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卷 第二話

第二話

綠色的雪

天空雖然晴朗,但地上的雪還沒消融.在暖暖的陽光照射,冰冷的積雪抗衡下,營造出空氣中一股說不出的奇妙舒暢.比起十二月,近來太陽下山的時間也稍晚一些.感覺春天的預兆漸漸出現了.

就在這心曠神恰的一月中,高三生只上半天課.

和己又來幫范太畫壁畫,一開始能做的就是幫范太張羅吃的.因為范太一下課就頭也不回地往圖書館沖,和己便幫他買來漢堡.而他一吃完就立刻繼續展開作業.

「誒,吉永,你真的不用准備大考?沒問題嗎?」

范太不僅運動服,就臉連上也沾滿顏料.眼看壁畫越接近完成,范太的身上似乎也快出現另一幅畫.和己知道來這里一定會弄髒,自己也買了件廉價的運動服.

「安啦,安啦,我有認真複習.」

雖然和己慌忙辯解,但他說的卻是事實.他昨天剛做過入學考的考古題,自己對過答案後的分數相當令人滿意,接下來只要維持這個步調即可.

「林吾也很認真面對大考哦.今天也去了志願學校參觀,說是刺探敵情.」

今天林吾和小桃都不在,只有和己跟范太兩人.

「騙人的啦!其實是那所大學的戲劇社公演,是他期待很久的劇團演出的.我也看過,只是不合興趣.」

「原來是這樣啊.」

看到范太噗哧一笑,和己也跟著笑了.接著他依照范太所交代的,把需要的東西拿給站在馬梯上的范太.因為除了畫筆之外,比方顏料等重物若得一一走下馬梯來拿,這樣就太沒效率了.

「謝啦.」

接過顏料罐之後,范太將手上的舊罐子遞給和己.而小心翼翼地接過罐子的和己也留意不弄灑,接著放回排放顏料罐的塑膠布上.

他突然抬起頭看著范太的壁畫.

真是一幅美麗的風景.雖然和己對繪畫完全是個門外漢,但他也直覺認為這幅風景好美.只見畫中白鳥翱翔,青空下的一片大草原,草木就像觸手可及,栩栩如生.對用色,構圖這些技巧根本不懂的和己來說,看起來還是可以感受到鳥兒快樂飛翔.

和恰克吉納斯的畫非常神似.

「誒,飯太.」

「恩?」

「你為什麼想當恰克的徒弟啊?」

「這個嘛」

范太一瞬間停下了筆,陷入一陣沉思.

「你知道我們家里有恰克吉納斯的畫嗎?」

「是嗎?我不知道.」

「我家的確有.那是恰克給爺爺的,一開始我也沒發現是恰克吉納斯的作品.從我開始畫畫,經過各種學習後,又再次看了看那幅畫.」

「怎麼回事?」

「該怎麼說呢?總之就是怪怪的.當我學得越多,就覺得家里那幅畫不太對勁,讓我一直很納悶.恰克的作品整體來說都很柔和吧?」

「恩.」

雖然和己也認同,但他對恰克畫作所知也不多,只了解確實是氣氛柔和的畫作,這應該跟一般大眾的印象都相同.

「對于繪畫學得越多,也深入了解恰克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那是一幅悲傷的畫.」

范太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這只是我個人的感想.該怎麼說呢?就像人家說的,最精彩的爆笑喜劇會讓人流淚,這種說不出所以然的不協調,始終在我心里揮之不去.在那之後我就拜倒在恰克的魔力之下.」

范太解釋道.幸運的是住持和恰克有這段好交情,讓范太有機會見到他本人.從第一次見到恰克後,雖然至今也接受他一些簡單的指導,但真正動了投入門下的念頭,還是因為那幅畫.

「我看他一定不會告訴我那幅畫的故事.」

范太落寞地笑著說.其實任何人都有不願提起的過去吧,但相對地,想要一探究竟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我希望能在恰克身邊學習,直到自己了解個中原由.」

會讓范太這麼在意的畫,到底是什麼樣子呢?和己決定下次去范太家昧禮寺時,一定要看看.

「怎麼樣?動機很不單純吧?」

范太突如其來冒出這句話.

「咦?怎麼說不單純?」

「因為我不是想成為畫家,而是想知道恰克的往事才學畫.這動機很不單純吧?」

「哪會?真正為了往後就業而念書的人,本來就少之又少呀,像我還不是一樣.」

「不過,看到電視上不是常有人說『取得將來考上國家公務員的資格』,或是『為了成為臨床心理醫師而努力』之類嗎,總讓我覺得考生都好厲害哦.吉永上次不也說了那番話嗎?」

這種事和己也在電視上看到膩了,雜志也一樣.小時候總照單全收,但最近總算漸漸了解.

「那只是少部分人啦.我們班上的人還不是,最後選擇大學的理由都是哪個大學的校園漂亮,或是學校餐廳好吃.我也是啊,念書的最大原因是『因為很有意思』」

「這,不會只有我們倆這樣吧?」

這問題真恐怖.

但和己已經仔細確認過,幾乎沒有一個朋友認真決定未來要走哪一行.雖然也有幾人立定志向,但絕非如同電視報導的那麼多.反而很多人報考大學的理由是「好像念大學會比較好」.

況且,暫不捉和己本身,范太看來的確很慎重考慮自己的將來,和己覺得他跟自己完全不同,乍聽之下好像差不多,但其實相差一段距離.

「不好意思,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

「嗯?」

或許是看穿了和己的表情,范太隨即向他道歉.就像剛才開始談及這個話題時一樣,他似乎也察覺到和己心里的感受.

「呃,沒啦,我只是在想你好像有點討厭大考.」

「其實並不討厭.」

自己雖然不討厭大考,但若喜歡的話這時候應該要在圖書館里用功.雖然得面臨複習課業的壓力,但真正說起來,好奇心卻略勝一籌.

而好奇心的來源就是和自己選擇不同人生道路的人.

自己不像范太或林吾那般有藝術素養,運動細胞也不發達.雖然學業成績還不錯,但腦筋也沒好到進得了東大.在任何方面好像都高不成低不就的和己,也決定了自己想發展的方向.正因如此才要幫范太的忙.

「對了,吉永,小桃好嗎?」

「怎麼突然這樣問?」

「沒啦,提到大考才想到的.那丫頭當了戲劇社社長之後好像忙翻了.」

「倒是常傳簡訊,提到自己很忙啦但飯太應該比較了解狀況吧?你們是青梅竹馬呀.」

「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也沒那麼常聯絡啊,所以還不如問你這個男朋友」

「我,我不是她的男朋友呀!」

「不是嗎?可是你」

「呃我從來沒表白過,人家也沒向我表白.」

和己一臉漲得通紅否認.

「我想應該不是這樣吧?」

不清楚他到底怎麼解讀這句話,但范太卻笑了.

實際上又如何呢?在旁人眼中兩人看來像在交往嗎?先不論和己,小桃對這件事又是怎麼想的呢?

「況,況且,我也要忙著准備入學考,跟小桃也沒」

「入學考是什麼時候啊?」

「三天後呀.」

「那你還在這里幫我!?不要緊嗎?」

「跟你說了沒問題嘛.就算考不好,我也不會怪你啦!況且我現在反而希望讓腦子放空.好啦,還有什麼要做的?」

「那,幫我拿一枝新畫筆.」

「好.」

和己動手拆開包裝,選了一枝大小介于刷子和毛筆之間的新畫筆.正准備踩上馬梯遞給范太時,就感覺到背後有人.

「嘿.」

在先前和己站的位置揮著手的,是一名頭戴絲質禮帽,身穿燕尾服的男子.禦色町的居民無人不曉的怪盜百色.

「百色先生,你怎麼來了?」

「哇,好棒的畫呀.是這位同學畫的嗎?」

「恩」

第一次見到怪盜百色的范太,在驚訝之中回答.

