型分明已經要說出笨蛋,卻又換成一副認真的表情。
「哈哈哈哈!」
一彌一下子崩潰了。
維多利加一邊不可思議地看著一彌的樣子,一邊說道。
「笑死我了,你真是。」
「你聽我解釋啊。我有充分根據的。」
一彌調整了一下呼吸,把從阿貝麗爾那里聽來的傳說告訴了維多利加。被大門口的人潮擠飛出來的那個體面男也開始很有興趣地傾聽他們的談話。漸漸的,由于恐懼,他的臉開始
抽搐。
而維多利加卻顯得十分驚訝。
「幽靈船?久城,我說,你難道是認真的?」
「不,唔,難道,喂」
「你說這艘船?」
維多利加開始不停抱怨:「我以為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才特地配合你笑的。真是的,你這個人真奇怪」。然後,手里拿著放在吧台的葡萄酒和倒入了紫紅色液體的玻璃杯回來。
「我說,你好好看看這瓶酒。」
「為什麼?」
「看看鮮豔的顏色和證明它有年頭的酒瓶標簽。」
「怎麼了?」
維多利加不說話了,看上去很不滿。
此時。
突然,室內的燈光啪地熄滅了。
明亮地刺眼的燈光突然消失,休閑室里頓時被黑暗籠罩。搶著擠到大門口的男人們,如同陷入了危機一樣不停地大喊大叫,混雜著憤怒的咒罵聲和哀鳴。仿佛被他們的叫聲和黑暗
所壓迫,一彌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膝蓋陣陣發抖。他想保護身邊的維多利加,于是伸出手去。
維多利加不在。一彌小聲喊著她的名字,用手摸索著。
不安漸漸加深。對于維多利加的擔心也漸漸增加。
但是,停電只維持了一瞬間。突然燈光又亮了。照出整個房間,明亮到令人目眩。站在角落里的維多利加看見彎著腰,兩手伸在半空的一彌,嚇了一跳。
「我說,你這是在干什麼?」
一彌慌慌張張地收回手。
休閑室被死一樣的沉寂所包圍。剛才發出大叫的男人們,仿佛從睡夢中醒來一般沉默著,難為情似的低著頭。不知是因為放心了,還是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突然,奈德高聲發出慘叫。
大家都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他。
奈德盯著一面牆壁。是有吧台的那一面牆壁。站在那附近的紅禮服女孩也正吃驚地看著奈德。
奈德以舞台演員特有的誇張完美的動作,舉起一只手,指向牆壁。靠在吧台上的女孩隨著他指的方向,慢慢回頭。
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然後,女孩發出了像哭泣一樣的尖銳慘叫。
「哇啊啊啊啊啊!」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相繼發出叫聲。
牆壁上出現了幾秒鍾前還沒有的東西。像是用血寫成的巨大文字。血字留下了某個信息。
那是——
〈從那之後,十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
這次輪到你們了。
箱子已經准備好。
來吧〉
〈”野兔”,快跑!〉——
體面男發出一聲大叫。
「哇啊啊啊啊啊!!」
一旁的胖男人似乎受他的影響也陷入了恐慌,大聲叫道。
「那份邀請函!」
「箱庭晚餐!」
「主菜是野兔!」
「觀賞野兔奔跑的不是我們。我們就是野兔!!」
八個男人有一屁股坐下的,有抱著腦袋的,有暴跳如雷的,姿態各異。
他們自言自語地說著奇怪的話,發出恐怖的叫聲。一彌他們幾個則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吃驚地看著這些人。
「是幽靈!少年他們回來了,要把我們當作活祭品!」
「這些血字就是鐵證!」
胖男人站起身。
他跑起來,想逃出休閑室。跑到門口,男人抓住門把手拼命拉。
剛才為止還鎖著的門,這次卻不知為何很容易地打開了。
男人邁出一步,正欲沖出門去。
從走廊那邊飛來了什麼東西。是一道黑色。一彌似乎看到了一條用粗畫筆畫出的黑線。
那條線直刺男人眉心,從後腦露出一小部分後,停住了。曾經的黑線如同用紅色魔術筆描過一樣,只有頂端被染成了紅黑色。
不是線。
是弩箭。從走廊飛過來的。
大家都呆呆地遠遠看著這副景象。沒有一個人動。
男人的頭部簡直像是用柔軟的材料做成的,毫不費力地被弩箭刺穿了。
從後腦露出了沾滿血和腦漿的弩箭頭。
因為箭的沖力,男人一瞬間僵立住,然後後仰。
咚!
