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為愚者代辯 第五章 再見怪物

村里的街道有許多人往來,非常熱鬧。搖晃著露出細長面包的購物籃走過的女性,還有拖著載滿蔬菜的貨車前進的年輕男子。長毛馬拖動貨車緩緩橫越街道,上面堆放大量充滿夏日酸甜香氣的乾草。

木頭房子上面纏繞著藤蔓,還有天竺葵的紅色花朵,反射夏日的耀眼陽光。

一彌與艾薇兒兩人快步走在這樣的街上。

真是的,久城同學啊

艾薇兒不知碎碎念些什麼,一彌拾頭發問:

你說什麼?

沒有不對我說了,我說了真是的,久城同學接下來我還打算說還真是出人意外的孩子氣呢懂嗎?

你說我孩子氣?

一彌停下腳步。

艾薇兒一向精神奕奕的可愛臉龐,浮現有點悶悶不樂的表情。一彌似乎有點不滿: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而且我絕對不是孩子氣。可能有點頑固,但我在意的是事情的道理。也就是說

她差點哭出來耶。

也就是說我咦?維多利加差點哭出來?

嗯。臉脹得通紅,小小的嘴唇不停顫抖。

這,這樣嗎

一彌吞下正要脫口而出的話,擺出陷入沉思的表情。兩人再度在忙碌的村中街道前進。

你覺得我說話太過分了嗎?說她擺架子,會不會嚴重傷害維多利加?

誰知道。

艾薇兒把臉轉開,小聲喃喃說道:

久城同學,無論我怎麼要你、怎麼為難你,你都不會那麼生氣。總是客氣又溫柔。可是和維多利加講話就很直接。我想你和她的交情一定比和我的交情好很多吧。

正在煩惱維多利加的一彌嚇了一跳,看著艾薇兒鼓起的臉,然後像是很傷腦筋地說:

那是因為艾薇兒是個直爽開朗的女孩,不會耍性子,也不會讓我為難啊。

艾薇兒還是一副不滿的模樣。

在兩人慢慢往前走的時候,已經來到村郊的墓地。這里是比村莊地勢梢低的盆地,枯萎的樹枝糾纏在一起,每當潮濕的風吹過就會開始搖晃。氣溫稍低,空氣里也帶著濕氣,是個讓人感到微寒的地方。

柔軟的黑土各處都有細長白色十字架斜斜插入地面。一彌和艾薇兒不由得手牽著手,慢慢越過墓地的柵欄,往里面踏入一步。

究、究竟是哪一個?

看墓志銘就知道了,艾薇兒。

這樣啊,也對。

一彌和艾薇兒來到村里的公墓尋找外地人墳墓。在最近二十年里死亡、不屬于村人的墓,一定是在時鍾塔里死亡的外地人墳墓,一彌認為為何以從那里找到事件的線索。

一彌根本無意參與這個比賽,但是來到村里之後,又因為天生的認真個性,提出這個應該很合理的建議艾薇兒也高興地贊成他的提案,只不過

兩人為了尋找時鍾塔的犧牲者,在墓地里不斷徘徊。漆班的泥上柔軟潮濕,把兩人的鞋尖染成暗沉顏色。艾薇兒終于在一座古老的大型墳墓前停住腳步,開始讀超墓志銘。

呃古老了完全無法辨識。可是寫了好多的名字.好多上面差不多有二十個名字,這是合葬的意思吧?

是在五百年前。

不是一彌的聲音響起。艾薇兒發出啊!一聲慘叫跳了起來。回頭一看,在艾薇兒和一彌的身後,不知何時跟著一個六十歲左右,頭發半白的男子。駝若背、皮膚有如皮革一樣透黑髒汙。手中的大掃把插在地上。倚著它盯著兩人。

呃、那個

那個巨大墳墓是基督教徒的墳墓。大約五百年前死在這個村里,由我們代為埋葬對了,你們在這里做什麼?

一彌與艾薇兒互望一眼,然後說明他們是來找時鍾塔事件死者的墳墓。守墓人聽完發出尖銳的笑聲:

沒有那種墓。時鍾塔里頭的確死過好幾個人,但全都是外地人。所以應該都送回故鄉去了。據我所知,埋在這里的全部都是村民。

一彌與艾薇兒以失望的表情互望,守墓人更是高聲大笑:

你們兩個應該是山上那間學園的學生吧,真是的,一到夏天,你們這些人就為了試膽跑到墓地鬼混、纏著要我說鬼故事,每年都是這樣。好吧你們也想要我說些可怕的故事給你們聽,對吧?

