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末日

在蘇聯圍攻柏林的時候,希特勒在這個孤城度過了他最後的時日。他像一只受傷的困獸,不時地發出歇斯底里的嘶叫和哀鳴,時而幻想扭轉戰局,時而又感到前途絕望。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他寫下了遺囑,指定了繼承人,舉行了婚禮。最後舉槍自殺,草草地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希特勒原來打算在4月20日,他56歲生日那天,離開柏林前往上薩爾斯堡,在神話般的巴巴羅沙山間堡壘中,指揮第三帝國的最後決戰。政府各部大部分都已南遷,汽車上滿載著政府文件和拼命要離開這注定要淪陷的柏林的官員們。10天以前,”元首”也把他的大部分侍從送往伯希斯特加登,去收拾他的山間別墅伯格霍夫,專候他的到來。

然而,命運已經注定他再也看不到他那心愛的阿爾卑斯山上的山間別墅了。他沒有想到末日會來得這麼快。蘇軍和美軍正神速地向前推進,已會師于易北河上。英軍已兵臨漢堡和不來梅城下,被占領的丹麥有被切斷的危險。在意大利,博洛尼亞已經失守,亞曆山大率領的盟軍正在向波河流域推進。蘇軍在4月13日解放維也納以後,沿著多瑙河挺進,而第三軍團也在順河而下,准備和蘇軍會師于希特勒的奧地利家鄉林嗣。在戰爭期間,一直在大興土木擬作納粹黨的首府的古老城市紐倫堡已被包圍。美軍第七軍團的一部正繞過紐倫堡向納粹運動的誕生地慕尼黑挺進。柏林已聽到蘇軍重炮的隆隆聲了。

希特勒是在上年11月20日由于蘇軍的逼近,最後一次離開他在東普魯士臘斯登堡的大本營來到柏林的。從此,他除了短期外出指揮那場冒險的阿登戰役外,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柏林。如今總理府的大廳已被盟軍炸成廢墟了,他就在下面50英尺深的地下避彈室中,指揮他的正在崩潰的軍隊和搖搖欲墜的第三帝國。

自從7月20日炸彈事件以來,他對任何人都不信任,甚至黨內老伙伴也不例外。”所有的人都欺騙我”,3月里他向一位女秘書這樣發火道,”我沒有可以信賴的人。他們都背叛了我。這使我難過……假如我出了什麼事,德國便沒有領袖了。我沒有繼承者。赫斯瘋了,戈林失去了人民擁護,希姆萊不會得到黨的贊同……你去想吧,有誰能做我的繼承人?”

也許人們會認為,在這樣一個曆史關頭還在大談繼承人問題,未免不夠實際,但在納粹瘋人國里,人們卻不這麼想。不但”元首”為這個問題大傷腦筋,而且那些主要繼承候選人,也為這個問題著了迷。

雖然蘇軍已經打到了柏林,西方盟軍進入了德國本土,可怕的末日已迫在眉睫,但是希特勒和他的幾個最瘋狂的追隨者,卻頑固地盼望能在最後一分鍾出現奇跡,使他們得救。他們之中,戈培爾尤其如此。

4月初的一個夜晚,戈培爾向希特勒朗讀”元首”喜愛的一本書,這就是卡萊爾著的《腓特烈大帝史》。他所朗讀的這一章敘述的是7年戰爭中最黑暗的日子,那時這位大王已感到日暮途窮,他對他的大臣們說,如果在2月15日以前他的運氣仍不好轉,他就要放棄戰爭,服毒自殺了。這一段曆史的確很合時宜,戈培爾無疑是用極其戲劇化的方式朗讀的:

英勇的國王!請您再等一等,您那受難的日子就要過去了。您交好運的太陽很快就要撥云霧而升起來照耀著您了。2月12日,俄國女皇死了,勃蘭登堡王室的奇跡就出現了。

他們在這本英國人寫的書的鼓舞之下,從希姆萊的無奇不有的”研究室”的檔案里,調了兩張預卜吉凶的星象圖來研究。用卡萊爾和星象圖的驚人預言所武裝起來的戈培爾,在4月6日對敗退中的士兵們發出了動聽的呼籲:

“元首宣稱時來運轉就在今年……天才的真正品質在于它能意識到和確知即將到來的轉變。元首知道轉變到來的確切時刻。命運給我們帶來了這個人,因此在這內外交困的時刻,我們將要親眼看到奇跡。”

4月12日,當這位宣傳部長深夜從奧得河前線回到柏林的時候,皇家空軍把這座都城的市中心又炸成一片火海。總理府和威廉街的阿德隆飯店的廢墟在焚燒中。在宣傳部大樓的石階上,一位秘書迎接戈培爾並告訴他一件緊急消息:“羅斯福,死了!”