「這好像跟一般濕壁畫又不同啊,是一般的顏料.那麼下雨時不會沖掉嗎?」

「逗部分有訣竅的,不過是商業機密.」

范太回答之後看了看和己.

「甲水,你認識怪盜百色呀?」

他竟然現在才想到問這個問題.

「我跟他比恰克吉納斯更熟吧」

「而且你還認識加古魯,你的交游關系還真奇特啊.」

這麼一說好像也有幾分道理.話說回來,這些奇特的交游關系絕大部分都是加古魯招來的.

這麼說來,能在怪盜百色面前處之泰然,應答如流的范太也不簡單啊.

『有何貴干,百色?』

加古魯突如其來地出現于神情一派自然的百色面前.

「我什麼都還沒動手呀.」

百色高舉雙手辯解,但加古魯的雙眼卻隱隱閃爍光芒,准備隨時發動光線攻擊.應該說他和百色對峙時,每次都是這個模式.

『「還沒」的意思是接下來就會動手偷盜吧?在藝術作品之前,怪盜怎麼可能沒有動作?』

「不對,不對.即使是我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偷盜.再說,他只是個學生吧,並不是職業畫家.換句話說,沒有價值的畫作是無法吸引怪盜出手的.」

『這麼說,閣下是貶低了范太的畫嗎?』

加古魯的眼睛顯得更亮了些.

「並不是為什麼你要曲解我的意思呢?況且,這幅畫根本還沒完成.哦,原來這位同學叫范太啊.十年後,等到他成為暢銷畫家後,到時這幅畫也就有價值了.我先做個預告吧,屆時再來.」

「謝謝你.」

這是拐彎抹角說出范太前途可期,只見范太有點難為情地道了謝.加古魯也在沉吟之後撤回了光線.

百色來回踱步,偶爾眯起眼睛觀察范太的壁畫,一面哼著歌,就像在美術館欣賞畫作一般.

「呃,請問」

范太忍不住想開口時

「啊,不好意思.這感覺跟恰克吉納斯的畫風很類似啊.」

「是的,他是我師父.」

「哦哦,原來如此!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畫中沒有人物啊!」

「沒有人物?」

和己不禁感到納悶.

「恰克不畫人物畫的.」

范太從旁說明.

「沒錯.恰克吉納斯不畫人物,這也是一種病態吧.街景畫得栩栩如生,但街上沒半個人,感覺非常詭異吧.」

「恩,所以基本上恰克只畫自然風景,應該說靜物畫.」

范太對解說的百色不僅不動怒,反而還表示贊同.

至于這面牆上畫的也是一片草原.雖然有鳥兒飛翔,卻沒有人類介入的余地,如果這里面多了人,看起來就不一樣.

「范太同學也追隨他的畫風,不畫人物嗎?」

「倒不是這樣.只是,我也喜歡恰克筆下的風景,自然而然就跟著畫起風景畫.」

「這樣啊.」

百色將披風一扯,直接在啤酒箱上坐下來.看來他想留在這里仔細看看范太的畫.

『你到底想說什麼?百色.』

加古魯就坐在百色背後.

「我不是想說,而是想問.」

「問我嗎?」

「是啊,我想知道恰克吉納斯不畫人物的理由.」

范太不知何時停下畫筆,坐在馬梯上低頭看著百色.在兩人之間的和己下了馬梯,退開到不致打擾兩人的地方.

「我看了這個.」

百色從披風里拿出一本舊雜志,而且是和己沒看過的外國雜志.百色在眾人面前翻了幾頁,雜志上刊載著幾張恰克年輕時的照片.

「在這本雜志的專訪中,他說『人物比風景,動物,甚至天氣的變動都大,沒辦法,實在太難畫了』」

「跟我聽到的不一樣.」

范太斬釘截鐵地說道:

「大概是我剛上高中那時候吧,我曾親口問過恰克,當時他這麼回答我」

在我筆下,人類看起來會變成這世上最肮髒的東西.

和己對恰克吉納斯這個人的了解,僅止于他的畫作.還有前幾天第一次碰面後的幾句交談.但即使回想當時的情景,也不認為他會說出這麼負面的話.

『恰克大人討厭人類嗎?』

加古魯簡潔扼要地說出了和己的疑問.但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問誰,只見范太面有難色.

「才沒這回事.他參與好多個慈善團體,如果他討厭人類就不會收范太同學為徒了,何況他和昧禮寺的住持也有交情吧?」

回答的是百色.

「只是,我好奇的是如果他畫了『原本不畫的人物』會變成怎樣?」

「是指我們家的畫嗎?」

百色說的是掛在昧禮寺那幅恰克的畫嗎?

那幅畫作畫的是人物嗎?

「那幅畫很重要嗎?」

和己隨口問道,百色立刻點點頭.

「就恰克吉納斯的作品來說,很可能是獨一無二畫上人物的畫作.恩,雖然只在圖面角落有一個小小的人,也不是肖像畫,但還是很了不起,可說是空前末見.」

『百色,你該不會動那幅畫的腦筋吧?』

加古魯的雙眼又亮了起來.

「都說了不是這樣!我只想知道!」

百色一瞬間趕緊跳開,遠離加古魯,還掏出手杖擺好架式.為什麼他們倆總是一下子就吵起來呢?

『你想知道什麼?』

「就是恰克吉納斯這號人物.我對他有點好奇.」

『有點好奇?』

「不過,我今天就在此告退吧.打擾了畢業創作也過意不去.」

百色彈了一下手指.

下一瞬間,雪地里突然冒出煙火.只見煙火中火花四散,接著升起一股濃濃的煙霧.煙霧雖然在幾秒鍾之內消散,但百色已經不知去向.

『這個可惡的百色,又在動什麼歪腦筋了?』

「是動歪腦筋嗎怎麼感覺像是插手什麼事.」

『唔,以那小子來說這種行徑的確太大膽,到底發生什麼事呢?』

如果百色真的牽涉到什麼棘手的案子,遲早會來找加古魯商量吧.暫且不論和己,至少他絕不會為范太這樣無關的人帶來麻煩.

「」

聖于范太,則早已默默繼續展開作業.

「在這里呀.」

和己自言自語似的喃喃聲在四周響起.

「啊,這不是吉永學長嗎?」

回應的是二年級的遠野.他的聲音也傳得很遠.不只他們倆的聲音,還有旁邊排球社的歡呼聲震天價響,聲勢幾乎能晃動腦袋.

這里是體育館的舞台,也是戲劇社的第二練習場所.平常的運動和發聲練習都在戶外,排演則在室內進行.

「小桃呢?」

「在那里.」

順著遠野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只見一身運動服打扮,躺在舞台上的小桃,就像在自家般輕松地看著劇本.旁邊還躺著一位同為二年級的學妹.

從遠處觀察也看得出來兩人之間的對話好像不甚愉快,氣氛有些肅殺,甚至感覺得到她們周圍有一團黑霧.

「現在最好別靠近哦!她們正為劇本的內容起爭執.」

遠野在背後低聲警告.

「出了什麼麻煩呢?」

「內容本身是0K啦問題出在大型布景.如果要根據內容制作,來不及在四月之前完成,但又沒有替代方案.」

「小森學弟呢?」

「他在體育館後面的空地瞪著那些木材和以前做的布景.」

小森是負責大型布景的男生,高大的身材讓人無法想像他是個高中生.另外,他好像也會制作些小型道具,近來他的手藝比身材更受到矚目.

「恩,這樣啊.」

稍微思考了一下後,和己就走到小桃等人身邊.

「嗨嗨,小桃.」

雖然他試圖開心地揮揮手,卻換來四只眼睛惡狠狠瞪著.

「學長,不好意思,現在不是時候」

「吉永學長!」

目光立即移回劇本上的小桃,和臉上出現得救表情的女生呈現強烈對比.其實,和己當初就打定主意,就算連這個女生也對他遷怒,他還是要講幾句話.

