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D 第三幕  in the 「D」ark

第三幕inthe「D」ark

1.

眼前唯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失明了。失去視覺,什麼都看不到了。這片黑暗就是其結果。不過我既不覺得恐怖也沒有動搖,只是在浩瀚如洋的茫然意識中心部分這樣想著。

但是不對,我知道我錯了。

為什麼呢?因為在這片黑暗中可以感覺得到景深。那並不是如同闔上眼簾時,那種只被黑暗塗滿、只有壓迫感的感覺。這片黑暗是立體的,可以感覺到空間的開放感,是讓人覺得能夠向前走去的空曠黑暗。當然就什麼也看不到這點而言,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不同就是了。

話說。

這里是什麼地方?

「。好吧?快醒、!」

我感覺到有什麼在碰我,在我的肩頭附近拍打著。有聲音,是誰?

我聽到從我的口中泄出微弱的呻吟聲。

「周。啊,醒啦?還好吧?」

我頭的左邊痛了一下。隨手一摸,馬上傳來一股刺痛,使我忍不住用力咬緊牙關。這次我試著以指尖緩緩沿著痛處摸去,摸到一個微腫的腫包。

我一面留意頭部一面緩緩坐起。一陣類似突然站起來造成的暈眩感掠過,不過意識倒是逐漸清晰起來。

「太、太好了好像是倒下時撞到頭了,我本來還在怕」說話者含著淚般的感覺傳了過來。因為一片漆黑看不見對方,不過應該是個女孩子,好像正在我旁邊一屁股坐在地面上的樣子。那是非常耳熟的聲音,不過

我問她:「喂。」

「嗯?什麼事?」

「你是誰?」

「咦?」在黑暗中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那、那個,我、我是三嘉村凜凜子」

「三嘉村凜凜子?」

那是誰啊?在我這樣想過的一瞬間以後,我的記憶很快就恢複了。

「啊啊啊對對,是凜凜子啊。唉唷,真是嚇我一跳啊。」

「討、討厭!嚇到的人是我啦。」她猛捶我的肩膀:「還害人家擔心這會不會是撞到頭失去記憶的狀況耶!」

「抱歉、抱歉。對了,這里是哪里?」我環顧周遭,但是周圍被籠罩在濃密的黑暗中,我連自己舉起的手都看不到,有股不知道打哪來的涼颼颼空氣飄蕩著。

「我猜多半是在綜科大樓里吧。」

「綜科大樓?」

「嗯,看。」

一團突如其來的微弱光亮出現在我和凜凜子之間。是她打開手機,把液晶畫面的背光打開了。上頭的時間是顯示在上午十點十五分。

她舉著那個照亮周圍給我看。因為是不太夠看的光量,所以想靠它驅除所有的黑暗幾近癡人說夢,不過即使如此,也可以讓人朦朦朧朧地窺見周圍模樣了。

在腳邊伸展開來的是鋪設著冰冷磁磚的地板,正面有並列著自動門與手動門的出入口。背後設置著用來張貼基礎科目與通識料目之類的課程時間表、告知學生更換教室與休課等事項通知單的布告欄,也有放著長椅排成三角形的空間。沒錯,就像她所說的一樣,這里確實是城翠大學綜合科學系A棟的一樓大廳。

可是為什麼會黑成這樣?

而且我為什麼會

(嗯?)

是什麼呢?有某種不協調感,感覺不太對頭,可是是什麼?

