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LOVE'N'KILL 萌生于異變的戀情

Omenage89710threvolution8thday

沙藍德無政府王國首都艾爾甸

「hereandthere」

chapte.9

萌生于異變的戀情-

UndergroundD5"Melicle's2ndLabyrinth"-

「……是啊!相信妳的我的確是個白癡,對,白癡,白癡過了頭,連笑都笑不出來;事實上,現在也不是笑的時候。但妳當然也是個白癡!大白癡!說什麼要去方便一下,有人跟著會不好意思,還說什麼已經習慣這里,路也記熟了,一個人去沒問題!結果竟然在深處迷路,還引了一堆梅利庫魯回來!妳這個白癡!我不是一再提醒妳,先上完廁所再進地下區嗎!我說過幾次了?啊?妳倒是數數看,同樣的話我說過幾次了!我看妳連算數也不會吧?是啊,因為妳是白癡嘛!這個白癡!大白癡!白癡卡洛那!」

雷尼奔跑著,一面怒吼一面拚命奔跑。雖然他氣喘籲籲,卻沒因此停下腳步。他的體力還不賴,一來是因為曾在故鄉的獨立驃騎士團教習所受過紮實的訓練,二來是因為身體是他的營生資本,活動身體的機會自然比動腦來得多。話說回來,腦袋不靈光也不成,有時真的會為此而大吃片頭。

有時?

不,是經常。身旁這個縮著頭小步奔跑的白癡老是不知死活地闖禍惹事;他知道她會變成這樣情有可原,他想說的是——既然如此,就別過度相信自己啊!說來雷尼也是半斤八兩,他真想用力地對自己說:別傻得去期待白癡卡洛那會有一丁點進步!還是趁早放棄這種白癡,往後若是不小心又碰面,裝作不認識便罷。這個念頭他不知有過多少次。

然而,雷尼卻在發現卡洛那似乎又惹上某種麻煩——不,他立刻明白是哪種麻煩;該說在他知道卡洛那引了一堆梅利庫魯回來之時,便要其它同伴稍離此地,按兵不動,等風頭過了再行逃走,自己則立刻選擇與卡洛那會合。他並未深思,待回過神來,已經這麼做了。

「混帳……!卡洛那!妳還跑得動吧?」

「……可、可以!卡——我應該沒問題!」

「別說應該!到底跑不跑得動啊!」

「跑、跑、跑得動!別看卡洛——別、別看我這樣,我很會換氣的!」

「白癡!游泳才需要換氣!」

「什、什麼……!我怕水,因為會沉下去!卡洛那打從出生以來就是陸棲生物,所以比較習慣陸地!」

「放心吧,我也是陸棲生物!媽的!」他已經不知所云了。

他稍稍回頭一看,發現在那二十到三十只的梅利庫魯群中離自己最近的一只,雖未達十美迪爾之遙,卻還有七、八美迪爾左右的距離。身為魔術士卻「({R全)×o!」不懂魔術的卡洛那雖然嬌小,持久力卻出奇地強,腳程也挺快的;再說他們和其它同伴一道獵梅利庫魯的地點也還算不上深處,他們又已跑了好一陣子,通往地上的坡道已然不遠,應該逃得掉。不過,畢竟身旁的是卡洛那,切忌大意。

「卡洛那……!拜托妳,這時候可別跌倒!在這里跌倒,會被啄死!」

「包在卡洛那身上!卡洛那還有好多心願沒完成!卡洛那想談一場美好的戀、戀愛!也、也想結婚!還有蜜月旅行和幸福的家庭生活……!」

「要妄想等逃出去以後再說!白癡!」

沒錯,等逃出去以後再說。還差一點——映入眼簾的D5坡道是道粗制濫造的石階,只要經過四次平台,就能回到地上。一想到還得奮力爬石階,確實教人郁悶;但被那群雞啄得頭破血流而死,更是讓人郁悶一萬倍。雷尼「咤!」地吆喝一聲,左腳用力踩上第一階,右腳則略過一階,踩上第三階。狀況不賴,再接再厲!雷尼加快了腳下速度,但就在此時——「啊!」這是卡洛那的聲音。「嗚哇!」背上一陣沖擊,害得雷尼差點撲倒;但他及時撐住,並拉起被石階絆了腳而撞上別人背部的白癡卡洛那的手。「哎呀!媽的!過來!」「哈、哈呼……!」

他繼續奔跑。

與其說是牽著卡洛那的手跑,倒不如說是拖著她奔跑

他爬上石階。

卡洛那也拚命跟上。

話說回來,她的手真小。這家伙的手為何這麼小?

