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的年代記1上 俯臥的舉薦

過去的痛

糾纏著現在的自我

猶如要化為未來的痛一般



佐山等人在出擊前做了各項確認。

首先,他們在窪地中央放置了簡易型桌子,以該區作為會議場地。

大城·至與Sf站在桌旁靠近山的那側。

被大家圍繞的佐山,與大城·至隔著桌子面對面而站。

佐山眼前的至用鐵拐頂著地面說:

「──全龍交涉的最終目的是把所有概念保管在UCAT,並同時加以解放。藉由解放所有概念,能夠抑制我們Low-G的負面概念。這你應該知道吧?」

「……Low-G的負面概念在哪里?我聽說1st-G的概念是以概念核的形式封在名為格拉姆的劍和法布尼爾改之中。那我們Low-G的負面概念又是如何?」

大城不肯回答,然而他的嘴角浮現了笑容。佐山見狀,思考了起來。

佐山說出他的想法:

「各G的概念核是藏在各G特有兵器里……」

「如果是又怎樣?」

「那麼負面概念是藏在十個G所沒有神話,也就是聖經的存在之中。」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Low-G是用什麼封鎖負面概念?」

聽到至的詢問,佐山點點頭,然後瞥了肩上的貘一眼說:

「是……巴別塔。不是嗎?」

聽到佐山的詢問,大家看向了至。出云和風見點了點頭,但其他人皺起了眉頭。

在一片說著「巴別塔?」的竊竊私語之中,至保持嘴角的笑容稍微低下頭說:

「真是教人生氣的小鬼。正確答案──你看到巴別塔了啊?」

「嗯。」

「原來如此。那里就是你們的最終目的地。巴別塔是十個負面概念的寄宿地,也是造成孤神大地震的震源。如果想要抵達巴別塔,你們得先與所有G交手過。」

說著,至從簡易桌底下拿出一個鐵盒。

隨著重金屬的聲音傳來,一個三十公分見方的鐵盒子被放在桌上。盒子約有十公分厚,表面刻有「L」的字樣。

佐山看著至。然而,至沉默不語地把盒子推向佐山的方向。

像是代替至回答似地,大城從山右側現身,然後點點頭說:

「你可以打開看看。」

原來就准備打開鐵盒的佐山,開啟了設在鐵盒側面的鎖。

隨著空氣竄出的聲音傳來,上蓋松開了。

佐山伸手握住上蓋,打開了盒子。

盒子內部被區分為左右兩塊區域。

左側區域里有一面直徑約五公分寬的金屬徽章,其銀色表面刻有「+」的記號。相對地右側區域里有──

「手套……?」

佐山看見一只無指型黑色護手甲正好陷在右側區域的凹槽里。

黑色護手甲的設計能保護到手腕,上部有一個圓鐵塊的掛載點。

是左手用的。

佐山注視著護手甲,這時大城的聲音傳進了他耳中:

「這個就交給你保管──它稱作聖喬治(注:SaintGeorgius,為英格蘭、喬治亞、莫斯科、加泰羅尼亞、馬爾他、立陶宛、童子軍運動、士兵和皮膚疾病的保護聖徒),是聖槍的名字。」

佐山皺起眉頭說:

「是指聖喬治屠龍時使用的長槍嗎?有傳說指出,郎基努斯(注:Longinus,當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時候,以長矛刺穿其心髒的羅馬士兵)是使用同一把長槍刺傷神之子……」

「沒錯,這個應該就是仿造那把聖槍,制作成能夠刺傷神、打倒龍的長槍。不過──」

佐山把視線移向突然變得吞吞吐吐的大城。兩人四目相交後,大城點點頭說:

「我們不知道這個聖喬治擁有什麼樣的力量。我們連這是什麼樣的東西,以及它的詳細來源為何都不知道。」

大城在最後補充了句:「這是個謎團很多的概念兵器。」

佐山看向四周的人們,發現大家都注目于他眼前的聖喬治。在佐山背後的風見察覺到他的目光,忽然開口說:

「我從來沒看過這個東西。」

風見點了點頭,大家也跟著她點頭。

佐山發現大家臉上帶著訝異的表情,于是他把大家的疑惑和自己的疑問告訴大城:

「一個用途不明的護手甲為何會如此慎重地保管著?」

「因為這是你母親的遺物。」

在佐山理解話語的瞬間,他的左胸感到一陣壓迫感。

劇痛感從體內襲來。而且,那感覺與佐山之前遇過的有所不同。

「──唔。」

佐山感覺得到大家停下動作,注視著他的背影。他用右手按住左胸,然後揪住。

從佐山的背影看過去,應該會讓人以為他只是稍微動了一下身子而已。不過,大家或許察覺到了佐山的狀況。

佐山心想:「算了,既然被察覺了,那也沒辦法。」

他忍著痛深呼吸一口氣。就在這時,至的聲音從桌子對面傳來:

「一聽到有關你的父母親或是祖父的事情,就會出現狹心症的症狀啊。你打算抱著這顆炸彈進行全龍交涉是吧?父親早逝,又被母親逼迫一起自殺,連祖父也沒說出最重要的事情就死了……佐山·禦言,可憐啊。真的──你太可憐了。」

四周起了一陣小騷動,至最後那句話引來了交疊的私語和歎息聲。

太可憐了。

在仿佛受到輕視般的氣氛包圍下,佐山猛地抬高了頭。

他瞪著前方。正對面的至在眼前壓低墨鏡,上挑著眼注視佐山。看著眼底和嘴角流露出笑意的至,佐山正准備破口大罵時──

「每個人都有弱點啊~」

有個身影站到了佐山的左側。

包括佐山四周的人們、至、Sf、大城,他甚至感覺得到背後的風見等人都看向他的左側。

聚集了眾人目光的人是大樹。

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先仰望著天空發出「呃~」的聲音,然後開口說:

「不過,只要克服了弱點,它就會變成自己的特色。就像行動不方便的至先生倚著拐杖讓Sf小姐幫助他一樣,佐山同學也會找到屬于自己的拐杖和Sf小姐。雖然我不知道那個手套或UCAT里的某人會不會成為這些角色……不過──」

大樹點了點頭後,環視了大家一遍。她看向至和Sf、看向出云和風見,看向希比蕾和波德曼,然後看向大城和其他眾多同伴說:

「佐山同學不會有事的,我敢保證。」

或許是對自己的發言感到滿意,大樹頻頻發出「嗯、嗯」的聲音後,繼續說:

「都是這樣子的。比方說,雖然出云同學是個笨蛋,但是有風見同學糾正他,而風見同學的暴力傾向則由出云同學來承受。雖然大家都刻意避免去注意到波德曼先生的禿頭,但其實波德曼先生是把禿頭當成他的個人風格──我說錯了嗎?」

「大樹老師,我怎麼覺得你剛剛的舉例好像破壞了一切?」

大樹聽了,發出「咦?」的一聲,這時有三只手抓住她的衣領,把她拉進了人群中。

佐山一邊聽著大樹哀叫聲,一邊歎了口氣。

他的胸口不再疼痛,疼痛感消失了。于是佐山對著至說:

「你大可等到未來的結果出來後,再判斷我可不可憐。」

然後──

「我有個問題,我的父母親也曾是UCAT的成員嗎?」

「沒錯。他們偽裝成IAI的職員,然後在執行某項任務時,得到了聖喬治。」

說著,至咋了一下舌,不過他仍然保持嘴角上的笑容。

「除了全龍交涉之外,再多給你一項任務──據說那個聖喬治還有一只右手用的護手甲。不過就連UCAT也找不到遺失的另一只,你自己把它找出來吧。」

「必須有它才能完成全龍交涉嗎?」

佐山身旁的大城·一夫回答了這個問題。他點點頭說:

「我們只聽到這個聖喬治是能夠制伏所有概念的武器,還有必須湊齊左右手才有意義。至于聖喬治的制作者或是其他一切,我們一概不知。」

「我母親……只說了這些?」

「沒錯,你的母親──諭命告訴我們這些後,就把聖喬治交給我們保管。你母親一直深信著,這東西對全龍交涉一定有著什麼意義。」

聽完大城說的話,佐山嘴里不由得發出了歎息。

他在腦中靠近危險領域的邊緣,回想著過去的記憶,回想著母親的記憶。

他想起擁有黑色短發,目光略微銳利的女性。這是他加入想像後的記憶。

有關母親為他做了什麼,或者是對他說了什麼,佐山的記憶少之又少。

……如果能夠成器就太好了……啊。

還有,佐山記得自己差點被母親殺害。

在佐山對母親抱有的模糊記憶里,現在可以追加上一個新的東西。

聖喬治。

「真是搞不懂她。抱有期待,卻想刻意抹滅,然後又交托給別人。」

佐山也覺得母親的所為確實很任性。不過,他低下頭看著聖喬治說:

「──我可以收下嗎?」

「是可以啦,不過你要小心,我們當中沒有人戴得上這個聖喬治。每當我們想碰觸它時,就會被某個空間彈開來。如果硬要拿起它,手指頭就會裂開。」

說著,大城在佐山面前翻開他的左手掌。佐山看見手掌上有白色的裂傷痕跡。

「原來如此。」佐山說道,但是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抓住聖喬治。看見大城一副害怕的模樣抽回左手,佐山猜測聖喬治應該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排斥反應。然而──

「好像沒有反應。」

佐山在慣用的左手戴上了聖喬治。雖然尺寸似乎大了些,但是佐山一扣上手腕部位的繩帶,也就穩定住了。它遮住了佐山拳頭上的傷口,皮革特有的溫暖也包圍住了他的手。

在聖喬治的手掌部位上,有一塊不怎麼厚、與手背部位的掛載點相對應的半球形金屬零件。這個半球形物體表面同樣有「+」字刻印。除了這點之外,聖喬治是個沒有什麼特征的護手甲。

佐山從鐵盒里取出刻有「+」字記號的金屬面牌。他試著把面牌放入聖喬治上部的圓形掛載點,結果兩者形狀確實吻合。

緊接著,聖喬治忽然震動了起來。

「────」

佐山看見風聚集在徽章與聖喬治之間,跟著被吸了進去。


四周的人們都停止了動作,扯著大樹耳朵的出云大叫說:

「……這是什麼特效啊!?」

有個聲音無視于出云的抗議聲,從護手甲表面傳了出來。那道佐山不熟悉的男子聲音說:

『吾乃──!』

但僅此而已。接著就像開始一樣突然,聚集的風忽然間消失了。

聖喬治也停止了震動,四周隨之恢複甯靜。

四周的人們擺出備戰的姿勢看著佐山。佐山一邊承受著大家的目光,一邊輕輕揮動戴上聖喬治的左手。確認沒有任何異狀後告訴大家:

「湊齊兩手的話,應該會更厲害吧。」



布蓮西兒帶著肩上的黑貓,與同伴們會合後一起進軍。

所有人踏著急促的步伐前往聖劍格拉姆的墜落地點。因為方才算出了格拉姆的大概位置,所以大家決定先控制住該區域。

UCAT的回收小組已經搶在前頭,所以布蓮西兒與同伴們必須追上並擊破他們。

法布尼爾改走在進軍隊伍的最前方。

他推倒最低限度的樹木,為隊伍開辟出一條道路。

四周只傳來沉重的四足腳步聲,以及樹干被折斷的聲音。

布蓮西兒一株株地確認被折斷的樹干剖面,一邊記住樹干剖面的形狀,一邊快速地行走著。她身邊的同伴們也做著同樣的動作,想必──

……哈根老翁也是吧。

進軍隊伍有時會受到埋伏的敵人槍擊或爆炸物攻擊。

不過,所有攻擊都被法布尼爾改擋下,而且立刻遭到擊潰。

法布尼爾改一邊承受著槍聲和爆風,一邊說:

「不准反擊。」

所有人都遵從法布尼爾改的命令,沒有人拔劍,也沒有人架起槍枝。

在布蓮西兒的視野里,跟隨在法布尼爾改背後的法夫那同樣遵從著命令。

鋼鐵打造的白龍包辦了一切戰斗。

身穿黑綠色外套的隊伍只是不停地前進。

這時,法布尼爾改在前進的方向上看見了至少十個以上的白色身影。

「追上UCAT了!」

聽到法夫那揚聲說道,所有人加重了腿部的力量。

布蓮西兒從法布尼爾改背後,看見UCAT先行派出的聖劍格拉姆回收小組停下腳步,架起武器向著這方,似乎打算在這里設下防線。

她心想:「真是白費功夫。」

這時,忽然有柔軟的觸感劃過布蓮西兒的臉頰,是她肩上黑貓的尾巴。

「……?」

黑貓瞥了布蓮西兒一眼,立刻回過頭看向後方。

布蓮西兒一邊繼續走著,一邊稍微放慢了腳步。

並回頭看向後方。

布蓮西兒首先看見大家朝著她的方向走來。保持前傾姿勢的隊伍,讓她有種眾人朝著自己進軍的錯覺。

黑綠色外套從布蓮西兒稍微縮起的身體旁擦肩而過。沒有人開口說話,大家只是看著前方,為了戰斗而向前邁進。

然而,她看見了在大家背後更遠處的後方。

從山脈另一端的遠方森林里,發出如果沒注意看,就很容易被忽略的微弱光芒。

那是布蓮西兒方才所在的位置,森林里的一處窪地。

敵人早就放棄以那個位置為集合地點,那里應該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東西留下才是。