還有這個模模糊糊盤據在腦袋中的難以釋懷感。這是對了,我似乎忘掉了不少事,就像把本來想要講的話題全都忘光光的那種坐立難安感。

「怎麼了嗎?」我好像是呆掉了。凜凜子歪著頭問道:「是不是有哪里會痛?剛剛似乎有撞到頭耶,不要緊吧?」

「啊,沒有。不是那回事,不過」

就在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時。

一道刺眼的光亮驟然劃破黑暗,照射在我們身上。

我想實際上那也並不是太強的光。不過對于已經完全習慣黑暗的我們來說,那道直線射過來的光,真的是亮到足以閃瞎我們的眼睛。

光是從大廳通往各教室的走廊那一角射出的。

凜凜子輕呼了一聲,抓住我的肩頭。

我用一只手擋著光,同時往光源的方向確認。站在圓形光圈另一頭的是人,不會錯的,有人站在走廊的入口,拿著手電筒往這邊照過來。

「是人!蓮見,過來一下,這邊有人喔!」

對方發出叫喚聲,然後有某個人以小跑步往這邊過來。

那個人影在我們眼前站定後,就把光移開避免直接照在我們身上,同時微彎下腰與我們對上視線。

雖然暗得看不清楚,不過看得出是位身穿高領衣服的瘦長男性。蓬松披散的天然卷頭發感覺有些土氣,戴著彷佛掛在鼻子上的方形玳瑁框眼鏡。他有一張看起來就是個好人的臉,但可能是因為現在處于緊張狀態下的關系,表情有些緊繃。

「有沒有受傷?」

「啊,我是沒有。」

凜凜子的視線轉向我身上,他也跟著看過來:

「這位同學?」

「啊,呃。」我把手搭在頭上:「就腫了個會刺痛的小包而已。」

「腫包?是撞到頭了嗎?」

「嗯,好像是摔倒時撞到地板」

摔倒時?

我靠自己說的話回想起來了。

對,就是這樣。在抵達綜科大樓後,我馬上像是開關關上一樣意識飛走

「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啊,沒有什麼特別不舒服的。」

「會不會想吐或是頭暈的感覺?」

「目前是沒有,那個」

我一發出帶著詢問的口氣,他就「啊啊」一聲點了點頭:

「我是醫學系的學生應該會有些刺眼,請忍耐一下。」

說完他就蹲在我旁邊,用手遮住我的左眼,拿手電筒的光照我右眼。這個出其不意的動作雖然叫我嚇了一跳,不過我馬上就明白他應該是在確認我瞳孔的收縮反應,所以就乖乖任他測試。測試完右眼以後又換左眼。在以與外表不相符合的俐落動作結束測試後,他迅速地拿開手:「嗯,瞳孔無異常。不過在撞到頭的狀況下,是不可以掉以輕心的喔。因為也有過一段時間之後,才會出現某些症狀的案例存在。」

「嗯」記得腫包如果是硬膜外血腫就是很危險的狀況。「我會注意的。」

他對我的回答點點頭離開我身邊。那種舉止給人的感覺,真的就像是個「結束看診的醫生」,讓我想像起了他把我的症狀寫在病曆表上的模樣。

「話說回來了,為什麼」

就在他想問些什麼的時候,響起一陣「叩叩」的快步行走腳步聲,並從走廊上出現另一道光亮與人影。

「樋野學長?聽說有找到其他人,是真的嗎?」

這次是女性。

男性站起來:

「蓮見,那邊呢,有沒有找到人?」

「啊,有。衣笠在對面的教室,剩下的人應該全都在樓上吧不過不知道要不要緊耶。因為樓上有在賣吃的,所以理應會有火源。」

男性想了一下:

「不,因為大樓內變成這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如果發生了什麼緊急狀況,現在大家應該部下來一樓了吧。反正也有陸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緊急狀況啊。要說的話,我認為現在這樣就已經是毫無疑問的緊急狀況了。」女性挑出男性的語病聳聳肩。

「也許吧,你是對的。」男性微微苦笑:「對了,衣笠呢?」

「他說什麼有想要測試的事,仍然一個人留在教室里。」

「這樣啊,又是那個『身為一位偵探的血在呐喊』了嗎?」

「那個修辭是錯誤的喔,得要加上名才算數。」

這兩個人倒還真是沉得住氣,我和凜凜子只有在一旁抬頭呆望他們倆互動的份。

女性留著一頭沒有任何卷曲的絲滑直順黑發,整整齊齊地修剪在肩頭的高度。她有挺直的鼻梁,細長凜然的雙眼,眼角仿佛散發著一種懾人的威嚴之光。身穿七分袖的針織衫和蓬蓬的裙子。在中音域的聲音中,有種獨特的穩健伶俐感。