——彷佛用力一握便會捏碎一般。

「還差一點……!」

雷尼從行進方向見到了地上的光。今天是陰天,但他們還帶著夜視鏡,因此光線相當刺眼,將視野染成了一片蒼白,什麼也看不見。「唉呀呀卡洛那的眼睛!卡洛那的眼i睛亡!雷、雷、雷雷尼——」「夜視鏡!」說著,雷尼自己也將夜視鏡推到頭頂上。他不停步地往後一看,梅利庫魯們正一面咯咯大叫一面發飆。據說牠們有對光過度反應並產生亢奮的習性,想必便是這個緣故吧!距離似乎越縮越短了。

不過,只差一點了。只要回到地上就安全了。逃得掉的,再加最後一把勁。一這麼想,他的身體便突然輕盈起來,彷佛有個看不見的物體推著他的背一般;或許事實上真是如此,也罷,無所謂。雷尼奔跑著,拉著卡洛那的手奔馳,爬上了最後的石階,穿過了出入口。地上!清風怡人,讓他忘了停步。「雷、雷尼……!」「啊?」在卡洛那的呼喚之下,他終于發現了異狀。奇怪,這道咯咯咯咯咯咯咯的聲音,還有從背後逼近的腳步聲是……?

巨大的雞?——一整群……?

梅利庫魯為何能到地上來?

他完全不明白,但知道自己必須采取行動。

「快、快、快跑,卡洛那……!」「知、知、知道了!」「別放手!」「是!卡洛那不會放的!絕對不會……!」「差勁透頂!為什麼會有這種事……!」

然而,異變不光是發生在D5梅利庫魯第二迷宮;艾爾甸各處皆起了異常事態。這事雷尼與卡洛那並不知情,亦無從得知;縱然他們知道,想必也沒有余力產生任何感想-

The4thward"SilveryHold"-

「究竟是怎麼回事?」

尤安桑瑞斯在銀之城寨主塔五樓的總長室中低喃道。站在辦公桌前,雙手按著寬刃刀「日輪」柄頭的羅叉雖如往常一般殺氣騰騰,眉間卻隱約顯現出困惑之色。琺塯副長與正直的最年長干部馬修﹒修奈特副長也忙于應對持續傳來的情報,分身乏術。

眼下,又有個二十六號無名隊的人從索性不關的大門直奔而入。

「報告……!庫拉納德的地下區出入口附近出現大量半死者,目前正與數名侵入者交戰中!已有婦孺死亡!」

「這下除了第五區、第六區、第七區,又多了庫拉納德——第九區啊?異界生物真是……」尤安抬起頭來,視線與琺塯交會。修奈特下令派遣十六號守護隊——無名隊隊員領命奔跑離去,二號親衛隊李童晏隊長則與他錯身而入,簡短地告知已做好全體動員的准備。尤安與琺塯相視點頭,轉向羅叉:「總長,我和琺塯副長前往現場,統籌指揮與銀之城寨的防衛任務則交由修奈特副長——」

「我也去。」

「……總長,這未免……」

「你覺得身為正義之劍的我待在這里有事可干嗎?」

「當然有。總長不動如山,我們才能——」

「放屁!」羅叉左手連鞘帶刀地舉起日輪,嘴角微微露出笑容。「劍不是裝飾品,是用來砍人的吧?尤安副長,你該指示我的,是砍殺的對象。」

「但是,堂堂秩序守護者總長,豈能為區區異界生物而……」

「牠們傷害無辜民眾,便是為惡;惡無貴賤之分,亦無種族之別。我被你拱到這個位子上來,立場是變了,但干的事還是一樣——遵從故人丹尼斯桑瑞斯的教誨,惡即斬。是『即刻』!尤安副長。」

尤安極想咂嘴,卻姑且維持面無表情,內心則暗罵「這個不可理喻的家伙」。縱使是異常事態,總長在這個階段親自出動,會對同志造成極大的心理影響。尤其眼下新近入團者眾,原就處于行伍難整的特殊時期;再說,新兵良莠不齊,尤安也想趁此機會從各方面進行「篩選℉但這個戰斗狂卻跑來攪局。要是讓你拿著那把日輪出來大鬧一場,到時剩下的只有殘骸。你砍的可不只惡徒,連我的計劃都會一並破壞,功虧一簣!動點腦子吧!光是斬惡就能讓組織運作的話,我還用得著這麼辛苦嗎?

「遵命。」

然而,尤安將一切壓抑于心底,點了點頭。繼承日輪的羅叉是劍,繼承月明的我則負責揮動這把劍。劍是嗜血之物,越是斬斫,越為嗜血。這點他一開始便知道,若要一一計較——遲早會得胃病。

「異界生物來到地上,令人難以置信;但從這個事實導出的解答只有一個——吾王古德的『古代九頭龍之咒』失效了,只能這麼解釋。究竟是永遠失效,或是暫時失效,還不明白;事到如今,不能只頭痛醫頭,而是得防患未然,在地下區的各個出入口配置人員,進行偵察與鎮壓。現在先請總長率領直屬隊與親衛隊殲滅第七區發現的亞人伯格。」

「好。李童晏,跟我來。」

羅叉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帶著二號親衛隊的李童晏隊長離開了總長室。他雖然沒表現在臉色上,腳步卻顯得格外輕快。這個蠢蛋,現在是興奮的時候嗎?尤安微微地歎了口氣,向修奈特低頭道歉。