倒下了。
一秒鍾的寂靜之後,「啊啊啊啊啊!」女孩發出近似哭聲的慘叫。然後慌慌張張地辯解。
「我、我剛才還想試著開這扇門的!打不開啊!真的,相信我。不過如果打開了,我就!」
維多利加眯著眼,盯著女孩因為恐懼而僵硬的臉。
但剩下的七個男人根本沒聽女孩說了什麼。他們只是愣了一下,就不知由誰帶頭跑進了走廊。
他們一個接一個說著奇怪的話。
「這扇門已經安全了!陷阱解除了!!」
「甲板,朝甲板!」
「快逃!會被船殺死的!」
他們跨過尸體奔向走廊,跑了起來。爭先恐後地爬上階梯,沖向甲板。
維多利加他們面面相覷。
奈德的臉因為吃驚和疑惑扭曲著。
「我們也追上去吧?」
一彌和維多利加,還有奈德和年輕女孩四人也提心吊膽地走進走廊。
走廊到處點著洋燈。建造奢華的走廊,每走一步,腳都會因為深紅色絨毯的舒適柔軟而陷入地板。不久前面出現了階梯。當他們登上階梯,打算走上甲板時,走在最前面的奈德邊
歎氣邊自言自語道。
「下雨了。變天了」
位于船尾的狹小甲板。大雨不停擊打著甲板,周圍只有雷聲轟鳴的夜空和黑暗的大海。甲板由于雨水變得非常光滑,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滑倒。
黑暗的天空上,連星星也消失了,陰沉沉的。
海面上,黑色的浪花不停地翻滾著。僅僅看著就覺得仿佛要被卷入這股黑暗。浪花發出巨大的聲響。
女孩皺著眉。
「天氣真糟」
奈德回過頭問。
「這樣一來,救生艇也沒用了吧?」
「是啊,那當然。這種天氣坐汽艇根本就是自殺行為。轉眼就會翻船。」
聽到女孩的話,男人們都回過頭,怒吼道。
「那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一旁的奈德突然叫了起來。
「對了,可以去掌舵室!駕駛這艘船回陸地!」
聽到奈德的話,男人們又爭先恐後地跑了起來。
在濕潤光滑的甲板上,焦急的男人們開始一個個摔倒,扭傷腳,與此同時發出憤怒的罵聲。
終于找到了掌舵室,因為上了鎖,奈德用身體撞開了木門。率先沖進去的他卻帶著一副僵硬的表情走了出來。
「不行」
「為什麼!?」
男人們氣憤地問道。奈德也似乎生起氣來。
「舵被破壞了。這樣這艘船動不了了。」
「騙人!」
幾個男人推開奈德沖進了掌舵室。奈德踉踉蹌蹌,差點摔倒。男人們從掌舵室走出來,很不甘心地嘟囔著。
「是真的。被破壞了!」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
沒有人回答奈德,大家只是站著。
看來這艘〈QueenBerry號〉只是毫無目標地在暴風驟雨的大海上漂浮。沒有水手,連要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只是在海上漂浮著。
男人們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逼問奈德。看來他們認為奈德對船最為了解。可是奈德似乎很為難。
「可是,那接下來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啊。啊,對了,用無線求救怎麼樣?海上救援隊會來。」
「那你快求救啊!別磨磨蹭蹭的!」
男人們異口同聲地叫道。
奈德一時氣結。但重新平靜下來後,他指著甲板的相反方向船頭部分。
「無線室在船頭。去那里吧!」
「快點!」
雨滴打在皮膚上,很疼。
甲板大約寬二十多米,可能因為船頭在很遠的對面,黑暗中根本看不見。
正在跑的奈德突然站住了,他搖了搖頭。
「怎麼了?」
「不行」
從後面趕上來的女孩也叫起來。
「這里有裝飾的煙囪。太大了。作為船的裝飾很不自然。總之,不可能去對面」
雖然與黑暗融為一體很難看清,但那里的確有黑色巨大的煙囪。看不見船頭部分,不是因為暗,而是煙囪擋住了視線。是一彌剛開始被帶上船時看到的煙囪。
這是注重裝飾的客船上經常使用的裝飾用煙囪。
但卻異常巨大,讓人覺得與船很不和諧。它隔開了船的前半部分和後半部分。但按煙囪來說高度卻很矮。
一彌和奈德分別確認了煙囪左右兩邊,無路可走。船的甲板上連接船頭和船尾的道路被這個奇怪的煙囪完全切斷了。
年輕女孩回頭看著男人們。
暴雨打濕了她的黑發和裙子,粘在她白皙的肌膚上。
「從上面過不去。必須回去,通過船內部才能去對面。」
「不要!」
男人們用顫抖的聲音大聲抗議。
「回到船里就成了野兔了!絕對不要!」
「野兔是怎麼回事!?」
女孩也不耐煩地對男人們叫道。
奈德也站到了女孩旁邊。
「沒錯。從剛才開始,就不明白大叔你們在說什麼。那些血字也是。你們是知道的吧?把你們知道的告訴我們!你們有這個義務吧!!啊,喂」
體面男大聲叫了起來,指著救生艇。男人們開始合力把救生艇降下來。但大海波濤洶湧,暴雨和巨浪使船激烈搖晃,這種狀態下實在不適合把船放下海。
奈德和女孩,一彌拼命地阻止他們。
「這種天氣下這麼做會翻船死掉的!」
「吵死了,閉嘴!」
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坐進了船里。完全不顧大聲叫著阻止他們的奈德幾個,打算逃走。
體面男在坐上船的一瞬間,突然表情變得很不安,回頭看了看。
女孩對他喊。
「真的很危險!留下來!」
體面男用充滿血絲的眼睛困惑地看著天空。
經過幾秒鍾沉默。
「我知道了。」
男人逐一看著洶湧的大海,汽艇和留下的年輕人的臉。
乘上汽艇的男人們毫不理會體面男,甚至頭也不回。然而目送著他們的體面男的眼睛里,卻反而充滿著困惑和焦躁。
救生艇無視女孩的聲聲阻止,緩緩降到海上。
坐著六個男人的汽艇降到了海面。
一彌幾個靠著欄杆,探出身去,目送著他們。
短短的一瞬間,汽艇被海浪搖晃了一下。然後,隨著巨浪的拍打左右劇烈地搖晃,船翻了。
一彌叫了起來,束手無策地看著漸漸消失在海里的男人們。
男人們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就被拖入了海底。波濤中出現了白色的泡沫,在海面上漂浮。汽艇也消失了。
短短幾秒。
暴雨無情地敲打著留在甲板上的幾個人的身體。
一彌抬頭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奈德和女孩。
奈德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嘴唇發青,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然後,女孩。
女孩臉上奇異地浮現了滿足的笑容,低頭看著漸漸消失的汽艇。眼神冰冷地讓人覺得恐怖。
紅唇微微動著,似乎在說著什麼。
這話並不是說給別人聽的。但一彌還是隱隱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
