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34節:紅處方 第八節(4)

那個女人赤裸著半身,死一般寂靜地躺在那里,一片片粟粒般的冷疹,仿佛展開的席子,在她潔白的軀體上滾過。

沈若魚的手指在橡皮手套里發抖。她呆呆地站著,看著干涸的血跡。看一眼簡方甯,簡方甯望著牆角,堅決不和她對視眼神。

在這間壓抑得快要爆炸的手術間里,只有主任的呼吸響徹寰宇。

你說不說?你不說,我就讓你這樣一直躺下去,看我們誰的耐性更好一些。主任冷漠地說。要不是手術正進行到一半,還要保持雙手的無菌,她會把戴著手套的雙手,悠閑地交叉到自己的腋下。

死一般的僵持。

由于寒冷和內心的恐懼,那個女人的身體好像縮小了,變成白色紙片一樣的漂浮物,一陣又一陣猛烈的抽動,從那女人的體內迸發出來。

看到了嗎,她就要堅持不住了。女人在這種時刻往往是最軟弱的,她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個置她于羞辱與悲苦中的男人,躲得干乾淨淨,甚至還在充當正人君子。她的內心感到極大的不平衡。這時候,只要我們再加一把油,她的防線就全面崩潰了……主任諄諄告誡。

沈若魚覺得這些話不是灌進了她的腦海,而是填進了她的胃,見棱見角地堵在心口。

把她的孩子給她看一下。主任淡淡地吩咐。

她的孩子?在哪里?沈若魚下意識地四下打量。

就是剛才我們吸刮鉗夾出的那些血塊、骨骼和模糊不清的筋肉啊。你把它們在紗布上大致拼成一個人形,端給她看。主任用一種很輕松的語調說。

不!我不看!我不要看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啊……那個一直好像昏睡的女人,猛然發出裂帛般的嚎叫,鋼制的手術床,如遭8級地震,晃得幾乎坍塌。

沈若魚的手哆嗦著,不敢在紗布上靠近那團成形的胎兒殘骸。

冷靜一點,你必須得看,這是規定。我們為你做了手術,是不是成功,得有實物作憑證。所以你是一定要看,還得看得清清楚楚。懷孩子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你一定得和另一個人通消息,報告你這些日子的遭遇。你不看看你們的孩子,你怎麼能說得明白呢?再說,你和這個孩子,畢竟也是一種緣分,他來世間一趟,你這個當媽媽的,就不看他一眼嗎?就讓他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嗎?……主任的話像孤獨的咒語,在慘白的牆壁四周折射。

沈若魚就在這一瞬決定,永生永世,不搞婦產科。

大滴大滴的淚水,像泉一樣,從那臥著的女人緊閉的睫毛間,沁了出來,順著她玉石一般光潔的臉頰,將手術枕浸透。

好了,她就要說了。主任輕輕噓了一口氣。你說吧,你說了那個男人是誰,我馬上就給你把手術做完,再耽擱下去,你會大出血……你會死的……主任柔和地說,話語中有一種夢幻般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