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師未捷身先‘死’

整齊劃一的藏青旗袍,梳著整齊劃一的‘大拉翅’,即‘兩把子頭’,踩著整齊劃一的‘花盆底’,統一的作息時間,被嚴格控制的活動區域,還有那些無時不刻不在打量觀察的嬤嬤和教習女官們……這就是秀女集中營的枯燥生活,秀女集中營被安排在一個自成體系的封閉式大院落中,除了做雜役的太監,是絕對不許男子靠近的,說好聽點,是女兒國;說中性點,是女子寄宿學校;說難聽點,就是個女子監獄。

按理說,人緣不至于混到這麼差吧……我嚴肅的思考著這個問題,惠妃娘娘、嘉彤、宜妃娘娘,你們好歹發發慈悲,把我接出去玩兩天嘛,都快悶死人了……

“為什麼八格格只是跑來看奴婢,卻不肯把奴婢帶出去透透氣?”我悶悶的盯著嘉彤不放。

“這個……”有人想打馬虎眼兒。

“說實話!”

“……惠妃娘娘說你鬼心眼忒多,怕稍一走眼你就興出點風、作出點浪來,所以特地囑咐我不許帶你出去。對了,我悄悄告訴你一個內幕消息,”嘉彤忙著轉移話題:“喏……那邊那個神氣活現的秀女,你還記得她是誰不?”

“嗯……面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前回木蘭秋狝的滿蒙會宴上,敢來挑釁咱們的那個齊齊格……這個科爾沁草原的博爾濟吉特氏,其本名叫阿巴亥,齊齊格只是小名,是烏爾錦噶喇普郡王的女兒,已經內定給十哥做嫡福晉了……你說怪不怪,為什麼要跳過九哥,直接指給十哥呢?……這回可真是紅辣椒碰上了獨頭蒜,今後可有好戲瞧……”

“嘉彤……那個,以前好象有風聲說要把太後身邊的富察氏指給九阿哥,為什麼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呢?”

“這個就不清楚了,好像就在你去烏蘭布通沒多久吧,九哥不知犯了什麼渾,被皇阿瑪狠狠杖責了二十板子,宜妃娘娘的眼睛都哭腫了……反正,後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過九哥這兩年來荒唐成這樣,富察。倚羅一定很慶幸沒被指婚給他吧……菀葶你說,十三哥和十四哥比,誰長的更好?”

“當然是十三阿哥了!”其實難分伯仲,各有千秋,不過還是揀了個嘉彤受用的答案,這小妮子果然眉開眼笑:“我也這麼覺得,那個莽十四不知哪根筋不對,什麼都要和我十三哥比,可討人嫌了,活該臉上長痤瘡(青春痘)!”

……

“……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云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于人,是謂婦言……”

教習女官正在上面滔滔不絕的誦讀漢代班昭著的《女誡》七篇……我快睡著了,被敏綺狠狠的擰了一把……哎,能怪我嗎?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這幾天我可是白日愁不盡,留與夜里愁,輾轉反側,憂思難寐啊……回想這一個月,我是很低調的,不張揚,不顯擺,不出頭,應該進不了前五十吧,可誰又說的清呢?……糟糕,左眼皮子怎麼跳起來了,左眼是跳什麼來著……

黃昏時分,嘉彤心急火燎的來了,一進門就把門窗關了個嚴實,對著我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小姑奶奶,您倒是說句話呀!”我急了。

“菀葶,我不要你做我的庶母!”她帶著哭音。


庶母?!……晴天霹靂……體內的小宇宙瞬間全面爆發,把我炸了一個七葷八素、六神無主……嫁給康熙做小老婆?不,不不……佛祖啊,上帝啊,真神阿拉,玉皇大帝,請把弟子變成棵仙人掌吧,讓那頭啃嫩草的老牛無處下口……

“菀葶,你堅強一點,不是還沒成事實嗎?”嘉彤抓著我猛搖。

“究竟怎麼回事,你說清楚點!”

