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睡去。
又好像醒來。
恍若死亡。
又恍若新生。
人間即是地獄。
……
阮萌再次感覺到頭腦一陣發沉,可是發沉也是好事,起碼證明她還活著。
鼻端仍舊有熟悉的消毒水味,身上有冰冷的刀鋒滑過。
刀切開自己皮肉劃過骨骼的感覺卻不太疼,就是感覺有點冷。
刀肯定很鋒利,她仿佛感覺到了冰冷的刀刃貼著骨骼帶來的戰栗感……
這刀會切開她纖細的神經,沿著她骨骼和肌肉的肌理將她切割。
阮萌渾身不自覺地顫栗。
她感覺到那人按住她的肩膀,手在抖……
這樣不穩的手,會把她切成一灘爛肉吧……
阮萌混混沉沉的腦袋里迷迷糊糊地想著。
那只顫抖的手溫熱,隱隱間,好像有什麼溫熱的液體砸到了她的臉上……
是血麼?
阮萌想伸出舌頭舔一舔……
好像,她舔到了,有點腥,也很咸……
血是咸的麼?
她困難地思考著,還是睜不開眼睛,可是好像……能說話了。
話雖然含糊不清,可是,她確實有話想說。
她應該快死了,可是想說的話要說出來。
“誒……”
她試著發聲,本來低沉優雅的聲音沙啞,無比難聽,可是她能夠感覺到那個拿手術刀都抖的小護士應該靠了過來。
能說話就好。
她自己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可是,還是想說,要說。
“你……拜托……我把我的心,交給龐統。”
“讓他看看,我的心上有沒有他……”
如果沒有他,那就刻一個他。
慕久,心上,有龐統。
現在,就算不能證明給他看,也要把心給他。
阮萌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應該已經被刺破喉嚨,卻還能說話。
她只想著。
她什麼都可以不要,不要了,誰愛拿去都拿去。
可是心髒,是龐統的,誰也奪不去,誰也不行。
她真正正正感受到死亡,是在她用盡全力說這些話的時候。
生命流失的感覺並不是激烈的,而是緩慢的。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變冷,可是意識卻越來越清醒,越來越清醒,她覺得自己甚至可以下去走兩圈,再給龐統一個擁抱。
所以,雖然她睜不開眼睛,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眼睛。
意識卻是清醒的。
她還有嘴,還有心。
心上,有龐統。
“如果不給……這顆心就碎了……你也得不到……什麼都得不到……”
說完,好像天更涼了。
阮萌的頭很疼,可是頭疼的感覺又是空空的,大腦里空空的。
她是在野外麼,天也變了……
好像,在下雨。
有雨水砸在她的頭頂,很重的雨滴,啪嗒一聲……
應該又是腥甜的雨吧。
意識,漸漸消失。
一切,恍如結局。
不甘心啊……
這糟糕的世界。
留他一個人……
阮萌的腦海里已經空空一片,像是電影最後的謝幕,黑底,白字,字幕一排排慢慢滑過。
都是龐統,都是龐統。
……
寫著“正在手術中”的隱秘手術室中,隱隱有嗚咽聲。
像是被拋棄的小獸。
一地的血,一地的血……
有一雙顫抖的手,捧起一顆血淋淋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