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席卷狂人的暴風 尖叫之火

十五時十三分。

曆經多次抵抗和努力爭取時間,他們終于抵達宿舍區。

佩兒多莉琪背靠在已經封閉的隔牆,著急地看過懷表。

──十五時十四分。

胸口很痛,幾乎快要喘不過去。手上的劍柄也像是緊緊黏在她的右手掌心,到現在還無法離手,劍身不但沾滿血液油脂,右側更是凹陷扭曲。是因為對方穿上裝假服的關系嗎?還是因為她的劍法有待加強。

就算是堅固的摩德洛里刀,變成這個模樣也沒辦法繼續斬殺敵人。

“損傷報告。”

站在佩兒多莉琪身邊掀起護面大吼的男人,是黑眼黑膚的夫雷德利庫˙伊努太落。這位十七號警備隊隊長,目前是佩兒多莉琪的直屬上司。他的劍、盾和鎧甲雖然沾滿血汙,但看起來應該沒有負傷。

“佩兒多莉琪,你還好嗎?”

“是。”

“唔。”伊努泰洛看了佩兒多莉琪的劍。

“這個已經不能用了。盾牌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嗎?先拿我的短刀去用吧。”

“隊長呢?”

“總比讓你空手到處亂跑好。”

伊努泰洛拔出短刀,交給佩兒多莉琪。

“借你。”

“……謝謝您的好意。”

“這可是馬龍˙羅德尼的作品,很鋒利喔。對我來說太短了,你用剛好。”

臉上露出笑容的伊努泰洛事宜個擁有十年資曆的戰士。雖然不像擁有“死神”外號的羅叉副長,或是亡故的“女夜叉”釋拿一般大肆活躍,但是在室內巡邏、據點警備方面擁有無數經驗。而他那豪放磊落的人格,也累積了相當的人望。

但就算是伊努泰洛,在聽到副隊長摩爾古雷的報告,臉色也不禁沉了下來。

“八名行蹤不明……敵人似乎是龍州人或骨龍,不是那種隨便就能應付的對手。”

今天負責收容所警戒的守護者,並非只有十七號警備隊的十六名隊員而已。還有十六號守護隊隊長李童晏等十六名,以及二十四號後備隊的十四名,加起來共四十六名成員。十六、十七號對負責防止敵人入侵有著候診間與櫃台的棟正門玄關,以及緊連著A棟的病房棟。後備隊負責協助住院病患避難所以不在這里,但是他們也有小小損傷。

“李童晏,你們那邊怎樣?”

“十名,行蹤不明。”

出身于熾帝國,擁有一雙細眸的李童晏,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雖然他平時看起來有氣無力,但是消極的人不可能在秩序守護者里當上小隊長,他只是喜怒哀樂不形于外罷了。

“十八個人……”

伊努泰洛一邊拉下護面一邊喃喃說道:

“剩下不到一半哪……”

不過他的歎息只是想要確認一下事實,現在可不是歎氣傷心的時候。

宿舍是一棟四層樓的堅固建築物,每一層樓的構造都是漫長的走道兩邊並列幾個房間。目前佩兒多莉琪等人所在之處,就是一樓走廊的其中一端。他們已經封起連結病房與宿舍的區域,暫時把敵人逼到視線之外──只是暫時而已。

外頭隱約傳來打破玻璃的聲響。聽起來像是從連接走廊的房間傳來。宿舍區的窗戶雖然都是強化玻璃,但也不是完全無法破壞。對敵人還說,與其打破鋼筋與強化建材築城的隔牆,現離開A棟再從窗戶侵入會是比較好的選擇。

“後退。”揮舞手上的盾,做出了指示。佩兒多莉琪拿著從伊努泰洛那里借來的短刀,准備離開這里,可是李童晏卻是一動也不動。察覺到這點的伊努泰洛問道:

“李童晏,你在做什麼!”