「新劇本啊?」

「是啊!著手之後一發不可收拾,規模越來越大,所以才和小桃討論該怎麼辦」

學妹在情急之下,以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望著和己求救.

「這個若照著做,根本可以蓋一間透天厝了!」

「不能只靠小道具嗎?」

「不論是使用紙門,楊楊米,房門,全都是戲劇的一部分呀!還有廁所和床鋪!」

「唔」

回想一下之前演出的「超悲慘世界」.當時用的是木板,繪圖,營造出中世紀氣氛的紅磚調景片.

稍微翻了一下這次的劇本,看來似乎是以現代日本家庭為舞台的喜劇.

「不能運用箱子或白色景片嗎?」

「箱子嗎?」

「恩,可以不需要勉強制作大型布景,就用正方形箱子當作小矮桌,下一個場景還能當椅子我之前看過類似的舞台劇.這樣行不通嗎?」

「倒也可以啦但整個感覺」

戲劇中用白色箱子當作各種物品,這是基礎中的基礎,不過這除了考驗演員的演技,觀眾也需要有相當的想像力.如果以高中生來詮釋,很容易流于寒酸的感覺,況且若要表達寫實的生活就不適合了.

至少希望能像上次那樣,以紅磚風格的牆面來呈現

「啊,那不如這樣!」


和己拿起旁邊一枝鉛筆.

「把白色箱子像這樣,先把一片塗上木紋,當作木椅;另一面則漆成白色,堆起來變成柱子」

「啊,對哦.景片也可以正反面使用,當作房門和榻榻米!」

「是啊,也有這樣的用法.」

「對耶!小桃,學長的點子怎麼樣!?」

「」

小桃一臉無趣地看著和己.

跟另一位欣喜若狂的學妹又呈現強烈對比.

「非常謝謝你,學長,幫了大忙.」

面對小桃平淡無起伏的低語,和己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那天戲劇社在例行練習後結束聚會.只有小桃和剛才那個學妹擺出一副世界末日,爭執不休的模樣.至于小森則在接受小桃的指令後默默畫起設計圖,就像拔除背上芒刺,戲劇社又恢複以往的運作.

「今天真不好意思.」

回家的路上,小桃在許多同校學生搭乘的電車中,擠出一抹笑容道歉.看她一臉疲憊,似乎在電車搖晃下整個人也快昏倒.

「我多管閑事了,抱歉啊.」

「沒這回事你幫了個大忙,真的真的很感謝.」

仔細看看,小桃臉上有兩團黑眼圈.

她徹夜沒睡嗎?雖然好多事想問她,但看來現在不是時候.

「唉.」

小桃不經意地歎了口氣.

「啊啊啊啊,又來了.」

「?」

「歎氣啊.像我這樣動不動就歎氣,真的很糟糕.」

「是很糟糕啊,看來狀況真的很急迫啊.」

「不好意思啊.老實說,我們真的忙死了.」

她真的累到連笑都笑不出來.目前雖然還好,但好像遲早會崩潰,真不忍心就此和她道別.

「呃,小桃,你有空嗎?」

「什麼?」

這時電車剛好抵達禦色車站.

在和己的提議下,兩人繞到商店街里的咖啡廳.這家咖啡廳的蛋糕非常好吃,而體貼的和己則希望小桃能吃點甜食提振精神.

「開動嘍!」

吃著甜甜的草莓奶油蛋糕,喝著甜甜的紅茶,小桃的腦袋似乎也獲得釋放.不但臉上恢複了生氣,吃喝的速度也是和己的兩倍.

「呼」

雖然知道這樣看來很沒規炬,但還是享受埋頭吃蛋糕的樂趣.看來東西應該很美味.

「不好意思,學長,讓你擔心了.但現在稍微恢複精神啦.」

「恩恩,你看來有精神多了,真好.」

這是真心話.小桃果然還是最適合活力十足的模樣.呃,說起來應該沒人不適合精神百倍的模樣吧.

「我大哥真厲害耶.」

小桃突如其來喃喃低語.

「該說當了社長之後才發現嗎?以往我只負責戲劇之外的管理,對于詳細流程不太清楚,但包括演員細微的動作,劇本的矛盾處,和老師們的交涉等,這些都得由大哥一肩挑起來.」

「其中也有硬拗的狀況吧.」

這是從戲劇社社員口中聽來的,去年在社團預算會議中他還大肆演出「龍龍與忠狗」的戲碼,引起學生會長和其他各干部的感動與同情,就這樣騙到一筆預算,傳為佳話.但詳細狀況和己也不太清楚.

「我也好希望有這種硬拗的力量哦.」

小桃雖然邊說邊笑,但這顯然不是開玩笑.在困難之中還能提振士氣的林吾,這種人天生就有領導者的特質吧.

小桃則因為有完美主義的傾向,希望將問題一一仔細解決,避免出現任何微小的風險,結果就變得猶豫不決.只是若狀況能妥善統整,應該能成就一出相當精彩的戲劇.

「學長.」

小桃一口氣喝光紅茶,看著和己的雙眼.

「你可以別再這樣幫我了嗎?」

「咦?」

「今天你真的幫了我大忙.冷靜想想就發現,實在是個簡單的解決方法,但我腦子卻完全不靈光,連這一點都沒察覺到.人果然容易忽略掉近在眼前的事物呀.所以,請別再幫我了.」

「為什麼不能幫忙呢?」

「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因為我才剛當上戲劇社社長,希望嘗試各種曆練,累積未來的資本.」

她的態度很嚴肅,而且毫不猶豫地清楚表達想法.完全不見剛才那個像泄氣氣球的小桃.

小桃果然也有了成長.當和己高中畢業同時,她也成了全校最高年級的學生.

不過,和己卻搖搖頭.

「抱歉啊,小桃.但下次遇到同樣的狀況,我想還是會想辦法幫忙,無法坐視不理.」

「所以我希望你別這樣嘛.我」

「我懂你的想法.這麼說或許有些班門弄斧但不僅戲劇,我認為凡事都不該孤軍奮戰呀.該怎麼說呢?遇到困難時如果不尋求協助,大概只能等著崩潰吧.」

「意思就是說,我還太嫩了,不能擔當重任嗎?」

小桃的語氣變得強硬.

「不是這個意思,彼此互助是理所當然的吧」

「那是和己學長才這麼認為吧!在舞台演出中每個任務都分配得很清楚!如果不做好份內的工作就一事無成呀!」

磅!桌子重重被敲了一下.紅茶茶杯稍微晃動了一下,但小桃卻不以為意.

「可,可是,那也是大家同心協力才辦得到吧?沒必要一個人攬下來」

和己努力試圖制止情緒激動的小桃,但小桃卻沒停止.

「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要不然我永遠沒辦法獨當一面!」

「但戲劇不是單靠一個人就」

「夠了!!」

終于忍不住起身的小桃,毫不掩飾不耐煩的表情.

「外行人請別多插嘴!算了,不說了!總之我要自己想辦法!以後也請你別再來看戲劇社練習啦!」

小桃說完就抓了書包徑自走出咖啡廳.聽到門上風鈴響起,和己才回過神來.

惹她生氣啦.

留在原地的和己,頭也不回地暗自忖度.老實說,他真的不知道小桃為什麼氣成這樣.

和己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絕對沒有否定小桃的努力呀.

他整個身子靠在椅背上,一瞬間覺得好累.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小桃氣成這樣.

「嘿.」

一杯紅茶放在大傷腦筋的和己面前.他看著那雙手,隨即抬起頭來,原來是露出苦笑的咖啡廳「蒙布朗」老板.

「我請客雖然我也想這麼說,但其實是那一位請的.」

他順著老板的目光望去,吧台上坐著一名女子.