從總理府到威廉廣場的大火的照耀中看得很清楚,戈培爾面色忽然開朗,精神一振。

“把最好的香檳酒拿出來!”戈培爾喊道,”給我接元首的電話。”

希特勒在馬路對過的地下避彈室里躲避轟炸。他拿起電話機。

“我的元首,”戈培爾說,”我向您祝賀!羅斯福死了!星象圖里寫得清清楚楚,4月下半月是我們的轉折點。今天是星期五,4月13日。轉折點到了!”

納粹頭目們欣喜若狂。他們認為這是上帝在最後的刹那間,把第三帝國從迫在眉睫的災難中拯救出來的千真萬確的跡象!柏林演出的最後一幕戲就是在這種瘋人院的氣氛中演到最後閉幕的。

4月15日,愛娃-勃勞恩來到柏林與希特勒相會。她做他的情婦已有12年了。希特勒對這個脾氣隨和的女人非常喜愛,但總是不讓她露面,不讓她到他分設各地的大本營去,而這位納粹領袖在戰爭年代大部分時間是在大本營度過的,甚至極少允許她到柏林來。她總是幽居在上薩爾斯堡的伯格霍夫,消磨時光的方法是游泳、滑雪、讀廉價、看無聊電影,和沒完沒了的打扮,為了那遠離的而憔悴。

她出身于中下層家庭,父母是巴伐利亞人。縱然希特勒是國家元首,她的雙親當初堅決反對她與他的曖昧關系。她曾在海因里希-霍夫曼在慕尼黑開設的照像館工作,霍夫曼將她介紹給希特勒。這件事是在吉莉-拉包爾自殺以後一二年發生的。希特勒的這個外甥女曾經是他一生中熱戀的對象。愛娃-勃勞恩看來也常常被她的逼得要發狂,雖然她的情況與吉莉-拉包爾有所不同。愛娃住在希特勒阿爾卑斯山別墅的一套房間里,但因為不能忍受長期別離之苦,她在他們相識後的最初幾年曾兩度要想自殺。但是她漸漸地習慣于那令人沮喪的既非妻子、也非情婦的曖昧身份,滿足于做一個”偉大人物”的忠實女伴,盡量享受極為難得的共同在一起的時光。

她現在下了決心要同希特勒死在一道。她同戈培爾夫婦一樣,不願意生活在一個沒有阿道夫-希特勒的德國里。愛娃-勃勞恩頭腦簡單,在思想上對希特勒可以說毫無影響,這也許就是他願意跟她在一起而不願同一位聰明的女人在一起的原因。但是很顯然,希特勒對她的影響卻是全面的,深刻的。

4月20日是希特勒的生日,也是迅速崩潰的各個戰線進一步遭受災難的一天。所有納粹頭目戈林、戈培爾、希姆萊和里賓特洛甫都在座。此外還有仍然活著的將軍們,如鄧尼茨、凱特爾和約德爾等。他們向”元首”祝賀生日。

盡管情況不妙,”元首”並非特別沮喪。他仍然相信”俄國人在柏林城下要遭到最慘重的失敗”。將軍們比他更了解情況,都勸他離開柏林到南方去。他們解釋說,一兩天蘇軍就要把通往南方的最後逃生之路切斷了。希特勒遲疑不決。最後在將軍們的敦促之下,同意建立南方和北方兩個分開的司令部。當天夜里,大批人員撤離柏林。希特勒最信任的兩個老部下戈林和希姆萊也走了。戈林所帶領的汽車大隊,滿載著他的豪華公館運出的金銀財寶。這兩個納粹頭目在離開柏林時,都相信他們的領袖死期快到,都相信自己將是繼承人。

但是希特勒卻沒有死心。在生日的第二天,他下令給黨衛隊將軍菲里克斯-施坦因納,叫他向柏林南郊的蘇軍發動全面反攻。柏林地區的所有一兵一卒,包括空軍中的地面部隊全部投入戰斗。”所有按兵不動的司令官”希特勒向留守柏林指揮空軍的科勒將軍喊道,”都要在五小時內被處決。你自己也必須拿你的腦袋保證最後一個人也要投入戰斗。”