女孩如此說道。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嘛。虧我還警告了你們。」
突然,女孩發現了看著自己的一彌。于是又看著一彌,以無聊的口氣說道。
「大人總是這麼蠢。自信滿滿,盡做些不可理喻的事。」
她聳聳肩,往回到船艙的階梯走去。
「喂這種時候你怎麼這麼說!太不注意言行了!」
女孩沒有聽見一彌的聲音。
一彌帶著憤怒和驚訝,目送著女孩離去的細小身影。
4
存活下來的五人,打算回到之前的休閑室里去。
他們無精打采地回到走廊,通過依舊打開的門,走進休閑室。
然而。
最先踏進休閑室的女孩,睜大了眼睛。
她慢慢地用雙手捂住嘴,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跟在她後面正打算走進休閑室的一彌很驚訝地問道。
「怎麼了?」
「啊、啊、啊」
女孩閉上了眼睛。
然後再次發出慘叫。
「哇啊啊啊啊!」
奈德急沖沖地從走廊另一頭趕來,大聲叫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女孩開始哭泣,眼淚不停落下。
她一邊顫抖,一邊舉起纖細的手臂,指著休閑室里。
「這房間、這房間」
「怎麼了?」
「我受夠了!」
一彌從女孩旁邊探頭看去。
然後,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休閑室與剛才的樣子截然不同。
牆壁,天花板,還有地板休閑室在這幾分鍾之內,完全被水浸透了。吧台,桌子,酒瓶也一樣,仿佛長年躺在海底的沉船一樣,牆壁腐朽,濕嗒嗒的,天花板上也滴答滴答地
不斷地滴下髒水。
黯淡的洋燈把浸透了水的休閑室照得泛白。
女孩開始歇斯底里地痛哭。奈德站在她旁邊,驚惶失措。他安慰似的說道。
「這間休閑室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牆壁上的字倒是還在」
牆壁上還寫著和剛才一樣的血字,被洋燈的白光照得很恐怖。奈德走了幾步,輕輕踢到了腐朽的桌子,咯嚓一聲,桌子塌了。一股海水的腥臭味一下子從破裂的殘片中沖了出來。
地板半爛似的柔軟,踏在上面,一種粘稠的不適感自腳底傳來。
「喂」
最先進入被水浸透的休閑室的奈德轉過身。站在休閑室的正中,呆呆地看著這邊。
他慢慢地指向門附近的地板。用顫抖的聲音和求助的眼神看著一彌他們開口了。
「喂。剛才的,被弩射死的大叔的尸體在哪里?」
女孩突然停止了哭泣。
一彌也吃驚地看著四周。
尸體消失了。被水浸透的休閑室里哪兒都沒有尸體的影子。四濺的鮮血和腦漿也消失地干乾淨淨。
女孩開始邊哭邊說。
「消失的那家伙很可疑!肯定是那家伙干的!把我們關起來,裝死,讓我們害怕來給自己取樂。喂,你快給我出來!你在哪里!」
她沖進休閑室,大聲喊著,一一檢查桌子下面。奈德無奈地說。
「冷靜點。那家伙確實死了。我確認過了,是真的。」
「那你也是他一伙的吧!?」
奈德皺起眉。
「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兩人互相瞪著對方。
這時,沒坐上那艘汽艇的體面男突然插進了兩人之間。
「你們別吵了。煩死人了。」
「你說我們煩?」
「總之,坐下吧。我累了」
五個人互相看了看彼此。
然後各自挑選不太濕的椅子坐下了。
奈德一副靜不下心來的樣子,開始抖腿。他每次抖一次腳,積在地板上的海水就發出啪唧啪唧,令人難受的聲音。年輕女孩蒼白著臉,一坐下就用雙手抱著自己的頭。黑亮的頭發
散落在她的膝蓋上。體面男非常安靜。連嘴唇也微微發紫,顯得很害怕。
只有維多利加與平時沒什麼不同,優雅平靜地坐著。一彌看著她,突然覺得放了心。
五個人依次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體面男先開口。
「我叫莫里斯,是索貝魯王國外務省的干部。」
然後就沉默了。接著是年輕的女孩。
「我是朱莉"蓋爾,職業沒有。父親擁有一處煤窯。」
看來是有錢人的大小姐。莫里斯鼻子里哼了一聲。很生氣似的插了一句。
「什麼嘛。反正不工作就也一樣能活,不是挺好麼?」
聽到這句話,出身並不寬裕的舞台劇演員奈德"巴克斯塔微微皺了一下眉。
一彌和維多利加報上名字時,莫里斯似乎聽過維多利加的名字,突然改變了態度。對其他三人則依舊很傲慢。
五個人都筋疲力盡地坐著,互相盯著彼此看。
女孩朱莉"蓋爾似乎稍微平靜了點,小聲說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里是哪里?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真是的。我也完全摸不著頭緒」
「我也不明白」
莫里斯看著下面不說話。其余三人雖然異口同聲地提出了疑問,卻漸漸開始注意安靜的莫里斯,以及一動不動觀察著莫里斯的維多利加。
無聲的緊張在房間里蔓延開來。
于是,在這種緊張即將到達極限時
一直沉默不語的維多利加突然開口了。
她用嘶啞卻清晰的聲音說道。
「莫里斯」
被叫到的男人吃了一驚。
大家都看著他們兩個人。
莫里斯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動彈不得,等待著維多利加接下去要說的話。
維多利加開口了。
「我說,你剛才,在我朋友想去碰那個花瓶時,警告過他。」
「啊,是」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個機關?」
莫里斯咬著嘴唇。
朱莉和奈德也輕輕叫了一聲啊。
沉默覆蓋了被水浸透的昏暗休閑室。
啪唧啪唧。
一片寂靜中,只有令人不快的水聲回蕩著。
維多利加繼續追問沒有回答她問題的莫里斯。
「除了我們這四個年輕人以外,你們似乎都認識。只有上了年紀的八個男人說出了那些我們不明白的話。其中存活下來的只有你,莫里斯。你是不是應該向乘上這艘船的年輕
人解釋一下呢?」
莫里斯繼續更加用力地咬著嘴唇。
啪唧啪唧。
只有水聲在回蕩。
不久,莫里斯似乎放棄了,他抬起頭,含糊不清地小聲說。
「因為一樣。」
「什麼一樣?」
「和十年前的那時一樣。所以我知道。」
莫里斯抬起像死人一樣慘白的臉,張開變成紫色的嘴唇說道。
「這艘船是十年前沉入這片地中海的〈QueenBerry號〉。也就是說,那個又開始了。所以我知道。」
獨白-monologue2-
1
覺得有人在搖自己的身體。
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瞳正擔心地看著我。和眼睛一樣烏黑的長發直直地垂到地板上。
是一位和我年紀差不多的漂亮少女。
「呃!」
想起身,但頭卻很疼,我不由得呻吟起來。少女輕輕啊了一聲,趕快用纖細的雙手來扶。
這是哪里?