黑發黑衣黑框眼鏡的注冊商標是兔轉舍的老板娘.

「嘿,年輕人,真辛苦呀.」

她是何時就在那里的呢?剛才自己進來時她應該不在店內啊.

「大姐姐,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啊,你和小桃都沒錯.」

「是嗎」

「但是光靠正確的理論是不能打動女人心唷.你還有得學呢.」

「唉.」

大姐姐的每一句話都正中要害.無論自己的主張是什麼,事實上的確已傷害了小桃.

不過,既然沒說錯,就不知道該怎麼道歉了.

「別板著一張苦瓜臉嘛,要不要借什麼道具用呢?」

「不用了.」

連什麼道具都沒問,和己就直接婉拒.雖然剛才自己說過能倚靠他人,這個做法和自己的主張顯然不同.除非逼不得已他才會拜托大姐姐,因為無法想像會有什麼結果.

只是,和己坦然接受了她鼓勵自己的心意.

結帳之後走出店外,一陣刺骨的寒風迎面襲來.

小孩都是風之子,這句話是什麼從時代開始流傳的呢?現在則是小孩子在冬天也理所當然窩在家里電暖桌里打電動的時代.

在這樣的時代,禦色町的野孩子們仍如同前一個時代般精神飽滿.

「吼!」

距離圖書館不遠的小公園里,有人正表演小雜耍.只見一個外國人一次疊了三片用凝固的雪制成的冰板,表演手刀劈雪板.

「哦哦!」

看得開心叫好的是吉永雙葉,還有同班同學笨蛋三人組.觀眾不僅這些,還有一大群主婦看著他們歡樂同游的模樣.

「哈哈哈!我的手刀怎麼樣啊!」

叉腰自豪的人,不用多說當然是恰克.姑且不論那群孩子,大部分觀眾都認識恰克.

「准備好嘍!哇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哇哇哇哇哇哇!」

雙葉模仿恰克,對著冰板發動一拳,沒想到反而手受了沖擊還翻了個跟斗.這算是自作自受,周圍的群眾也只是嘲笑她.

「加,加古魯」

她把手一伸出來,就有一道紅色光線圍繞住患部.加古魯不知何時坐在恰克背後,大概雙葉一呼喚他就飛奔而來了吧.

『你們在做什麼?』

「嗨,加古魯!」

雙葉看看笑著揮手的恰克,又看著加古魯.

『雙葉,你要模仿恰克大人無妨,但若不認清自己實力是無法成為強者哦.』

「少廢話!」

『那麼,這是什麼?看起來像是恰克大人在展現武術.』

「沒錯啊.」

雙葉向加古魯簡單交代來龍去脈.重點就是,之前一伙兒人在公園散步,看到一個練習怪怪武術的外國人,于是便上前攀談,就這麼簡單.

『雙葉,你要稍微提高警覺呀.』

「不是啊,因為加古魯之前說過嘛,有個美國畫家來這里.」

『恩,確實沒錯.但如果交談後你發現對方不是美國人,或不是畫家,那打算怎麼辦?』

「快溜!」

『至少要道個歉啊.』

加古魯的說教再中肯不過.

「加古魯也要見識一下嗎?畢竟他上次還來不及表現就被打倒了.」

恰克又舉出雙拳,擺出類似空手道的架式.接著又突然開展雙手,變換成看似柔道的動作,又像相撲基本動作「四股(注:雙腳輪流頓地,象征力士借威武的身軀震懾藏身地底的邪靈).」

『恰克大人用的是哪種武術?看起來有點像柔術.』

「這是巴頓術(注:原文為「Baritsu」,是推理小說《福爾摩斯》系列中塑造出的東洋武術,也有人稱為『日本摔角』),在日本很有名吧?」

『巴頓術?雙葉,你聽過嗎?』

至少在加古魯的內建資料庫里找不到這個名詞.

「其實我也不知道耶」

竟然有連這個身為格斗技超級粉絲的雙葉都沒聽過的武術,但從恰克的態度看來,這似乎是個必然存在于日本的武術.

「不是中國或韓國的武術嗎?」

「不對!教我巴頓術的師父很確定這是日本的武術,應該沒錯吧!?不過話說回來,阿隆也說他沒聽過耶.沒人知道嗎?」

恰克環顧四周,卻沒有半個人認同他的說法.「好像在哪聽過」雖然有少數人努力尋思,卻講不出明確的答案.

「算啦!反正事實上很強!」

「對,對嘛!」

雙葉拍拍恰克的背後鼓勵,總算讓恰克恢複精神.

「好啦,下一個!再搬冰塊上來呀!」

他繼續擺出怪異姿勢空手破冰塊.雖不知道恰克的武術到底來自何處,但既然在場的大人小孩都看得開心,加古魯也就不追究了.

照常理來看,這根本是個可疑到極點的外國人,但不光雙葉,就連大人們都放下戒心.雖說禦色町是個坦然接受「外來者」的地方,但恰克的和藹可親似乎已經超越一般狀況.

『恰克大人會成為范太的良師.』

「怎麼突然這麼說呢?加古魯.」

『別在意,這只是在下的感想.』

「哈哈,這樣啊.」

恰克邊笑邊用雙手和頭部破壞笨蛋三人組丟擲過來的三顆冰球.雙手倒還好,頭好像有點痛.大家看到皺著臉的恰克都笑了.

「不過呢,我能敦給范太的只有繪畫呀.」

他在疼痛中站了起來,撿起冰球碎片丟回去.看到冰球碎片掉進衣服,褲子里後,笨蛋三人組痛苦掙紮的模樣,這次換恰克大笑.

『是嗎?就一位人生長者來看,在下也有很多想學習的地方』

「我無能為力唷.」

恰克聳聳肩,打斷加古魯的話.

但他眼中卻不帶絲毫笑意.

「我沒像你想像得那麼偉大.」

日落同時,街燈也亮了起來.

圖書館閉館之後,范太的作業也沒停歇.他征得館長先生許可,自己准備照明盡快完成壁畫.雖然雪還沒融化,但布幕中還是彌漫著熱氣,熱能來自專心一志作業的男子.

「呼.」

范太使用綠色顏料,揮灑在整片草原上.原本已經栩栩如生的草原,在范太的筆下鄉了陰影,立刻出現景深.仿佛一伸出手就要沖進畫中世界.

把顏料桶直接放在上方後,范太自行下了馬梯,環顧四周.

好安靜.除了小暖爐以及在電器行買來的廉價小燈外,再也沒其他光亮.圖書館里的燈全都關上,外頭路燈的燈光照不進來.遠方傳來細微的聲音,一定是小動物們聚上來,正准備加古魯參與的固定聚會吧.

感覺自己就像在沙漠中搭起一座帳篷.

真舒服,比在學校時更能集中精神.宛如全世界只有自己畫著圖,整個世界唯有自己和面前的草原.

穿過一棵棵樹木,前方是一片開闊的草原,上方有鳥兒飛翔.鳥兒所在的青空無邊無際,然後是追逐的風和草.在這片自由的草原上,可以不受任何人影響,盡情奔馳.

恰克說過,外國經常能見到這幅景象,總有一天真想親眼看看.不靠繪畫,不靠照片,而是烙印在自己的眼里.

這個超脫的想法突然在肚子聲響下消失無蹤.

「」

林吾怎麼還不見人影?

他去買吃的,但也買太久了.這家伙從以前就是這樣,平常很粗線條,但老愛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鑽牛角尖.這個人會因為肚子餓就去仔細比較每款泡面的重量,還挑最重的那一款.

看看手機上的時鍾,十點了.專心到都忘了時間.其實林吾去買吃的,自己也能趁機休息一下,不過邊想邊作業,到底過了多久呢?

這時他聽見雪地上的腳步聲.

「林吾,你也去太久了吧?」

不對,來的不是林吾.

是小桃!