「那個」

凜凜子以遲疑的口氣插入,他們倆看向這邊。

「呃,抱歉,請問兩位是」

「啊,失禮了,我們是一個叫做推理小說研究社的社團社員。」男性轉向我們這邊,親切有禮地自我介紹:「我是醫學系四年級,任研究社社長一職的樋野智明。這邊的是」

「同屬于推理小說研究社的蓮見曜子。」女性這樣說。

推理小說研究社?好像有印象。

「所以兩位就是推研的人羅?」凜凜子略為睜大了眼睛揚聲說道。

「是沒錯。」自稱樋野的男性以有些訝異的表情回問:「怎麼了嗎?」

「那個,我們是推研的扇谷印南的朋友,是她找我們來參加『面具舞會』,所以我們才來到這里的。」

推研、印南、面具舞會。

凜凜子的說明成為導火線,讓我又想起一些事。是的就是這樣,大學從今天起進入長達三天的城翠節活動,印南所屬的社團推研主辦了叫做「面具舞會」的企劃。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我有種自己務必要去才行的想法。

說到這里,我自己都難免懷疑起自己。怪了,為什麼我之前會把這種事情忘掉呢?要說起來,我是對自己的記憶力頗有自信的那種人。難道是因為撞到頭的關系?所以記憶才會變得模糊不清?該不會

「扇谷嗎?那就是說」

推研社長樋野向我們詢問,但是

「等等。」站在旁邊的女性蓮見伸手制止他的發言,臉上露出有些惡作劇般的表情,一面挨近這邊一面說道:「既然是印南找來的,那就是說你該不會就是三嘉村凜凜子?」


「咦?」她睜圓了眼睛,點點頭:「啊,是的,是我沒錯。」

「哎呀,真的?」蓮見露出滿臉笑容。

「你就是三嘉村凜凜子?」樋野目不轉睛地盯著凜凜子的臉看。然後看著看著,理解的笑容就在他的臉上拓展開來:「啊啊,原來如此,確實沒錯,這麼一說的確是啊,那麼」這次他看著我說道:「這位該不會就是天乃原周?」

「咦?」這次輪到我睜圓了眼睛。

「呵呵,兩位想問『為什麼會知道我們的名字?』這個問題是吧?」蓮見像是看穿我們內心般的說道:「可是就是知道嘛,對吧,樋野學長?」

「差不多。哎呀,可是真正叫人折服的應該是扇谷的描述力吧。兩人的外表就不用多說了,就連言行舉止與氣質都維妙維肖,不是嗎?」

「?」

他們到底是在說什麼事?我看了看凜凜子的表情,她也是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就在我准備向他們倆發問的時候

「社長!蓮見學姊!」

從走廊那邊傳來聲音。

樋野、蓮見兩人把手中的手電筒往那邊一照,從黑暗中又浮現出一個新的男性身影往這邊跑過來嗯?我對這個人好像有印象?

「喂喂,衣笠,別在黑暗的走廊上奔跑啊,很危險的喔。」

「呵,不用擔心,偵探的工作就是以名為光的推理劃破叫做謎的黑暗,害怕黑暗是干不了這一行的而且我畢竟還沒蠢到會在這片黑暗中全力奔跑的地步。總而言之呢,剛剛的我差不多只算是半力奔跑吧。」

樋野的提醒,得到男性唱大戲般裝模作樣的回應。

凜凜子揚聲叫道:

「衣笠學長?」

「嗯?這聲音,是三嘉村嗎?」

他確認了凜凜子的臉以後,展顏一笑。

衣笠學長。啊啊,我想起來了,就是先前在貝克向凜凜子搭話的人。衣笠偵史郎,文學系二年級,推研社員,同時也和凜凜子屬于同一個網球社團記得是對她有意思的。

「衣笠,你們認識嗎?」樋野問道。

「不不,我認識的只有三嘉村而已喔。」他看著我:「嗯?記得先前在貝克也見過」

「你可別嚇到喔,衣笠。」蓮見微笑著說道:「這位就是那位天乃原周呢。」

「哦,這位就是?」衣笠揚起一邊的眉毛,手架在下巴上說道:「唔思,原來如此。不,說起來在『貝克咖啡廳』看到『三嘉村凜凜子』身邊的人時,我就該想到了,這樣就可以解釋原來如此,這位就是天乃原周啊。」他肆無忌憚地笑著。