「抱歉,修奈特副長,老讓你一個人勞心。」

「什麼話!」修奈特嚴謹的面孔浮現了難得的微笑,略微聳了聳肩。這個男人是仗義執劍了十五年以上的老將,不過三十好幾,便已是秩序守護者的活字典。他雖不起眼,卻是個重信守諾之人,擁有鋼鐵般的意志,與背叛、變節等字眼無緣,深知自己,也了解他人。所謂姜是老的辣,便是形容他這樣的人。「總長也是在走自己堅持的道路,他還是適合在前線揮劍。再說,本團的總長原本就該是正義的體現者,伐惡的正義之劍啊!前任總長亦是如此。」

「沒人能模仿前任總長。」

或許是因為對方是修奈特之故,尤安忍不住說出了真心話。這是幼稚的反駁,更可恥的是,甚至是思慕之心的表露;但修奈特雖正面接受,卻又巧妙地一語帶過。

「當然,我們仍須以我們的步調前進,宣揚正義。」

「……沒錯。」

「我也會盡我的棉薄之力,直到再度拜見前任總長的那一天到來為止。」

尤安沒回應這句話。修奈特自入團以來便一直以直屬部下的身分隨侍于前任總長身旁,被任命為親衛隊隊長之後,依然扮演著前任總長的股肱。與前任總長同在,追隨前任總長,為前任總長而戰,即是他的人生;前任總長也對他寄予深厚的信賴。前任總長死後,尤安請求他就任副長,當時他如此說道:「如今總長過世,我所剩的只有對正義的忠誠;若是連這忠誠都失去了,我必會不得善終,成為永遠彷徨于地上的亡者。為了總長信奉的正義,只要有我辦得到的事,請盡管吩咐——」沒錯,正如你所言,馬修﹒修奈特。

我也不能失去。前任總長留下的秩序守護者,是我的一切。

「我和琺塯副長一面指揮各隊,一面率領直屬隊前往D4出入口;剩下的就拜托你了,修奈特副長。」

「了解。」

「走吧!琺塯副長。」

「嗯。」

尤安與琺塯並肩走出總長室。他們快步走過走廊,爬下樓梯時,琺塯一面撥動中分的黑絹般秀發,一面開口說話。她的聲音極輕,稍微隔了段距離跟在後頭的無名隊士們應該是聽不見的。「——你表現得很好,羅叉也是,所以我們才能繼續奮戰,屹立不搖。前任總長一定也在保佑著我們。」


「妳錯了。」尤安沒看琺塯一眼,但琺塯因被斷然否定而驚愕的氣息卻傳了過來。「死者無法保佑什麼。琺塯副長,妳錯了,是活著的我們奮戰伐惡,保護死者的名譽。失去巨大保護傘的我們必須舍棄脆弱與懦弱,成為新的保護傘。」

「尤安……」

「拜托……」尤安降低聲量,他覺得即使琺塯聽不見也無妨。「別連妳也搬出前任總長來,別說那些不言而喻的廢話。就算妳不提,我也不可能忘記,對吧?琺塯—─副長。我們只能勇往直前,因為失去的不會再回來。這是唯一絕對無法改變的真實,沒錯吧?」

琺塯沒回答,尤安也沒期待她回答。仔細一想,這真是種空洞的關系。琺塯總是因為彼此相交已久,便處處為尤安設想;而尤安也理所當然地拒她于千里之外。他們相知甚深,卻老在最關鍵的部分失之交臂。我和琺塯都明白這一點。我們終究不會有心靈相通的一天,唯有時光不斷流逝;但我不會讓這段時光成為枉然,只要正義仍在我心,絕對不會。

尤安已切換思緒。地下區、異界生物、「古代九頭龍之咒」。倘若那道偉大的魔術真已失效,這種狀態永久持續——過去的混沌與恐怖之地便會重現。這是身為現實主義者的尤安所無法想象的事態,太「不合現實」了;然而,這似乎即是現實。尤安信為現實而不疑的,並不是真正的現實——或許便是這麼一回事吧!

回頭一想,我們又懂得什麼了?我們所知的,可有多到足以讓我們產生信心?

一無所知。我們一無所知,只是毫不懷疑地接受建立于常識及當然日常之上的「現實]

我們既不知道「古代九頭龍之咒」的實體,更不知道維持著——不,是曾經維持這道咒語的古德王是何模樣。

或許我們犯了滔天大錯-

AcertainplaceinUnderground-

——古德。

是被鬼迷了心竅?還是被那小子欺騙了?又或者是與他共謀?

都有可能。

她走在長長的走廊之上,走廊左右排列著無數用途不明的玩具、異樣且令人不快的雕刻與愚蠢至極的圖畫。

建築雖可稱之為奢華,但品味卻很差。不光是這些稱不上美術品的物品,天花板上還懸著模仿性交男女及野獸形狀制成的吊燈,鋪在大理石地板上的絨毯雖為上等質料,卻是紅白水珠花樣。這些不統一、突兀、古怪及猥褻,想必是刻意造成的。這座廣大——然而,從外頭看來卻只有普通住宅大小——奇妙建築物的主人,最喜歡捉弄別人。

她便是為了見主人而來。

為此,她踏入這座童話王國城堡,漫步于走廊之上。

磨鏡人、技力卓越者、巧言令色者、蝶星、汙穢象征……諸如此類無聊且毫無意義,顯然只是取著好玩的異名,這里的主人擁有一、兩百個,搞不好有上千個。他便是亟爾瑪伊耶血酒湖及哈瑪恩淫樂街的領主。

然而,他卻長期遠離自己的領地,留駐于這種荒鄉僻壤。

不知他有何打算?