發生了什麼事?
我輕輕按著腦袋觀察四周,這是一間很大的休閑室。到處擺放著高級的古董圓桌和椅子,角落里有吧台,上面排列著很多酒瓶。這里還設置了小舞台。樂譜被翻到中間。
木紋閃閃發亮的地板上,倒著很多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好像有十幾個人,每個人都在按自己的頭,嘟噥著頭疼。
我注意到聚在這里的孩子們人種並不一樣。白皮膚的占了絕大多數。但從其中混雜著典型日爾曼風格的金發碧眼,個子高大的少年,以及看起來在地中海長大,皮膚被太陽曬得黝
黑的卷發男孩,可以得知國籍各不相同。還有黃皮膚的小個子男孩。雖然有一個淺黑膚色的小個子男孩,和一個同樣膚色的女孩,但兩人卻發現對方所說的話並不是自己國家的,
所以很疑惑。
雖然能聽懂他們發出的類似抱怨頭疼的吵嚷聲中有英語和法語,但大部分是語速很快,讓人聽不懂的外語。
旁邊一個黃皮膚的少年走了過來,幫孩子站起身來。孩子用法語說了句「謝謝」,他似乎聽懂了,點了點頭。
「這是哪里!?」
響起了一個清晰的英語發音,因為聲音很大,孩子們都回頭看向那里。
那里站著一個白人少年。很瘦,短發。帶有雀斑的皮膚,被太陽曬得很健康。
「被坐著奇怪馬車的大人抓住,吃了飯以後就睡著了。醒來之後就在這里了。頭好疼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站起來,告訴他我也一樣,于是那少年很不安的問道。
「大家也都是這樣嗎?」
只有懂英語的孩子們點了點頭。
雀斑少年環顧了一下休閑室。在房間里煩躁地走了一圈之後,他抬起頭,看著大門。
伸手去抓門把手。
打開。
被吸引住了一般靠近門,窺視了一下外面。外面是長長的走廊。明亮得晃眼的洋燈照著豪華的木制牆壁和深紅色的絨毯。
雀斑少年皺著眉,不安地回頭看著房間里。
「喂」
他歪著頭半信半疑地說。
「是不是在搖?」
「是的。」
聽他這麼一說,的確發現地板在慢慢地左右搖晃。很有規律,每隔幾秒就左右搖晃一下。
這是哪里?
為什麼會在這里?
正這麼想著,一個按著自己腦袋的女孩突然抬起了頭,用尖利的聲音大聲叫道。
「是地震吧?沒錯,發生地震了!」
休閑室頓時陷入混亂。
有的孩子甚至慌慌張張想鑽進桌子下面。就在現場即將失控時,剛才幫助我的中國少年開口了。
「不是的。」
用的是發音純正的英語。
大家都回頭看他。
「這種搖晃不是地震。」
「為什麼這麼說?」
雀斑少年反問。中國少年冷靜地說。
「因為這里不是陸地。」
「你說什麼?」
「這種搖晃是波浪。我們在海上。這間房間恐怕是船艙其中的一間。我想這不是陸地上的建築,是船。」
休閑室里刹那間又恢複了寂靜。
2
雀斑少年帶著幾個從頭疼中恢複過來的人走進了走廊,其中也包括剛才那個中國少年和一開始叫醒我的黑發少女。
洋燈的燈光刺眼地照著走廊。深紅色的絨毯是從沒踩過的高級貨。每走一步就輕飄飄地陷下去,腳被絆住幾乎快要跌倒。
聽到我的抱怨,中國少年說。
「嗯。這里一定是船上的高層。」
「為什麼?」
「這種客船,上層是提供給出高價享受豪華旅行的一等乘客使用的。所以休閑室,客房,連走廊都很豪華。」
「往下的話,就變成擠滿二等乘客,三等乘客的便宜客房以及船員的房間了。所以照明也不怎麼樣,絨毯也換成了舊的。再往下就是貨艙和鍋爐房。那里會有點髒,簡直不像是在
同一艘船上。」
「你很了解嘛。」
雀斑少年有點懷疑地小聲說道。聽到這話,中國少年苦笑。
「喂喂,你不要懷疑我啊,我只不過是以三等乘客的身份坐過這種船而已。」
「唔」
他們邊走邊開始彼此做自我介紹。
雀斑少年說自己叫休伊。中國少年姓楊。
「你呢?」
既然被問道,我就回答了。
「阿萊克斯。請多關照。」
「是法國人嗎?這個,你一開始說了法語,而且英語有點口音。」
「不,不是的。索貝魯人。」
「原來如此。那國家的官方語言是法語嘛。」
黑發女孩似乎既不懂英語也不懂法語。但似乎明白大家在做自我介紹,指著自己說。
「我姓李。」
然後用手指告訴大家她現在十四歲。
和楊說的一樣,有豪華休閑室的那層的確位于船的上層,因為他們登上階梯後,就直接來到了甲板上。
他們依次走到甲板上。木紋老舊的甲板,每當少年他們有人走上去,就發出咯吱咯吱很硬的聲音。
走上甲板的少年們全體愕然地站著。
那里,真的是海。
夜晚的大海。
在街頭時,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濃重黑暗覆蓋四周,黑色的波浪嘩嘩地翻騰著。遠處掛著一輪青白色的月亮,使海面上浮現一道光亮。所能看到之處都是一片黑暗的大海。
海上除了這艘客船以外,看不到任何其他東西的影子。
一位少年在甲板上奔跑。
「喂!」
他大聲喊道。
「有人嗎!救命!」
只有波浪在靜靜地翻滾。
另一個匈牙利女孩也跑了起來。個子很高,是個很豐滿的少女。她抓著欄杆,正打算大叫。
咻!