發布命令的當天和第二天,希特勒一直在焦急地等待施坦因納反攻的消息。這是多麼脫離現實的奢想。施坦因納並沒有反攻,他壓根兒就沒有這麼做。這次反攻僅僅存在于這位窮途末路的獨裁者的狂熱的腦海中。當他最後被迫正視現實時,風暴就大作了。

4月22日,希特勒走向毀滅途中的最後轉折點到了。從早晨開始一直到下午3點鍾,他都在打電話,就像前一天那樣,試圖從各個指揮站了解施坦因納的反攻情況。沒有人知道。甚至連施坦因納的影子也找不到,更不要說他的部隊了。

希特勒聽到這樣的消息實在受不了。他尖聲叫道,每一個人都背叛了他,除了背叛、撒謊、腐化和怯懦之外,沒有別的。一切都完啦!好吧,他願意留在柏林。他願意親自保衛第三帝國的首都。誰願意走,就可以走。他願意在這里”以身殉國”。

隨後希特勒把戈培爾叫來,他邀請他、他的妻子和六個孩子從他們威廉街花園的被炸得一塌糊塗的公館中遷到”元首地下室”來。他知道,至少這位狂熱的忠實的追隨者和他的家屬是願意同他堅持到最後的。接著,他翻閱文件,把他認為應該毀掉的撿出來交給副官帶到上面花園中去燒掉。

晚上,他把凱特爾和約德爾叫來,命令他們到南方去指揮殘余軍隊。他自己要與柏林共存亡。至于說到”談判”,希特勒對凱特爾和約德爾說,”戈林比我能搞得更好些。戈林是精于此道的。他很會和對方打交道。”

早在1941年6月29日,希特勒就發布命令,規定戈林為他的繼承人。現在,當戈林聽到這個消息後,就小心翼翼地給”元首”打了個電報。他要把這一權力的委托肯定下來。

我的元首:

鑒于您已決定留守在柏林堡壘內,請問您是否同意我根據您在1941年6月29日的命令,馬上接管帝國全部領導權,代表您在國內外充分自由地采取行動?如果在今晚10點鍾還沒有從您那里得到回音,我將認為您已經失去行動自由,並且認為執行您的命令的條件已經具備。我將為了國家和人民的最大利益采取行動。您知道,在我一生這最嚴重的時刻,我對您的感情,非語言所能表達。願上帝保佑您,使您克服一切困難迅速來此。

您的忠誠的

赫爾曼-戈林

就在當天晚上,希姆萊與伯納多特伯爵正在幾百英里之外的波羅的海邊盧伯克的瑞典領事館內進行會談。希望通過瑞典與西方盟軍最高統帥部聯系,表示德國願意向英美投降,而對蘇軍繼續抵抗。”忠誠的海因里希”(這是希特勒對希姆萊的昵稱)並沒有要求繼承權力;他已經在行使這種權力了。

但是,戈林與希姆萊很快發現,他們的行動都失之過早了。雖然希特勒與他的部隊和政府部長們的聯系,除了無線電之外,都被切斷了(因為到23日夜間,蘇軍已完成了對柏林的包圍),然而他仍要表明,只要他通過地下室的發報機講一句話,就能夠平定”叛國陰謀”,即使是他的最重要的追隨者所發起的”叛變”。

希特勒看到戈林的電報,怒不可遏。他大罵戈林,說他腐化、吸毒、已經完蛋了。然後口授了一道命令,用電報通知戈林,說他犯了”叛國罪”,理應處以死刑,姑念其長期效勞黨國,如果馬上辭去全部職務,可免一死。第二天黎明之前,這位第三帝國的第二號人物,納粹頭目中最傲慢、最富有的角色,德國曆史上唯一的帝國元帥和空軍總司令,成了黨衛隊的階下囚。

4月28日是地下避彈室十分難熬的一天。蘇軍先頭部隊距總理府只有幾條街,他們從東面、北面以及西面,通過毗鄰的柏林動物園逐步向總理府推進中。當希特勒從無線電中聽到,英國廣播公司說希姆萊正與美方洽談投降的消息時,像瘋子似地大發雷霆。在一陣子狂怒之後失去了知覺,整個地下室一時鴉雀無聲。

“一個賣國賊決不能繼承我為元首!”他對周圍的人說,”你們必須出去做到使他絕不能繼承我。”