遵守與可悲孿生子之間的約定繼續守墓,是他的本意嗎?抑或只是消磨時間?一時興起?動機不明。

無論如何,她倒是常與他見面,因為方便。在可悲孿生子藉他之力創造出的這個封閉世界之中,他可說是無所不能的王;他不光是童話王國城堡的主人,還是這個世界的主人,能自由扭曲、改變這個世界。因此,她才能踏入這個本來得使用特定魔術方能進入的世界。她獲得招待,她和他是相識已久的知己;他不是朋友,因為她不需要朋友。她為了得到力量,舍去了一切;她不得不舍去。

她不後悔。

卻有遺恨。

背叛我的人,我絕不會忘記。試圖殺害我的人,我加以憎恨。

然而,這些感情平時潛沉于某個幽深的場所,並未浮上表面。

她的心在寂靜之中,只為尋求力量而戰;她渴望一戰、再戰、不斷地戰斗,她渴求敵手,強大的敵手。她徘徊于過去被稱為巨穴的地下,因為地上幾乎已無能夠滿足她的強者。她在尋找,她——當時正追尋著孤身闖入巨穴深處後未再歸來的夙敵。那個男人還活著,他不可能會死。我要殺了那個男人,一定要殺了他。為此,我要變強,無止無盡地變強。然而,她卻無法輕易找到那個男人。

她和那個男人是在地上重逢的。

她錯愕不已。那個男人和從前截然不同,完全變了個樣子。立于大量死亡之人—─過去向來被如此稱呼,亦如此自稱的男人如今判若兩人。縱使如此,我還是要以這把極限之刃「銀河」0078﹒死亡金屬「緋之魂滅」將你大卸八塊,我要殺了你。她滿懷這個念頭與那男人對砍,有好幾次眼看便要成功壓制他,卻又在千鈞一發之際被躲過。不過,她能贏。他太弱了,變弱了,變得太弱小。殺了那個變弱的男人,又能如何?我能感到滿足嗎?正當她如此自問之際,那男人說道:「——莉莉,停手吧!我沒有理由和妳打。」

理由……!

他居然說沒有理由!

那個男人變了,變弱了,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但是真的嗎?她不明白。長期以來,那男人去了哪里?做了什麼?變得如何?她不明白。那個男人如今在想些什麼?那個男人失去什麼?得到什麼?

前一陣子久違重逢的男人並非只身一人。什麼也不需要、孤高自許,沒有任何守護的人事,將一切全當成敵人擊退、對峙、打倒、殺戮,不斷殺戮、一再殺戮的那個男人——並非只身一人。那男人環顧他的同伴,如此說道:「我不能在這里被妳做掉。」我可是為了殺掉那個男人而舍棄一切的啊!為了變強,一心相信這才是真正的剛強。

不知何故,她老覺得那個男人超越了自己。

我一直在追逐著那個男人嗎?

——不。我用我的方法變強,我要變得更強、更強。我要贏,除此之外的一切都無所謂,不看在眼里。在磨煉砥礪之下,她早已達到了界限,已無成長余地。僅管如此,她依舊以更高的境地為目標,勉力求進。若是一巡月無以進展,就花一年;一年無以進展,就花十年。步調雖慢,卻毫不懈怠,持續前進。她知道,要達到這種境地,沒有快捷方式;但只要死心放棄,便會立刻停滯下來。我不會輸的,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是我自身。

這里便是個幫助自己達成目標的好地方。

她終于抵達了漫無止盡的長廊盡頭。

沒有門,走廊盡頭的牆上是一整面的鏡子;當然,鏡子映出了她的身影。自頭頂到腳跟,全長二美迪爾七桑取;紅色再衍纖維與格德麥特特殊鋼材制成的複合裝甲包覆全身,外表雖似人類,卻有許多部分異于人類,是專為戰斗而強化的「某種物體i沒錯,只能以物體稱呼,沒有詞彙能夠表達我,我是自願變為如此的。當然,我也有名字,人們依自己的喜好稱呼我;但變為如此的我,已不再是那些名字所代表的任何一個人。我只是個以自己為對手,沉溺于永無休止的戰斗之中的「物體」。

突然,鏡中的「物體」開始緩緩地退後。

但鏡前的「物體」——她連一密爾也未移動。

她追著退後的對方,踩著滑動般的步伐往前進。

往鏡子前進。

穿過了鏡子。

眼前是一座圓形的競技場。狂熱的聲音,吶喊,怪叫與踏步聲撼動著空氣,離競技場最近的一樓座位、二樓座位與最上層的三樓座位皆是座無虛席。

只不過,觀眾並非人類。

有些與人類的模樣並無二致,但有些卻是紅皮膚、綠皮膚、黑皮膚,有些多頭,有些多肢,有些長著牛頭,有些長著山羊頭,有些貌如猿猴,有些生著翅膀,有的高大,有的矮小,有的只能以野獸二字形容,還有許多無法分類。