「……會來吧?」

布蓮西兒喃喃自語,然後停下了腳步。

進軍的隊伍有如一股濁流穿過布蓮西兒身邊,他們為了追上敵人、為了奪取格拉姆而前進。

然而,布蓮西兒不禁心想:「我們真的追趕著敵人嗎?」

「怎麼了?」法夫那的聲音從布蓮西兒背後,隊伍前進的方向傳來。

在更前方前進著的法布尼爾改回答了法夫那的問題。他用嘶啞的聲音說:

「我吩咐她在這里阻止敵人追擊──我們要加快腳步奪取格拉姆。」

布蓮西兒聽到沒被吩咐過的內容、聽到法布尼爾改的體貼,不禁閉上了眼睛。

她無法開口向哈根道謝。不過,她輕輕舉高手中的「鎮魂之曲刃」,心想哈根老仇的副視覺元件應該看得見才對。

這時,月光滑過被舉高的曲刃,落在地上。

布蓮西兒一邊在心中嫌棄月光礙事,一邊踏出了步伐。

她走向她的前方,隊伍的後方。



佐山等人准備再次出擊。

佐山站在窪地里。所有人站在他的正面保持數公尺的距離,聚集成一道人牆。

他在大家面前揮動了一下右手,在他劃過空氣停下的右手上,有六張紙片。佐山以攤開撲克牌的方式,用一根大拇指攤開六張紙片。

每張紙片上都寫著「鐵」字。

「那麼……撕不破也折不彎的『鐵』全都在我手上了。Sf,有勞。」

佐山說道,至立刻接著說:

「去吧,賣點人情給他。」

「Tes。」

回答的同時,Sf向前踏出一步。

緊接著佐山揮動右手腕,把六張紙片撒向天空。

那六張紙片已不再是紙張。帶著重量飛起、在空中旋轉的紙片如今已成了「鐵」。

當被燈光照亮的紙片在窪地里反射出朱紅色光芒時──

Sf舉高了右手。

在那瞬間,六聲槍響夾雜著從空中傳來的金屬聲響起。

Sf收回右手。絲毫不在意煙霧在眼前蔓延的她,沉默不語地先向佐山敬禮,再向眾人敬禮。隨著Sf頂著白發的頭部往下垂,六顆小光點同時掉落在她的腳邊。

那是空彈殼。

在場所有人都不禁用力是咽下一口口水,但Sf不以為意地走回人牆之中。不同于她走出來的時候,這會兒人牆自動會她讓出一個位置來。

六張紙片仿佛追著Sf的背影似地,落在地面上。

佐山一張張地撿起掉落的紙片。他拿著刺進松軟地面的紙片說:

「──我來看看。這張、這張和這張,三張不能用,因為上面有洞。」

佐山撿起的第四張紙片彎曲成子彈的形狀,形成了一個大凹槽。

「這張的硬度跟防彈纖維差不多吧,雖然上面的字寫得不錯。」

站在人牆第一排的風見按住額頭抱怨:「怎麼會這樣~」

「我書法可是二段耶~」

「下一張的草書比較硬,只是有些彎曲而已。」

「啊!那是我寫的!是我!」

大城原本正在使用筆記型電腦記錄狀況,他舉高右手大拇指,喜孜孜地說道。

佐山不理會大城。他撿起最後一張紙片時,不禁皺起眉頭說:

「這張真了不起。沒有彎曲,也沒有受損……不過……」

佐山舉起紙片展示給大家看,然後繼續說:

「這像蚯蚓因為腸子打結,在地上痛得打滾的字體是什麼啊?這是誰寫的符咒?」

「是我啦混帳東西,你存心找碴啊!」

出云往前踏出一步,他背後的人們無力地垂下肩膀,然後異口同聲地說:

「果然……」

「什麼叫果然!」

看見如此大聲喊叫的出云,風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啦、好啦。」然後歎了口氣。

「沒想到我這個書法二段會輸給蚯蚓……」

「喂!你到底是想安慰我,還是想虧我啊!」

「重點不在于文字的根本形式,而在于感覺。比起寫出日本人看得懂的漂亮字體,不如寫出不管哪種人都看得懂的字……比較接近圖畫的文字在這個世界應該會更有利吧。喏,拿去吧。」

佐山對著接過紙片的出云說:

「那好吧,出云。為了強化我們的裝備,你就搜刮這里的所有文具用品在時間允許范圍內把包括大家的裝備品啦紙張啦石頭到棍子之類的東西全都寫上文字吧。」

佐山點點頭繼續說:

「在這個概念空間底下,文字情報會成為力量……啊。」

說著踏出腳步,走向把筆記型電腦抱在腋下的大城說:

「老人家。」

「嗯?你要做什麼?」

「就請你貢獻出那台電腦里面的所有記憶體作為炸藥好了。」

「──啥!?你、你在說什麼!炸藥!?哪、哪有這種文字!?」

「安靜,你這個宅老頭,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你存在電腦里的十八禁游戲占了多大空間?」

「三、三十G左右吧?」

「……三十?」

「五、五十。不、不對,還要再多加一點,好像是一百二十的樣子。」

「……這些游戲你通通輸入真實姓名,全數玩完了嗎?」

「怎、怎麼可能,我哪來那麼多閑時間──」

「來人啊,誰來拷問一下這個痛(注:網路黑話,指無藥可救之意)老人──」


「我!我有閑!我閑得不得了!除了目前正在玩的一款游戲還沒結束之外,其他的我全部獨力玩完了!」

「原來如此,你那記憶體應該會是擁有原子彈級破壞力的煩惱炸彈吧。」

「很好。」佐山點點頭,看向往後退了一步,一片鴉雀無聲的眾人說:

「大家別怪他,他也是現代日本的受害者之一。」

聽到佐山這麼說,以男性們為首,大家紛紛排成一列,一一拍打著大城的肩膀。

「你、你們這樣安慰我,反而讓我覺得受傷!」

「沒什麼好在意的。這麼一來,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在工作中埋首于性愛世界里。你就在背後貼上『炸彈制造中』的字條吧。」

「啊!對喔!」大城展露笑臉說道。這時,至不是拍打,而是抓起他的肩膀說:

「──等會兒召開家族會議,聽見沒?」



新莊在森林里奔跑著。

她聽見法布尼爾改踩碎石頭的腳步聲,以及1st-G的進軍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樹干斷裂以及石頭碎裂的聲響,讓新莊清楚地知道1st-G的隊伍前進著。

負傷的UCAT職員們,並肩跑在被破壞聲追著跑的新莊身旁。

在被法布尼爾改趕出原本是基地的空地,與出云等人走散之後,新莊便與他們會合。

他們是聖劍格拉姆回收小組。盡管失去了後援,仍然堅持前進。

而現在,新莊他們正受到法布尼爾改追趕。

「哈……」

新莊的呼吸顯得急促。

抱在手中的機殼杖Ex-St讓她覺得沉重。

在空地遇上法布尼爾改時,新莊終究沒能破壞出云與法夫那的攻擊,結果是風見出了手。法夫那揮出的壓力被風見從旁介入的力量彈開,最後破壞了地殼。

新莊什麼也沒做到。

她的呼吸急促,手中的武器也顯得沉重不已。

盡管如此,新莊仍想為與她並肩而跑的負傷男子們做些什麼,于是她吸了口氣說:

「各位──」

跑在新莊身邊的男子轉頭看向她,這名男子肩上扛著負傷同伴。新莊對著這名男子說:

「我來引開他們……看一下前方右側。」

在前方穿過樹林的另一端,有一塊岩壁延伸到了森林里。

「我們在那塊岩石前面的陰影處分成兩路,然後你們趕快躲起來。」

「說什麼蠢話……!這不是你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新莊抬頭看向男子的臉,勉強露出笑容說:

「你放心,全龍交涉部隊……我的同伴們會立刻追上來的。」

聽到新莊說出的部隊名稱,男子臉上頓時失去了表情。下一瞬間,男子露出困擾的笑容說:

「想到我就頭痛。」

「怎、怎麼了……?」

「我的朋友在前天因為全龍交涉部隊晚到而死了。」

新莊無言以對,她知道自己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新莊低下頭默默地跑著,就在她打算說出「對不起」的時候──

「什麼都別說。就算你現在跟我道歉,我也不可能立刻原諒你們。不過……」

男子繼續說:

「我們一般課錄屬于特別課,這層關系是絕對的。如果你們希望這關系真的絕對,就務必信守自己的承諾。只要你記得那件事,我們也不會忘記。」

「……不會忘記什麼?」

「一件小事而已,有某人在我們同伴的遺體旁獻花這件事。」

當男子這麼回答完,一行人也抵達了被新莊作為記號的樹木旁。

男子們往後方射擊後,便什麼也沒說地跳向了右側。

新莊一邊轉向左側,一邊確認後方。她看見法布尼爾改在槍聲與子彈飛去的方向推倒樹木,其他人在其後方回避攻擊。

新莊不知道敵人們是否看見了男子們的舉動。

不過,她向前跑了出去。

為了讓敵人們看見自己,她故意掀起裝甲服的下擺跑了出去。



白色機龍看見獵物在眼前跑去。

白色身影的獵物是一名少女。

直到方才,那名少女仍與前頭的男子們一同奔跑著,現在只剩她一人是因為──

……她讓同伴們躲起來了吧。

存在于法布尼爾改之中的哈根陷入了思考。

在哈根的視野里,少女大動作地轉身,刻意在黑暗中突顯她的白色衣服。

在那之後,少女背對著這邊,往森林深處跑去。

不管少女的目的為何,她前進的方向都與哈根等人一致。

既然如此,哈根只好選擇少女為獵物了。追趕獵物的機龍一根根地推倒樹木,快步前進。

「────」

一陣吼聲回蕩在空中。為了讓後方的同伴們得知目的地,法布尼爾改發出高亢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法布尼爾改一邊開辟道路,一邊追趕獵物。它喉嚨下方的武裝動力爐因為加熱而噴出熱風,內部的概念核現在確實轉動著。

與機龍同化的哈根心想:「法布尼爾改的狀況很好,但是──」

……我自己恐怕撐不了多久。

即使身體確實在動作,哈根卻感到些微的倦怠,那是機龍不可能有的疲勞。

與機龍同化的動作並不像把零件組入機龍般那麼單純。同化者必須把自己的情報加以文字化,讓自己的情報與機器的情報同調。這系統是1st-G把5th-G和3rd-G發明的機械生物型同調系統加以改造而成的。

如同把文字寫在紙上給予力量,與機龍同化是將同化者換算成文字情報,再記錄于機器。

如今這樣的同調漸漸出現了落差。

出現落差的原因是哈根自身的文字情報長久以來產生了劣化。這證明了即使存在于機器之中,哈根的生命仍然延續著。這正是幫助哈根不會迷失自我的方法,但也是他的弱點。

哈根一邊聆聽自己前進的腳步聲,一邊想著。

跑快一點。

戰場上的法布尼爾改越是讓身體動作,越能夠發揮其性能極限,而使得哈根自身毀滅的落差也會越來越大。在哈根還能動時,他必須做出了斷。

哈根想著聖劍格拉姆,想著布蓮西兒,想著法夫那。

跑快一點。跑快一點,敵人啊。

哈根透過法布尼爾改看著敵人,看著跑在前頭的少女背影。

跑快一點。

……為了讓一切做出了斷,就必須有敵人存在。

仿佛為了支配自身所創造的概念空間似地,法布尼爾改發出了響亮的吼聲。

法布尼爾改讓思緒隨著吼聲宣泄而出。

……好想贏啊……



佐山等人沿著森林遭到破壞的痕跡跑著。這時,遠處傳來如野獸嘶吼般的叫聲。

「那是法布尼爾改的聲音。」

聽到齊格菲的話,所有人的身體都僵住了。

「加快腳步!」

但是仍做出這樣的結論。

月光照亮著機龍辟開的道路,身穿黑白衣服的隊伍在路上前進著。隊伍的腳步聲零零落落地響起。就連裝備以及其中幾人發出的口哨聲也都不一。

不過,所有人的步伐都加快、再加快。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左手邊的森林里出現,來到月光之下。

「!?」

所有人都擺出備戰的姿勢,停下加快的腳步。

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是個人影。

頭上戴著三角帽、身穿黑衣的人肩上有一只黑貓,並且帶著一把長長的巨大鐮刀。風見說出那人的名字:

「……布蓮西兒·希爾特。」

風見露出苦笑,重新背好背包說:

「好巧喔,我們剛剛才在附近見過面呢……你是不是忘了拿什麼東西?」

「對啊,我忘了拿東西。學生會長、副會長,還有會計小姐以及……圖書室的管理員先生。」

布蓮西兒用雙手橫著架起鐮刀。

出云在同時往前踏出了一步,一副感到很無趣的模樣說:

「你該不會是要說忘了拿我們的性命之類的驚人發言吧?」

「不,你猜錯了。我只忘了一樣東西……那就是我的寬恕。」

布蓮西兒面無表情地繼續說:

「我剛剛才想起來我忘在哪里──一定是忘在學校了。」

「那糟糕了,你有沒有寫上姓名?用跟我一樣漂亮的字體。」

出云笑著說道。齊格菲抓住他的肩膀說:

「你們先走吧。還有,修正你有關字體的發言。」

「老頭,說字體漂亮是我的自虐笑點,給我笑!」

齊格菲沒理會出云,他只是看著站在前方月光下的少女說:

「──這是我的因緣,誰都別想搶。」

聽到齊格菲的話,隔了一會兒後,出云才做出反應。


他垂下肩膀歎了口氣,然後撥開齊格菲仍然搭在他肩上的手。

「原來你這老頭有喜歡少女的癖好啊,小心活不久喔。」

看見出云露出苦笑,他身旁的風見也回以笑容。佐山也點點頭看向身邊的大城說:

「聽說活不久耶?」

「你干嘛還延續這話題啊!」

佐山露出苦笑,拍了拍齊格菲的肩膀,然後直接舉高手說:

「繼續趕跑吧。我們負責我們的對手,他負責他的對手,我負責我重要的人。」

停頓了一次深呼吸的時間後,大家紛紛踏出步伐,選擇了避開布蓮西兒的路徑前進。

雖然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瞥了布蓮西兒一眼,但是大家立刻就轉而朝著自己應該前進的方向加快腳步。

等到所有人都離去後,布蓮西兒舉高了鐮刀。

月下的夜空里,宛如弦月般的刀刃被高高舉起。

在刀刃底下,布蓮西兒注視著齊格菲。

她動了動小巧的嘴唇,輕輕說出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一句話:

「……那麼,我們開始吧。」



新莊聽見了後方追來的巨大腳步聲。

她回頭一看,發現巨大的白色身軀發出踩斷樹枝的聲響逼近過來。

新莊一邊奔跑,一邊不禁稍微縮起身子。然而,她皺緊眉頭並點了點頭。

……沒錯,這樣就好了。

這是無法好好戰斗的自己現在做得到的事。

奔跑的身軀讓新莊的思緒變得清晰。判斷的單純化幫助她做出反應,雙手架起了機殼杖。

架起機殼杖奔跑的新莊往上跳,在空中轉身,並于身體朝向後方的那一刻射擊。

她狙擊的目標是後方距離約一百公尺遠的白色機龍腳下。新莊的射擊只是想牽制白色機龍,並沒打算擊中它。目的在于引起白色機龍的注意,使之放慢步伐。

新莊心想:「不會錯的。」

她覺得一定有自己也能夠加入戰斗的方法存在。雖然現在只想得到這樣的方法,但她相信一定會有。

「我一定也……」

新莊喃喃說道,同時著地。她轉過身子,邊再次向前跑去,邊重新喃喃自語:

「我也……?」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說是在跟誰比較,而且──

「我也……會做什麼?我想做什麼?」

忽然間,新莊的心跳加速,腦海里浮現了一名少年的身影。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想起他呢?為什麼呢?

當疑問閃過腦中的瞬間,新莊眼前突然變得一片明亮。

她走出了森林。

「!」

毫無遮蔽物的空間在新莊眼前延伸,她面前只有月光及矮草原。前方約兩百公尺遠的對面有片森林。因為月光而泛起藍黑色光芒的那片森林,與更遙遠、更接近黑暗盡頭的山脈陰影相連。

在新莊左右兩側的視野范圍里,看到的盡是草原。這時,一陣風吹來。

「唔。」

新莊朝對面的森林跑去。

緊追不舍的重金屬腳步聲從後方追來。



「看到了!看到先出動的回收小組了!」

左山等人在途中從岩石區救出了負傷的同伴們。

與1st-G的戰斗已經在四周展開。

大樹與希比蕾拿出趙交給她們的護符蓋住負傷同伴們的傷口,並用繃帶包紮起來。負傷的同伴們一邊接受治療,一邊呼吸急促地說話:

「和你們同樣是全龍交涉部隊的少女先往前去了……」

聽到一名看似組長身分的中年男子說道,佐山眉毛動了一下。血液從男子的頭部流下,迫使他閉上一只眼睛。佐山看向男子,對方也隨即點了點頭說:

「──穿過這片森林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也就是聖劍格拉姆的所在位置。」

「原來如此。」佐山點點頭,心想:「光是知道這點就夠了。」

佐山看向遠方。敵人就在穿過森林的燒毀痕跡所形成的道路前方,正在追趕著什麼。

他在敵人的最前頭看見了白色機龍的背影。

白色機龍距離這里約有兩百公尺遠。敵方的後援士兵發現佐山他們後,停下了前進的腳步,並且朝著這頭奔來。

佐山也看見在機龍的另一頭,越過森林後有個空間。那是一片草原,是月光下的廣場。

新莊應該就在那片廣場上,而佐山必須突破敵陣。

佐山一邊聽著劇烈響起的劍戟聲、槍聲以及爆炸聲,一邊站起身子。

他四周圍繞著全龍交涉部隊的成員們。只有至與Sf在後方旁觀,而大樹和希比蕾正在為同伴治療傷口。不過,佐山的左右兩側有出云和風見,背後有波德曼。

「好吧。」佐山看向逐漸逼近的敵影說:

「出云,開路。」

聽到佐山這麼說,隔了一會兒後,出云在臉上浮現笑容說:

「你早就該這麼說了!波德曼!後方也拜托你掩護啦!」

說著,出云從衣擺已破損的大衣里取出一塊像是白布的東西。

「只要有這個就──所向無敵。」



盡管身子一邊往後退,新莊仍然一邊戰斗著。

她在月光灑落的草原上奔跑,然後轉身架起機殼杖展開攻擊。射出的光用來牽制約在一百公尺後方的白色機龍,以及攻擊他的四肢。

這時,新莊注意到了空中的變化,同時連續對空中射擊。

在沖出森林的同時,有翼種族的士兵飛向了天空。

士兵們直射來的光箭准確地射在新莊的所在位置,以及她准備前往之處。

光箭攻擊的聲音有些像白色飛沫濺起的聲音。

「──哈。」

新莊的呼吸急促。

射擊。

新莊架起的機殼杖是她的專用武器,其側面印有Ex-St的記號。Ex-St是在設有操作功能的後部周圍使用了賢石的概念兵器。為了能夠在所有概念底下使用,Ex-St可以靠著更換集中了攻擊機能的前部,而達到泛用的效果,同時能夠──

……與新莊的意識強度成正比地提升攻擊力。

不會產生超出使用者期望的破壞力──這是新莊唯一要求的規格,同時也是她最大的束縛。不管它是多麼強力的武器,如果因為猶豫而無法做出有效攻擊,那也不過只是一根拐杖而已。

即便如此,新莊仍然射擊。

新莊射出的光之鐮刀劇烈地撞上白色機龍的右前腳。隨著如玻璃碎裂般的聲音傳來,光之鐮刀也跟著散開。然而,機龍的前腳卻全然無損。

新莊在視野角落看見Ex-St前部的書本儲存器排出了一本書。蓄積在那本書里的力量已耗盡。

儲存器只剩下兩本書。

Ex-St的子彈數量逐漸減少,然而新莊的攻擊卻全然無效。

就在新莊感到懊惱時,看見空中出現了光芒。

「!」

新莊用不穩的雙腳向後跳躍,接著看見光芒連續打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沖擊地面的光芒引發了爆炸。

泥土和綠草的碎片在空中飛舞,打在新莊的臉和腳上。新莊還來不及撥開煩人的碎片,便朝著天空展開射擊。就在她准備往後跳開一步時──

同時感覺到腳下有一股威壓感襲來。

是法布尼爾改的炮擊。

「……哇啊!」

隨著地面裂開,聲音也從新莊耳中消失了。

她的視野瞬間化為一片漆黑。

新莊心中的恐懼感讓她沒因此昏厥過去。害怕失去性命讓新莊的心髒和背脊顫抖,取消了失去意識的動作。

新莊仿佛醒來似地恢複意識,這時她的視野已染上一片藍黑色。

……這是……

新莊這麼想著時,意識也完全清醒了。

她明白了眼前的是夜空。

也明白了自己似乎是倒在草原上。身體的知覺顫抖著,幾乎不存在了。

「啊……」新莊無力地發出聲音,至少她這麼覺得。

因為她的耳朵聽不見。

新莊暗想不妙,心中滿是焦慮並打算起身,然而她的動作卻顯得無力。身體麻痹不堪,只有意識催促著她站起身子。新莊以極粗魯的動作讓身體滾向旁邊,然後用雙手撐起身體站了起來。

站起身的新莊讓視野調整回原先的角度。

上方是夜空,下方是鑿開一個坑洞的草原。這才是原本應有的景象。

新莊的視野左右搖晃著。她朝搖晃的方向踏出腳步,調整著身體的動作,心想喝醉酒的感覺應該就像這樣吧?並一邊在心中苦笑,一邊看向前方。

白色機龍就在新莊前方一百公尺處。面對白色機龍的新莊不僅無路可退,就連身體也不能正常動作。

她的耳朵逐漸恢複了聽力,視線的焦點也逐漸集中了。

她看見正前方的機龍眼睛發出紅色的光芒。

……會被攻擊嗎?

就在新莊心中浮現這個疑問時,白色機龍──法布尼爾改告訴她:

「我給你五秒鍾的時間考慮──向1st-G投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