聳立在聖瑪格麗特學園廣大校園正中央的校舍,從上空看來是座呈匚字型的巨大建築。有著石砌的大廳與走廊高聳的天花板。交錯的樓梯甚至會讓剛入學的學生覺得自己迷路了。
就在校舍二樓一向廣闊的教室里,已經有學生彬彬有禮但過度具有排他性的貴族子弟聚集,各自就座。時間來到早晨八點三十分。他們一邊等待早該到達的導師,一邊看著彼此。
所有學科的考試都已結束,課程也所剩無幾,學生們也放松心情,有的聊天、有的整理頭發,相當愜意。
就在教室的窗際,留學生艾薇兒獨自一人氣脹了臉,手肘倚在窗台撐住臉頰。打開的窗戶吹來夏天的風,吹動短短的金發。
久城同學好慢啊上午的課都要開始了。
唉歎了一口氣。
窗外是整片映照夏日陽光,眩目耀眼的庭園。樹木的枝葉茂密生長,散發出鮮豔的綠色。點綴在各處的方型小涼亭屋頂有小鳥停在上面,發出吱吱的叫聲。
無精打采的艾薇兒從二樓窗戶俯視廣闊的庭園:
久城同學是從來不遲到早退的好學生,卻為了圖書館的事變成這樣。真是的,圖書館的女生到底有多可愛?我我也不差啊應該吧。算了算了,嗯究竟如何呢?
艾薇兒像是被飼主罵了一頓而頹喪的小拘,把下巴靠在窗台。難過地閉上眼睛。
吱吱吱涼亭屋頂的小鳥再度鳴叫。
難不成鏡子里映照出來的我,是經過自己內心美化之後的模樣?在久城同學的眼中,只看到一個土氣到家的典型英國女孩我不要這樣!
獨自一人喃喃自語,煩惱不停的艾薇兒,不停戳著附近的女學生。翻著課本的雙馬尾女學生終于忍不住回過頭來,眯起一雙凰眼,不耐煩地抬起頭:
什麼事?
呃、說真的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說起來有點不甘心,不過我認為你是我們班上最漂亮的。
真的嗎!?
女學生點了二、三次頭,把視線移回課本。喜不自禁的艾顴兒開始用雙手整理頭發。邊整理嘴里還一邊念著:久城同學怎麼還沒來又往窗外俯視。
視線前方,有個白色物體快步通過。
遠處太過眩目的夏日小徑,不知從哪走來一個前所末見的怪東西.艾蔽兒不由得出聲。
咦?並站起身來。
那是
洋娃娃。
光亮鮮豔的金色長發,有如散開的天鵝絨頭巾般垂到腳邊的陶瓷娃娃。白色荷葉邊和粉紅蕾絲,每走動一步就輕甄飄搖晃,珍珠紐扣在朝陽映照下反射眩目的光芒。正好從窗外校舍前方的小徑搖搖晃晃走過,雖然因為太遠看不清楚長相,但是嬌小、圓滾滾的荷葉邊、金色頭發,立刻抓住艾薇兒的少女心,美麗的模樣讓人愛不釋手。
好漂亮的陶瓷娃娃!是古董嗎?如果是這個世紀大量生產的東西,絕不可能是那個模樣。看起來真是閃閃動人,白皙光滑。薔薇色的臉頰,還能像人類一樣走動咦?
艾薇兒這才大吃一驚:
會走路!
剛才的女學生氣沖沖地抬起頭來:
你好吵耶。
對、對不起可是我剛才看到陶瓷娃娃像普通人一樣走路。曆史悠久的學園果然不一樣,一大早就發生有如怪談的事。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英國女生真是笨蛋。
什麼!
眼看就要和高傲的貴族少女吵架的艾薇兒。又叫了一聲咦!朝著窗外看去。
怎麼啦?
我知道會走路的陶瓷娃娃的主人是誰了。是塞西爾老師!因島剛才
窗外搖著荷葉邊與蕾絲走動的陶瓷娃娃,注意到沿著小徑匆忙走向校舍的塞西爾老師,連忙飛奔過去,渾然不知艾薇兒已經看到她了。塞西爾老師開始對著那個會走路的洋娃娃說話。
只看到老師生氣了,洋娃娃卻置之不理,打算一走了之。老師也不服輸,不知道在教訓什麼,最後終于不耐煩,伸手把洋娃娃
啊、抱起來了!