“走廊太窄了──”

李童晏搖搖頭,隨後拔出劍來:

“──你們先走。”

“但是……”

“走。”

“你……”

伊努泰洛原本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

跟十七號警備隊比起來,李童晏所率領的十六號守護對當中,行蹤不明的人──應該都慘遭不幸了──要多上許多。不只是這樣,受傷的人也不少。

仔細一看,李童晏腳邊也積了一小攤血。

“比起逃跑,多殺幾個比較輕松。”

李童晏放下盾牌,脫下頭盔放在地板上,然後左手拔出短刀。

似乎很高興自己化身成雙劍鬼。把眼睛眯得更細的李童晏開口笑道:

“快走。”

“小羅刹”──這是丹尼斯˙桑瑞斯對李童晏的稱呼。

在秩序守護者的草創時期,有個跟李童晏一樣出身熾帝國的劍術高手,叫做李鄭嘉。惡黨對其忌憚有加,稱他為“羅刹”。將近十年前,總長看見李童晏在演練劍術──那時的李童晏正是佩兒多莉琪這個年紀──激賞之下辯稱贊李童晏為李鄭嘉再世,是個“小羅刹”。

李童晏應該相當引以為傲吧?從那之後,李童晏右手鎧甲以及劍上都刻上“小羅刹”的字樣。佩兒多莉琪雖然沒看過,但是她知道李童晏背上有羅刹刺青。其實不只是這次,他與他率領的隊伍受傷的機率一向很高。追根究底,也是因為戰況激烈的關系。

“你們會礙手礙腳。”

“我知道……”

像是要斬斷自己的猶疑,伊努泰洛先邁步:

“十七號警備隊,跟我走!不需要回頭,有小羅刹殿後。”

伊努泰洛才剛說完,龍舟人就踢破左側的大門,沿著走廊沖過來。

不過佩兒多莉琪遵從伊努泰洛的指示,沒有回頭──只是拚命地往前跑、只看著前方。她不理會刀劍相交的響聲、龍州人用龍州語怒吼的話語,以及用共通語發出的呐喊和哀嚎。她只是往前跑,只看著前方。雖說她覺得自己跑了很久,但一直到她跑到盡頭為止,一秒就是一秒,一分就是一分,不曾有些許改變。雖然感覺起來時間有長有短,實際上時間本身沒有任何改變。

拚命忍住回頭的沖動,佩兒多莉琪轉進走廊盡頭的右方。

再跑七、八美迪爾,就是地下避難處的入口。

由合金骨架與特殊緩沖材料所構成的防柵矗立在入口前方。二十四號後備隊的人守在那里。

伊努泰洛大吼一聲:

“人都進去避難了嗎!”

二十四號後備隊的隊長堂安˙馬索隆前進一步:

“嗯,已經避難完畢了。但是──”

“但是?”

就在伊努泰洛詢問的同時,有個人影從防柵那一邊飛奔而出──不是秩序守護者的成員。她身穿白色女用醫術士服,是位有著性感身材的女性。

那是莫莉˙利普斯。

“媽媽……!”


忘了身旁眾人的視線,佩兒多莉琪情不自禁開口出聲。不過莫莉不只出了防柵,她甚至打算往佩兒多莉琪等人剛才走來的那條路走去。與其說她是要趕往哪里,還不如說她很焦急。

“媽媽,你在做什麼!?”

掀起護面的佩兒多莉琪擋住莫莉的去路。

“危險啊!請快點回到地下避難處!”

“莉琪……”

認出佩兒多莉琪的莫莉停下腳步。不過她雖然沒有繼續往前走,還是看的出來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些危險。

“讓開,我一定要過去一趟。”

“都這個時候了,您要去哪里!”

“還有孩子沒有避難。友花與皮諾亞都不在這里,我想他們一定都在X棟的溫室。那兩個人老是待在那里。”

“友花……?”

佩兒多莉琪不認識皮諾雅,但是她知道友花──她是一個淡粉紅色長發幾乎留到腳踝的女孩。佩兒多莉琪還在收容所的時候,友花就因為精神疾病的關系,被人從街上帶來這個收容所加以收容保護。連同她的外表在內,這個女孩不管在哪方面都說是相當特殊的孩子,所以佩兒多莉琪對她印象深刻。

根據莫莉的說法,友花應該是在培養成為魔術士的過程中“被弄壞了”。不只她的頭發,他的眉毛跟睫毛也是粉紅色,這應該是藥物的副作用。

這個影響甚至擴及友花的心理層面。她沒辦法說話,也缺乏表達情感的方式。除了強烈拒絕人家剪掉她的頭發,這個孩子給人的感覺,就跟植物沒什麼兩樣。

“皮諾雅是半年前來的。他跟友花的感情很好,雖然只有十三歲,應該也有過不幸的遭遇。也因為如此,皮諾雅沒辦法對我打開心房,只有與友花待在一起才安心。不過今天恰巧沒有人去X棟的研究室──”

莫莉焦躁地搖頭,伸手推開佩兒多莉琪。

“不管怎麼樣,你讓開!”