不、不是的。好了,艾蔽兒,我們走吧。看來到別的地方調查比較好。

一彌說完便恭敬地向守墓人道謝,開始往前走。

越過柵欄想要離開墓地,才發現艾薇兒沒跟上。一彌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回頭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艾薇兒已經一屁股坐在基督敦徒墳墓上面,專心聆聽守墓老人說故事。

乘著風,一彌也聽見守墓人的鬼故事。

那是在大約五十年前,我還是孩子時發生的事。我的父親也是守墓人。有一天夜里,我幫忙父親工作,一直在墓地待到深夜

怎,怎樣、怎樣?

艾薇兒伸長身體。歎了口氣的一彌只得回到墓地。

別嚇到了。我看到看不見的鬼!

哇!咦明明看不見卻看到了,這是怎麼回事?

好看這附近的土.既柔軟又潮濕粉色看,小姑娘

守墓人指著腳邊,就在艾薇兒害怕地盯著地面,忍不住咽下口水的時候,一彌回來了。正准備要抱怨,看到艾薇兒一臉認真的表情又閉上嘴,歎口氣在她的身邊坐下。

你聽我說,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真的看到了。那個光景我永遠無法忘記。在夜里,空無一人的墓地里,有看不見的鬼魂跑過去。那是個小孩,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小孩。

你為什麼知道?

從腳的大小。明明沒有人經過,可是腳印卻從里面

守墓人指著墓地深處。蒼郁與暗色的樹木相當茂盛,在風中緩緩搖動。

從里面往這邊接近,瞬間徑過我前面,帶著些微泥土氣味。可是沒有任何人。但是我知道有個看不到的小孩跑過。因為小孩跑過的腳印,一直延續到這里哇!

艾薇兒抱住一彌:

哇!

哇啊啊啊啊!喂、別大吼大叫啦。你的聲音比鬼故事還恐怖。

一彌從基督教徒墳墓上跳下來,對著艾薇兒如此說道。

一聽到守墓老人說我還有一個珍藏的鬼故事喔艾薇兒好像很想聽,開始跺腳。可是一彌說:

已經中午了。艾薇兒,你根本忘記我們最初的目的了吧?明明是你自己說要調查各種事情一較高下。我先告訴你,維多利加聰明得可怕。這麼悠閑絕對贏不過她。

聽到一彌這麼說,艾薇兒只得勉強從基督敦徒墳墓上跳下來。一彌快步走著,艾薇兒則像是頭發被人拉住,慢吞吞步出墓地。

墓地的泥土柔軟潮濕,兩人的鞋尖都染得汙黑那是不祥的暗沉顏色。

一只黑漆漆的烏鴉劃過天空。經過兩人頭上之後突然下降,停在白色十字架上。嘎嘎嘎發出極為悲哀的叫聲。

十字架也隨著烏鴉的動作輕輕搖晃。

云遮住太隔,整片墓地霎時變暗。

2

至于遺留在聖瑪格麗特學圓的被囚禁的公主

學園里有廣闊的法式庭園。在接近校舍與學生宿舍的地方鋪著草地,還有排列得相當美麗的碎石小徑,鐵鑄長椅,以及開滿各色花朵的花壇。在設計上,越是遠離校舍之處,就越是接近自然山脈與原野。

潺潺流過的小溪附近籠罩在濕潤空氣之中,仿彿森林的一角。在日照良好的小山丘上,有一座看起來很舒適的涼亭。

坐在溪邊的維多利加德布洛瓦膝上有兩、三只看似從森林里跑出來的松鼠,不斷上下奔跑。似乎是把沉溺于思考之中,一動也不動的維多利加誤認為娃娃或銅像兩只松鼠站在維多利加的膝上,用前腳互抓。

即便如此,維多利加還是一動也不動。

華麗的洋裝裙擺攤成一個圓型,有如撐開一把帶有荷葉邊的傘。



維多利加發出呻吟。

嗚嗚嗚嗚嗚

松鼠轉身仰望發出聲音的維多利加,又好像沒事般各自活動。

維多利加一動也不動

到底過了多久塞西爾沿著羊腸小徑慢慢走來。越過小山丘,一面傾聽小溪潺潺流水聲。一面來到嬌小的維多利加端坐之處。

維多利加?

嗯嗯嗯

嗯?