他們是惡魔。

這里是惡魔聚集的競技場;不,是被如此扭曲創造出來的場所。

——出自地獄大公爵之手。

他以與那誇張稱號格格不入的裝扮及大小出現于競技場正中央。

正好在她與她的相似品中間。

他那張白臉上繪著奇怪的青色與紅色圖樣,身穿金銀交織的貴族服飾,頭戴尖端分成數岔的帽子,腳穿尖頭靴,手拿黑黃橫紋手杖。

體格甚小。

身高頂多只有三十桑取。

猶如精巧的人偶,卻又似生物一般流暢地動作。他朝著她行了一禮。

動作雖優雅卻有猥褻之感,高貴卻帶幾分低俗,是個蘊含著敬意與侮蔑的禮。

「歡迎光臨,莉莉。歡迎來到傑恩巴傑恩卡﹒呼魯秘涅恩西巴爾多爾梅伊歐坎迪爾克萊斯特李斯特﹒歐萊爾德﹒利利卡拉比亞坎特﹒維阿吉納﹒休貝爾法夏瓦德﹒坎伊尤拉西納伊姆克洛米達伊﹒阿曼特﹒偉大性感大師﹒阿烏多爾瑪﹒法克魯卡的宮殿,莉莉。」

「嗯。」

她並未瞥法克魯卡一眼,兩手中現出了緋之魂滅。這對閃著赫赫凶光的雙劍,乃是神靈賈尼絲伊迪爾與惡魔大公阿曼的兒子——半魔半神的「棄子」尤比﹒伊迪爾以無性生殖留下的子孫末裔「鑄冶鬼」西尼﹒伊迪爾為她所鑄,為天下無雙的凶器。

「FAFA……」法克魯卡轉了一圈,以手杖擊地。「妳還是一樣冷淡啊!莉莉。妳到我的宮殿來,總是不看我一眼;這種對我法克魯卡全無興趣的態度,令我非常悲傷。不過莉莉,沒關系,我愛妳愛到恨不得連干妳七百二十個小時;妳的願望,我會盡可能為妳實現。所以莉莉,來吧!表演開始了!妳將和妳戰斗!那禁欲的態度刺激著我的前列腺!快,去吧!上吧!莉莉13,和莉莉戰斗!激烈、美麗、宛如互相奸淫一般!插入她、攪亂她、如餓虎一般地撲向她……!」

法克魯卡舉起手杖,以和那矮小身軀毫不相稱的大嗓門如此喊叫後,現場便爆發了歡呼聲。這即是信號。

與她一模一樣的「物體」——莉莉13從雙手中現出緋之魂滅,直沖而來。

她也前進了。

她們接近,互相碰觸,殺氣與斗氣交織;她們彼此都知道,便是這里,便是這個距離。揮動雙劍,斬落;不,不對,莉莉13揮了劍,但她沒有。她早已不在原地,如今她的距離已和莉莉13不同;因為莉莉13是根據上次前來此地的她而創造出來的。這差異雖然微妙,卻足以左右勝敗;一瞬間,一切便告結束。她與莉莉13的所有溶解塑形而成的這一瞬間無比濃密,等同永遠。

她並未揮動緋之魂滅,反而筆直前進。

莉莉13的緋之魂滅,她看得一清二楚。她側身穿過,劍未曾觸及她半根汗毛。她在莉莉13的正前方垂直躍起,右手上的緋之魂滅斬落,左手上的緋之魂滅上挑。掌聲與吶喊聲幾乎劃裂了競技場,莉莉13則真的裂開了,被她的緋之魂滅劃為三段。

接著——

視野轉暗。

當她著地時,已置身于寬廣高雅的白色陽台之上。


天空摻雜著紫色、青色與紅色。

既非夜晚,亦非白天,但昏暗的天空中卻浮現著五個顏色不同的月亮。

陽台上擺著精美卻不過度奢華的兩把椅子及桌子,上頭搭有遮陽傘;有個男人蹺腿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姿勢優雅地喝著濁紅色的茶。

「莉莉。」男人的臉籠罩于夜眼亦無法透視的地獄黑暗之中,看不分明,但服裝倒是勉強能夠辨認。他穿著白、紅、黑交雜的夾克加窄管褲,內搭荷葉邊襯衫,頭發為白色或萬分接近白色的金色,身形亦極為接近人類;當然,他並非人類。

「莉莉……妳不坐嗎?妳看,妳的茶我也備好了。」

「不用。」

「是嗎——啊,沒關系,我並不是那麼心胸狹窄的惡魔,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而不高興。」