“不行!太危險了。您不知道嗎!而且就算媽媽不去──”

“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為那些孩子拚命。”

感覺就好像被甩了一巴掌。

沒錯,聚集在這個收容所的孩子都是遭到世界舍棄的人們。佩兒多莉琪也曾經是其中一份子。莫莉全心全意接受這些孤兒,而那些一開始不願意相信莫莉的孩子,也會慢慢卸下心防──只有莫莉絕對不會背叛他們。也只有莫莉不會舍棄他們,不會忘了他們。

佩兒多莉琪呆呆地站在那里。

莫莉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很快跑過佩兒多莉琪身邊。

“把避難處關起來!你們誰都不准跟!太顯眼了,聽見了嗎!”

“媽,媽媽……”佩兒多莉琪還是追了上去。但是莫莉移動的速度很快,她甚至把最喜歡的高跟鞋脫下來拎在手上,愈走愈快。伊努泰洛一邊趕緊跟上,一邊快速向其他的隊員下達指令:

“馬索隆,撤走後備隊,封起避難處的隔牆!十七號警邏對跟上莫莉小姐!”

然而十七號警備隊的成員早就跟上前去。如此一來就放心多了,因為光靠佩兒多莉琪一個人根本辦不到。

就算只是想要保護重要的人,佩兒多莉琪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即便如此,她還是想要待在莫莉身邊,保護莫莉。

媽媽。

我為了複仇拿起劍,為了你加入銀色軍團。

她想要成為一柄劍,一柄經過千錘百煉的劍。

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一把能夠保護你的劍。

從前我總是一個人模仿別人的動作,練習劍術。每當我受傷的時候,你總是會為我治療。那個時候,你總是抱著我,狠很罵我……你就跟我的親生媽媽一樣溫柔。

媽媽。

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我最喜歡的人死了、我被徹底玷汙了、最重要的什麼東西被奪走了……佩兒多莉琪已經不再是少女了。

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好怕。我好怕。好怕。還是好怕。

我的心似乎有個地方……已經麻痹了,變得很奇怪。

媽媽,我真想要你替我撫平那時候留下來的傷口。

但是我做不到。

我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持使再怎麼討厭、再怎麼屈辱,我還是拜托跟守護者訂有契約的其他醫術士幫我治療。

“媽媽……!”

莫莉沒有轉頭,逕自往前一直走到十七號警備隊剛才所在的轉角。那里有通往二樓的階梯。階梯?媽媽不是要去X棟?通過轉角的佩兒多莉琪,轉頭看了一下十六號守備隊應該還在的那個走廊。雖然沒有停下腳步,也沒辦法看清楚他們的動靜,不過他們似乎沒有性命之憂,這讓佩兒多莉琪稍微安心一點。

但是在這個收容所里,只有棟不與其他建築物相連。就位置而言,X棟位于正對宿舍的中庭。就在佩兒多莉琪暗自忖度莫莉要怎麼過去的同時,莫莉已經爬上階梯,伸手往樓梯轉角的窗戶探去。

輕而易舉打碎玻璃。

強化玻璃化作粉末,往外側飛散。

那個不是什麼魔術,只是醫術式的應用。雖然佩兒多莉琪不太清楚,不過醫術式本來就是魔術的一種。事實上醫術式能辦的事,比起一般人想得要多上去多──在他們不受流派束縛的前提之下。

莫莉˙利普斯早已舍棄流派,也早就脫離泛大陸醫術士會(PCMA),創立自己的流派,並且可能是艾爾甸第一的醫術士。

對莫莉來說,打破玻璃只是雕蟲小技。

其實莫莉以前曾經跟某個守護者里的大力士比賽擊破瓦片,漂亮地贏得勝利。那時還在收容所的佩兒多莉琪,也目睹了整個過程。

“媽媽,等一下……”