塞西爾老師從背後窺視。

金色書本在維鄉利加小小的膝上敞開。帶著面具、穿著長袍的男人從立體的回憶錄瞪視維多利加。維多利加就像在和面具男子互瞪般,一邊嗯思嗯呻吟,一邊偏著頭。

許多松鼠正在維多利加的頭上、肩上,背上,以及小腳上面玩耍,不停奔跑以及停下動作。不知道維多利有沒有注意到它們,只是全神貫注在回憶錄上,嘴里不知念些什麼。

哼、真是個怪男人。

誰啊?

從背後傳來塞西爵老師的問題,維多利加不耐煩地回頭。停駐在各處的松鼠,像是被塞西爾老師的突然出現嚇到般,一起從維多利加的身上跳開,往森林里溜去。

唉呀呀,老師被松鼠討厭了。

搞什麼,是塞西爾啊。

塞西爾老師將手中的東西交給維鄉利加那是綴有大量荷葉邊的維多利加專用陽傘。維多利加絲毫不感興趣地哼著鼻子,卻不伸手收下,塞西爾老師只得將陽傘撐開,硬是遮在維多利加頭上。

從上方窺伺維多利加,看到她放在膝上的金色書本:

唉呀、好怪的書!這是什麼啊?

煉金術師的回憶錄。

唉呀。

對于這番回答,受不了的維多利加又哼!L一聲。

事實上,塞西爾老師自從接下照顧灰狼維多利加的責任之段,一直對于維多利加諸多怪異舉動、過度的聰明腦袋,總而言之就是對怪事沒興趣、不覺得有問題,才能平安度過和維多利加在一起的時光。

今天也沒注意到維多利加不快的塞西爾老師說道:


話說回來,還真是個神秘的人啊。當我還是這里的學生的時候,也常聽到有關利維坦的怪談。奇怪的面具和長袍、啊究竟面具下面隱藏了什麼?這也在本人消失之後的現在成為永遠之謎。

這很簡單,塞西爾。

維多利加以老太婆的沙啞聲音大言不慚。看到浮起目中無人的微笑,以及有如惡魔的側臉,塞西爾老師像是嚇了一跳,眼睛睜得老大,不過還是呵呵發笑,輕輕捏了維多利加形狀姣好的小鼻子。

嗚,你在做什麼!?

驕傲的小姑娘~愛說大話的小姑娘

不要唱怪歌!還有不要未經我的許可就碰我。真是的,為什麼今天大家都隨便摸我!

維多利加生氣了,猛然起身晃著荷葉邊往前走。塞西爾老師詫異地說:

誰摸你了,啊、別踩到三色堇!

維多利加突然眺起來

早上久城戳我的臉,然後在教室被臭蜥蜴扯頭發。現在又被塞西爾捏鼻子!

唉呀。

塞西爾老是這檬。光會說唉呀。、嗯而已。塞西爾,你從來沒有專心聽過我說話,對吧?

跟著快步往前走的維多利加,塞西爾小跑步追了上去。在維鄉利加的背後像是在想怎麼會被發現呢?一樣偏著頭。

不知道維多利加要走到哪去,塞西爾老師急忙從背後喚住她:

維多利加,我們要從哪里開始諷查?

調查?

維多利加詫異回問。

不是要比賽嗎?

比賽,你說的是剛才臭蜥蠍的約定?你當真嗎?

老師當然是認真的

維多利加不感興趣地嗯了一聲,可是塞西爾老師毫不在意,干勁十足地指著遠處的時鍾塔:

老師想過了。因為我們在學園里面

因為我不能外出吧。

嗯、啊、是啊維多利加,我們就來徹底調查時種塔內部吧?那我們兩人就

調查時鍾塔?

離開草地,維多利加走上小徑,不高興地嗤之以鼻。

小徑左右的花壇花朵盛開,相當耀眼。各色花朵整齊地在夏季乾爽的風中搖曳。維多利加搖晃飄逸的荷葉邊裙擺走在小樓上。

我的確打算解開利維坦乏謎。智慧之泉告訴我,即使不踏出學園一步也辦得到。因為這樣,所以我對于謂查時鍾塔一事當然沒意見。只不過

什麼?

我有辦法和塞西爾這種膽小鬼一起調查時鍾塔嗎?

咦?老、老師、才、才不是膽小鬼!

塞西爾老師突然失去以往的鎮定,結結巴巴向維務利加抗議:

我、我才不是膽小鬼。老、老師只是比較纖細,感受力比較豐富,還有可怕的東西比較敏感

那就是膽小的定義啊,塞西爾。你這是自掘墳墓。

維多利加喃喃說完之後,便從洋裝口袋拿出陶制菸斗。銜在櫻桃般晶亮的嘴唇上正打算點火。塞西爾老師突然從旁一把搶走菸斗。

嚇了一跳的維多利不禁大叫:

你、你在做什麼!?