「阿飯,你現在有空嗎?」

她手上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問有沒有空,倒是沒有,但既然林吾沒回來,剛好可以休息一下.

看著慢慢走過來的小桃露出一臉疲憊.

「恩,坐吧.」

他指著放置顏料的塑膠布.因為放滿了各種工具,能坐下的空間不大.

小桃坐下後,范太也在身邊坐下.光這樣就沒有多余空間.

「林吾呢?」

「大哥?沒見到耶.」

總之一定是在某個地方挑選食物吧.這家伙到底要花多少時間啊?

「倒是我帶食物來了,要吃嗎?」

小桃從塑膠袋里拿出一大堆飯團.對肚子餓扁的范太來說簡直高興極了,但小桃似乎也差不多.不一會兒,所有飯團就進了兩人的五髒廟.

「你還真會吃.」

「恩,我餓死啦.」

「發生什麼事了?」

小桃食欲增加就是受傷的證據.

然後就會來找他商量,每次都這樣.

「這次又闖什麼禍啊?」

「闖禍啊為什麼認定是我闖禍呢?」

「因為小桃個性單純又倔強.所以失敗時絕對不會怪別人,每次只在自責時才來找我.」

「阿飯早看透我啦?」

他突然感覺肩上有股重量.

她大概是身心俱疲吧,只見小桃把頭枕在自己肩上.

「誒,小桃.」

「啊,抱歉.」

小桃連忙坐正.范太則推開小桃,盡量不看她的表情.但小桃的陣陣發香刺激著他的鼻腔.

自己似乎太過在意了!

你也太缺乏警覺了吧,小桃.

全心全意信任自己,這樣反而讓他很煎熬.

「你和吉永怎麼啦?」

「呃,有點不愉快啦.」

小桃接著慢慢敘述了起來.在聽著這些事的同時,可以暫時將焦點從小桃身上轉移.內容其實再簡單不過,就是凡事想獨立完成,崇尚完美主義的小桃,和隨時樂意協助他人的和己,兩人之間的沖突.

就個人的意見來看,范太贊成和己的看法,尤其小桃這種很容易一頭熱就忘了多看看四周的個性,的確需要他人的幫助,就像和己這種人.

然而,小桃此刻需要的不是這樣的意見吧,如果當場否定她的想法,她這下子真的再也無處可躲了.

「老實說,我真的很想做得跟大哥一樣好.但不管我怎麼做,卻總是不如預期好像什麼都做不好.」

小桃的聲音里開始帶著些許嗚咽.


很可能她心里希望將這些委屈說給和己聽,但一開始就受到否定,所以才來找「第二順位」的自己吧.范太冷靜分析.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小桃又把頭靠在范太肩上,這次他沒推開了.

范太輕撫著小桃的頭.

「我對戲劇的事真的不懂」

他先說了句開場白,努力擠出溫柔的聲音:

「我只要累了就休息.陷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里,會太過專注,不容易察覺自己有多累.剛才也是啊,記不得專心畫了幾個小時,所以小桃買來的晚餐讓我覺得美味極了.」

「恩.」

「累了就休息.我不會建議你找人幫忙,所以就到我這個木頭人這里休息吧,我肩膀給你當枕頭.」

「謝謝謝謝你.」

小桃靜靜閉上眼.

時間就這樣靜靜地過去.雖然外面很冷,但小桃的體溫隔著運動服傳到身上,同時也感覺自己體溫上升.

「阿飯,謝謝你哦.」

小桃視線朝上望著他.

就說她太沒有警覺心了.竟然這樣完全相信自己.

我也是個男生耶!(插:同學你真悲劇)

「沒什麼啦.」

他用盡全力才好不容易擠出簡短的回答.

小桃看起來一點都沒那個意思,只像平常那樣,如同兒時相處的態度.對范太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

應該說想歪的是范太自己.

因為有和己在,自己就放心了.但當這樣兩人獨處時,理性似乎被拋諸腦後.

說不定,說不定早就丟到九霄云外了.

「小桃.」

看到自己摟住小桃肩膀的手.

我在做什麼!

「阿飯?」

她露出毫不質疑的眼神,吐出的白色霧氣也撲鼻而來.

兩人的距離僅有短短三十公分.臉稍微貼近,一下子就把距離縮短一半.

「恩?怎麼啦?阿飯?」

「小桃,我」

我該怎麼說呢?

范太的腦袋逐漸變得一片空白.一下子和己的面孔浮現,但隨即又消失.定神一看,小桃的雙唇近在眼前.小桃握住自己摟著她肩膀的手.冰冷的手慢慢地暖了起來.

沙漠中的帳篷里,只有自己和小桃.

「阿飯?」

或許搞不懂自己的意圖,小桃只是一個勁兒疑惑地眨著眼.

自己的呼吸和小桃的鼻息在瞬間交錯.

只要再靠近一點

一陣刺耳的金屬聲震撼地面.

先是強力碰撞的聲響,再來是東西掉落,接著同時傳來叫聲.應該是連雪地都吸收不了的聲音在圖書館廣場響起,使得聽見聲響的一群狗兒狂吠起來.

范太立刻知道第一聲是馬梯倒地的聲音,這樣的龐然大物倒下來,事先怎麼會毫無知覺呢?

「阿飯!」

小桃手指的是第二個聲音的來源放在馬梯上的顏料罐.掉下來的同時還灑到牆上,綠色的顏料將草原從縱向一分為二,看來就像搞怪的諷刺畫,得趕快把顏料刮掉啊,來不及了!

在那之前要先把掉落的罐子收起來.

隨即起身的范太看到的是滾落在地上的顏料罐,和第三個聲音的來源.

「喵,喵!」

被掉落的綠色顏料從頭上澆了全身的貓.

而且還是兩只.

「喂,別亂動!」

范太緊張地大喊,兩只小貓也回過神來.

「喵喵喵喵喵!」

兩只貓帶著一身的綠色顏料,甩了甩身體,接著往范太擔心的方向跑去.除了理所當然留下的腳印之外,或許沾滿顏料看不清前方,整個身體貼在牆上擦過.

「快停下來!誒!別」

放開腳步准備追上去的范太突然停了下來.

小貓逃跑的方向.

燈光能照射到最遠的布幕之外.

有個人站在那兒,是吉永和己.

因為范太和小桃有多年交情,他以為自己應該知道遇到這種狀況該怎麼處理.加上可順便幫他畫畫,同時也能消除入學考之前最後階段的壓力,和己就在這樣輕松的心情下來到圖書館.

沒想到卻看到自己作夢也想不到的光景.

范太和小桃兩人相依相偎.』

這樣的距離絕對不是誤會,也不可能是意外情況下身體碰觸的狀況.他確實親眼看見范太摟著小桃.

懷疑的不只是自己的眼睛,而是世上的一切.不對,重點已經不再是相不相信.

整個身子和腦袋都動不了.隱約聽到有個東西倒下的巨大聲響,卻還是無法恢複意識.

「誒,等等!」

是范太的聲音.

話是這麼說,但和己不覺得自己跑掉啊.

不對,范太追的是其他東西.應該有其他比向和己辯解更重要的事吧.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和己卻無力確認.

至于小桃,則茫然地坐著望向這邊.

該對她說些什麼嗎?

「學長」

小桃的聲音微微顫抖.

自己此刻的表情也差不多吧.

「小桃,那個」

和己想試著回答,卻想不出任何話語.

咦?這種時候該說什麼呢?

他的腦袋無法正常思考.剛才瞥見范太和小桃相依偎的模樣,讓他連話也說不出來.(插:同樣悲劇)

『和己!』

背後同時發出聲音和電擊.

「好痛!」

「痛呀!」

比靜電稍微強一點點的電流,直接打在和己和小桃身上.只不過一瞬間,卻痛得要命.

不過,這麼一來倒是清醒了.

一轉過頭,看見加古魯坐在後方.