打破玻璃的莫莉直接從窗戶飛躍而出,腳步沒有絲毫停滯。佩兒多莉琪緊跟在後。那個轉角距離地面有一˙五美迪爾。雖然有草皮,但身上穿著重裝備,落地時還是會有若干沖擊。佩兒多莉琪並不在意這一點,不過並不確定伊努泰洛隊長以及十七號警邏隊成員是否全部跟上。

往X棟前進。

橫越中庭約三十美迪爾,就會到達X棟,這里包括培育研究用植物的溫室以及進行高等醫術式的研究室。

可是佩兒多莉琪腦出突然冒出“情況不妙!”的警告。這里可是中庭,宿舍區的隔牆已經遭到封鎖,龍州人遲早會來到中庭,打破窗戶在侵入建築物。萬一不小心被敵人看見──

但是多想無益,比起胡思亂想,還是趕緊邁開腳步奔跑。

佩兒多莉琪拚命地往前跑──距離三十美迪爾,裝備輕便的赤腳莫莉速度很快。她果然還是追不上嗎?莫莉已經到達棟的側門入口──這個入口直通X棟約一半面積、以玻璃帷幕建構的溫室。莫莉伸手打開那扇門,竄進溫室。幾秒以後,佩兒多莉琪也跟著沖進溫室,濕潤的溫暖空氣以及植物的氣味迎面而來,可是樹葉形狀奇特的高大樹木擋住來者的視線。

“媽媽!”

沿著林密間鋪設而成的道路前進,雖然路途曲折,但是佩兒多莉琪還記得溫室的面積不大。

“皮諾雅!友花!”

莫莉的聲音離他不遠。眼前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一道白色人影從樹木的另一頭閃過。佩兒多莉琪決定無是腳下的道路,直接踩過地面,撥開巨大的樹葉前進。

“媽媽!你在哪里……!”

找到了。

那是溫室里一處較為開闊的地方──盆栽植物並列在架子上,還設有幾把長椅。

莫莉跪在地上,緊緊抱著眼前的黑發少女。

待在一旁的友花也戰起身,以一雙有如玻璃珠的眼睛看著佩兒多莉琪。她的那頭粉紅色的頭發太常了,要說奇怪確實期快,但卻不覺得不可思議或是有所不搭。似乎有種“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感覺。


看來那個黑發少女就是皮諾雅吧?她一定是察覺外頭的狀況,但是又逃不掉,所以才會躲在這里發抖。皮諾雅邊說“我好怕”,“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之類的話,邊抽抽搭搭地哭泣。

莫莉輕撫皮諾雅的背與頭:

“笨蛋,你覺得我會忘了你們?”

“……對不起。”

佩兒多莉琪理解皮諾雅為什麼想道歉。

皮諾雅大概是這樣想──自己一定是被人遺忘了。

自己被人舍棄了,又被人舍棄了。最後就是不斷遭人舍棄。就是這麼一回事。就算活著,還是沒什麼好事──那些剛來到收容所的孩子時常會有這樣的想法。

“笨蛋。”莫莉又說了一聲,然後拉過友花,連同皮諾雅一起緊緊擁抱。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力道很大:

“來吧,站起來。研究室在地下,總比這里──”

莫莉以抱著皮諾雅與友花的姿勢起身。就在此時,伊努泰洛與十七號警邏隊的成員都感到了。莫莉與佩兒多莉琪對視一眼,臉上出現“真拿她們沒辦法”的表情──只有一瞬間而已。

她們已經很習慣這種大規模打破玻璃的聲音了。

不過這次的聲音是從上面傳來。大量的玻璃碎片落下,應該是玻璃屋頂被人打破了。

不過這是誰干的?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即使佩兒多莉琪內心一片混亂,她還是立即起身掩護莫莉、友花與皮諾雅。不過一個人要保護三個人,還是太勉強了。伊努泰洛與副隊長摩爾古雷,馬上跟上去擋住她掩護不到的地方。伊努泰洛還舉起盾,一面抵擋從天而降的玻璃碎片一面開口喊道:

“敵人來襲!死守莫莉小姐……!”