因為是洋娃娃嘛。
女學生對艾薇兒的話嗤之以鼻。艾薇兒看到老師雙手從腋下伸到洋娃娃的背後,將它整個抱超來,就這樣一直拖到校舍前面。洋娃娃整張臉脹得通紅,雙手雙腳不停揮動抵抗。洋裝裙擺的蕾絲也攤了開來,玫瑰紅的襯裙在風中飛舞,瞬間有如盛開的薔薇。
這時,從小徑那頭走來一位姿勢端正的東方少年久城一彌。手上抱著剛才並未攜帶的巨大金色書本。察覺到騷動而抬頭的一彌,看到洋娃娃之後,不知為何竟然跳了起來,沖到塞西爾老師和洋娃娃的旁邊,開始說些什麼。
和久城同學也有關系怎麼回事?我完全搞不清楚。
關上窗戶,預習功課吧?
可是,洋娃娃會動
艾薇兒布萊德利同學。你留學的這個地方,可是怪談學園喔?一到夜里銅像就會舉辦酒會、里面空無一物的盔甲奔馳、從沒出現過的同學是灰狼。只不過是洋娃娃會動算什麼?可以請你回到座位上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煩我!
艾薇兒聳聳肩。然後從剛才為了看清楚窗外而爬上的女學生桌上,跳回地板。
百般不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攤開課本,就在這時
少啰嗦,塞西爾是笨蛋!我要去時鍾塔。我的智慧之泉知道,利維坦之謎只有在時鍾塔才能真相大白。不要妨礙我!我死也要要去什麼教室!
雙手雙腳激烈反抗,維多利加放聲大叫。塞西爾老師就抱著這樣的維多利加,快步在走廊上。
我死也不要去什麼教室!絕對不去!
為什麼?
在一旁滿臉疑惑的一彌,以無法理解的語氣詢問維多利加。維多利加的瞼蛋因為惱怒而染成像蘋果一樣紅,很不甘願地說:
因為里面有一堆小孩!
你不也是小孩嗎?而且我也是啊。
可是量太多我就是不要!
量、量啊維多利加,你只要露個臉就好了。你之前都一直待在圖書館里,難得到下
面來,到教室露個臉又不會怎麼樣。
不要就是不要!
塞西爾老師若無其事地說:
反正今天所有的課程都已經停課了。因為學園里面發生事件所以,只要稍稍露個臉就好了。
我不要!
維多利加發飆猛力爭氣之間,塞西爾老師的心窩被維多利加的腳踢踢個正著。
嗚!塞西爾老師瞬間發出低沉的叫聲,然後一臉生氣的模樣站在教室的前面臉上帶著笑容,隨手將維多利加丟進教室。
原本吵雜的教室,突然因為不速之客而變得安靜。
翻開課本的艾薇兒,在聽到走廊傳來爭吵的聲音之俊,看到被丟進來的那個東西,啊!叫了一聲。
是剛才的陶瓷娃娃!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那個被丟進來的白荷葉邊與粉紅蕾絲洋娃娃,安份了好一會兒,終于像是對周圍環境有所警戒,連忙坐起身來,然後眼珠往上看著周圍。
學生們咽下口水,緊盯那團荷葉邊。
跟在後面進來的少年學生們叫他死神,極為懼怕的東方留學生久城一彌向洋娃娃伸出手。臉上浮起艾薇兒最喜歡的溫柔笑容,握住洋娃娃的小手把她拉起來。
你不知道自己的位子在哪里吧?就在這邊,維多利加。
教室一陣私語.
學生們互相對望。
(維、維多利加!?)
艾蔽兒倒吸口氣。
再度凝視自己先前誤認為精巧的陶瓷娃娃嬌小、美麗,渾然不似人間之物的少女。
那個模樣
完全不是全班最可愛或第二可愛的問題。肌膚有如白瓷一樣白皙光滑、臉頰是夢幻的薔薇色、美麗洋裝包裹的身軀相當嬌小,頭、手精致得有如天工雕琢。與衣裝的豪華成對比,留到腳邊的光亮金色頭發,沒有綁也沒有束,就像剛洗好一樣垂在背上。只有這一點讓人感到特異的野性氣息,為這位少女不可思議的嬌小模樣,增添凶暴的獨特氣氛。
少女學園里傳聞她是某個貴族的私生女、是灰狼轉生,謠言傳得滿天飛卻沒人看過,傳說中的翹課學生維多利加德布洛瓦。本人近在眼前的時候,更感覺她不是屬于這個世界。艾薇兒面無表情來回看著以不可侵犯的氣勢壓倒四周的嬌小美少女,和輕松握著她的手邊說話邊帶路的久城一彌好一會兒,最後要成快要哭出來的神情,嘴唇不停顫抖。
一彌似乎感受到她的視線,突然轉身。和艾稚兒眼神相接時,臉上露出微笑:
嗨,艾薇兒。
嗯、嗯
剛才真是對不起。等一下再說啰。
嗯
看到一彌笑容的艾薇兒,稍微放心了。再度看向窩在窗邊的坐位,低頭盯著鞋尖的美少女維多利加德布洛瓦的側臉。
無所事事的維多利加不安地拾起眼珠環視四周。又低下頭。不斷重複這兩個動作。剛才還是薔薇色的臉頰,因為害怕、憤怒等種種情緒顯得暗沉,通透的白皙肌膚不一會兒就變得蒼白。艾薇兒不禁有些擔心,回頭看向一彌,但一彌好像完全沒有注意,端正坐在自己的位子,眼睛看著站在講台上的塞西爾老師。
各位同學,今天早上發生了不幸事件。因此今天停課一天。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發考卷,叫到名字的人請到前面來。接下來請大家回到宿舍房間,繼續用功讀書。遺有,因為暑假快要到了,絕對不可以翹課
塞西爾老師一一叫到每位學生的名宇,開始發還考卷。
另一方面,維多利加則是一副隨時都會暈倒,從椅子上滾倒在地的模樣.艾薇兒注意到她的樣子,不知如何是好地到處張望。對于這個初次見面的少女的擔心,以及幾近憤怒的心情僵持不下,讓艾薇兒越來越混亂。
(嗚,真是可惡我來捉弄她一下好了。這麼一來這個看來快要昏倒的女生搞不好會比較有精神,我也會舒服一點。嗯,一下就好)
低頭盯著鞋尖一動也不勤,一臉蒼白的維多利加,金色長發垂落在地,艾薇兒從自己的座位偷偷伸手抓超一束金色長發,輕輕握在手上,小聲說道:
喂!灰狼、狼人、妖怪!妖怪!
口中一邊說著,一邊以不會痛的程度輕輕拉扯。
維多利加迅速回頭。
原本一瞼笑容的艾薇兒,臉上因為恐懼而痙攣。回頭的維多利加抱著桌子,面無表情到令人驚懼。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那雙帶著淡綠色的眼眸,有著不像小孩也不像大人的不可思議光芒。維多利加以小小的雙手拚命舉起桌子,毫不猶豫地朝著艾薇兒丟去。
有如老太婆般沙啞、從未聽過的低沉聲音,慢了半拍傅到已經飛到後方的艾薇兒耳里。
沒禮貌的家伙!不准隨便碰我!
對、對不起我沒有惡意
低聲想要解釋
灰狼,好可怕
艾薇兒昏倒了。
2
在保健室醒來的艾薇兒,看到端坐在眼前的荷葉邊&蕾絲美少女,還有毫不猶豫地將難以親近的美麗小腦袋用力往下壓的一彌,于是坐起身來。
啊,醒了。
一彌看到艾薇兒起身,更是用力將恐怖美少女的腦袋住下壓。
喂.維多利加!
我不道歉。
和剛才一樣,有如老太婆的沙啞聲音。這個有如從地底響起的低沉聲音,的確是維多利加德布洛瓦的聲音。艾薇兒再度嚇了一跳。
不道歉就是不道歉。這個女人說我是妖怪,可是我絕對不是妖怪。
維多利加啊她當然知道你不是,只是在和你開玩笑而已啊?
艾薇兒急忙從床上起來。一站起身,再次親身感受到維多利加的嬌小身材,艾薇兒俯視小小的維多利加,不知所措地說道:
那個,剛才的事我要向你道歉。沒想到你會這麼生氣我說的那些話傷到你,真是很對不起。
維多利加往上看著自己。
珍珠色細致門牙咬住濕潤有光澤的櫻桃嘴唇,那是接近害怕的不可思議表情。維多利加帶著警戒心盯著艾薇兒,一彌以勸導的語氣說下去:
維多利加,知道了嗎?我重新幫你們介紹她是艾薇兒布萊德利,來自英國的留學生。艾薇兒,她是維多利加德布洛瓦。呃等一下,維多利加向艾薇兒道歉了嗎?
誰要道歉。
維多利加把頭轉開,如此回答。可是聽到一彌生氣地喂!了一聲一,刻像一只被聲音嚇到的小貓般跳了起來。
然後擺出一張不高興的表情,小小臉蛋左右搖晃。有如金色面紗散落腳邊的美麗金發,隨著腦袋晃動。
維多利加邊搖頭邊說
不、要!
愣住的一彌不禁回問:
不要?為什麼?
維多利加小巧的鼻子哼了一聲:
為什麼?因為這個女的不是人,是臭蜥蜴,我才不和蜥蜴說話。
喂,維多利加!
嗚!?
倔強垂著頭的維多利加,被一彌的雙手抓住下巴,硬是往上推。
嗚!放開!久城好大的贍子,竟敢抓我的下巴!
然後氣沖沖地開始大吵大鬧。艾薇兒連忙擠入兩人之中:
好了好了,久城同學!她很不喜歡這樣啊!
