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陽關引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陽關引

一艘小艇從京師大學堂方向劃了過來,劃破田田荷葉,驚得葉下的大魚撥拉躍水,嚇了艇上幾人一跳,緊跟著哈哈大笑.

看著莊子碼頭上的胖子,船頭上的中年文士拱手道:"子瞻,這湖里的魚可是既大且肥,可有備下?做膾卻是不錯的."

岸上之人正是蘇軾,對著文士拱手:"子厚,如今正是湖魚產子追尾的時節,你就放過它們吧,莊子上少不了你吃的."

章惇將船纜丟給大蘇牽著,然後跳上岸,和大蘇一起拉著,讓船上眾人下來.

船上當先下來的是一個大胖子,大蘇笑道:"顧兄提刑河東,身量見長啊!"

"少給我挖坑!"大胖子一步邁上岸,後邊船上的人一陣驚呼,因為船頭突然失去重量,都翹了起來.

胖子正是顧臨,這貨因河東路走私大案被牽累,主動要求去跟著張景憲重立新功.

其後沈括接替張景憲,蘇油看著顧胖子相當好用,便將他調到自己任下做提刑.

因為表現突出,朝廷今年重新召回,這帶著屠戶小名的提刑,大蘇是在調笑顧臨吃人吃胖了.

身後的晁補之和秦觀才跟著下來,大家一路說笑著,朝著莊子走去.

大蘇對章惇說道:"令侄這番威震天下,全收兩國,然朝中似乎藏著掖著的,處處透著不合理,令人心癢難耐."

"今日休沐,請子厚和無咎過來,便是要請你們給我細說一番這來龍去脈."

章惇笑道:"哪里處處透著不合理?"

大蘇說道:"四十萬大軍,橫掃西域五千里,不說別的,光這糧秣轉運就成大問題,還有我朝在西北的軍力哪里來這麼多?甯夏三路本土都不顧了嗎?"

章惇看著莊子周圍:"我說明潤這莊子才是處處透著古怪,這莊子有年頭了吧?怎麼都是新桑?"

"嗨!"大蘇說道:"這個不稀奇,明潤傳給莊戶們的法兒.每年秋末,莊戶們會將一年的老樹枝盡皆砍去,只留下地面上一點樁頭,來年會發出新枝."

"于是這桑樹就永遠是當年新的枝條,永遠一人來高,且濃密茂盛.方便采摘不說,產量也高.老枝還可以留著第二年搞扡插."

章惇點頭:"原來如此,耕織乃我朝立國之本,還真是處處留心,皆學問也."

說完笑道:"其實哪里有四十萬大軍,南北兩路,不過新軍三萬,劉昌祚輕重騎三萬,八部軍四萬,圖干,仁多兩部六萬罷了."

"其余的,都是部落,趕著牛羊隨軍而已."

晁補之說道:"長公說的糧秣,其實就是牛羊群."


"牛群拉著廂車,它們能夠攜帶大量的輜重和飼料,自身也能成為大軍的肉食."

"這是西北蕃人和韃靼人常用的法子,與我大宋行軍之法不同,章學士化而用之."

章惇說道:"此戰之所以能夠克捷,其實我朝細作數十年不斷刺探情報為其一;以佛法收納人心為其二;商貿之利引誘之為其三;黑汗王倒行逆施為其四.至于戰斗,換做誰去都不難打的."

大蘇自當章惇在凡爾賽,說得輕巧,黑汗帶甲十五萬,放到哪個時代都是大國,此戰只有章楶才打得如此輕松.

主要是俘獲了哈桑和王子,要不然,還要艱難.

說起這個,晁補之笑道:"好叫長公得知,如今是三國了,也是大宋洪福齊天,黑汗旁邊的塞爾柱分崩離析,幾家藩王正相互討伐."

"與黑汗國同文同種的西汗見勢不妙,為了自保,引章學士為援,願意為大宋邊蕃.章學士這把摟草打兔子,又多添一國."

眾人來到莊子外頭一處小丘之上,小丘都是桃花,梨花,李花,落英繽紛,雅致非常.

沿著粗理出來野趣十足的石階爬上山丘,半山上有個大草亭,可以作酒席.

一邊已經支起了柴火灶,莊戶們正在料理一口肥豬.