希特勒已等不及對希姆萊進行報複了。不過這位黨衛隊首領的聯絡官菲格萊因現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從禁閉室里將馬夫出身的黨衛隊將軍提出來,嚴加審問關于希姆萊的”叛國”情況,並指控他與希姆萊同謀。在”元首”的命令下,菲格萊因被拖到總理府花園槍決了。他娶了愛娃-勃勞恩的妹妹做妻子這件事也幫不了他的忙。愛娃也沒有出力去搭救她妹夫的性命。

“可憐的阿道夫,”愛娃對希特勒的一位女侍從說,”所有的人都拋棄了他,出賣了他。甯肯死一萬人也不能讓德國失掉他。”

就在希特勒最難熬的日子里,戰備生產部長斯佩爾為了表示對”元首”的忠誠,特來總理府地堡向他告別。斯佩爾打量了一下希特勒的臉部表情和舉止動作。他似乎已經消耗殆盡,只剩下一具實體的幽靈。他衣著邋遢,臉部浮腫,眼神呆滯,眼白上充滿血絲;左手顫抖,猶如一個患中風的老年人。在僅僅幾個星期的時間里,他似乎蒼老了許多。在話別中希特勒除了稱贊這位工程師在建築方面的才能外,還特意征求了斯佩爾對鄧尼茨領導才能的看法,以及對他本人是否留在柏林的意見。

希特勒說:“斯佩爾,你有什麼意見?我應該留在柏林還是去伯希特斯加登?約德爾將軍告訴我,現在最多只剩下24小時了,此後我必須作出最後決定。”

斯佩爾答道:“我的元首,依我的意見,你在德國首都而不是在你度周末的別墅里結束你的一生,要顯得賢明得多。”

希特勒點頭表示同意。他說:“我決心留在柏林;但我將不親自參加戰斗。因為那樣很可能會出現一種危險,就是我也許只是負點傷,因而被俄國人生擒。我不願給敵人以任何機會來將我碎尸萬段。我已命令將我的尸體火化。愛娃表示願與我共生死。”最後希特勒以一種悲痛的心情補充說:“斯佩爾,相信我,對我來說,結束生命是輕而易舉的。只需一瞬間,我即可擺脫一切,免除一切痛苦。”

希特勒為了酬勞他的情婦的忠誠,決定于4月29日凌晨,正式同愛娃結婚。他一直認為會阻礙他把全部精力用于領導他的黨獲得政權,領導他的國家稱霸世界。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要他領導的了,而且他的生命也要結束了,他可以自由地同愛娃做幾個小時的夫妻。

戈培爾找來了一位議員,在地下避彈室的一間小會議室里主持了結婚儀式。希特勒要求,”由于戰事關系,結婚預告只能口頭宣布,其他一切拖延婚事的事項均需避免”。男女雙方宣誓他們是”純雅利安人種”,而且”沒有使他們不能結婚的遺傳病症”。死到臨頭,這位獨裁者還要堅持遵守形式。宣傳部長戈培爾作為證婚人,也在結婚證書上簽了名。

在簡短的儀式之後,”元首”的私室里擺下了陰森森的結婚早餐。席上有香檳酒。留下來的將領和戈培爾夫婦以及他的秘書們,都請來參加婚禮宴會。有一陣子談話集中在過去的黃金時代,以及鼎盛時期黨的同志們。希特勒懷念地談到他在戈培爾結婚時做儐相的情景。即使到了最後的時刻,這位新郎還改不了老習慣,要說個不停,回顧他這戲劇性的一生中各個高潮時期。他說,”現在全完了!”死對于他倒是一種解脫,因為他相交最久的和支持者都”出賣”了他,他所推行的”國家社會主義”和稱霸世界的擴張侵略主義徹底地失敗了。

婚禮還沒有結束,希特勒在隔壁的房間里,就把一個名叫格特路德-榮格夫人的女秘書找來,開始口述他的遺囑。

希特勒稱之為”政治遺囑”的東西,第一部分是他對後代的呼籲;第二部分是他對未來的具體”指示”。希特勒在這個遺言中,重彈他在《我的奮斗》一書中的老調,又加上了些最後的謊話。他咒罵世界上一切的壞事都是人干的,不斷吹噓他那半瓶子醋的宇宙理論,歎息命運再度擊敗德國,使它不能得到勝利和征服世界。他把他對德國和全世界的遺言,看作是對曆史的最後的呼籲。這些證實了這個曾經以他的鐵腕統治德國12年多、統治大部歐洲達4年之久的人物,沒有從他毀滅性的最後失敗中吸取任何教訓。作為一個已無可救藥地被絕對權力完全腐化了的醉心權勢的暴君的墓志銘,這個遺言再恰當不過了。