「你的心情如何,我管不著。」

「妳真是個可愛的人啊!」

「別說惡心話。」

「這是真心話啊!我真的覺得妳的心、精神與靈魂全都令人憐愛。或許妳不相信,但我偶爾也會說出對我而言為真的話語。」

「用那副模樣說這些話,沒有半點說服力。」

「這並非擬態,莉莉,是我千思萬想之下,才選出這個最適合和妳說話的姿態。我有千種名號,千種姿態,莉莉,就某種意義上,可說全是虛偽,也可說全非虛偽。我既善且惡,既美麗又丑陋,既猥褻又高潔,是個再像惡魔不過的惡魔了,莉莉。」

「我知道,阿烏多爾瑪法克魯卡。我便是要問身為惡魔的你……」

她封于保持強大興變強以外的事全無興趣,為此舍去了一切,這個身體便是證明。然而——

「你們不采取行動嗎?」

「——我……」法克魯卡將茶杯放到桌上的杯盤里,雙手在膝上交握。「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回本土,也很久沒見過帝王陛下,無從窺知陛下的想法。當然啦,身為大公爵的我,在本土近乎獨立的君主;但我個人並沒打算采取行動。就我個人的看法,這種情況是故意且暫時的。時候還沒到,前兆時代尚未結束啊!莉莉。」

「時候到了,你就會行動?」

「視心情而定。假如妳肯當我的新娘,或許我會沉浸于甜蜜的新婚生活之中,無心行動呢!」

「你的品味還真差。」

「是嗎?妳真的很可愛啊!」

「我沒打算當你的新娘。」

「就算這是真心話,向來極有耐性的我是不會因而悲傷的;但妳若有意中人——妳是個意志堅強,能單戀上千年,且不惜為此殉死的高貴之人;屆時我的戀情將永遠破滅,我的胸口或許會疼痛欲裂。」

「怎麼可能有?」

她恨恨說道,背向法克魯卡。沒錯,才沒有。別說是意中人了,對于現在的我,就連從前的親人與並肩作戰的同伴都已是單純的過去。我並不贊同他們的企圖,也無法產生共鳴。他們有他們的考量,我有我的想法。若要采取行動,我會依我的意志,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我獨來獨往,只要維持強大,變得更強即可。倘若真有人住在我的心里,那便是該殺的對象,想殺的男人與仇敵。但那個男人也——

「莉莉。」

法克魯卡的聲音搖蕩于愉悅之中。

「妳的愛是崩壞的,但卻極為可愛。終有一天妳會殺我,那是妳愛的形式。屆時,就是妳真正愛上我的時刻,莉莉。」

「屆時——」

莉莉並未回頭。

「若是你比我弱,就只有毀滅一途,如此而已。」

愛?

那個變弱的男人,連下手擊斃的價值也沒有-

The12thward"Tomatokun'sresidence"-

——我……還是來了。

來到他的住處。

容我辯解。這一陣子不斷反複練習著特殊精神集中、閃光魔女瑪奇魯塔自創的魔力編織法(人姊常用這種一說法)及初等魔術的精密控制等基礎功夫,直到自己滿意,方肯罷休;又複習了久未接觸的原始魔術學、召喚魔術學、古典派魔術學、實證主義魔術學、超越者思想學、超能力應用學、古代咒式學及七天占星術,花了許多時間重新審視身為魔術士的自己。

已經很久沒像這陣子一樣全神貫注,將魔術士的所有潛在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了。大姊常說:「我們魔術士甚至可以超越時光。」——我將這句話烙印于胸口,感覺上一秒便如一分,一分便如一小時,一小時便如一天;待回過神來,往往已經過了好幾天,渾身乏力,不支倒地。

老實說,非常痛苦。

倘若只是為了去除眼前的障礙而使用魔術,就某種意義上而言,反而來得輕松許多;但要一味淡然肅穆地持續鍛煉,卻是件苦事。初學時期倒還好,如今的我已過了短時間內能有顯著成長的階段,是以格外痛苦。我連自己究竟是在前進、原地打轉或走回頭路都不明白,因此更是難以忍受。

不過,我一直怠忽了這類修行,才是根本的問題所在。貝蒂說過,「妳得學會如何更巧妙地運用魔力」、「難得妳有這般才能,別恃才而驕,好好精進」;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才能,但我確實安于現狀,總覺得度過了眼前的難關就好。敷衍了事的基礎訓練縱能維持現有的力量與技術,也無法更上一層樓。這點我一清二楚,卻從未付出更多努力,從未將時間花在身為魔術士的自己身上。

因為我的身邊有ZOO的成員們,與他們共度的時光太過歡樂,太過寶貴。另一個原因便是——我希望能多待在他身邊。

然而,我是魔術士,「我」與「魔術士」是密不可分的;我的一半由「我」構成,另一半的成分則是「魔術士l魔術士在培育過程中被重新改造,化為人類以外的物事;這即是魔術士,即是我。我這一生到死為止都是魔術士,魔術士就該朝著高峰前進,精益求精,超越人類,超越時間,但我卻停下了腳步。明知不往上爬便當不成魔術士,明知自己是個魔術士,卻停止前進。

就連被大姊稱為天才、年紀輕輕便冠上魔導士之名的貝蒂,也在經曆了尋常魔術士定會為之發狂的思考訓練之後制造了第三腦,藉以隨時保持特殊精神集中狀態。她還忍受足以休克致死的劇痛,在全身骨頭刻下魔法紋,並于體內嵌入二百一十九個媒介,成就了短距離瞬間移動魔術。這才是魔術士本色。恐懼操縱手。隨時挑戰自己的界限,才是魔術士之道。

我偏離了道路,愚昧至極。是她點醒了我。

——我贏不了貝蒂。

只要她有意,隨時可以制伏我。

或許這是無可奈何之事。貝蒂是我望塵莫及的天才,但我能就此畫地自限嗎?若是我輸了,或許大家和他會因此受傷;我能口稱無可奈何,灰心自棄嗎……?