蘇家殺豬席可是出了名的,兩任皇帝,幾位長公主,駙馬爺,可沒少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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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臨見到就大喜,咽了口口水:"回來之前,在大名府吃過司徒一次殺豬席,當時以為天下至美,不過聽司徒說豬肉不夠肥嫩,要中牟莊子上的肥豬料理出來才更好,就是這個吧?"

大蘇呵呵笑道:"中牟莊子上養的,還是八公當年在眉山培育出來的豬種,叫獅子頭.肉質甘美,且長肉極快."

章惇看著坡下郁郁蔥蔥的農莊,靈秀的留雁湖,以及對岸規模宏大的京師大學堂,笑道:"正宜花間飲酒耍笑,得一日松快."

亭中已經布置好了筆墨紙硯,還有一串拍板,大蘇笑道:"這串拍板,還是密州秀才王十六送我的,以為我養有歌人,不知其無也."

"不過也有用,陪傅大士唱金剛經耳."

傅大士即梁朝傅翕,讓佛教融入中國的重要人物之一.

他是居士,有妻有子,常著道冠,僧服,儒履,得首楞嚴定,並能通儒,道典籍.

最經典的偈語大約就是"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蘇東坡特別欣賞傅大士,曾經為他寫過一篇贊:"善慧執板,南泉作舞,借我門槌,為君打鼓."

佛印也有詩贊他:"道冠儒履釋袈裟,和會三家作一家.忘卻兜率天上路,雙林癡坐待龍華."

大蘇近日在學佛,以傅大士自比,那串檀板精美異常,包漿濃厚,如抹過清漆一般,可見是經常把玩之物.


章惇笑道:"近日士人多寫《陽關引》,子瞻這板兒打著唱曲,卻也不錯,怎麼沒見你做得一二?"

大蘇笑道:"我性子粗疏,終是不耐裁減以就聲律,不做也罷."

這事情是蘇油開起的頭,聽聞河中大捷,蘇油寫了一首詞,晏小山正為朝廷這番大勝後的低調苦惱,找不到話題契入點,立刻將之登載在了《時報》之上.

《陽關引-聞官軍收安西北庭遙寄章學士》

風裹紅旗裂,嶺上城如鐵.玉鞍早慣,陽關月,天山雪.

妒太公余策,獨與留侯擷.最風流,功名不恥文章熱.

虎步嘯千里,抒遠烈.

劍光寒徹,河中多少雄桀.

觱篥飛清曲,一笑云煙滅.共飲盤橐里,更慶九天澈.

如果不是情緒到了極致,蘇油一般極少有詞作面世,這首詞一出,頓時戳中了士大夫們的爽點.

章楶是文臣,蘇油這首詞,將之比喻為得黃石公傳授韜略的西漢留侯張良.

而且比張良還要厲害的是,章楶乃禮部試第一名出身,文采風流,本是翰苑清華的不二人選,卻"功名不恥文章熱",遠赴河中,為朝廷立下赫赫武勳.

這可是文人士大夫的臉面,于是大家紛紛唱和,晏小山終于開心了,辟出了一個專版,刊印投稿的佳作.

于是近日汴京城諸多妓館,皆唱《陽關引》.

說起京中的趣聞,大家都是開心.

朝廷這個月,可謂是喜事連連.

三月,廣州奏報城池修造完備,整個廣州城用城磚包圍了起來,原來的子城,越城,西城連成了一個大城,還增設了兩座水門,修造了棱堡.

蔣之奇上報了漏勺引水,造城,讓市舶司扭虧為盈三項主要功績,加上之前的"平叛",高滔滔下詔,跳過知州,升蘇軛為廣南東路轉運判官.

也是這個月,真太鐵路全線貫通,河北四路終于連成一起,真定府的地位凸顯了出來,成為河北軍工大基地.

有了鐵路與水道,真定府基地造出的彈藥,一日之間可以送抵雁門,定,霸,雄,保,清,滄前線諸州,新軍再無彈藥之虞.

還是這個月,詔南北外兩丞司管下河埽,令今後河北,京西轉運使,副,判官,府界提點,各分認地界,兼管勾南北外都水公事.將河北四路水利,明確劃分疆界,各有屬官,各負其責.

這個月,大宋的另一件大事也初見眉目--趙煦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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