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地無情亦愛人

賞點什麼?……嗯……這是個難題。腦海中立即浮現出兩個後車之鑒:事件一,雍正和藹可親的對隆科多說:舅舅,你助朕榮登大寶,朕賞你點什麼好呢?于是,隆科多便委實不客氣的討了賞,雍正也賞了……後來,不懂收斂的隆科多便被扔到三間黑屋子里圈禁起來,再後來,便翹了辮子蹬了腿;事件二,雍正由衷贊道: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年大將軍。羹堯,朕賞你點什麼好呢?于是,年羹堯便獅子大張口了,雍正也賞了……後來,驕橫跋扈的年大將軍便身敗名裂,不得善終了。

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眼前這位可是一個很矛盾很記仇的主,嗯……要低調,要含蓄,可是,按照曆史的軌跡,幾十年後胤禟會被胤禛折騰的很慘……或許,我應該做點什麼,春天滿樹的繁花,不就是源于冰雪中覆蓋的一粒種子嗎?

正胡思亂想間,一個爆栗先被賞了過來,“你傻愣愣的發什麼呆?”

我捂住腦袋道:“賞,賞奴婢一個……一個“三十年”成不?比如說,今後您掌握了某條狗、某只貓或者某個人的生殺大權,奴婢有權利要求您不傷害他,要傷害,也要等三十年以後。”胤禟是在四十三歲時淒慘死去的,我為他先爭取到七十三歲好了。

“不行!”老四答的挺干脆:“我不能隨便答應一件將來可能做不到的事情,換一個。”

“四爺好沒誠意!”我也沒好氣:“除去這個,其他的奴婢都不稀罕!”

“你這腦袋瓜子,成天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腦袋又被敲了兩下:“野雞紅和包子,想吃哪一樣?”

“野雞紅!”突然覺得食指大動,肚子里的饞蟲開始不安分了,這些天跟著老四和老十三這兩個事必躬親的‘工作狂’,總是全天滿負荷運轉,偏偏老四又常常念念佛,吃吃齋,十三倒沒什麼,這個有戀兄情結的家伙,只要能和他親親四哥一道做事,估計讓他吃草都沒問題,可就苦了我這個肉食動物羅,有時旁敲側擊的要求改善一下工作餐的品質,老四便會百忙之中不忘抽空教育落後分子:“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惟艱。現在是賑災的非常時期,能省則省,回京後隨你怎麼吃都行,四爺請客。”

嘿,野雞紅,終于可以吃雞了,眉開眼笑……目瞪口呆,這不是一盤涼拌紅蘿蔔絲嗎?我的野雞紅呢?難道,它們也類似于‘翡翠白玉湯’與‘青菜豆腐湯’的等同關系?……再看旁邊的老四和十三,一人拿了只碟子,上面盛著一個豐滿肥碩的、攤平了倒像個大餅的、透過透亮的皮子,可以看到里面是明黃色的誘人湯汁的‘極品胖包’,他們前面的盤子里,還盛著幾個熱氣騰騰的,用雞丁、肉丁、筍丁制成的糯嫩爽口的‘三丁包’……我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四爺,碟子里裝的是什麼呀,怎麼這麼好看呢?”

“蟹肉湯包。”

“好吃不?”那一汪金燦燦的蟹油應該是鮮美非常吧。

“不清楚,吃完了才知道。”

“那個,光是一盤涼拌紅蘿蔔絲,恐怕吃不大飽。”

“高福兒……還不趕緊去給董鄂格格盛碗米飯上來。”

“不,不是……我……我……”哎呀,真是氣死人了。


十三撲哧笑道:“好了,好了,四哥您就別逗她了,高福兒,你在那兒傻矗著笑個什麼勁兒啊,去,把董鄂格格的蟹肉湯包端上來。”

