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雨(上)



都說春雨貴如油,但江南地卻是不然。自從幾日前,這淅淅瀝瀝的小雨,便一直滴瀝個不停。也不見如何大,地上也僅僅是潮濕了一些罷了,可它總也不停,總讓人心里潮乎乎的。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這綿綿春雨,仍然有些寒氣的早春時節,地上竟然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綠意,隱隱然的生機盎然,端是令人心緒好了不少。

然而今日,不知老天又犯什麼脾氣,這雨竟然忽然大了起來。嘩啦啦的大雨之下,猝不及防的路人,一時間被哄得四下逃竄,紛紛找地方避雨。城里的還好,屋簷下,路邊小店,避雨的所在,總是容易找一些。但官道上的行商,走路的人,卻都惶惶然間,渾不知如何是好了。于是,官道邊上,平日里沒什麼人的一間小茶棚,此時卻已然是人滿為患。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但凡附近的,都躲了來。

這小茶棚的老板,是一位滿面滄桑的中年漢子,這里還有似乎是他老婆的中年村婦。兩人倒是和善,進來避雨的,願意的,自然有熱乎乎的茶水招待。自然,這是要付錢的。若是囊中羞澀,或沒打算花錢,只是來避避雨的,兩人也是笑臉相待。

不過,大多數多少有點身家的,都沒那個臉面,紛紛點了些茶水付了錢。哪怕是沒個座位,也都站在棚下,端著平日里,他們根本看不上眼的大碗熱茶,一口一口小口抿著。

“真是一場好雨啊……”一名避雨的老者,站在茶棚邊,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輕聲感歎著。

旁邊一名年輕人不禁撇了撇嘴,悻悻道:“什麼好雨啊,都把人淋成落湯雞了!這位老先生,我看您仿佛也被淋得不輕,怎麼還說什麼好雨呢?您誇這雨,這雨仿佛也沒給您面子呢!”

老者瞥了那年輕人一眼。輕笑道:“年輕人,眼睛莫要總是看著自己。這一場雨,你可知,那等著春耕的農人。可是盼了好久了!”

那年輕人又是撇了撇嘴,道:“誰管那些泥腿子好歹!再說這段時日里,連日陰雨,哪里又缺這一場啊?”

老者的聲音,卻仿佛冷然了幾分:“那蒙蒙細雨。又能頂多大用處呢?泥腿子……若是沒那些泥腿子種田,你這公子哥兒,又哪里來的米糧果腹?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那年輕人卻很是不屑,但看那老者氣度很是不凡,便只是哼了兩聲,沒有說什麼。而那老者看那年輕人,雖是一身並不十分顯眼的服飾,但舉手投足之間,卻總有一股傲氣。皮膚也甚是細嫩,一看便是養尊處優之輩,也不禁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

這時,雨幕之中,傳來一陣“嘚嘚”的馬蹄聲。但在這獄中,這馬蹄聲卻並不十分急促,似乎那主人,在雨中很是愜意,並不在意被雨淋。不過。那馬蹄聲的方向,卻是向著這邊來的。

少頃,雨幕之中便漸漸浮現出一人一騎,緩緩走向了這茶棚。馬上的騎士。卻是一名身材婀娜的少女,似乎年齡並不大,不過二八年華而已。不過頭上戴著幕籬,看不清樣貌。只是,她背上背著一柄長劍,似乎是一名江湖人。眼看著這少女在茶棚前勒住馬。跳下馬背牽著馬走進茶棚,頓時,茶棚眾人隱隱起了一陣騷動。


那茶棚老板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道:“喲,是個閨女呢!閨女啊,快來快來,喝碗熱茶暖暖身子!”

那少女腳步似乎微微頓了頓,望向那茶棚老板,卻並不先伸手接那茶碗,而是先對他盈盈一禮,輕道:“這位老漢,妾身已然婚配,早已不是什麼閨女了。不過,妾身仍要謝謝老漢招待。”

說著,她便接過了茶碗,隨手掏出了塊碎銀,放在老板手里。

那老板一驚,忙道:“啊……閨……夫人,您這銀子,老漢我可找不開啊!要不……要不您有銅板沒?這一碗茶,不過兩個大子兒,您若是沒有,就當老漢送您了。”

那少女,不,少婦輕笑道:“若找不開,那便莫要找了。待會兒妾身或許要多喝幾碗,便當提前付了賬了。”

那老漢卻仍是覺得過意不去,喃喃道:“這……怎生使得……”