敵人。

的確,也不可能會是其他人。

敵人化身巨大玻璃碎片落在地上。

穿著繡有白色人骨紋樣無袖藍色長袍的男人。露在外面的粗壯手臂以及臉上全部都是刺青,渾身都是肌肉。

他是骨龍的頭目之一。

名字叫做吳戒。

那家伙著地以後,便馬上往莫莉,也就是佩兒多莉琪的方向飛奔而來。不過十七號警邏隊在聽到伊努泰洛隊長的指令以後,馬上擺出架式。伊努泰洛、副隊長摩爾古雷及佩兒多莉琪全都拔劍往吳戒殺去。但是──

吳戒就像怪物一樣。

那家伙“走”在十七號警邏隊隊員的盾上。

更正確的說法,是吳戒憑藉非常人所及的動態視力,看清來襲的劍勢一一避開穿越,以不尋常的體能在盾牌上面跳躍,並且幾腳就把幾個隊員踢飛。

“──唔!”

佩兒多莉琪雖然沒有持盾,但受到伊努泰洛與副隊長摩爾古雷的連累,也跟著跌坐在地上。不過伊努泰洛很快起身:

“──混帳!大家別怕……!”

指揮官有很多類型──十七號警邏隊隊長夫雷德利庫˙伊努泰洛是那種身先士卒,以身作則帶領部下的類型。在下令戰斗之前,自己就先上前沖殺。當他號令前進的時候,自己一定正在前進。所以在所有人有所動作之前,伊努泰洛就已經起身拿著盾牌遮住半個自己,持劍往吳戒刺去。

也因為如此,他的犧牲實屬必然。

“嗚……噢……”

吳戒的雙手各拿著一根兩邊帶有橫向分岔的棒狀武器。

那個東西貫穿伊努泰洛的身體。

兩根武器刺穿鎧甲,一根刺向伊努泰洛的左腹部,另外一根沒入他的腹部正中央。尖銳的前端甚至穿過伊努泰洛的身體……

吳戒以看起來輕輕松松的回旋踢,踢飛伊努泰洛的盾排,然後逼近伊努泰洛,把兩根棍棒刺進伊努泰洛的身體。

“──少、少得意……!”

即使如此,伊努泰洛還是想要揮劍,但卻沒辦法如願。

吳戒雙手一張,金屬與人體一起發出碎裂聲。

肚子裂開了。

伊努泰洛的劍掉在地上。他一邊後退一邊用雙手按住自己的腹部。不僅是腸子、鮮血。還有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也紛紛流出。站不住的伊努泰洛就這麼頹倒在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伊努泰洛只剩下背脊與部分內髒連結上下半身,如此一來當然沒辦法負擔自己的體重。

“……你……們、在做……什麼…”

不過伊努泰洛還有意識。雖然幾乎快要變成一具尸體,但他還是十七號警邏隊的隊長,身為秩序守護者轄下的領導者,伊努泰洛下達命令:

“──宣揚吾……等之…義!”

所以十七號警邏隊的隊員也得聽命。

他們非得聽命不可。

就算敵人占了壓倒性的優勢、就算其他龍州人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就算情勢對他們不利、就算他們的手在發抖,膝蓋發軟。

只要他們還是銀色軍團的一員,就得盡到自己的職責。

“噢噢!噢噢噢噢噢……!”副隊長摩爾古雷隨即補上前鋒的位置。佩兒多莉琪跟在後面,手里握著伊努泰洛借她的、由馬龍…羅德尼打造小刀,看起來就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十七號警邏隊僅存的隊員,拚命往吳戒方向沖去。可是他們有的就像紙屑一樣被吳戒撞回來,或是挨上一拳一腳就受了致命傷。佩兒多莉琪第一次被掃了一腿倒在地上,第二次則事件被那根棒狀武器打斷,劍身只剩一半。

即使如此,他們還是不能後退。他們沒辦法後腿,已經沒有退路了。

佩兒多莉琪注意到龍州人的增援已經到達──光是吳戒就打不過了。

雖然內心受到挫折,但是當佩兒多莉琪轉頭看見莫莉、皮諾雅與友花時,她隨即再度強打起精神。還沒完,她還能再努力下去。媽媽,無論如何,我能做的似乎只有努力而已。

但在那一群龍州人當中,佩兒多莉琪看到那個女人──

她穿著兩側都開高叉的旗袍,留著黑人頭,嘴上塗著黑色的口紅,剃掉眉毛的,眼睛、四周,有奇怪的刺青。那個女人、是……

──那個?