突然出現一種奇怪的聲音。
隨著如同切過風一般的聲音,響起了少女尖利的慘叫。
休伊急忙問。
「怎麼了?」
「什麼東西擦過了我的臉,我剛走到這里,就從那里有什麼東西飛過來,從海那邊」
休伊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臉。
他的手立刻沾滿了粘稠的鮮血,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到。
少女的右臉被什麼東西削過似的出現了一道淺淺的傷痕,鮮血就是從那里流出來的。自己發現了這道傷痕的少女發出慘叫,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我和黑發的李兩人把少女攙起來。
休伊他們去檢查了少女指的方向,但實在太暗了,不知道飛來的是什麼東西。
跑進掌舵室的楊回來,搖著頭說「不行」。
「舵壞了。不,是被破壞了。」
「為什麼?我們為什麼會在這里?而且這艘船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任何人的跡象。為什麼這里只有孩子?」
面對大聲叫嚷的少年,楊為難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
休伊站了起來。
「這樣呆在船上最後也只可能死。對了,無線呢?這種船應該有無線吧?」
「沒錯。喂,阿萊克斯無線室應該是在船頭吧。」
楊問我,但我是第一次乘這種船,于是搖搖頭。
「應該是在那里!」
楊和休伊說著,兩個人跑了過去。
但立刻又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怎麼了?」
「不行。有一個好大的煙囪,切斷了通道。從船尾這里去船頭,在甲板上走不過去。我想大概是裝飾用的煙囪不過也太大了,簡直像是故意造得這麼大,好讓我們不能去
無線室」
「那怎麼辦」
休伊抬起頭。
「有辦法。不走甲板,回到船里去。走下階梯,通過走廊往船頭走,再爬上那一邊的階梯就可以了。這樣就可以去對面,用無線向海上救援隊呼救。」
「沒錯,一定很快就會來的。」
突然手臂上有種柔軟的觸感,是李很不安地靠了過來。雖然語言不通,我還是向她點點頭,告訴她不用擔心。
我們攙著臉頰受傷的匈牙利女孩,再度走下階梯。
洋燈的燈光依舊刺眼地照著走廊。但總覺得絨毯似乎和剛才不太一樣。不自覺會看成血一般烏黑的顏色。被攙著的匈牙利女孩開始輕輕地哭泣。我看了看李,兩人用盡全力地扶著
她——
我們回到原來的休閑室,從頭疼中恢複過來的少年們都看著受了傷的少女,嚇了一跳。
休閑室里,留下來的少年們各自坐在椅子上,不安地低著頭。明亮的吊燈下,他們臉上卻都是青白色,眼神也都很黯淡。
他們一個個站起來問道。
「怎」
「怎、怎麼回事?」
問題接踵而來。休伊阻止了他們。
「我來說明。」
休伊代表我們把甲板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向大家做了說明。然後提議大家一起去無線室所在的船頭。沒有人反對,大家都無力地點點頭。
所有人都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名字,年齡和國籍。怎麼會來到船上的。
有一點每個人都不同。國籍。
英國,法國,德國,澳大利亞,匈牙利,意大利,美國,土耳其,阿拉伯,中國,還有索貝魯。
雖然語言完全不通的除了李還有幾個人,但看起來十一個少男少女中沒有兩個人國籍相同。簡直像是從世界各地挑出來集中到這里的。
但也有共同點。
所有人都是孤兒。就算這樣消失,也沒有人會來找他們。
3
再次走進走廊。這次是全部十一個人,一個接一個。通過同樣的走廊,往剛才相反的方向走去。
因為不安,我似乎又開始頭疼了。于是輕按著頭不自覺地呻吟起來。李注意到我的樣子,停住了腳步。
「阿萊克斯」
李指了指掛在她脖子上的心型吊墜,是亮晶晶的琺琅做成的粉紅色吊墜。她抓住我的手,有點強硬地讓我摸著那塊吊墜,然後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放松的姿勢。
看來心型吊墜是李的護身符。她應該是想對我說有了這個你也不用擔心。
她黑色的眼瞳閃耀著溫和的光芒。真是個體貼的人,我想。于是感激地朝她點了點頭,再次跟在大家後面往前走。
領頭的休伊和楊突然大聲叫了起來。大家吃了一驚,停下腳步。
「堵住了。」
休伊說道。
「你說什麼!?」
臉頰受傷的匈牙利女孩撥開眾人擠到前面。因為她用兩手分開了大家,即使我站在最後,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前面的東西。
是牆壁。
高達天花板的黑色牆壁堵住了走廊。這樣一來走不過去了!楊轉過身,臉色都變了。他在走廊上跑了起來。
「楊!?」
我叫他,他回過頭看我。
「這一層應該不止這一條走廊,我要去確認有沒有可以通到船頭的走廊!」
大家都點頭同意,跟著楊跑了起來。
但是走廊都被黑色的牆壁阻斷了。匈牙利女孩第一個開始抽泣起來。其他有幾個孩子也受她影響哭了起來。
休伊和楊兩人小聲商量之後抬起頭。
「大家去找升降梯!」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休伊很堅定地說。
「到下層去。那里也許沒被這種牆壁堵起來。聽懂了嗎?好了,找升降梯!」
楊指著走廊的一頭。
「那里有。」
兩人不由分說地帶頭跑了過去。
升降梯在一個格外明亮的角落里。一扇令人覺得恐怖的鐵柵欄閃著黑色的光澤。旁邊還有一段白色發亮的瓷磚做成的樓梯,但不知為何卻沒有開燈,所以只有那里很暗。
休伊看了看少年們。
「也有樓梯,你們打算怎麼辦?」
大家面面相覷。
可能因為害怕黑暗的樓梯,大家爭先恐後地走進升降梯。休伊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年們不停地往升降梯里擠,不久回過神來說。
「還能再乘兩個人左右吧楊,阿萊克斯,你們倆帶領他們到下面一層去。」
「你呢,休伊?」
我問道,卻只見他拉著李的手往樓梯方向走去。
「我和李從樓梯下去。好了,我們在下面見。」
李回頭看著我們,揮揮手,很可愛的動作。我和楊彼此看了看對方,擠進了升降梯。
咣當,咣當!