學園里面禁菸。維多利加,這個我要沒收。

煙癮發作很痛苦!

才不會。你只是模仿大人抽菸罷了。要像老師這樣、銜在嘴上、點火吸進去咳咳、咳咳咳咳!

還給我。

維多利加從得意忘形抽菸斗,卻被嗆得流淚咳嗽的塞西爾老師手中搶回菸斗。一面吞云吐霧,一面沿著小徑前往時鍾塔。

身後的塞西爾老師邊咳邊擦眼淚,只好乖乖跟在後頭。

時鍾塔前已經看不到布洛瓦譬宮與刑警部下的身影。

又見那個虎背熊腰的老木匠,背著木匠工具緩緩通過小徑。

時鍾塔門前雖然圍起繩子禁止進入,但是維多利加和塞西爾老師彎下腰溜了進去。

兩人慢慢往前走。

走在陰暗、空氣中帶著濕氣的走廊。慢慢前進兩人都感覺怪異的氣氛,開始有些緊張。怪異的頭暈目眩感襲向兩人。像是空間產生扭曲歪斜,看不見的手用力壓迫頭部,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找到樓梯,慢慢往上走。維多利加一步一步慎重往上爬,身後的塞西爾老師則打算快步走上樓梯沒想到途中卻絆倒了。唉呀!一聲發出慘叫,滾落到樓下。維多利加似乎完全沒注意,繼續往上走。塞西爾老師急忙追上。

在發條室的前方。有個鑲死的小窗。看到維多利加停在窗前,塞西爾老師也跟著往窗戶那里望去

發現有個影子橫越窗戶,塞西爾忍不住發出尖叫:

哇!

吵死人了,塞西爾。

可、可是,維多利加,這,這里是二樓耶?為什麼有人橫越二樓窗外?身高很高?有三公尺這麼高?可是學園里並沒有這樣的人啊?難道是腳浮在半空中?

維多利加不理會塞西爾老師,逕自把手伸向發條室的門。塞西爾老師以顫抖的手,拿下一向戴著的圓眼鏡:

腳浮在半空中,不就是鬼嗎?

唔。

拜托你回答我!老師很害怕啊!

塞西爾老師因為維多利加已經開門進入發條室,獨自一人在走廊上四下張望

維多利加,別丟下我一個人!

沒用的膽小鬼。

我、我才不是膳小鬼!我是老師!當然要比學生更認真,要不然就無法指導學生了!

塞西爾老師以整團搖晃的白色與粉紅荷葉邊為目標,跟在維多利加身後。

嘰嘰嘰嘰嘰嘰

發條緩慢移動,刺耳的聲音在房間里低沉回響。

人小有著若干差異,但每個都讓人覺得相當巨大的圓形發條,和凹凹凸凸的齒輪互相軋合緩緩轉動。頭上是一片黑暗的高聳天花板。從黑暗之中,劃開風的圓形鍾擺慢慢左右移動。有如惡夢襲來。撲上臉頰的危險冷風,是鍾擺在空中規則晃動所造成的。

維多利加和塞西爾老師環視這個房間。過去曾將蘇瓦爾王國控制在股掌之中,神秘的面具煉金街師的工作室黑檀大桌上依舊散落實驗工具,上面蓋著厚重灰塵。大桌另一頭的牆壁上,鑲著鮮豔的彩色玻璃。那是少見描繪花田的田案,大量紫色與黃色的花朵盛開,唯有一朵深紅色的花形單影只。

看著四周的塞西爾老師把拿下來的眼鏡放在旁邊的舊椅子上面。為了想要看得仔細一點,准備伸手拿起眼鏡



喀!

明明沒有任何人碰到,可是眼鏡兀自從椅子上滑落,掉在地上。塞西爾老師的心髒好像被冰冷的手抓住。慢慢蹲下撿起眼鏡之後。打算以顫抖的聲音呼喚維多利加

好像有人看不見身影的人走過去。看不見的幽靈讓塞西爾老師的眼鏡掉在地上、又從她眼前閃過

地板發出嘎嘎聲響。奸像有人走過地板

明明已經關上的門,毫無聲響地打開。

看不到身影的東西離開房間

不、要、啊!