發不出

聲音。

沒辦法動。

我是、怎麼了……?

“吳戒,要玩就到旁邊玩。”

那個令人望而生懼的女人一出現,佩兒多莉琪的視線瞬間開闊起來。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佩兒多莉琪的眼中,都是那樁黑不見底的眼。

“好啦,秩序守護者,你們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啦!我們呢,也不是專程來殺你們的。”

這般的口氣,還有所謂的停戰宣言,誰也沒有疑心可能會是陷阱。

眼前的這個女人,是骨龍的另一個頭目,魅婁。

那個令人恐懼的女人擁有一雙魔性之眼,能使出一種詭異的妖術。佩兒多莉琪想起來了──

不能看她的眼睛。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遲了。


戰斗完全終止,所有的人都還看著魅婁的雙眼。

動彈不得。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沒說謊喔?”

魅婁略微抬起下顎、嗤笑一聲:

“我們的工作呢,是要襲擊這里、壓制這里。說到這個,我的故國有一種名為將棋的游戲。只要能夠拿下上面的王將,就是贏家。除了王將以外,拿下再多的棋子也贏不了。這里是莫莉˙利普斯收容所對吧?那麼、王將呢?”

魅婁逕自往前走。佩兒多莉琪還是動彈不得,隨著魅婁的步步進逼,她們的位置也跟著互換。也因為換了位置,魅婁的眼睛漸漸遠離佩兒多莉琪的視野范圍。

所以佩兒多莉琪逐漸脫離魅婁的控制。

──能動了。

她的身體能動了,咒縛慢慢解開了。

魅婁很快走過她的身邊。佩兒多莉琪想要飛身撲去,但是失敗了──魅婁帶了一批身穿黑色裝甲服,頭戴籠狀護具的龍州人,因此她馬上就給這些龍州人給逮住。除了佩兒多莉琪以外,其他從咒縛當中脫身的十七號警邏隊成員,同樣也被好幾個人壓制。

不過能動的人其實並不多。

因為幾乎所有的戰事,都被吳戒奪去戰斗能力。

“收容所的王將呢──”

現在吳戒就站在魅婁的身邊。

站在魅婁面前的人,是把友花與皮諾雅藏在身後,全身僵硬的莫莉。

“莫莉˙利普斯就是你吧?”

“……嗚!住手!不要碰我媽媽──”

佩兒多莉琪想要甩開那些龍州人,但是她的肩膀被人壓住,根本使不上利。再加上那些龍州人還抓著她的頭發,把她的臉壓在地上。

“放開我!住手!你給我住手!不准碰我媽媽……!”

“啊啊,果然──”

魅婁的眼睛緊盯莫莉不放。就在她開口的瞬間。佩兒多莉琪就像聽見腦里有什麼東西被人弄壞,發出尖銳的聲響。

是了,就是這樣。魅婁的確可能不認識莫莉,就算她聽到說過莫莉特征,但是還沒見面,獲許她沒辦法肯定。然而佩兒多莉琪的反應,卻讓魅婁知道自己沒有弄錯人。

“這個女人就是莫莉˙利普斯?”

魅婁拔出腰際的小刀──那是一把上面有著骷髏飾樣的可怕彎刀。

“──老實說,我對這個任務實在沒什麼興趣。我想做的可不是這些事。讓我們速戰速決吧!王降,要恨就恨SIX吧。”

魅婁手上的刀壓在莫莉的脖子上……佩兒多莉琪發出連自己都不曉得什麼意思的話語,魅婁則是在刀上灌注力氣。

但她的右手被莫莉抓住──

“……不要……看不起我啊……!”

看起來應該不是魅婁所施的咒縛解開了。事實上莫莉不但說話不連貫,動作也很僵硬。

但是只要能夠碰到魅婁的手,那就夠了。莫莉˙利普斯是極少數能夠以超高速施行醫術式的醫術士。醫術士熟知人體結構,所以能夠靠著如此的精密操作為人進行治療。就理論上來說,倒過來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大多數的流派都是靠著嚴格的師徒制度所建構,這種利用醫術式的破壞行為也遭到嚴格禁止。不過莫莉早已舍棄所謂的流派門戶。

既然能夠很快進行治療,那麼破壞也很快。

“──哎呀呀呀呀呀……!”