「啊?」雖然莫名其妙,我還是鞠了一躬:「你好。」

「不過,果然還是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呢。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幾乎沒有第一次見面的感覺。就像是作品中的登場人物真的跑到現實中似的。」

「哈哈,說反了吧。作品中的『天乃原周』與『三嘉村凜凜子』是以這兩個人為模特兒寫出來的,所以原版是這邊才對吧。不過我也能了解你的感受就是了。」

樋野與蓮見的對話讓我們面面相覷起來。

「那個,抱歉,兩位從方才起就在說的是什麼事呢?」凜凜子歪著頭問道:「我們是作品中的登場人物什麼的?」

「嗯?怎麼這樣問?就是《魔學》和《魔學L》的事啊。」

這次輪到他們倆面面相覷起來,似乎終于注意到雙方之間的理解有落差了。

「難道」蓮見說道:「兩位還沒有看過印南寫的小說嗎?」

印南寫的小說?

「這麼一說」我回想起在貝克的交談.「記得她說過有刊載在推研會刊上的?」

「不,不是那個,是另外的。就是《魔學詭術士》和《魔學詭術士L》啊。」

魔學什麼?

聽都沒聽過。我往凜凜子看去,她也默默地搖搖頭。

「啊啊,這樣啊,原來是這樣。社長,蓮見學姊。」衣笠擺出唯一一個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的表情笑道:「看來扇谷還沒有把一切交代清楚的樣子。所以在以為三嘉村和天乃原已經了解那件事的前提下聊下去,也只會令人混亂而已啦。」

「咦?是這樣的嗎?對、對喔,如果是這樣,那難怪會雞同鴨講了嘛。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還自顧自地說得那麼起勁。」

「那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一問,樋野就苦笑著抓抓頭。

「嗯該怎麼辦才好呢?因為扇谷說過要自己解釋,所以由我們在這里說明也不」

「可是樋野,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和已經說出來也一樣了吧?」這樣冷靜發言的人是蓮見,她雙臂環抱在胸前:「現在就已經算是夠混亂的狀況了。對于當事人來說,自己的事被攤在他人面前,並不是件叫人感到舒服的事。雖然會對不起印南,不過還是趁這機會把事情全都說清楚,別讓人心里留下疙瘩才是比較妥當的吧?」

「這也是啦,這樣說也有道理。」他重新轉向我們,輕輕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呃該從哪里開始說起好呢嗯,首先開宗明義地說吧,剛剛蓮見說的《魔學》和《魔學L》,正式名稱分別是《魔學詭術士》和《魔學詭術士L》,它們都是扇谷所寫的推理小說書名。」

「推理小說?」

「對。然後在這兩部作品中,兩位以登場人物的身分出現在書中。而且是以『天乃原周』和『三嘉村凜凜子』的本名登場。」

咦?

2.

印南寫作的長篇推理小說《魔學詭術士》一書,是在五月下旬時,被推研的評論會納入評論的對象。

評論會。

這是推研的主要活動之一,內容是在每次評論會中提出一本推理作品予以評論,同時由社員們彼此為自己的意見進行攻防戰的讀書會。用這樣的說法,也許會給人一種類似辯論會般,以攻破對方論點為目的的印象,不過實際上卻比較像是和樂融融地品嘗著香茗與點心,針對推理題材談天說地的茶會。

這個評論會基本上是隔周辦一次,要不要參加全隨個人高興。評論對象多半都是從不論古今東西的現存出版作品之中遴選出來,不過有時候也會選擇某個社員的著作,也就是同人作品出來評論。

「《魔學》就是把魔學納入書中的推理小說羅,它是一部相當難以分類的作品喜歡的人會很喜歡,討厭的人會很討厭,不知道該說是毀譽參半還是褒貶不一,在推研內引發了一場小小的議論。啊,先不說這個了。那本小說不是從別人,就是從『天乃原周』的第一人稱視點作為敘事者,來描述故事的喔。」