一彌抓著美少女的下巴,以冷靜的態度說出自己的主張:
我只是要教這個臭維多利加一點道理而已。喂、維多利加,你要乖乖向艾薇兒道歉,要不然我才不放手。這麼一來.你也別想吃MACARON、不能抽菸斗、因為我的妨礙沒辦法讀書,這樣也沒關系嗎?
嗚!放開我!你這個半吊子好學生、凡人、沒用的東西!嗚咕咕!?
久城同學,算了吧!
不行不行,我絕對不放手。
就在三人糾纏不清之時,保健室的門開了。
唉呀怎麼回事?
塞西爾老師瞪大眼睛站在那里。
把手放開的一彌、氣鼓鼓的維多利加、不知所措的艾薇兒,再加上塞西爾老師四個人,離開保健室走向時鍾塔。
一彌遷走邊思考該怎麼向艾薇兒說明維多利加的事。今年春天,解決剛來留學的艾薇兒與《紫書》一事,解救艾薇兒的人,事實上是圖書館塔的妖精,也就是維多利加德布洛瓦的頭腦智慧之泉,可是艾薇兒並下知道這件事。一彌心想,早知道當初就該解釋清楚,
可是艾薇兒的思緒似乎被別的事情占據,開始說起從昨天煩惱到現在的事。
那個啊,我昨天和久城同學去時鍾塔做降量術不是嗎?那是呼喚幽靈來告訴我們陰間之事的儀式,絕對不可以中斷。可是我們卻在中途放手事情是在那之後發生。只要想到可怕的幽靈還留在時鍾塔里,就覺得害怕
的確是臭蜥蜴會說的話嗚?
看到維多利加的惡劣態度,一彌使出必殺的抓下巴讓她住嘴。
嗚!放開我!久城最近是怎麼回事啊!
我可是想要教導臭維多利加正確禮儀,品行端正的朋友好痛!別咬我!
一彌完全忘記智慧之泉,開始專心抓住維多利加的下巴。不理會爭吵不休的一彌等人,塞西爾老師溫柔地對艾薇兒說:
那只不過是迷信罷了,艾薇兒同學。
可、可是。
雖然對學生隨便提到過去的事是絕對禁止的可是因為這個學園里面,不可恩議的事情實在太多
聽到塞西爾老師好像准備要說些什麼,爭吵中的一彌等人也暫時休戰,側耳傾聽。
昨天老師將久城同學和艾薇兒同學趕出時撞塔是有原因的。那個在那座時鍾塔里,已經不是第一次像今天早上這樣,發生不幸的死亡事件了。
過去也發生過一次嗎?
對于一彌的問題,塞西爾老師搖搖頭:
不只一次。
那
是五次。
一彌等人停下腳步,面面相覷,然後再次將視線移回塞西爾老師身上。
那是在進入這個世紀之役的事煉金街師利維坦停留在此的時間是一八九七年之後的兩年,也就是說,是從他不在之後才發生。在進入本世紀之後的二十年里,有五個人在發條室意外身亡,算起來大約是四年一人。他們不是在時鍾塔的其他地方,一定是在有發條的工作室,而且像今天早上那樣,右手食指出現紫色傷痕之後倒地死亡檢查的結果都是手指上的毒素蔓延而死亡。還有一點。他們都不是這里的學牛。例如是由外地過來的教師、參觀者、非法入侵的旅行者也就是說,都是外地人。
四個人離開校舍,在通往時鍾塔的小徑漫步。夏日陽光比剛才還要強烈,狠狠曬在四個人身上。花壇的花朵與樹木也閃著鮮豔的色彩。
所以不用問檢查結果也知道,死因是指尖的毒親蔓延。那個人是中毒身亡。
可是,究竟是誰?
艾薇兒喃喃自語。塞西爾老師說道:
不知道。但是在過去的五次里,有好幾次是死在從內部上銷的工作室。所以才會傳出時鍾塔里面,有過去君臨蘇瓦爾王國的練金術師亡魂徘徊的傅聞。雖然只是傳聞,還是希望我們重要的學生不要接近,所以才會上鎖。但總是定期有人因為好奇心而打開它,或者是撬開門鎖、或者是踢開大門
艾薇兒低下通紅的臉。一彌似乎想要盡快引開話題:
可、可是,老師。那位煉金術師是在時撞塔遭到皇家騎士團的襲擊,被毒箭射中之後連忙逃走,所以沒有找到尸體吧?
