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說……女人的嘴唇無聲地嚅動著……
主任,有人找。手術室外間有人喊。
我在手術。主任不屑地回答。
是院長。外面答。
哦……好,就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手術,我去去就來。你們用無菌單把手術區遮蓋好,我回來換副手套再接著手術。
主任說著,匆匆地走了。
那女子石像一般躺著。
婦產科,都是,這樣,嗎?沈若魚問。
不是。但,主任是。簡方甯答。
為什麼?她不是女人嗎?
不知道。女人和女人不一樣。
簡方甯輕輕走到躺著的女人面前,替她蓋好無菌單。女人的眼皮動了動,似在表示感謝。
簡方甯俯下身,輕輕對著那女人的耳垂說,如果你不想說,你可以不說。一個當醫生的,不能逼著你說。她非要你看,你就閉上眼睛。眼皮一落,就遮住了整個世界。她不敢不給你做手術,那她要負法律的責任。你可以沉默,永遠保守你的秘密。
仰臥著的女人一直湧流不止的淚水,在那一刻灼干。
待主任興沖沖地趕回來,女人仿佛被施了魔法,自己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無聲無息地仰臥著,好像在沙灘上曬太陽。任你說破大天,她像木乃伊一般干燥甯靜。主任把所有的話都說完了,要不是口罩遮擋,肯定可以看到嘴角凝結著白沫,那女人就是煙霧一樣渺無反應。主任看看再說不停,也是徒勞無功,病人的情形不允許再晾下去了,只得匆匆完成了手術。
主任甩下手套,悻悻離去,留下她倆將病人推回病房。
你真棒。沈若魚由衷地說。
棒什麼?我只覺得醫學是高尚的職業,我只注重醫學,對別的不感興趣。只有病人快樂,我才快樂。簡方甯說著,疲憊地摘下口罩。
沈若魚這才看到簡方甯的全貌。她是典型的東方美女,藏在口罩里的是端正的鼻梁、小巧的嘴巴和桃紅的頰部。
那你為什麼一直戴著口罩啊?沈若魚想到自己的猜測,不由得大叫。
這不是很簡單嗎,因為我一直在感冒,怕傳染了你啊!
沈若魚與簡方甯成了好朋友。
最好的聊天時光,是兩個人都值班的時候。
婦產科是一種生長莫測的植物,豐年的時候忙得要死,一天要做若干的手術,接生的嬰兒足可組建一個排。歉年的時候冷清得像墓地,沒有一個等候手術的病人,沒有一聲新生嬰兒的啼叫。只有那些早幾日娩出的老嬰兒,在吃飽喝足之後無聊地哼幾聲。
主任抱歉地對沈若魚說,你是來學習的,應該給你多創造實習的機會。可沒有病人,我也沒法。你知道產婦孕婦來醫院這件事,看起來好像很偶然,其實是一種必然。那不是她們今天決定的,早在十個月或是兩個月之前,就有了這件事。種子是早就播下的,現在不過是收獲或是間苗。誰也奈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