“其實,你也知道,選秀的最終結果,大部分是之前內定好了的,所以,這些天去太後那里討情的妃子是絡繹不絕,我聽說,德妃娘娘去討你做四哥的側福晉,宜妃娘娘求太後將你指給九哥,而定嬪則將蘇麻喇姑請了來,說你和十二阿哥最配得過……今兒我去慈甯宮請安時,隱約聽到太後說什麼姓董鄂的女人就是麻煩,這樣爭來爭去成何體統?也傷了和氣,干脆封個貴人侍奉皇上吧,讓這些阿哥們都斷了念想!哀家也好清靜幾天……”

太後啊太後,以前順治皇帝專寵董鄂妃,冷落了您,您因此不喜歡姓董鄂的女人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您恨烏及烏,將我往火坑里推,可就是您的不是了……我打開了窗戶,讓蕭瑟的秋風把我這片無辜的落葉掃走吧……

“什麼呀,沒這回事,你可別聽那些個人胡說八道!”

“得!你呀,就水仙不開花——裝蒜吧。”……兩個秀女從我的窗前說笑著過去了……水仙!有了……可是……哎呀,豁出去了……

時值秋季,並非水仙開花的時令,但偌大一個皇宮,找幾片水仙葉子是不難的,水仙花雖然芳香怡人,但其鱗莖內含粒可丁毒素和有毒生物堿,誤食後引起嘔吐、腸炎、腹瀉、瞳孔散大等症。葉和花的汁液也有毒,皮膚接觸後致紅腫、奇癢。若不慎擠入眼內,可致嚴重眼疾……我小心的避開眼睛的部位,將嘉彤為我找來的水仙葉揉出汁液來,一狠心,塗了一點在臉上、頸上和腳踝上……不多時,便紅腫的令人觸目驚心……禁不住放聲大哭,是真哭……好癢!不知道這紅腫什麼時候才能消得下去,萬一留上那麼一小塊消不下去,我不就成鍾無鹽了嗎?……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真把我給害慘羅!

……

我不敢相信……竟然被圈禁起來了!管事的嬤嬤把我突發急病的消息報告給了太醫院,太醫則擔心這是急性傳染病,便報告給了太監總管李德全,李德全則小心翼翼的請示康熙示下,于是康熙說了:“未必是急性傳染病,靠裝病來逃避選秀,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去,將這丫頭關到結廬之中圈禁起來,讓她好好反省一下,也好敗敗心火!”

被扔進了結廬,結廬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用來裝醃臜物的恭桶……眼睜睜的看著幾名太監就在草蘆外圍起了一圈布幔,表示這已經是圈禁之所,禁止旁人入內,又在原先的入口下面(此時已被布幔擋住),挖出一個一尺見方的通洞,可能是用來給我送食物和取恭桶的。

清代的圈禁分為四種:一是站圈,受圈者站定後,在其腳下,沿著腳的邊沿畫圈,受圈者不能出圈,只能站在圈內不動;二是坐圈,受圈禁者,坐在一根板凳上,繞著板凳的四角畫一個圈,受圈者不得出圈,只能坐于凳上;三是在一個房間內劃定界限,房間為圈禁之所,實質上就跟坐牢一樣。四是圈禁在宗人府,或在自己的府邸,砌上高牆,牆頂植上蒺藜,從此失去了外出的自由。

我又不是宗室中人,可康熙卻用處罰宗室中人的法子來處罰我,看來他老人家也有懵的時候……也好……總比給嘉彤和胤禟他們當小媽強……

俗話說‘秋老虎,逞余威’,外面的暑熱並未消退,而結廬又被布幔捂了個密不透風,悶熱的叫人喘不過氣來……汗如雨下,紅腫處也奇癢難當……我在努力的支撐,支撐,支撐……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增益其所不能……突然,一個冒著絲絲冷氣的冰盆從通洞處塞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