『抱歉啊,和己.對家人和家人朋友發動電擊,實在有違守護者立場,但在下判斷這樣最為理想.』

「恩恩,謝謝.你幫了大忙.」

受了電擊之後好不容易腦袋能動,雖然用的是極端療法,但現在已經不痛了.果然真的是最理想的方式.

和己想起剛才范太的模樣,好像在追什麼.

環顧四周,只見被綠色顏料弄得亂七八糟的壁畫.

『顏料被貓打翻了,現在范太和在下』

就在這時,鏗!傳來一聲金屬碰撞的巨響.

『糟了!』

話一說完,加古魯就不見蹤影.應該是移動到發出聲音的地方.

一出布幕,看到加古魯發出光線照亮四周,眼前是一片淒慘景象.牆壁,植栽,建築物,沉思者雕像,還有其他小動物,全都沾滿了顏料.沾滿顏料的小動物漂浮在空中,應該是加古魯為了防止災害加重而做的處置吧.

「小加!」

和己也跟著加古魯到圖書館外面.

災難不僅限于廣場.跑出圖書館的貓把一路都染綠了,甚至連停在路邊的幾輛車也遭到貓群的毒手.

只見路上出現一撮撮綠色的雪.

在綠色到了盡頭的地方停著一輛車,看來好像撞到路邊護欄,前面凹了一小塊.只不過安全氣囊並沒彈出,駕駛也平安無事.

看來是在雪地上行駛,一下子看到綠色貓群,而瞬間顯得不知所措吧.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人失去判斷力.

『抱歉,在下跟著還發生這種事.』

加古魯頻頻向司機道歉.

和己心想:如果加古魯覺得抱歉,從引擎蓋上離開不就得了嗎?目前腦袋一片混亂的他,只有這樣的感想.

「喂喂喂,這怎麼回事呀?」

只見林吾一手提著便利商店(距離這里約一公里)的袋子,另一手拎著一只綠色小貓,站在圖書館入口.他的大衣和長褲都變成綠色,想必是和小貓經過一番搏斗才成功擒來.

雖然一心想回答林吾的疑問,但和己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唯一知道的是

『和己.』

「哇呀!」

加古魯突然冒出來長相左右已是家常便飯,和己卻不知為何嚇得心髒差點跳出來.

『今天你先回家好了,接下來在下處理即可.』

「可,可是」

『你明天要考試吧?』

對哦,加古魯沒提起他都忘了.沒想到自己連入學考都差點忘了.

「吉永,那個」

遠處的范太放聲高喊.

「學長」

小桃又從范太更後方跑了過來.

怎麼情況看來變成自己不好啊?

會這麼想是因為看到小桃蒼白的臉色.

這一刻,和己不想再聽到兩人的聲音,甚至連目光都不想有交會.

「小加,那就麻煩你了.」

『了解.』

和己摸摸加古魯的頭,之後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離開現場.

范太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但和己卻沒回頭.

因為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自己這副窩囊的模樣.

「真是的,怎麼搞成這樣啊!」

林吾把倒下的馬梯扶好.

馬梯當然不在話下,就連旁邊地上都是一片綠,看來就像和未知生物曆經一場槍戰的痕跡,惡心到最高點.

事故車輛的駕駛托人叫了警察,接下來就由警察詢問車主狀況.雖說只是間接,但沒想到竟然還引起事故,范太也脫不了責任.

廣場上撒的顏料靠加古魯的力量還能勉強解決,問題出在壁畫.能不能單純剝離掉灑在綠色草原上的綠色顏料呢?恩,應該來不及了吧,顏料已經完全融合.

或許能在綠色上方重新覆蓋過,但損傷到處都是,說不定從頭畫過還比較快.不過,這是畢業創作呀,沒時間另外重畫新的了.

不對,就算整幅圖恢複原狀

『已經讓小桃先回家了.』

加古魯突然出現在林吾背後.

「怪了?怎麼只剩我一個!?」

『你以為在下不知道嗎?方才踢倒馬梯的就是你吧.』

「恩?你說什麼?」

林吾刻意避開加古魯的目光.

『為什麼?為什麼要毀了范太的畫?』

「都說了跟我無關嘛.」

『在下面前豈能容你裝傻!』

加古魯的雙眼發亮.

「哇呀呀呀呀呀!」

在加古魯手下留情的光線發射同時,林吾也應聲倒地.

『好好反省吧!』

「了啦」

不過,這是理所當然的處罰.

加古魯也知道林吾的想法,所以在發射光線時才特地手下留情.換句話說,加古魯已經原諒他了.

如果當時沒毀掉那幅畫,范太將會失去更重要的事物.

林吾只是這樣心想,腳就自然而然動了起來.

清爽的冬日早晨.

即使是刺骨的冰冷空氣,在溫暖的陽光下也令人精神抖擻,舒暢恰人.天空有別于夏季的湛藍,罩上一層薄霧.

「我出門啦!」

雙葉用力打開家門往外沖.

『唔,小心來車.』

「好!」

雙葉對著坐在門柱上的加古魯應了一聲.

「我出門」

又准備拔腿沖時,她轉過頭看到慢慢打開門,彎腰駝背走出來的大哥,說起話來有氣無力.只見他手上提的書包就快滑下來,而且睡醒的一頭亂發也沒整理好.

『等等,和己!』

不理會加古魯呼喚的和己繼續往前走.

沒聽到嗎?

「誒,大哥!」

雙葉看到行尸走肉的和己,一把抓住他肩膀,盯著他的眼睛.只見他雙眼混濁無神,簡直就像只死魚.

「醒醒吧!振作一點呀!」

左右連續賞了他好幾個耳光,和己的雙眼總算恢複神采.

「哦,哦,啊!早啊,雙葉.」

和己手按著疼痛的臉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看來他好像真的現在才醒.

『和己,你真的不要緊嗎?今天要考試吧.』

「啊,恩.沒事沒事,沒問題的.」

和己搖搖手.

不過,他的態度顯得有些生疏,真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加古魯的聲音.

「大哥,時間來得及嗎?」

「恩?」

和己一聽才看看手表.

「恩,還好.我算好時間提早出門.」

「那快去換衣服吧.」

雙葉指著大哥的下半身.

他穿著一件可愛圖案的睡褲.

「嗚,嗚哇!為什麼會這樣!?」

和己尖叫著轉身回家.

大家才想問為什麼呢!再怎麼睡到傻了,也沒人會穿著睡褲應考吧?

『唔看來症狀嚴重.』

「大哥怎麼搞的啊書念太多燒壞腦子了嗎?」

大哥雖然身材單薄,看來不太可靠,雙葉卻不認為他會犯這種錯.會讓和己變得這麼無精打采,到底是哪一種讀書方法呢,就算只是熬了一晚也不至于這樣吧.

「考完試就會好嗎?」

雖然很擔心和己,但自己也要遲到了.雙葉拜托加

古魯多照料和己,然後自己邁開步伐朝學校飛奔.

剩余時間,十分鍾.

一聽到廣播,和己抬起頭來.第一次進人大學里的建築物中,對任何事物都感到新鮮.但東張西望很容易被誤會作弊,還是專心最後的作答.

呃,這題的答案是D

尋找答案欄的鉛筆忽然停了下來.

「咦?」

一不小心忍不住輕聲驚呼.趕快看看四周,還好沒人聽見,但眼前還有更嚴重的問題.

答案紙上找不到欄位!

這是第4題吧?最後的怪了?

怎麼找答案紙上的欄位都不夠.該在最後塗滿的地方已經塗滿了,應該還要多一排答案欄才對的呀.

糗大了.

這種失誤就是通常自己大喊「沒想到會犯錯」時,別人會笑著安慰「唉,誰都會犯這種錯」.跳過一整排答案欄,這可不是開玩笑!