塞西爾老師大叫。維多利加大吃一驚,忍不住跳了起來。雖然聽到她以老太婆般的聲音問道:到底怎麼啦?塞西爾?可是塞西爾老師早已經把老師的責任拋到九霄云外,當場踏了幾下之俊,便以驚人的速度沖出工作室,沿著走廊跑下樓梯

在下樓梯的途中,好像有人帽子下面露出紅發的英俊男子擦肩而過不過根本無暇顧及

塞西爾老師發出又長又細的尖叫聲,沖出時鍾塔之後立刻鑽過封銷用的繩子,一直跑到遠處的草地

3

這時的一彌與艾薇兒

摩磨蹭蹭的艾薇兒慢吞吞跟在抬頭挺胸,以穩重步伐離開墓地的一彌身後。艾薇兒說了好幾次我說,再多留一下,都遭到一彌斬釘截鐵地搖頭回應。

艾薇兒歎了口氣,終于死心准備離開以鐵柵欄圍起的陰暗墓地

正好有個年輕女人從村里的街道往墓地走來。看到她手上拿著花束,大概是來掃墓的。

年輕女子以性感的聲音唱著歌:

非洲人說:

走著走著走著!

直到母鳥鳴叫為止!

直到星星從破掉的屋頂掉下來為止!

利、脫拉、路拉、路!

即使在夢中也要

走著走著走著!

利、脫拉、路拉、路!

女子配合節奏,愉快地反覆哼了幾次利、脫拉、路拉、路~或許是越唱越高興,甚至開始踏起輕快的舞步。就連走在一彌身邊的艾薇兒,也跟著左右搖擺身體。

那個女人帶著紅色長卷發,高大豐滿的體型,配合發色的紅色洋裝很適合她。至于深邃豔麗的輪廓

咦?

一彌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里見過。眼睛直盯著這位女性。對方也感覺到視線,停下踏著舞步的雙腳:

唉呀,久城同學?你在這里做什麼?


女人是一彌每天早上都會在宿舍餐廳見面的性感紅發舍監。一手拿著花束,另一手拿著點著的香菸吞云吐霧:

唉呀,和女生在一起是在約會嗎?可是怎麼會選墓地呢?

才、才不是。我們是、那個為了調查時鍾塔的事,所以來這里舍監呢?

我父母的墓地在這里。沒有特別的事,只是想到就會過來一下。啊、守墓伯伯奸,感謝您平常的照顧。

舍監將花束隨意故在位在墓地前方的新墳,口中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或許是在和去世的父母說話一彌等人正想走開,又突然停下腳步:

對了,艾薇兒,你聽過剛才舍監唱的那首歌嗎?

艾薇兒偏著頭:

嗯,聽過一、兩次到村里買東西的時候,櫃台的人姊唱過。久城同學呢?

我走在路上,也聽過貨物馬車上的男人唱過。是流行歌嗎?不過,出了村子之後就沒聽過了。真是首奇怪的歌呢!

對啊

一彌與艾薇兒對望一眼:

艾薇兒,我記得這首歌的第二段還是第三段好像有一個地方出現黃金?

咦,好像是?

艾薇兒偏苦頭。

然沖像是在回想歌詞,慢慢小聲唱著

可愛的姐妹,還有父母!

血肉廉價、面包昂貴,繼續劃!

利、脫拉、路拉、路!

黃金與黑色的皮膚

劃著劃著劃著!

利、脫拉、路拉、路

唱完之後兩個人面面相觀,在墓前自言自語的舍監叼著菸開始說話。

這首歌從我小時候就有了。一到秋天,大家就會一邊采葡萄一邊唱。你們不知道嗎?

不知道

根據我媽媽的說法,以前有過一群奇怪的非洲人,可是好像全部染上傳染病一起暴斃,所以就變成一首歌。守墓伯伯,你知道嗎?

蹲在地上拔草的守墓老人抬頭啊?了一聲。好像想起什麼:

喔,對啊。太久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記得是發生在一八七三年底的事。

一彌詫異問道

不是忘了嗎?怎麼能夠記得這麼清楚?

啊、因為在過年之後發生一件忘不了的大事啊。就是靠這事件回想起來的。在年初的時候,年老的蘇瓦爾國王駕崩,年輕的皇太子繼位國王。整個國家都因為國喪而悲傷,之後又忙著為新國王舉辦祭典。因為國王駕崩得太過突然,以至于大家都慌了手腳,所以才能正確記得那個年份。國王去世是在一八七四年的年初。在那前一年的年底,七、八個非洲人突然死掉,就埋在那邊。

守墓人指著墓地的一角。一彌等人定眼一看,發現枯枝糾結的樹蔭下有個大土堆。沒有十字架也沒有任何東西,看來就像一個小丘,那就是非洲人的墳墓

不知道他們怎麼來到村里,為什麼死掉。或許只是我忘記了總之年輕的非洲人全都死光了,只得急忙挖個洞埋起來。也沒有妤好蓋個墓。

原來如此

一彌等人點點頭。

那首有關非洲人的歌?這首歌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你們該走了吧?