……

可是,這熱得燙手的胖湯包要怎麼吃呢?……一口下去,汁水不就溢的到處都是嗎?……有種牛啃南瓜無處下口的無力感。

胤禛開始循循善誘了:“心急是吃不得熱燙包的。看我的啊,像這樣,必需要‘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吸湯’,就是說吃這個胖子湯包必須得先在湯包皮上咬一口,等熱氣散發少許,再慢慢吮吸鹵汁,這樣子一則入味,二來可以防止鹵汁四濺,吃的滿身都是,懂了吧?吸幾口湯,然後再趁熱全部吃掉……哎,別急啊……諾,再佐點姜醋,不僅滋味更美,還可解膩……”

……

只有凍死的蒼蠅,沒有累死的蜜蜂……跟著這支踏踏實實辦實事的團隊,我愈發體會到了:生命應該在燃燒中毀滅的真諦……與有肝膽人共事,于無字句處讀書,是一件快樂的事!

唯一可氣的是,覺羅老太君得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遣人捎去的消息後,竟寫信來說什麼董鄂頑劣,請兩位阿哥代為嚴加管教云云,竟只字不提派人來接我回京的事……哼,外祖母這只老狐狸,她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我還不清楚嗎?只可惜,這些皇子再出色,跟了他們便意味著失去自由,試問這個世界上,有哪一只鳥兒,會願意在翅膀上捆上虛榮的黃金,從而失去在天空翱翔的快樂?……突然又想起了胤禟,還有上次分別時和他說的話,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數日後,結束了在揚州的公務,准備起程返京。由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討厭鋪張麻煩,所以也不擺欽差和皇子的執事旗號,只帶了文覺和尚、高福兒、連翹,一行六人,輕車簡從,走旱路微服而行。因為天氣酷暑,又都是躲過炎熱的中午,一路早起、晚行,老四和老十三又沿途考察風土人情、吏治民生,就這樣緩慢的向京城逶迤進發。

“四哥,這天悶熱的不行,您就脫件衣服罷,這樣捂著多難受啊。”胤祥向來天馬行空,灑脫不羈,此時打著赤膊,僅著件小短褂子,估計要不是我和連翹在旁邊的馬車里,他連這小短褂子都得省羅……再看胤禛,渾身上下袍褂整齊,捂得個密不透風,即使後背已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也不肯松開哪怕一顆對襟兒盤扣。

老四微微一笑:“我不大習慣這樣,自幼皇額娘便教我要注意皇子的體面,就是在皇額娘的鍾粹宮里,我也從來是衣帽整齊,不打赤膊的。”

皇額娘的鍾粹宮?鍾粹宮不是孝懿皇後佟佳氏生前的居所嗎?而胤禛的生母德妃烏雅氏不是住在永和宮的嗎?哦,想起來了,老四出生那年,烏雅氏還只是一名普通宮人,尚未晉升為嬪,而按清制,後宮中只有混到嬪以上的等級,才有資格撫育自己的孩子,剛好那年,皇貴妃佟佳氏(當時尚未晉升為皇後)所生的女兒夭折,康熙為了撫慰自己心愛的表妹蝶兒,便將尚在繈褓中的胤禛托付給佟佳氏撫育,直到胤禛十一歲時佟佳氏去世,才又還給其生母烏雅氏,由于這樣一層淵源,老四和德妃心里似乎總橫著一堵若有似無的隔閡……

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老四和十三都有些黯然,一陣良久的沉默,我最受不了這種沉悶,便道:“我們在人間的喜怒哀樂,額娘在天上都看著呢,只不過是在相同的時間里分處不同的空間而已,而且,今後走到生命的盡頭時,她們便在另一個輪回的起點候著我們,再續未盡的母子緣分呢。”

文覺和尚大笑起來:“董鄂格格已經得道了。”

不知是對他這句話的肯定還是否定,老天竟回應了一聲悶雷……不多時,熱風乍起,烏云壓頂,一場夏季所特有的暴風雨已經拉開了序幕……可是,在這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到哪里去找避雨的地兒?……眾人都不禁加快了速度……

天地無情亦愛人啊,居然在狂風驟雨完全肆虐之前,讓我們找到了一座荒廢已久的小廟,沖進小廟,一陣忙亂過後終于安定下來,才猛然發現小廟中供奉的竟是一尊手持紅繩、笑容可掬的月老神像,神像後面一左一右分別鐫刻著: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