鐵籠子發出粗魯的聲音關上了。
隨著轟轟的響聲,升降梯緩緩降了下去。
照明燈白晃晃地照著,每個人都懷著緊張的心情,沉默不語。
就在此時——
「哇!!」——
一陣少女的尖叫突然響起。是李的聲音。
楊急忙想打開鐵籠子的門。升降梯停在了下面一層,過了一會兒,鐵籠子搖晃著,發出粗魯的聲音慢慢地打開了。
大家跌跌撞撞地飛奔出升降梯。
「李!?」
「怎麼了,休伊!」
所有人沖向黑暗的樓梯。
但因為周圍太暗了,大家都摸不清方向,只好大聲叫著他們的名字。上面隱約傳來抽噎聲。
「李!?」
我正打算沖上去,楊從升降梯里找到了應急用的手電筒,趕了過來。我打開開關,往上面黑暗的樓梯照去。
手電筒白色模糊的圓形光束照到了一具尸體。
所有人都輕聲發出了悲鳴,站著一動不動。
休伊倒在那里。
他像一個壞掉的提線木偶,躺在樓梯的休息平台處。趴在地上,左手被壓在身體底下,右手則緊貼著腰際。
一旁的李似乎被嚇得不輕,蹲在地上。
「怎麼回事!」
德國少年朝李怒吼。這個少年個子很高,有著近似成年人的體格,看上去遠遠超越他十四歲的實際年齡,很有威懾力。
但是,聽到他怒吼的李卻無法解釋。她用手勢加上動作,表示她追著休伊下了樓梯,就看到他倒在這里。
德國少年用帶著德國口音的英語不耐煩地吼道。
「這種動作看不懂!」
他奔向休伊,想去探他的脈搏。他抓起頭朝這里躺著的休伊的右手,用手指搭著休伊的手腕內側。
脈搏完全停止了。
「怎麼會死的!?」
不知是誰問了一句。李搖了搖頭,表示她不知道。
黑暗的樓梯里只有楊拿著的手電筒發出圓形的光束。而楊似乎因為過于吃驚,手電筒掉了下來,圓形的光朝下落去,發出咣、咯啦咯啦滾下樓梯的聲音。樓梯再次回到了一片
黑暗。
寂靜,仿佛死一般沉重。
然後,有人突然發出了尖利的慘叫。
「不要!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是那個臉頰受傷的匈牙利女孩的聲音。接著發出了奔下樓梯的聲音。我正想去追她。楊也大吃一驚。
「喂,你去哪兒!別走散了!」
沒有回答。楊又叫了一聲。
「不和我們呆在一起的話很危險!」
我追到下面一層的走廊。看了看附近,看到了女孩跑進黑暗的背影。她轉過走廊,不見了。
「喂!」
跟在我後面追來的少年們彼此看了看。
總不能不管她。于是以升降梯為集合地,我們開始在這一層散開,四處找女孩。
4
走廊有點暗。
只不過往下了一層,燈光就比最初所在的休閑室走廊暗了一些。從走廊的木紋也能看出,使用了有明顯木節的木料。深紅色的絨毯大概已經使用了一段時間,上面很多處都泛黑了。經常被人們踩的中間部分也起毛變薄了。
兩邊排列著單人客房。走廊單調地向前延伸,幾乎讓人有徘徊在同一個地方的錯覺。
我獨自踩在過于柔軟的絨毯上,感到越來越不安。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不知為何不想轉過下一個拐彎處。腳步幾乎不聽使喚地要停下來了。自己給自己打著氣,勉強地,慢慢地轉過了那個拐彎處。
那里。
站著我們正在找的匈牙利女孩。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仿佛嚇了一跳,瞪大眼睛,身體僵直。那雙眼睛正對著我,我努力想避開她的視線卻沒成功。
女孩死了。
不知不覺,張開嘴,一種完全不像自己聲音的慘叫聲回蕩在走廊里。
她並不是站在那里,而是被戰斗刀從正面刺穿了喉嚨,釘在走廊的牆壁上。我搖搖晃晃地走近,想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向她伸出手去。
顫抖的手剛碰到,插在牆壁上的刀刃便松了,尸體滑入了我的手中。
很重。手上有沉甸甸的重量感。
聽到我的叫聲趕來的少年們一個個聚了過來。他們一轉過拐彎處便看到了尸體,于是發出大叫。楊提心吊膽地向我靠近。
「阿萊克斯你沒事吧?」
我無力地點點頭。
聚來的孩子們看到這副景象,都害怕地顫抖。不久,體格健壯的德國少年憤怒地大聲喊道。
「是誰殺了她?」
「不知道。」
楊的回答激怒了他。
「你說不知道!?」
「因為我們誰都沒帶刀啊。大家都是空手被帶到這艘船上來的。而且,這種軍隊用的刀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客船上呢?」
「那?」
大家面面相覷。
這時,遲來的李也趕到了這里。她看到女孩的尸體,大吃一驚,用手捂住了嘴——
死寂的走廊里,我抱著尸體,發現了一件不能對其他任何人說的事。
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古董櫃。抽屜被拉出了一點。從我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見抽屜里的東西。
里面有一把小型槍。槍身閃著不祥的漆黑光亮。
有武器。
這艘船里有武器。
可是——
為什麼?