將來是否會再度與貝蒂敵對,不得而知;雖然不得而知,卻非絕無可能。

再說,除了貝蒂以外,尚有許多優秀的魔術士;大姊就是其中之一,與大姊互通有無的OMEGA干部亦是個個實力超群,還有「地獄歸人耶里歐德」及素負盛名的山野魔導士「跳舞綿羊」。最近則常聽聞「紫色薇洛妮卡」這個名號。據說創造了附身魔術的「魔人」露比布魯、「超賢者」慕格及「巫女神」阿麼李姬也都還活著。傑出魔術士想必不只這些,惡魔等類的異界生物之中,亦不乏使用強力魔術者。

不能這麼下去。

我老是垂著頭,這樣不成。

我不能忘記,我是掃把星轉世的;我的身上帶著連大姊都無法袪除的厄運,如今只是被破天萬象七星之一——被他中和了而已。

我害怕。

害怕再度失去。

擔心自己又害了別人。

但是他曾對我這麼說:「就算妳真的是掃把星,只要緊跟著我就沒事了吧?」這代表我可以緊跟著你嗎?可以待在你身邊嗎?若是我如此開口詢問,他一定會點頭吧!「當然啊!妳在說什麼傻話?」並微微歪著頭,露出些許笑容,加上一句:「——我們是同伴嘛!」

這樣就好。

我自己也不懂這份感情為何物。

但不要緊,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好。

可是,若因為我留在身邊,害他和大家受傷——我不願意。我要更上一層樓,抵達魔術士的高峰,保護大家,成為大家的力量。若能辦到,我應該就能永遠待在他的身邊。

于是,我征得大家的同意之後,重新面對自己的天真、懦弱與怠惰,過著刻苦砥礪自己的每一天;之所以突然停止修練,是因為——有種漠然的不安與異樣感化為身體感覺,浮出表面,折磨著我。

我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因此,上午才前往王國第二銀行,造訪暌違已久的動物園事務所,但事務所里卻空無一人。原本打算回金屬之森繼續修行,百般猶豫之後,還是到了這里來。

他最近不愛出門,現在人一定在家里。我並不是太過想念他才來的——真的,這絕不是借口,我只是想把這股不安傳達給ZOO的人,我覺得我必須傳達。在我的內心深處,漠然地感受到此事的重大。而在我抵達他家門之前的這段時間內,那股漠然的不安轉化為更加明確的形態。

這個城市的魔術力場發生了異常。

或許是個重大事件。

ZOO中的魔術士唯有自己一人。由莉卡雖有魔術素養,專攻的卻是醫術式,也未曾接受改造,與魔術士畢竟不同,胡子叔亦然,所以得由我來通知。不是通知他,而是通知ZOO的任何一個人。

就這樣,當我抵達了他的住處時,啾迎上前來。

全身覆蓋著白色蓬松毛發的啾,是他撿回家里來養的。啾雖然聽得懂人話,卻無法說人類語言,也不會用其它方式表達自己的來曆,是種相當神秘的生物﹒但他卻毫不在乎他向來能敏銳地分辨敵我,既然把啾留在這里,便表示啾沒有危險性。


「呃……我找多瑪德君……啊,假如他不在,胡子叔或皮巴涅魯也行……」

「啾!」

啾指著屋內,示意我隨牠去;我沒理由拒絕,便跟著啾走過大門,穿越前院,踏入玄關,走進了有著高聳天花板、大小在五十平方美迪爾以上的客廳中。ZOO成員常聚在這里一起吃飯,卡塔力有時會裹著毛毯在角落睡覺。客廳里有許多窗戶,有張大餐桌和成套的椅子,有沙發,有茶幾,有隨意安放的圖畫與擺飾,還有盆栽;雖然寬闊,卻不誇張,有種沉穩的感覺。

「啾!」

啾指著客廳中嵌著整面窗戶的牆壁一角。

他躺在地板上。

他背著窗戶,枕著自己的左臂,因此我能看見他的臉。他閉著眼睛,微微蹙眉並歪著嘴唇,看來有些痛苦,似乎正在睡覺。

睡臉。

他那略黑的皮膚沒有任何斑點與皺紋,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睫毛出奇地長,眉毛極有男子氣概,是一張漂亮至極的睡臉。