是啊.雖然搜過學園各處,但是完全找不到他的蹤影。村里與鄰近的森林也都搜過,還是沒有找到。也許足在森林深處斷氣,或者是
塞西爾老師微微一笑:
也有人說他真的不老不死,脫下面具與長袍之後逃到遙遠的國度。不過只是傳說。
小徑的另一頭,東方男子死者的同伴緩緩走過。雖然布洛瓦警官懷疑那個紅嬖男子足凶手,可是他表示自己一直待在旅館里,除非有分身的本領,否則絕對不可能殺人。男子壓低帽沿,垂著眼睛走路,一瞄到一彌等人的身影,又伸手將帽子壓得更低。
另一頭則是一個六十歲左右,虎背熊腰的高大男子,結實的肩上扛著木匠工具走來,與紅發男子擦肩而過。
那個高大的男人是什麼人,
聽到一彌的問題,塞西爾老師望向小徑另一頭點頭:
啊、那是木匠。大約從二十年前開始一直在學圍里工作。我們總是拜托他為破舊的地方進行整修。
喔從很久以前就住在這里的人嗎
照顧花壇的園丁也是一樣。園丁似乎還待得比較久對了,我聽說園丁在這里工作已經超過二十年了。
老木匠似乎感受他們的視線,看了過來。滿足皺紋的臉上,兩只眼睛發出暗沉的光芒。
一彌將話題拉回消失的面具怪人。
老師、那個煉金術師消失或是死亡的事情,事實上只不過是短短二十年前的事。如果他沒有被毒箭射死,而是脫下面具和長袍消聲匿跡煉金街師說不定還活著。也有並非逃到遙遠的國度,而是隱藏在學園某處的可能性吧?不、根本沒有隱藏的必要,因為沒人知道他的長相。我覺得這種說法,比亡魂說來得實際一點。
不,錯了。
小心翼翼撫摸下巴,安靜走著的維多利加突然開口:
利維坦已經死了。只是想以這件事想以自己的死亡隱瞞某件事。
如果是這樣,究竟是誰、又是怎麼在工作室的密室中殺人?在這二十年間,找尋侵入者加以殺害的又是什麼東西?而且不殺學生,只有選擇性殺害可疑的外地人。我認為這一定是擁有意志的活人。
聽到一彌提出反對的意見,維多利加沉默不語。瞄了一眼她的表情,只見維多利加像個孩子一樣氣鼓了驗。
艾薇兒點頭同意一彌的意見:
原來如此,久城同學真是穗明!
這麼一說,維多利加更不高興地啫嘴,然後踢著腳邊的小石頭,狠狠說道:
久城,既然你這麼說,就去把活蹦亂跳的煉金術師給我找出來。我要去找他的乾巴巴尸體。不管你了……
咦?
就在一彌發出不滿的聲音時,一行人正好抵達目的地時鍾塔。
只有時鍾塔的四周完全感受不到夏日陽光與暑氣,有如壽衣一樣不吉利的蜘蛛絲與發黑骸骨般的櫸樹枯枝襯托著黑塔。風一吹過,蜘蛛絲與枯枝就搖晃發出沙沙的刺耳聲音。站在塔前的布洛瓦警官,看到一彌等人以及低頭站立的異母妹妹維多利加,表情為之一僵,不高興地喃喃說道:
這還真是稀奇。
今天早上見面的時候,布洛瓦警宮一頭迎風蠢逸讓人不舒服的長發,現在已經一如以往,將金發朝著前方梳尖,重新變回流線型鑽子頭。一彌等人接近之後才發現,布洛瓦譬官的頭上不知為何停著嗡嗡鳴叫的蜜蜂、蒼蠅,以及大型鳳蝶總之就是應有盡有,所有的蟲都停在上面。兩個部下放開一直牽著的手,拚命揮手把蟲趕開。
艾薇兒戳戳一彌,在耳邊說超悄悄話:
看吧果然是怪人!
我早就知道了,又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
布洛瓦警官以緩慢的腳步接近一行人,以雙手叉在腰上,右腳往前的瀟灑姿勢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塞西爾老師、久城同學、還有維、維多利加。還有你是
艾薇兒布萊德利。來自英國的留學生。
警官指著的艾薇兒,先是很有禮貌地自我介紹,然後指著警宮的鑽子頭說了一句:
好怪的頭。
我知道!這也沒辦法啊?總是有很多那個、大人的苦衷。
為什麼有蟲停在上面?
這,這是因為、那個、因為緊急用糖水固定的關系。結果就變成這樣。我正在傷腦筋呢。
一彌和艾薇兒互看一眼。
不高興的布洛瓦警官皺起眉頭,慢慢離開一行人走向小徑。不知為何離時鍾塔越來越遠。
時鍾塔前吹起強勁的風,吹動山毛櫸枯枝。回宿舍的學生走在小徑上,偷偷瞄著這邊。一彌覺得悠閑拿出菸斗試著點火的布洛瓦警官有些不妥,于是湊到他的身旁發問:
那個,警官。
怎麼?