啊、是謝謝您。

一彌有禮地鞠躬之段,和艾薇兒打算離開墓地。這時背後的守墓老人:

這些基督教徒墳墓,也有個出名的鬼故事呢!算了,我想你們應該沒興趣。

是的,我們該走了喂、艾薇兒?不能回去啊。和維多利加的比賽怎麼辦?已經沒時間了啦!

艾薇兒完全不聽一彌的制止,像是著了魔一樣搖搖晃晃回到守墓人的身邊

4

塞,塞西爾?

另一方面,留在聖瑪格麗特學園時鍾塔里的維多利加

站在原地看著突然發出嚇人尖叫聲,跑下樓梯逃走的導師。

你怎麼啦?

沒有回答。

接著從樓梯的旁邊,傅來一個像是受到驚嚇的聲音。到底怎麼了?似乎是在詢問落荒而逃的塞西爾老師,可是塞西爵老師一邊尖叫一邊滾下樓梯,尖叫聲也變得越來越遠。

獨自留在發條室里的維多利加睜大眼睛,撿起塞西爾老師掉在地上的眼鏡。

好像忘了眼鏡。

像是很傷腦筋地抽著菸斗思考,不知何時打開的門,有個人小心翼翼探頭進來。

維多利加轉身過去

那是一個高大俊美的男子。壓低的帽子露出燃燒一般的紅發。外表看不出年齡與國籍,不過長相帶點異圃風情,有種野性的氣氛。

一看到往上吊起的綠色貓眼,維多利加的背後突然一陣麻身體打了一個哆嗦。維多利加連連往後退,以沙啞的聲音問道:

你是什麼人?

尋找東西的旅人。

男子低聲說道,微微一笑。然後薄嘴唇露出彷彿裂到耳邊,有如動物的猙獰笑容。維多利加繼續柱後退:

找東西?

在這個學園里。

這種地方會有失物嗎?

有。

男子微微一笑,低沉的聲音響徹發條室:

有美麗的怪物。

維多利加的額頭冒出冷汗,嬌柔指尖有如死人般冰冷。可是表情完全沒變,只是回問:

那頭紅發對了,你是剛才和古雷溫在一起的人。

是的。

男子輕輕頷首。

今天死在這里的東方人是我的同伴翁凱。你沒聽說過嗎?

沒有

男子突然像是要消除緊張的氣氛,以友好的態度向維多利加遞出某樣東西那是卷起的海報。維多利加輕輕伸手接下,然後攤開。

那是一張留有長長八字胡、戴著西式大禮帽、一副西式打扮的東方人海報。後面還有浮在空中的骷髏、把自己的頭放在膝上的紳士等等譫異圖畫,廣告文宣躍然紙上:

《世紀幻術秀!》

《翁凱的偉大魔術!》

翁是我的朋友,也是在蘇瓦倫大受歡迎的魔街師。翁非常喜愛最近上演的驚悚片黑塔幻想。因為思考能不能用在魔術表演上,所以才溜進電影舞台的學國時鍾塔。然後不知道遇到什麼事情,就死了。

男子笑著繼續說道:

死得真是可惜對了,懷疑我也沒用喔?雖然警官也懷疑過我,不過我在他被殺害的時間。都待在村里的旅館。旅館老板可以做證,如果我可以同時存在旅館和時鍾塔兩個地方,事情當然另當別論我是不可能殺人的。



維多利加無法回答,准備將海報還回去。可是紅發男子搖搖頭:

送你。

你也是魔術師吧?

維多利加突然開口。男子游刃有余的態度突然消失,吃驚地看著維多利加: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認得我?

不,我不認得。

那是為什麼?

維多利加的臉上浮起與她的外貌十分不搭,有如活過數十年歲月的刻薄老人微笑:

因為我是怪物。

男子咽了一口口水。

紅發的魔術師。如果可能同時存在,就可以說這個案子是你干的。因為魔術師的表演就有同時存在,不過這件事我們先不管。我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就是我你在驚訝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沒有發現嗎?嗯,我確實被幽禁在學園里無法外出,但是不用外出,只是窩在這里,捕捉飛舞在空中的黑暗混沌打發無聊,將它們重新拼湊,也能推測出你是誰。

怎麼可能

男子驚懼地喃喃說道。維多利加笑了,以老太婆般的沙啞聲音繼續說:

我知道你的名字、這十年間與你同行的神秘同伴名字,還有你的目的

男子紅發魔術師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你這個怪物!