從頭開始依序對照題目,終于找到要修改的地方.原來是鬼打牆把相同題目做過兩次,為什麼會這樣呢?和己甚至認為是有人惡作劇,但當場沒有任何人幫他或打擾他.

他雖然難過得想哭,但也不忘趕緊拿起橡皮擦擦掉答案欄上錯誤的答案.每擦完一格就急著修改.

大概塗得太急,竟折斷了筆芯.

「啊」

這次連旁邊的人都聽見了.

和己縮起身子,當場一心一意只想把臉遮住.鄰座假裝沒看見的考生默默遞出削鉛筆器,和己點了幾次頭,為了盡量不造成對方困擾,只得連忙將目光移回答案紙上.


寫完最後一道題目,同時鈴聲也響起了.

「好!請考生留在座位上,監考人員會將題目及答案紙收回.」

總算在千鈞一發之際趕上.

不過,自己對重要的考試內容卻毫無信心.先前不知道複習過多少次,但到了今天卻有幾個地方完全沒印象.

記憶被其他事占據.

小桃和范太那副景象.

「啊,真是的」

他背著頭想甩掉那份記憶,卻徒勞無功.

從昨天想到今天,考慮過各種不同的可能性,但那應該顯示范太和小桃極可能正在交往吧.

雖然自己沒明說和小桃交往,但其實也有某種程度的期待,這下子如果全都幻滅,要和己情何以堪.

「唉,別太在意啊,小老弟.」

剛才伸出援手遞出鉛筆削的人拍拍和己的肩膀.對方是一名留有胡渣,穿著一般休閑服的年輕人.

「參加大考呢,我可是有四次老經驗啦.」

「重考四次不就很慘!?」

「小老弟還很會吐槽嘛.」

就連這種狀況下吐槽的反應也絲毫沒變慢,和己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之後的科目也考得亂七八糟.該答的問題想不起來,這種事持續不斷重演,心急之下讓自己對每道題目都失去信心.

對了,鉛筆筆芯總共斷了五次.

另一方面,圖書館也掀起一場風波.

范太被叫到圖書館里的辦公室.

「事情就是這樣,各方都來向我們投訴.很可惜,那幅圖沒辦法讓你繼續畫下去了.況且,變成那副模樣要修複也很困難吧?」

「好的.」

女職員說完諄諄教誨,范太不禁垂頭喪氣.

原因當然是造成之前的意外.經過事後的了解,車禍發生時行駛人是酒後駕車,據說是在醉醺醺的狀態下突然看見綠色小貓嚇一大跳.若要論罪行,駕駛比范太來得嚴重多了.

然而,就算范太沒有直接罪行,發生這種傳遍全小鎮的意外,也只得被迫中斷壁畫的作業.

即使去除掉路面上沾的顏料,而在加古魯的保護下,駕駛也沒出現頭部撞擊鞭打症或骨折,最後整起意外圓滿落幕,卻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

「等,等一下!」

冷不防冒出來的人是恰克.只見他上氣不接下氣,大概是從住宿的昧禮寺一路跑過來吧.

「我來交涉看看,你叫阿隆出來!阿隆!」

「請問你哪位?」

一臉狐疑的職員側著頭看著他.

「我是恰克吉納斯啦!你去跟阿隆這麼說他就知道!」

「恰克吉納斯怎麼可能來這個鄉下小鎮嘛!還有,阿隆又是誰?」

看來這名職員並不識恰克廬山真面目.此人固然對于資訊掌握太不敏感,另一方面也沒有媒體報導恰克來日本的消息.話說回來,如果是國際巨星就算了,稍微知名的畫家遇到這種狀況也很正常吧.

「阿隆就是這里的水野館長.」

范太代替恰克說明.

「館長也一大早就到水野集團總公司致歉了.我告訴你啊,范太,或許你覺得自己沒做錯,但別忘了昨晚的意外造成很多人困擾.」

「這些都跟范太無關嘛!」

「恰克,別說了.」

范太伸出手,打斷恰克往下說.

「很抱歉.」

范太對職員道歉後就定出辦公室.除了那位女職員之外,辦公室中其他人也對范太投以同情的目光.

走出圖書館後,一陣舒爽的風吹過.圖書館里的暖氣開得稍強一些,對經常在外頭靠著暖爐作業的范太來說,甚至感覺太熱.

「誒,范太!真的要這樣放棄嗎!?」

恰克在後面追上來.

「恰克,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會添麻煩.」

「你胡說什麼!昨天的事單純是意外呀!算了,我直接去水野集團一趟,順便說服阿隆和總公司那邊的人!最後警察一定會對你改觀的!」

「恰克」

看著滿腔熱血的恰克,范太有著滿懷歉意.他對自己如此著想,自己還辜負他.

全都要怪我.

這是對自己的懲罰.當時不動心就好了.

就算所有事恢複原狀,未來只要一抓起畫筆就會想起來吧.想起小桃跟和己的面容,那只手還有辦法畫出自由的草原嗎?(插:這叫我如何吐槽)

老實說,壁畫被取消時他甚至感到得救了.全部就此泡湯也好,但恰克還是努力袒護范太.

「范太,你累了吧?總之先去吃點好吃的吧!可不許你說N0哦!讓我請你吃頓好的!」

他用力往范太背後一拍,害范太不小心嗆了一下.

即使這樣,面對保持一貫態度的恰克,范太還是想哭著向他道歉.

片桐桃來到禦色車站剪票口站在原地,已經差不多快過了兩小時.她查過和己入學考何時結束,推估他回來的時間.

她很想當面跟他談談.

因為她沒能傳簡訊或打電話.表面上是不想在和己入學考第一天打擾他,真心話卻是害怕遭到拒絕.

盤算和己差不多該下車了,想著想著就過了兩小時.在迎面而來的一波波人潮中尋找的菜菜色高中制服的影子,這是第幾十次的歎息.

想對和己解釋誤會.

昨天的一切全是一場誤會.

范太不斷對小桃道歉,然後也說出自己的真心話.雖然對這位青梅竹馬的心意感到高興,但這反而傷了小桃.

昨晚和己的表情.

還有當時無法一笑置之的自己.

曾有那麼一瞬間,自己也認為說不定這樣也好.

太可恥了.自己不但背叛了和己的心意,也辜負了范太的感情.這兩人平常都有一部分是自己所不了解的,一直想知道他們對自己是怎麼想的.

直到昨天才真相大白,和己的心意還有范太的心意.真希望是在不同的情境下揭曉.

范太也只跟小桃簡單道歉,但之後就不知道上哪兒去.聽恰克說,他好像沒辦法繼續創作壁畫了.

會變成這樣都是自己害的.

優柔寡斷的自己最糟糕.

因為一己的任性而同時傷害了兩個男生.在旁人眼中是個賣弄風情的妖女,但她可沒這麼大條神經來承受這個稱號.只不過就是個差勁透頂的討人厭女生!

這時,剪票口突然湧進一大群人潮.

她尋找著菜菜色高中的制服.同樣的舉動不知重複過多少次.

看到了!雖然被一名身材高大的上班族遮住了,但有個留著長發,外型像個女孩的男學生出現了.

「學長!!」

她放聲大喊.不在乎周圍的目光一下子集中過來,用力揮著手.

和己也察覺到了,但他只是無力招著手.

接著直接離開.

「咦」

和己混在人群中一起走出車站.

他對自己視而不見.不對,不是沒看見,而是察覺到之後依舊選擇離開.

和己那副表情,如喪考妣.

入學考的結果真有那麼糟糕嗎?

是我,害的嗎?

一瞬間雙腳不聽使喚,步履蹣跚,想用雙手克制住顫抖的身子,卻還是無法承受.好不容易扶著車站的柱子才維持住平衡.

如果和己考壞了,自己該怎麼負責才好.

遠方有兩道身影望著佇立在原地的小桃.