胸口怦然鳴動。

他在家常穿牛仔褲,現在也是如此。

他穿著平凡無奇卻清爽的白色襯衫,胸口大大地袒露著。

我覺得白己似乎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即使伸手按住胸口,依舊無法平息這股悸動。

腦袋一片空白。

雙腳自行移動。

舉步。

靠近。

走到他的身旁之後,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就地坐下。

在這種近距離望著他,看著他。他正在睡覺,伸手便可觸摸他。但觸摸之後又如何……?我的右手想做什麼……?不行,不可以。可是——可是,只要摸摸頭發就好,他應該不會醒吧?拿出勇氣來,快,舉起手,伸出手指。

「——唔……」

我的心髒險些翻過來,連忙縮回手。只見他皺起臉,右手搓著下巴與脖子一帶。他覺得癢嗎?但他的眼睛依然閉著,人還沒醒,似乎仍在睡覺。我松了口氣,同時也回過神來。我剛才想做什麼……?

在這麼近的距離直盯著入睡的人瞧,太差勁了。

我不該這麼做。

像個傻瓜一樣。

「多……多瑪德……君……」

所以,我試著呼喚他的名字。

醒來吧!睜開眼睛,看著我。別醒來,讓我再多注視你片刻。醒來吧!別醒來。醒來吧!

「多瑪德……君。」

我又呼喚了一次。

極為自然、不帶邪念地輕觸他的肩膀。

搖醒他,試著——觸碰他。

不要緊,應該無妨。一般同伴也會這麼做的,並不奇怪。伸出手來,觸碰他。啊!可是……

我做不到。

我將雙手壓在自己單薄的胸口上,咬著下唇,仰望天花板。

我真像個傻瓜。

好想哭。

明明近在眼前,卻遠似天邊。因為我知道,就算稍微接觸肢體,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不是只求能待在他的身邊嗎?我好卑鄙,好齷齪。其實我求的更多,明知強求不來,明明連自己都不懂所求為何,卻越來越貪婪。

「——好啦!」

我的心髒又險些翻過來。不,這回肯定真的翻了過來。

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

回頭一看,一個蓄著大胡子的巨漢右手拿著茶杯,與啾一起站在餐桌旁。啾倒也罷了,胡子叔是什麼時候來的?

「今天是怎麼回事啊?莎菲妮亞,妳不是正在修行嗎?」

「……你、你、你……都看見了……?」

「嗯。不過妳別擔心,拙僧口風很緊,不會四處宣揚別人的秘密。至于啾嘛,原本就不會說話。是吧?啾。」

「咕!」

「什、什麼秘密……我、我才沒有……」

「是嗎?那就好。不過拙僧還是雞婆點,給妳個忠告。妳要趁他睡覺時下手的話,選在夜晚要比白天來得好。」

「我、我才沒有……趁他睡覺時下手!啊——」我忍不住高聲反駁之後,才猛然想起說不定會吵醒他;一看之下,「唔:—」他只是一面呻吟,一面抓著腦袋,似乎仍在睡夢中。我松了口氣,又想起自己方才明明是想叫醒他的。該怎麼辦?該怎麼做才好?我不明白,腦袋里一團亂。全是胡子叔的錯,是胡子叔不好。

「別、別瞪人嘛,莎菲妮亞。妳的視線……該怎麼形容呢?有時候實在很嚇人。莫非妳學會了邪眼之類的特殊魔術?」

「……我不理你了……」

「別那麼生氣嘛!」

「……你……你以為是誰害的……都是你……」

「是、是,對不起,請見諒!」

他嘴上這麼說,但既未低下頭來,臉上也不帶半點反省之色,甚至微微浮現笑容,悠然地喝茶;見他如此,我覺得發脾氣是件蠢事,一肚子的氣全泄光了,同時也想起「原本的來意J

「……呃,請問……其它的人呢……?」

「誰曉得?拙僧不清楚,或許是到地下區去了吧!」

「是嗎……」

背上一陣冷顫,有股不祥的預感。不,與其說是預感,更接近預測。倘若我的想法正確,或許會演變為相當嚴重的事態。或該說,若是這個狀態持續下去,這個城立毫無疑問地將陷入一場大混亂。

「——胡子叔……你可有感覺到什麼?從今天早上開始……不,我是直到剛才……才清楚地感覺到……」

「原來如此,妳是為了這事而來的?」胡子叔將茶杯遞給啾,交抱手臂,摸著胡須。「嗯,拙僧也是從今早起便一直坐立不安,中午在祭壇作業時,突然覺得空氣全變了,忍不住停下手來。」

「……果然……」

「說不定——」胡子叔沒繼續說下去,而是看了他一眼。他雖然在睡覺,卻睡得極不安穩,看來像是在作惡夢。「多瑪德也感覺到了。」

「……不叫醒他……沒關系嗎……」

「嗯,他就是這樣,有時候稍微有點動靜便立刻醒來,有時卻是在他耳邊大叫、捏他臉頰也不醒來。哦!說不定現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拙僧這就到別處去,妳也不用等到晚上了,立刻來場日襲如何?」

「……我、我才不要……」

這個臭破戒僧。

話說回來,我好擔心。

由莉卡,卡塔力,皮巴涅魯,瑪利亞。

大家是否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