維多利加緩緩移動,擺動小腳接近男子。

有如人偶一般冷酷無情。就連動作也十分僵硬、相當緩慢,看來不像活人。

一步、再一步。

嘰嘰嘰嘰嘰嘰

巨大的發條發出聲音。


遙遠天花板上的巨大鍾擺繼續搖晃,帶動風吹起維多利加垂到腳邊的金發。維參利加接近男子。表情扭曲的男子稍微往後退,身體似乎因為恐懼而麻痹無法動彈。

洋裝裙擺的蕾絲,即將碰到男子皮鞋的鞋尖

就在這時,工作室的門發出啪噠聲響打開。

維多利加和紅發男子都嚇了一跳,回過頭去。

門外站著一名相當高大的老人,身高將近兩公尺。從臉上可以知道他已經老了,可是體態卻和年輕人一樣身強體壯是那個木匠。

老木匠也嚇了一跳看著兩人: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

你呢?

紅發男子反問。老人表情很嚴肅:

我是木匠。在這個學園里的每棟建築物都很古老了,總是有些地方因為歲月或風雨侵襲變得脆弱。所以我一整年都在學園里面東修西補。現在正在和學園高層討論究竟是要修理這個時鍾塔,還是乾脆拆掉。你們不准隨便進來。這里已經很老舊了,到處都破破爛爛,要是突然崩塌就糟糕了。

這樣啊。

紅發男人說完之後皺起眉頭,然後大步離開發條室。

維多利加也打算離開,突然又停下腳步。身材高大的老人以懷疑的眼神看著維多利加,又突然開始微笑,好像變了一個人。

唉呀,和我的孫女一模一樣,她今年七歲了

我十四歲了。

聽到不太高興的維多利加如此說道,老人不客氣地說:咦?這樣也有十四歲?你還真矮啊!維多利加的臉不禁脹得通紅。哼!的一聲把臉轉到旁邊,正打算要離開房間時,突然又改變主意,碎步走回老人的身邊。

有件事還要你調查一下。

哈哈哈哈,說話還真像大人。小姑娘啊別、別、別這樣瞪我嘛。要我做什麼,說來聽聽看吧。

想請你測量時鍾塔。

測量?

木匠老人詫異回問:

測量這個發條室嗎?

不是,是測量整座時鍾塔。你願意嗎?

啊不管怎麼說,要修複的話當然是有張設計圖比較方便。這倒不要緊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維多利加低聲說道:

愛怎麼測量時鍾塔都沒關系,但是絕對不可以觸碰這間發條室里的東西。我想請你調查這個房間的外面。

喔。可是為什麼呢?

因為要激怒練金術師。

咦?可是煉金街師早就不在了啊?

的確如此,可是就某個意義來說,他還在這里。

這樣啊好吧,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別碰就對了。我知道了,小姑娘。

老人不可思議地俯視聲音沙啞,說話像個大人的小少女,點了點頭。

離開時鍾塔薩維多利加手上拿著塞西爾老師遺忘的眼鏡。她沒有回到草地上,而是繞著時鍾塔外面轉了一圈。

仔細盯著地面還有時鍾塔後方枯萎的櫸樹枝交錯有如骸骨的地方,繼續往前走著。

窗外留下腳印,比普通人還要大的鞋印。一定是相當高大,例如剛才的老木匠那種男人才能留下的足跡。

維多利加盯著腳印好一會兒.

嗯原來如此。

然後抬頭往上看山毛櫸枯枝重重疊疊纏在一起,呈現漆黑不祥的圖案。枯枝的另一頭是眩目的夏日青空。

可以看到老園丁站在遠處花壇的深處。從二十年前就在這里工作,也是個虎背熊腰的高大男性。維多利加將目光從園丁身上移開。

一只白色小鳥輕輕掠過。

維多利加微微歎口氣。

5

另一頭,位在村郊盆地的村莊公墓,響著老人低沉不斷的說話聲。

幾只烏鴉停在斜插進泥土里的細十字架上,發出不吉利的叫聲。沙云朵遮蔽陽光,吹來不像夏天的寒風。

那些可憐慘遭活埋的基督教信徒,在這個墓地,這堆泥土的深處斷氣。在接下來的十六世紀里,不斷有人看到全身是泥的年輕女鬼啊太恐怖、太恐怖了。

好恐怖!?