『唔』

坐在積雪的拱廊天花板上的加古魯,還有他身邊的怪盜百色.只有他們倆周圍沒看到積雪,應該是用光線融化了吧.兩人的模樣就像從云端俯瞰人間的神明.

「看來是一道很辛苦的戀愛難題呀.」

『這就是人家說的情侶爭吵嗎?』

看著一臉嚴肅體會的加古魯,百色露出苦笑.

『最初聽到時是雙葉打趣開玩笑說的,但實際上親眼看到,感覺並不是太好呀.』

「是呀尤其萬一遇到不是吵幾句就能收場的狀況就更糟了.」

和己似乎考得很差,范太的壁畫創作也泡湯了,小桃大概沒力氣繼續忙戲劇.沒有任何人得到好處.三個都是加古魯很重視的人.

『百色,換做是你會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哎唷?真是稀奇.加古魯竟然會來請教我.」

『你也知道在下不善掌握人類心思的微妙變化,就這點來說,想必你早已千錘百煉過吧.』

「別講得這麼難聽.」

『雙葉說,你偷走了女人心』

「那是誤會啦!我對女人沒興趣.」

『』

一股詭異的沉默出現.

「當然我對男人也沒興趣哦.」

『沒人問你這種事!』

「不是嘛,哈哈哈怎麼說呢?我的女人緣很差啦.偶爾也想跟個不試圖取我性命的女人交往看看.」

換做一般人一定很好奇他交往過哪些女人,但加古魯對這類話題絲毫提不起興趣.

『所以啊,百色.到底能怎麼辦呢?』

「如果是問能不能解決,答案是YES.不過」

百色支吾其詞.

『怎麼?』

「我可是只能靠引起麻煩來解決唷.」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小騷動在下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沒有犯罪行為,不造成他人困擾即可.』

「這不能叫騷動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也希望和己能早日打起精神.」

百色站起身.

「況且,我對恰克吉納斯也有些好奇.就讓我利用這件事來查查吧.」

『恰克大人?』

「嚴格說起來應該是恰克的贊助廠商,水野集團.」

百色從披風里拿出一只文件.

加古魯也沒望向文件,似乎立刻了解內容.

『懷疑公司有不當行為?』

這紙文件是提出自白,內容敘述包括自己及其他幾人的不當行為.

「恩恩,水野集團好像從以前就一直有物資不當流通的現象.簡單來說,就是走私.」

『走私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目的?』

「似乎是固定提供某個組織需要的物品,至于內容則不一定.從看似可制作核子武器的材料到貓食等等.總之是你最討厭的犯罪行為.只要把這份文件一公開,保證警方立刻出動.」

『某個組織指的是?』

「古科學者的組織.」

『你說什麼!?』

這下子加古魯也驚訝地說不出話.

古科學和制作加古魯的煉金術,可說是相抗衡的學問.修習這門學問的人稱為古科學者,據說潛伏于世界各地.

加古魯的制作者,也就是兔轉舍的大姐姐高原伊代.她的兒子高原喜一郎就是一名古科學者.還記得去年秋天他撂下一句「總有一天打倒煉金術」的狠話後,就揚長而去.

「看來好像有一部分古科學者成群結黨,而水野集團走私的組織,就是這些黨羽的大本營.」

一開始古科學者並無集結,直到其中一名古科學者自行成立組織後,近來才開始紛紛有古科學者集合在一起.據百色所言,古科學者原本並沒有群體行動.

『喜一郎也在那里嗎?』

「這一點還不確定,我也想調查看看.」

『恰克大人跟該組織有關嗎?』

「目前還不能肯定牽涉到什麼程度.不過,我已經鎖定其中一名實行犯,至少這個人對這個組織略知一二.」

加古魯頓時有好多事情想知道.

只要古科學者對禦色町的安全造成威脅,他就不能疏于防范.

『不過像恰克大人這麼善良的人,會涉及不法嗎?』

「你怎麼能肯定呢?這份文件是從恰克吉納斯的畫里發現的耶.還有,告發自白上的筆跡,也確定是恰克本人的哦.」

『唔.』

個性開朗,廣受孩子們喜愛的恰克,還創作出這麼美的畫作.

「加古魯,我懂得你愛好正義的心情,但無論什麼人都有可能犯罪,何況像他這樣一把年紀的人.每個人都在畏懼罪行中活著,要不然就不需要天堂和地獄了.」

百色的這番話深深縈繞在加古魯心頭.

就連加古魯本身也背負著罪孽.烙印在心中的往昔罪行.

一想到舊日傷痛,加古魯就不禁祈求和己等人能永保純潔無瑕.

「喂!你們兩個!」

背後突然有人大喊.

是一群身材壯碩的年輕男子,原來是南口商店街引以為傲的天婦羅武士.在這樣寒冷的季節里,他們全穿著短袖.

「別妨礙我們鏟雪,到別的地方去!要不然把你們一起丟到地上哦!」

『唔抱歉.』

「哎呀,真不好意思!」

接下來加古魯便和百色一起加入天婦羅武士,幫忙鏟除拱廊上的積雪.這些人以五倍速度迅速鏟完積雪是不妨,但其中兩個人卻因為比賽誰鏟得快而吵了起來,最後就想往常一樣,在大吵大鬧和紙屑亂飛的騷動中告一段落.

「啊」

早晨在鞋櫃前,和己偶遇范太.

「」

「」

兩人連招呼都沒打.

打從那天晚上後,兩人再也沒交談過.在學校里也刻意避開,因為不知道面對面該說些什麼才好.

不該責怪范太,范太沒有錯.

雖然這樣告訴自己,還是有一股難解的負面情緒不斷湧上心頭.和己也不是聖人,還是會有一般人的喜怒哀樂.

「吉永,那個」

兩人對看了一會兒後,范太低調地開口:

「我有事想跟你」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這實在不像和己會說的話.

這樣的話竟然會自然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為什麼能輕易說出口呢?

但和己不再多想,換上室內鞋後就轉身往教室走去.

「等等,吉永!」

范太抓住他的肩膀.

「那天晚上的事」

「我已經忘了.」

「怎麼可能忘了?我對小桃」

「你對小桃怎樣?」

自己不該這麼說的,雖然表面上的情感如此,出口言語卻背道而馳,依舊冷冰冰.

真討厭.為什麼腦子里會出如此憤怒的字眼呢?

自己明明和小桃沒什麼,兩人也沒交往,不管她跟別人怎麼樣,和己都沒立場多說呀.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想法.

然而,為什麼現在

「別再說了,反正范太跟小桃怎麼樣都跟我無關吧?」

「怎麼會無關!」

范太抓著和己肩膀的手和聲音同時加重了幾分力道.

「你知道吧?小桃喜歡的是你呀!為什麼你還能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呢!」

「你既然知道還做那種事!!」

和己甩開拉著自己肩膀的手.

兩人越講越大聲,旁邊的學生全都把目光集中過來.但令人驚訝的是居然一點都不感到難為情,此刻沒心思去想那麼多.

會讓和己這樣放聲吵架的,除了雙葉之外這還是頭一回.

原來他們跟自己的關系這麼親近啊.不論是小桃或范太.

「我入學考也考得亂七八糟!腦袋根本無法思考!現在也是,完全念不下書!」

破口大罵的同時,腦子里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是范太的錯」,不過實際上卻是全不相干的口不擇言.

理智和情感背道而馳.

嘴上不斷說跟自己無關,但只要一想到小桃的事就會爆發出負面情緒.

「吉永」

「對不起,飯太.我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現在只會說出這樣的話.所以,可以先讓我一個人靜靜嗎?」

和己盡量避開和旁邊其他人目光接觸,徑自往教室走去.

其中有人叫住和己,但他假裝沒聽見.

那天,他一整天都趴在桌子上.全班都知道他和范太起了爭執,卻沒人說什麼.

得向范太道歉才行,成天都想著這件事.

不過,最後仍舊沒機會跟范太說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