皮膚膨脹到了極限,然後爆裂開來──皮下脂肪四散、肌肉爆裂彈開、肌腱脫落、紅色液體從裂開的血管激流而出。魅婁的右手瞬間只剩下鮮血淋漓的白骨。

一只手變成這個樣子,魅婁當然不可能繼續拿刀,而她給莫莉、給其他人的咒縛也在此時完全解開。

魅婁搖搖晃晃後退幾步,而全身上下到處沾滿魅婁鮮血的莫莉,還是沒有把手收回來。接下

來的目標是魅婁的頭嗎?莫莉已經起了殺意,她的手往前身,距離只差一點……但是事情發生太快,佩兒多莉琪只能在一旁看著。她甚至沒有發現龍州人壓制她的力道減弱了……佩兒多莉琪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著。

吳戒很快沖到魅婁的身前,就像劃出十字一般揮動兩根棒狀武器。

莫莉或許馬上轉身閃過那個攻擊……

吳戒的武器往莫莉得胸腹之間掃去,另外一根從左肩劈下,直直劃過莫莉的大腿……

歪斜的十字。並非標准端正的十字,而是歪斜的十字。媽媽。

“──啊啊……”

騙人。

誰來告訴我……這一定是騙人的。

吳戒的武器打在莫莉的頭上,莫莉雖然伸手想要阻擋,還是無法完全擋住。莫莉就這樣雙膝跪地、眼睛直往後翻。佩兒多莉琪沒辦法相信,那個人就是她的媽媽。我不相信。媽媽,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媽媽可是莫莉˙利普斯,強壯溫柔又溫暖的媽媽,雖然有點低級,其實還是很高雅的媽媽。我的媽媽。大加的媽媽。媽媽。媽媽。沒辦法相信,那個人就是她的媽媽。我不相信。媽媽,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媽媽可是莫莉˙利普斯,強壯溫柔又溫暖的媽媽,雖然有點低級,其實還是很高雅的媽媽。我的媽媽。大加的媽媽。媽媽。媽媽。沒辦法相信,那個人就是她的媽媽。我不相信。媽媽,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媽媽可是莫莉˙利普斯,強壯溫柔又溫暖的媽媽,雖然有點低級,其實還是很高雅的媽媽。我的媽媽。大加的媽媽。媽媽。媽媽──但是……

“啊啊……”

“啊哈哈哈……!”魅婁靠在吳戒身上,左手壓住右手高聲狂笑:

“真是難看阿!何必這樣呢?很痛吧?看啊、看看這個妓女醫術士!啊哈哈哈……!”

不要校。

不准校……有什麼好笑得……沒有……什麼好笑得。

但是不管她再怎麼哭、再怎麼叫、再怎麼爭查,龍州人還是押著她。

媽媽倒下去了。媽媽死了!一旁的皮諾雅哭倒在地,佩兒多莉琪有些暈眩,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體內來回沖擊,感覺好熱、好熱,可是她已經渾身無力,仿佛世界正在旋轉。

“媽媽……!”

有人在說話……是誰?誰的聲音?是自己的聲音?還是皮諾雅的聲音?不、都不是,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那個聲音──

“媽,媽!”友花對莫莉伸出手、對媽媽伸出手,然後抱著頭悲喊出聲。理應在魔術士培養過程出了問題的少女,泣不成聲地喊道:

“───────────────────────────────────────────”

那就是她的間叫聲嗎?

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友花的淡粉紅色頭發隨風飛舞。

她的身體為了一層紅色磷光──那就是魔力嗎?

那些東西都集中在友花身上。

不斷集中、愈來愈紮實──然後火焰溢射而出。

數道火焰織成的長帶,毫無章法地朝魅婁襲去。

不過,還差了一點。吳戒以自己的身體為盾,挺身而出保護魅婁。雖然他的衣服還有身體都燒了起來,但他還是抱著魅婁退開。其他的龍州人也陷入恐慌,押住佩兒多莉琪的龍州人也逃了。沒辦法,那幾條由火焰夠成的長帶四處亂竄,連植物也燒了起來。好熱,煙熏得眼睛好難過。火,到處都是火──火災,這是火災。燒起來了,通通燒起來了。

Omenage8979threvolution18th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第六區

“莫莉˙利普斯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