警官一臉嫌麻煩的模樣回頭。
那個怎麼說才好,似乎太悠閑了吧?我還以為警官會為了調查事件真相前往圖書館,在那里等了好一會兒,你卻完全沒有過來。而且現在還在這里悠閑抽菸斗,看來也不打算搜查時鍾塔。
嗯不是,我剛才已經搜過了。
如果真的搜過,應該沒時間把頭發梳成鑽子頭。
嗚、嗯
警官換了好幾個姿勢,似乎不知所措,只好伸手整理鑽子頭。
然後話中混著歎息:
如果是在村子里發生的事,我愛怎麼查都可以。很遺憾的,這里是聖瑪格麗特學園的校園。久城,我呢簡單來說,實在不想把這個學園的過去挖出來。
此話怎說?
譬官確認塞西爾老師和艾薇兒沒有聽到,小聲說道:
你聽好了,聖瑪格麗特學園開始接受像你這樣的留學生,是在最近幾年的事。在這之前,學園一直都是秘密的存在,奸幾百年不准閑雜人等進入。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這里沉眠著無數黑暗歐洲史,蘇瓦爾王國的中樞認為絕對不能讓它們蘇醒。中世紀以來的數百年間,建築在阿爾卑斯山脈深處的聖瑪格麗特學園,據說是以教育機關加以掩飾的王室秘密武器庫。有時藏匿逃離革命的法國貴族、有時藏匿遭到天主教迫害的基督敦徒、新開發的未來武器也藏在這里、不允許活在曆史上的人物也棲息在此直到老死。聽清楚了嗎?我不能將這些曆史攤在陽光下,否則將會影響現在的外交關系。無數恐怖的秘密,活的、死的,都由學園大口吞噬,至今一直保持沉默。
一彌大驚,望著難得露出認真表情的布洛瓦警官側臉。夏日的陽光毒辣照射兩人的身影。布洛瓦警官的黏糊糊鑽子頭發出亮光似乎是熱度讓糖水融化了。以雙手拚命頂住不斷下垂的鑽子頭,布洛瓦警官繼續說:
當然,那些黑暗的曆史現在已經成為遙遠彼岸的東西。在那場世界大戰之後,已經收起秘密主義,堂堂正正接受像你這樣的留學生。但是那些遙遠的惡夢,有時會像是從陰暗的假寐之中醒來,像是這次一樣的惡作劇,並且成為在學園蔓延的怪談,再度將活在當下的年少男女引向怪異
咦
因為如此,我並不想針對這個事件加以搜查。讓它陷入膠著也無所謂。如果今天沒有查出什麼,我們就撤退了。
可、可是
一彌吞下想說的話。/
剛才的大個子木匠從兩個人的前方走過。肩上依舊扛著看起來相當沉重的木匠工具,緩緩往前走動。
一彌以熱心的態度繼續說道:
警官。時鍾塔的那個發條室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意外死亡事件了吧?如果時鍾塔里有人例如應該已經死掉的煉金術師,或是繼承他的遺志的人躲在里面不斷殺人,就不能置之不理吧,說不定還會出現犧牲者
警官無法回答。
只有風吹動櫸樹枯枝和融化的鑽子頭尖端,不斷搖晃。
一彌一臉不滿的表情回到艾薇兒等人身邊,正好遇到艾薇兒熱心鼓吹亡魂說。
沒有其他人的房間,還從里面上鎖,即使是這樣還是被毒殺了耶?這麼說來,除了被亡魂殺害之外
別說了別說了,別再說恐怖話題。
塞西爾老師取下眼鏡,不停說著好恐怖好恐怖。艾薇兒熱心地說著什麼,看到一彌回來更是卯足了勁:
對了對了,要不要大家一起到村里收集情報,時鍾塔的傳聞、還有那個被殺害的人,我們去查個清楚吧。
一彌對于艾薇兒熱心過度的模檬有些懷疑,可是又覺得不宜違逆現在的艾薇兒,不得已只好點:
妤是好
艾薇兒高興地點點頭,然後轉向維多利加,以開朗的聲音說道:
對了,維多利加同學也一起去吧?
一彌與塞西爾老師不由自主互望一眼。
被點到名的維多利加。以微小的聲音叫了一聲:啊!