遺囑再往下是號召全體德國人”決不放棄斗爭”。他終于不得不承認,”國家社會主義”目前已經完蛋了,但是他向同胞們保證,由于士兵和他本人的犧牲,”種子已經撒下了,有朝一日會生長起來……在一個真正一致的民族中,國家社會主義運動將要獲得光榮的再生”。

他的”政治遺囑”的第二部分涉及繼承問題。盡管第三帝國已在烈焰和爆炸中化為廢墟,希特勒在沒有指定繼承人、決定繼承人所必須任命的政府組成人員以前是不肯死去的。首先他不得不將以前指定的繼承人除掉。遺囑說:

在我去世以前,我將前帝國元帥赫爾曼-戈林開除出黨,並剝奪1941年6月29日命令中授予他的一切權力……我任命鄧尼茨海軍元帥為德國總統和武裝部隊最高統帥。

在我去世以前,我將前黨衛隊全國總隊長兼內政部長海因里希-希姆萊開除出黨,並革除他的一切職務。

在開除了”賣國者”和指定了繼承人以後,希特勒又指定了鄧尼茨的新政府的組成人選。他們都是”誠實的人”,他說,”他們會以一切手段完成繼續作戰的任務。”戈培爾將出任總理,鮑曼為”黨務部長”——這是一個新職務。賽斯-英誇特,這個奧地利的賣國賊和新近擔任荷蘭總督的劊子手,被任命為外交部長。

交待了這些之後,時間是4月29日,星期日,早晨4點鍾。希特勒把戈培爾、鮑曼、克萊勃斯將軍和布格道夫將軍召來做見證人,他在”政治遺囑”上簽了字,然後他們也在這個文件上簽了字。隨後他又迅速口述了他的私人遺囑。在這一部分遺囑中,他回顧了他的奧地利下層中等階級的出身,解釋他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同他的新婦一道自殺。他說,”我的妻子同我決定死去,以免遭受被推翻或者投降的恥辱。”並希望他們的遺體在總理府立即火化。

希特勒在口述兩份遺囑之後,已經精疲力竭,回到室內睡了。這時天已破曉,曙光照到他生命中最後的一個居留日的柏林。全城被濃煙籠罩著。蘇軍大炮的直射程之內的房屋在倒塌、焚燒。他們離威廉街和總理府已經不遠了!

當希特勒休息之後,戈培爾下定決心要仿效”元首”的榜樣,”以身殉國”。其實,他早已把命運交給了希特勒。只是由于希特勒,他才得以飛黃騰達。他一直是納粹運動的主要預言家和宣傳家,而且在制造納粹神話方面僅次于希特勒。為了使這些神話能夠流傳下去,不但”元首”應當”壯烈犧牲”,作為”元首”最忠實的追隨者,唯一沒有背叛”元首”的黨內頭目,也必須”壯烈”地死去。他在寫給當代和後代的遺言說:“我同我的妻子一起,並代表我們的兒女,表示堅定的決心:即使帝國首都淪于敵手也不離開它,而要在元首身邊結束我的生命。因為如果我不能生活在元首身邊,並為他服務,生命對我個人來說是沒有任何價值的。”

4月29日下午,地下避彈室收到了從外部世界傳來的最後一批令納粹頭目們的消息。意大利的法西斯領袖、希特勒的侵略伙伴墨索里尼,已經命喪黃泉。陪著他死去的還有他的情婦克拉拉-貝塔西。

他們是在4月26日企圖從科摩逃往瑞士時,被意大利游擊隊捕獲,于兩天以後處決的。4月28日晚上,他們的尸體被裝上卡車,運到米蘭,拋棄在廣場上。第二天,他們被倒吊在路燈杆子上,後來又被放下來扔在路旁陰溝里,讓複仇的意大利人能夠在那個安息日盡情地糟蹋他們。”五一”勞動節那天,墨索里尼和他的情婦合葬在米蘭的瑪基歐爾公墓的貧民墓地里。意大利”領袖”和法西斯主義得到了可恥的下場,成了曆史的陳跡。