大叫的艾薇兒坐上基督敦徒的墳墓,搖晃一雙長腿。就連舍監也不知何時坐在墳墓上面,愉快地傾聽老人述說怪談。

一彌雖然不得不奉陪,但也開始焦躁起來。小聲念道:

我知道了。艾薇兒根本不是膽小鬼,所以才會喜歡聽鬼故事。證據就是在我認識的人里面,膽子最小的塞西爾老師只要一聽到恐怖故事就把眼鏡摘下,然後發出尖叫聲逃走。可是艾薇兒

艾薇兒突然愣愣盯著一彌。一彌指著纖腰下面的基督教徒方型墓碑:

你就這麼大搖大擺坐在墓碑上,聽這個故事發什麼愣呢?剛才老人說的那些慘遭活埋殺害的基督教信徒。就長眠在你的屁股下啊?看你不是一點都不害怕嗎?

艾薇兒呆住了。一彌繼續說:

要是塞西爾老師,早就昏倒了。

這麼說完,又一臉正經朝著守墓老人端正坐姿:

對了,老先生。這些基督教信徒遭到虐殺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

十五世紀的時候。已經是五百年前的事啰。

老人輕笑。

漆黑的烏鴉再度飛掠,云朵遮上太陽,墓地變得更加陰陽。

當時的教徒分為天主教系與基督教系,彼此相爭不休。有很多基督教徒被趕到這樣的鄉下。有些人就隱身在我們的祖先里,但是藏在某處宅邸里的一家人被追兵找到。為了殺雞敬猴,就把他們活埋在這里很恐怖的事。

老人再度念念有詞很恐怖的事然後說:

所以附近比較大一點的宅邸,都留有當時的密室.有時小孩子不小心闖進去還會造成騷動,不過大部分都改建成倉庫了。還有就是年輕人在里面幽會。

艾薇兒有點臉紅。舍監則是心照不宣點頭。

唉,那是那段期間歐洲四處發生的事。雖然是殘酷的事實,不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之後大約一百年里,似乎很常看到基督教徒的鬼魂,也就是那個渾身是泥的年輕女子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人看過她啰。

注意到艾薇兒一驗遺憾,老人笑了。

沒辦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老爸的老爸的老爸的那麼久以前的事。都過了五百年,就算是鬼也沒有辦法待在這里這麼久吧?

風吹開云朵,太陽再度現身。眩目的陽光緩緩灑落陰郁潮濕的公墓。

老人又說了一句:

可能是連鬼都感到厭煩了吧。不可能持續詛咒那麼久啦。

利維坦LEVIATHAN2

我又想起當時的事

在我還非常非常年輕時的事。

我在一個漆黑的地方。

那里是只有整片黑暗、密閉、呼吸困難的地方。

在土里。

同胞的身體有如物品雜亂交疊,上面蓋著泥土。我也是其中一人。無法呼吸,什麼都看不到。我在泥土里醒來,大聲呼喊神的名字。然後嗆到,又拚命呼喚每個同胞的名字。只有寥寥數人回給我微弱的呻吟。

接下來我又花費漫長時間才將泥土挖開。好不容易從土里探出頭,外面是一片昏暗的夜晚。隱約月色照亮我滿是泥巴的臉。

在那個瞬間,我突然感覺到了。

根本沒有神。

之前我虔誠相信、崇敬的神,我無法感受弛還存在世界上任何一處。我所複蘇的這個世界,的確是個名為地獄的世界。當時的我還非常非常年輕,要失去對神的信仰實在太過年輕。但是就在我挖開泥土的時候,奄奄一息的同胞二死去,唯一活著的我,已經不再相信任何東西。

我們一面祈禱一面遭到活埋。神沒有對我們伸出援手。

四下望去,這里是一個小墓地。是我們所在村子的墓地。許多白細的十字架斜插在地。我們被埋葬了。活生生埋在里面為什麼?大家都死了為什麼?

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我如果被人發現,一定會遭到殺害,再次回到這個墓地。

于是我將同胞遺體與神拋棄在此,開始奔跑。

跑過去。

穿過墓地。

奇怪的是我的身體變輕了。

我還活著嗎?或是早已經死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確定的東西全都拋在那個墓里。我只是在胸中發誓,堅決發誓。我將會成為不死的存在,一定要複仇。對這個固家、對殺害我們的人。以神也感到驚懼的行為實現我的複仇。

我這麼發誓。

啊、已經是多麼久遠以前的事了。

在那之後過了漫長的時間。

記臆也變得噯昧。因為已經是遙遠的往昔。

從那以來,我的靈魂一直在徘徊。

即使我會面臨死亡

靈魂亦將繼續徘徊。

在時鍾塔里

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