因為諸多原因,布洛瓦侯爵與神秘舞者所生的維多利加德布洛瓦,必須待在聖瑪格麗特學園里面,無法任意外出。可是艾薇兒當然不知道這件事
維多利加仰望艾薇兒愉快的笑容!那是悲傷,嬌弱的摸樣。
然而維多利加冷酷又美麗的臉上,掠過一絲焦躁又像憤怒的感情。
突然轉向旁邊,維多利加終于開口:
我不去。
是、是嗎
有點失望的艾薇兒低聲回答,感受現場氣氛的一彌介入兩入之中。就在打算為維多利加說
話之時。維多利加像是賭氣一般繼續說道:
你、你愛和久城去哪就去。哼、反正兩個凡人湊在一起,一加一也不會變成二。隨便你去浪費時間吧,臭蜥蜴。
艾薇兒被她的口出惡言嚇了一既,愣愣望著這個嬌小少女。原本想要保護維多利加的一彌受不了地閉上嘴,再次張口時
喂、維多利加!
怒氣沖沖抓住她的小巧下巴。
不知為何,維多利加這會兒倒是默默讓一彌抓住。窺伺小小的臉龐,只見倔強地咬著嘴唇回瞪一彌。
一彌只好投降,手離開她的下巴。
維多和加。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艾薇兒一開始叫你妖怪,可是她道散了,之後也沒再說過,可是你卻一直叫她臭晰蜴!你到底是怎麼了?
維多利加被一彌的驚人氣勢嚇到,翡翠綠的眸睜得大大,眼角帶著一滴淚。一彌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眼淚:
你從來沒有道過歉,這樣是不合道理的。來、向艾薇兒道歉!
才
什麼?
才、不、要!
維多利加大叫。艾薇兒急忙介入兩人中間勸架:
久城同學,我沒有那麼生氣,你也用不著
艾薇兒別說話。維多利加,我一直認為你是個更溫柔的女孩。即使你平常總是很壞心、冷漠無情,只要我遇到困難,無論如何你都會幫助我可是今天的你好怪。你明明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艾薇兒聽到一彌說出最重要的朋友時。突然定住。
總是開朗有活力的那張臉,突然蒙上一層陰影。艾薇兒噘著嘴,踢著腳邊拳頭大的石頭。然後撿起那魄石頭,兩手交替拋若石頭,嘴里念念有詞開始抱怨:
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朋友原來如此,原來不是我。原來如此
然後將手中的石頭頂在頭上,開始左右搖晃。噘著嘴喃喃說道:
臭一彌!
聽到聲音而回頭的一彌,看著艾薇兒噘著嘴的表情,又看到不知何時頂在頭上的石頭。
(對了,艾薇兒好像經常把東西頂在頭上?)
艾薇兒一臉無趣,搖晃身體。
沙夏日乾燥的凰吹過。
一彌打起精神,再次轉向維多利加。維多利加臉上的表情比剛才還要倔強,默默不發一語。一彌也束手無策,聲音越來越小:
維多利加,你了解我想說的話吧??
喂、維多利加你說話啊?真是的
維多利加更是低頭沉默。不知如何是好的一彌偏頭看著她,忍不住越來越生氧:
我、我知道了。夠了。擺什麼架子嘛!我再也不管你了!
維多利加倒吸一口氣,微微抬起頭。
眼中帶著有如絕望的悲傷光芒,但是沒有任何人注意。一彌以天生的頑固個性抬頭,背對哀傷的維多利加走開。第一次見識到久城一彌生氣的艾薇兒也嚇了一跳,急忙把頭上的石頭拿下來。塞西爾老師早就拿下眼鏡:
訝異不已的艾薇兒看看一彌,又看看低頭不語的維多利加。一彌氣呼呼地走開,她連忙丟下石頭,快步追上去。
那個這樣的話,要不要來比賽?就是我和久城同學到村里收集情報,至于維多利加同學對了,和塞西爾老師一組調查時鍾塔吧。中午在這里集合,一起吃午餐。再來一決勝負。看哪一組先解開煉金衛師的謎,好吧?
回頭的一彌不知為何說了一句極為篤定的話:
絕對贏不過維多利加的。
只知道維多利加的美貌,對于她的聰明一無所知的艾薇兒,愣愣看著小小的維多利加:
什麼,才,才沒那回事,翰贏遺不知道呢,好了,解散.中午見曝.
艾薇兒很有精神地回答,跑步追上朝著正門方向走開的一彌。可是突然感到有點擔心,回頭看到維多利加孤零零站在小徑中央,一直盯著一彌的背後。
櫻桃嘴唇輕輕顫抖,奸像有話要說。
久
還是說不出口。
太過嬌小的身影看起來十分落寞,艾薇兒實在沒辦法這樣離開。轉向一彌的方向,只看到他越走越遠。艾薇兒不知如何是好,猶豫不決然後下定決心,朝著恐怖、毒舌、又可愛的荷葉邊與蕾絲美少女跑去。
呃、那個還是和我們一道到襯里吧?