2
五個人走進原來那間地板上躺著尸體的休閑室。
與被水浸透的休閑室相比,這間休閑室的枝型吊燈的光芒過于刺眼,反而讓人無法冷靜下來。他們隨便找了幾張座位坐下,相視無語。
維多利加抬頭看著寫著血字的牆壁,眼神銳利,仿佛緊緊瞪著那些字。不久,她指向牆壁旁邊的吧台。
「久城,你去看看那里面。」
「啊?」
「這是重組混沌之後得出的答案。恐怕那里應該有剛才查看時沒有的東西,我說。」
一彌迷茫地站了起來。他走近吧台,按照維多利加所說,探頭看了看里面。似乎是被偷偷藏起來的某種亂七八糟地揉成一團的東西掉在地上。一塊大布?不,不是布。這是
「是壁紙。」
一彌不由叫了起來。聽到他的叫嚷,朱莉和奈德也站起身,一起來查看吧台里面。
「啊!?」
「這麼說,難道?」
那個被揉成一團的東西是和牆壁一模一樣的壁紙。被人揉得皺皺巴巴,硬塞進那里。
隨後來到吧台的莫里斯嚷了起來。
「這、這是這真的是壁紙!?」
「沒錯。」
維多利加冷靜地點頭。
「聽好,莫里斯。的確,在短短十秒鍾內,不可能在牆壁上寫這麼大,這麼多文字。但是,對于把事先寫好的文字上覆蓋的壁紙一口氣撕下來藏好來說,時間應該很充分吧?」
奈德長長地呼了口氣。
一旁的朱莉邊擺弄著心型吊墜邊搖頭。長長的黑發晃動著。
「原來如此啊。」
「什麼嘛,想通了很簡單嘛。」
奈德又開始玩網球,朱莉則開始走五步轉一個彎的循環。大概是因為無法平靜下來吧。
莫里斯獨自顫抖著肩膀盯著他們。他叉著腿站著,挨個打量著每個人。然後,突然大聲吼道。
「喂,你們幾個!」
維多利加臉色不悅。
「你這是什麼口氣?」
莫里斯後退到牆邊,很害怕似的,依次看著一彌,奈德,朱莉,以及維多利加的臉。
然後,他並沒有針對任何人,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誰是〈野兔〉?」
其余四人不解地看著莫里斯的臉。
「〈野兔〉是指什麼?」
「是那些少男少女的別稱。我們曾經這麼稱呼那些孩子!」
莫里斯不停地顫抖著。
他背靠著寫有血字的牆壁,吼道。
「難道不是嗎?如果這不是幽靈船,不是詛咒,那會是什麼!?」
大家面面相覷。很快,朱莉叫了一聲「啊!」,用手捂住了嘴。
她小聲地說。
「難不成是複仇?」
聽到朱莉半信半疑的聲音,奈德也說道。
「哦,這樣啊!」
莫里斯顫抖著。
「少給我裝腔作勢!說起來,那些邀請函是給誰的?包括我在內,當時的大人不是都被叫來了嗎。他們都死了,只剩下我。但這里的四個年輕人你們到底是誰?不是十年前我
們那一方的人。那麼為什麼會收到邀請函?」
劇烈的呼吸使莫里斯的肩膀抖地更加厲害,他繼續說道。
「〈野兔〉並沒有都死光。有幾個人活下來,逃了出來。為了養肥他們,之後應該受到保證,過得很富裕。喂,你們之中有活下來的〈野兔〉吧?所以十年後的現在」
朱莉加快了擺弄吊墜的動作。奈德緊握著網球。
「為了向我們複仇,造了這艘仿制船,邀請我們來!」
「我沒有」
「我也沒」
兩個年輕人迷茫地看著彼此。
「那你們為什麼會有邀請函!」
一彌提心吊膽地為自己和維多利加解釋。
解釋他們是同年級學生。本打算周末乘坐游艇出海玩的。但臨出發時中止了。無聊之際,在游艇中找到了邀請函。
聽到一彌說游艇的主人是著名占卜師羅克薩努,而她已經被殺了時,莫里斯的臉變得慘白。
「羅克薩努大人被殺了!?」
「你認識她?」
莫里斯沒有回答一彌的提問。
緊接著,奈德開口了。
「我本來是孤兒,沒有家人。到十八歲為止都住在孤兒院。然後邊工作邊努力學習成為演員,終于有幸登上了舞台。不知不覺也變得小有名氣。這周」
奈德停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語速慢了下來。
「有人把花和邀請函送到我演出的舞台休息室。因為熱心的戲迷也會經常邀請我。正好演出完了,我也想輕松一下,所以就來了。」
說完之後,他低下了頭。
接著朱莉開始解釋。
「我剛才說過了,我父親是擁有煤礦的資本家。我從小就非常受寵。在大宅子里很自由自在,任性地被養大」
朱莉和奈德不同,語速很快。她滔滔不絕,似乎想趕快說完。
「事情就發生在前幾天。不知怎麼回事,我專用的車里,明明鎖上了車門,里面卻出現了那張邀請函。所以我很開心地來了。唉真是完全沒想到」
每個人都說完了。
莫里斯低頭陷入沉思。他皺著眉,神情嚴肅。
然後他抬起頭,指著奈德和朱莉。
「就在你們倆之中。沒錯吧?」
「為、為什麼啊!?你搞錯了。」
莫里斯瞄了維多利加一眼。
「這個少女的身份很明確。她是貴族小姐。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她朋友也一樣。而且年齡太小了。十年前的話,他們倆才五歲而已。沒有這麼小的〈野兔〉。他們應該都是十五歲