但,話雖如此說,他也不再堅持了。只是,望著那少婦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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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婦仿佛是笑了笑,一雙精致的纖纖玉手,端起那粗糙茶碗,輕輕捧到口邊,輕輕抿了一口,仿佛很是滿意。隨後,她四下打量了一番,見沒有座位了,便只是靜靜地站在茶棚最邊上,一口一口輕輕抿著熱茶,不言不語。但,幕籬之下,她吃茶時候,隱隱露出的那白皙精致的下巴,卻讓人不禁眼前一亮。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少婦身上。便是那先前一直沒有停息的竊竊私語之聲,仿佛都少了許多。但,對于那一雙雙灼熱的目光,那少婦卻安之若素,仿佛早已習慣了這般目光。

不過,那方才感歎春雨的老人,望著那少婦的目光,卻閃過一絲異樣。

過了一會兒,忽然。有一名華服青年,帶著幾名壯漢,嬉笑著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湊到那少婦身邊,蕩笑道:“喲,小娘子,自己站在這兒,可憐兮兮地喝著大碗茶,實在是太對不住你了。來,跟本少爺坐在一起,讓本少爺好好疼你,好不好呀?”

那少婦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只是繼續小口抿著茶水。但那若隱若現的櫻唇,卻讓那華服青年很是心癢,笑道:“小娘子,你就別害羞了,快,跟本少爺來,本少爺一定好好疼你!”

說著,他便伸出一只手,抓向那少婦的纖纖玉手。然而,所有人都沒看清,只聽“啪”的一聲,那華服青年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而那少婦,卻只是稍稍動了點位置,離那青年遠了點兒。但,她仍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小口小口地抿著那粗糙的大碗茶。

那華服青年抬起頭,一手捂著臉,嘴角竟然滲出一絲鮮血!他一張臉,早已氣得一副豬肝色,狠狠道:“你這賤婢!竟然……竟然敢打本少爺!來人啊,給我拿下!”


那群壯漢得令,紛紛朝那少婦湧去!那少婦卻半點動作都沒,待其中一名壯漢伸出的手,將要觸到她的時候,忽然,眾人只覺得一陣眼花,隨即,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之後,那六七名壯漢,竟然像一個個沙包一樣,被扔出了茶棚!

望著那茶棚外,東倒西歪**著的壯漢,眾人不禁面面相覷。這其中,還包括幾名一臉憤然,正打算見義勇為的。

那名先前與那老者對話的年輕人,見了先前的場景,先前仿佛也是打算出手相助的。但此刻,他只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忽然嘿嘿笑了兩聲,四下看了看,忽然一閃身,躲在了那老者身後。

那老者不禁一怔,低聲問道:“年輕人,你做什麼?”

那年輕人輕笑道:“老人家,您可要把我擋好了,千萬莫要讓那登徒子看到我。若是讓他看到我了,這好戲,可就看不成了!”

那老者眸中微微一閃,輕道:“什麼好戲?”

那年輕人輕笑道:“那登徒子乃是知府之子,平日里便是欺男霸女囂張跋扈。而家父卻是平南將軍……麾下的偏將,地位可要比那知府高一些。早先,在下便曾教訓過這小子幾次,這小子于在下面前,也沒辦法仗著他老子的勢,只有認栽。因此,他每次見我,都是繞著走的。如今,他似乎沒看到我,才這般囂張。先前,在下本想幫幫那小娘子,但此刻看來,那小娘子似乎自己就能教訓了他,正好也讓在下得了機會,看場好戲。不過,若是讓那小子看到我了,這好戲怕就看不成了。您放心,有在下在此,無論如何,那小娘子吃不了虧!”

那老者眸中又是微微一閃,輕道:“本州知府大人,似乎是方家之人吧?令尊……能壓得住方家人?”

那年輕人撇了撇嘴,輕道:“方家?方家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小小的一等伯,若不是皇上青睞,哪里會有如今地位!哼!”

小小的一等伯?那老者眸中,閃過一絲了然。但,他隨即微微一笑,輕道:“只是,若是那知府公子,在公子眼皮子底下丟了性命,怕是公子臉上也不好看吧?我看,你還是露個面得好。”

“性命?”那年輕人一怔,訝然道:“不會吧!那小娘子看上去雖是江湖中人,但,也不敢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拔劍殺人吧?”

那老者卻是微微一笑,輕道:“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

那年輕人怔了怔,但仍是面露不信之色,望了過去。此時,見那知府公子從愕然之中緩過神來,惡狠狠地盯著那少婦,恨恨道:“你這賤婢!告訴你!本少爺乃是本州知府方大人!若是你這賤婢不跪下給本少爺道歉,再好好伺候本少爺幾夜,本少爺就把你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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