維多利加沒有回答。雖然抬起頭來,張開嘴唇好像想要說些什麼,結果還是什麼也沒說就閉上嘴。
然後難過地搖搖頭。
這樣啊那就回頭見了。
艾薇兒又跑走了。
維多利加一動也不動目送他們。
一彌的背影、還有艾薇兒的背影二通過正門離開學園。維多利加就這麼站在原地,目送】他們走遠。
那是寂寥的小小身影。
然後維多利加
突然踢了一腳小徑的碎石,似乎打算跟在兩人身後。搖晃荷葉邊才前進兩二一步,就被人抓住頸後。
像是小貓一般輕輕抓起,一甩又回到原來的位置。維多利加以泫然欲泣的表情往上瞪,前方站著夏日陽光曬融糖水,鑽子黏糊糊垂下的布洛瓦警官。他以不問往常的嚴厲表情瞪視維多利加。
你不行。
我知道。
不准外出。因為你也是黑暗歐洲史的碎片之一,不准踏出這里一步。你和他們那些輕松愉快的學生不一樣。
我知道。少啰唆,尖頭。
這、這還不是你害的!
維多利加沒有回答。
突然轉身往時鍾塔的方向跑去。沿著小徑跑了好一會兒,維多利加纖細的小腳絆到,當場倒在地上。
嗚
小小的身體倒地。啪噠啪噠層層疊疊的荷葉邊在天空飛舞。維多利加一動也不動,就像是在忍耐痛苦,過了一會兒才一骨碌坐起,開始拍掉沾在臉上、發上和手上的泥土。
嗚嗚
然後微微啜泣,小聲喃喃說道:
可惡的久城。氣、氣死我了!
低下的腦袋發出抽抽噎噎的聲音。
過,過分的,家伙
又一陣嗚咽。
維多利加終于慢慢起身。因為一彌不在,只能夠自己將翻開的洋裝裙擺恢複原狀,泥土也只得自己拍掉。然後慢慢邁開步伐。背後響起追過來的腳步聲大步快速跑近,有力的腳步聲。在維多利加的身後停止。回頭只見布洛瓦警官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這麼說來,你和這件事有什麼關聯?
你在意?
當然。
布洛瓦警官以嚴肅的表情說道:
那兩個人不、我可以了解那個英國留學生對這件事有興趣。可是我無法了解你為什麼會特意離開圖書館塔,在這里徘徊?這個事件的背後有什麼?究竟有什麼企圖?
維多利加哼了一聲:
我接受煉金術師利維坦的挑戰。
維多利加把金色書本遞過去,布洛瓦警官啪啦啪啦翻閱突然出現的回憶錄,然後放棄似地
哼!了一聲:
死者的回憶錄啊。嗯可是我的異母妹妹啊,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男人必須要葬送在黑暗之中。不管這個人擁有多大的力量、擁有什麼計劃,都是尚未實現就消失的黑暗曆史。無論為了蘇瓦爾王國、為了國王、為了王妃。當然也為了我們布洛瓦侯爵家。
我知道。
維多利加說了這麼一句之後打算繼續往前走。布洛瓦警官擋在她的前面,越說越激動
喂、你真的知道嗎?既然如此,這件事
古雷溫。
維多利加以老太婆般的沙啞聲音輕語。
那副眼神和方才被要好的少年氣到哭出來的弱小、怕寂寞的少女判若兩人。有如活過敷十年時光的老人,不可思議的深邃眼眸
其實呢,古雷溫。說真的,我實在是無聊得要死。你懂吧,古雷溫?我愚昧的異母哥哥。害怕我的父親把我放逐到這里,我也無法離開這里。因此我在這里,飄浮在比死亡還要沉重的無聊深淵里我已輕快到界限了,古雷溫。
維多利加背對哥哥,一邊搖晃蓬篷荷葉邊一邊往前走:
雖然不能到學園外面,但是在這個學園里已經足夠了。混沌的碎片在等我。古雷溫,我會解開利維坦之謎為了打發無聊。
別造成犧牲。
不用你擔心,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只有朝著深淵射出的微弱光芒。
維多利加越走越遠。
布洛瓦警官站在原地,以恐怖的表情盯著她的背影。
非洲之歌
非汫人說:
走著走著走著!
直到母鳥嗚叫為止!
直到星星從破掉的屋頂掉下來為止!
利、脫拉、路拉、路!
即使在夢中也要
走著走著走著!
利、脫拉、路拉、路!
非洲人從遙遠的地方
走著走著走過來。
走著走著走著!
利、脫拉、路拉、路!
非洲人從海的另一邊
劃著船劃著劃過來。
劃著劃著劃著!
可愛的姐妹,還有父母!
血肉廉價、面包昂貴,繼續劃!
利、脫拉、路拉、路!
黃金與黑色的皮膚
劃著劃著劃著
利、脫拉、路拉、路!
非洲人在灼熱大地
跳著叫著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