左右。」
「你為什麼能肯定?這孩子的身份只不過是她自己說的!實際上說不定是個來曆不明的小鬼。」
「不可能。貴族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和平民的氣質不同。也許像你這種暴發戶的女兒不知道,我自己也擁有子爵稱號,而且長年與上流階級接觸。所以我可以保證。這孩子的確是
貴族。」
「什你說我是暴發戶!?」
眼見朱莉就要沖上去揪住莫里斯,奈德喊道「住手!」,並阻止了她。
莫里斯輕蔑地看著兩人。
「〈野兔〉們是孤兒。出身貧賤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一個是戲子,一個是暴發戶女兒麼。最終到底誰會是那個撿回一條小命的少男少女哼!」
莫里斯看著天花板,笑了起來。
朱莉像野獸一樣發怒了,想上前揍莫里斯。奈德叫一彌快來幫忙。一彌也慌慌張張地按住朱莉。
朱莉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低吼。
「莫里斯,你自己不也很可疑!」
「你說什麼?」
一彌他們放開了漸漸冷靜下來的朱莉。她用受傷的野獸那種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危險眼神,瞪著莫里斯。莫里斯被逼到牆邊,膽怯地看著朱莉。
「那些〈野兔〉什麼的,也許有父母。或者有養父母。或是照顧他們的大人。不是嗎?」
「」
「十年前的話,莫里斯,你是三十五歲左右吧。二十幾歲時生的孩子就是十五歲左右。正好是你所謂的〈野兔〉的年齡。」
「我的女兒現在就讀于貴族學校。」
「你說自己是貴族,是外交部官員,也不過是自稱。在這艘船上,我們沒有辦法確認。說不定你是為了替死去的孩子複仇才造了這艘無聊的船。你也許就是一個瘋家長。沒錯,你
一定是一個因為孩子死了,所以瘋了的父親!」
「胡說」
莫里斯失聲笑起來。
然後他瞪著朱莉。
「我不允許你侮辱我!」
看到他的表情,一彌確信了莫里斯是貴族這一點。自從他來到這個國家以來,已經看到厭的貴族特有的尊嚴,裝模作樣的態度,莫里斯身上也有。這個男人看來沒有謊稱自己的身
份。
「對了,那個像偵探的小姑娘剛開始說過吧,多了一個人。我在旁邊所以聽到了。一開始在食堂的有十一個人,而我們在休閑室醒來時,多了一個人。成了十二個人。不在食堂的
那個就是犯人。看著我們亂作一團,心驚膽戰,然後死去,偷偷在心里笑。」
「什!」
「那個戲子當時確實在食堂。雖然當時很暗,連臉都看不清楚。但我聽到他無休止地在說那些無聊的演戲之類的事情。」
奈德有點不好意思,臉一下子紅了。
朱莉咬著嘴唇,瞪著莫里斯。
「但是,暴發戶女兒,你當時不在吧?」
「我在的!」
「沒證據。」
「你不也一樣。你的臉也沒有人見過。犯人就是我或者你嘍?」
「你!」
兩人互相瞪視。
朱莉用氣得發抖的聲音說道。
「而且莫里斯,你為什麼沒有上那艘救生艇?」
「那,那是因為」
「你的同伴們為了逃出這艘船,都爭先恐後地坐上了小船。對了,第一個提出坐救生艇逃生的不就是你嗎?可是大家都坐上船下海時,只有你沒坐。」
「那是。不是因為你們朝我叫,說很危險嗎?」
「這麼說你是乖乖聽了暴發戶的話嘍?貴族大叔?」
朱莉挖苦地說道,這次換成莫里斯緊握拳頭欲沖向她了。一彌他們急忙擋在兩人中間。
和氣喘籲籲的莫里斯互瞪的朱莉,突然肩膀哆嗦了一下。
「噓!」
她舉起食指放在嘴前,沉默地傾聽著。
奈德小聲問道。
「怎麼了?」
「水。」
朱莉的臉由于恐懼而僵硬著。
「有水聲!」——
一彌打開門奔向走廊。
站定,傾聽。
然後。
嘩啦,嘩啦,嘩啦。
一彌覺得聽到有水聲隱約從下方傳來。正當他不知是怎麼回事而佇立原地時,突然莫里斯喊起來。
「浸水了!」
然後一下子當場跪了下去。奈德搖晃著他的肩。
「怎麼回事啊!大叔!」
「」
莫里斯沒有回答。奈德抓住他的肩使勁搖晃。莫里斯睜開了他緊緊閉著的雙眼。臉由于恐懼而抽搐著。他低聲說。
「在船底開個小洞,一點一點地讓水滲進來。由此就能設定時限。」
「啊?」
「這是,我我出的主意。」
「哈!?」
莫里斯沉默了一會兒,渾身顫抖著。
然後抬起頭。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大叫起來——
「快到無線室去!船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