希特勒在獲悉墨索里尼的死訊以後,馬上進行他的最後准備。他先毒死了他心愛的名叫布朗迪的法國阿爾薩斯種名狗,又槍殺了家里的其他兩條狗。他把剩下的兩名女秘書叫來,把毒藥交給她們。他說,他很抱歉在訣別時不能送更好的禮物給她們,他對她們長期忠誠的服務表示感謝。

4月30日上午,希特勒的生命的盡頭到了。他命令他的秘書榮格夫人焚毀檔案中的殘余文件,並且命令所有地下避彈室的人等候通知。大家解釋這個命令的意思是希特勒認為他向大家告別的時候到了。用過午飯之後,希特勒把愛娃-勃勞恩叫來,與他一道同他最親密的伙伴們訣別。希特勒同在場的人一一握手,嘴里嘰嘰咕咕,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與大家告別之後,他們回到自己的寢室。戈培爾、鮑曼和其他幾個人,在外面的走廊里等候著。過了一會兒,他們聽到一聲槍響,他們等待著第二次槍聲,但是卻沒有聲音了。他們等了一會兒,輕輕地走進”元首”的房間。他們看到希特勒的尸體趴在沙發上,還在滴血。他是對著自己的頭部放了槍的。愛娃-勃勞恩躺在他的身旁。兩支手槍滾落在地板上,但是新娘子並沒有用她的手槍。她是服毒死去的。

事後證實,希特勒采納的不僅僅是哈斯教授的辦法,而且也是他的高級人員克萊勃斯和布格道夫的建議。希特勒把他的黑色瓦瑟手槍對准他的鐵灰色的右太陽穴,然後咬破膠囊,同時緊扣扳機。鑒于他的身體狀況,他這樣做顯然需要集中一切意志力采取最後的猛烈行動。當戈培爾他們進去時,還在冒煙的手槍從希特勒的右手滾落下來,掉在他腳下的地毯上。這是氰化鉀毒劑很快起作用的跡象。因為多數用手槍自殺的人一般是緊握自殺工具的。一種辛辣的火藥味和氰化鉀的苦杏仁味混雜在一起,充滿了不通風的小屋,但還沒有滲到門廳和外邊的走廊。

時間是1945年4月30日,星期一,下午3點30分。這是希特勒56歲生日後的第十天,是他擔任德國總理、建立第三帝國以來的整整12年零3個月。第三帝國的壽命只不過比他多活了一個星期。

接著就進行火葬。葬禮沒有音樂,沒有國旗,沒有字旗,也沒有人講話,唯一的聲音是蘇軍的炮彈落在花園里和打在四周彈痕累累的牆壁上的爆炸聲。尸體被抬到花園里,在一陣轟炸之後,趁機將尸體放在一個彈坑中然後點燃汽油。希特勒及其夫人的尸體就這樣在熊熊的烈火中化為灰燼了。

事隔一天以後,5月1日傍晚,戈培爾開始執行自己的計劃。第一件事是毒死六個孩子。他們的游戲終止了,每個人打了一針毒藥。然後,戈培爾將他的副官、黨衛隊小隊長古恩特-施瓦格曼叫來,要他去取汽油。

“施瓦格曼,”他說,”將軍們都出賣了元首,一切全都完了。我將同我的妻子和家人一道死去。你必須燒掉我們的尸體。你能這樣做嗎?”施瓦格曼向他保證,他能這樣做。幾分鍾後,大約8點半鍾,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戈培爾夫婦走出地下室,與走廊里碰到的那些人告別,然後走進花園自殺身死。

戈培爾夫婦,事先都仔細地演習過哈斯教授推薦的手槍加毒藥的方法。瑪格達走在前面,她咬破了膠囊,慢慢地倒在春天松暖的草坪上,她胸前別著希特勒的金色黨徽,這是”元首”本人死前一天送給她的告別禮物。她的丈夫朝她開了一槍,子彈擊中她那披著淺黃色頭發的後腦。戈培爾咬破了他的膠囊,緊接著扣動P38型瓦瑟手槍扳機,子彈打進他的右邊太陽穴。希特勒警衛隊的一位軍官,找來施瓦格曼上尉,他們一起把汽油澆在兩具尸體上,點著火,匆匆地進行了火化。早在1927年希特勒說過:“在這個世界上判斷一個男子漢有兩種方法,一是看他娶什麼樣的女人;二是看他怎麼個死法。”希特勒無意中說出的墓志銘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的,也是為了他的預言家戈培爾的。

希特勒這個納粹魔頭斃命後,他所創造的”第三帝國”只不過比他多活了一個星期,也終于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