來到日本私立城翠大學魔學系,就任客座教授一職的法術師「佐杏冴奈」出面,解決了把城翠大學打落混亂漩渦中的奇案。由同一年進入魔學系的新生「天乃原周」的視點把這個故事描繪出來這就是《魔學詭術士》的大要。

然後在那部作品中,作者扇谷印南拿現實中的「佐杏冴奈」、「天乃原周」、「三嘉村凜凜子」等人作為原型,使之成為書中的登場角色。甚至連那些登場人物都有所牽扯的案件,也是以今年四月時實際發生在魔學系的案件為原型寫成,然後再以她的方式潤飾、改編完成的作品。

換句話說,《魔學詭術士》是基于現實而寫出來的小說,似乎也就是所謂的紀實小說。

在聽了那個故事的簡介之後,我受到不小的驚嚇。那是因為

「『我』在書中也有參加案件的搜查嗎?」

「對,不過會這樣問就代表?」

「是的,實際上我並沒有參與搜查喔。」

是的。

今年四月,透過各家媒體向全國報導的「魔學系古怪廣播案」、「魔學系大樓屋頂密室案」、「魔學系學生殺人案」這三件奇案在書中,「天乃原周」是化身為名偵探的「佐杏冴奈」助手,與她一起有時候也會分頭行動展開調查,解決案件。但是事實上「我」別說是破案了,甚至就連搜查行動都沒有參與。由于老師是法術師,本身就已經處于超越國家權力的立場上,所以也有以協助警方之類的方式在各方面插手案件,但是我本人則完全不記得有做過那類的事。

「這樣啊?啊,不過以現實來說,這才是理所當然的吧那,三嘉村同學是案件中被害人的事呢?這也是書中的創作嗎?」

「啊,不,那是真的」

她的表情黯淡下來。是的,那是真的,她有著在四月的案子中成為被害人的經曆。但是她本人可能是因為涉入案中,受到打擊的關系,所以對當時的記憶似乎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因為不想再把她心中的舊傷挖開,所以我並沒有去問過她相關的案情經過。因此關于四月那些案件的經過,還有之後破案的事,除了報紙新聞等媒體中報導過的內容以外,我就一無所知了。

「原來是這樣啊。嗯,因為那件案子在校內也有很多流言蜚語嘛。不過我們也是一直到看了《魔學》之後,才知道扇谷也是與案件有關的人。因為是以實際發生的案件當作原型的推理小說,在這個意義上,大多數的社員都是抱著相當大的興趣來閱讀這本書的喔。」

然後在《魔學詭術士》發表兩個月後的七月下旬時,她又完成了續集《魔學詭術士L》,把它申請為評論會評論的對象。然後這本《魔學L》似乎也算是以真人真事,也就是以現實為原型寫出來的紀實小說。

「這次也一樣,實際上並沒有參與案件調查嗎?」

「嗯,差不多。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本來就沒有參與那個實驗了。」

在新綠抽芽的六月,「佐杏冴奈」、「天乃原周」、「三嘉村凜凜子」三人前去遠離人煙的魔學系附設研究所,參加在那里舉辦的法術實驗,然後掉進不可解的殺人案這似乎就是《魔學L》的大要了,不過事實上我可沒有參加過那種實驗。

「呃,實驗那件事本身是真的,也的確是出過事,不過去參加實驗的人只有我和老師而已。」凜凜子解釋道:「啊,呃,不過因為警方交代過不能對外透漏案情,所以我不能多說抱歉。」

「怎麼,原來是這樣啊。」樋野有些掃興地說道。但是他馬上就回過神來咳了一聲,清清嗓子繼續說下去:「哎,總之就是這樣。我們看了扇谷寫的《魔學》、《魔學L》,從她那里得知書中的登場人物是以她的朋友為原型,就希望一定要與那些原型見見面,所以請她邀兩位前來參加城翠節的活動。因此我們才會一看到兩位,就馬上猜到兩位應該就是『天乃原周』與『三嘉村凜凜子』了。因為兩位和小說中的『天乃原周』以及『三嘉村凜凜子』的外表與氣質幾乎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

「不過要讓有著太過于切身關系的朋友看自己的作品,似乎令印南感到很難為情呢,看來她好像就連用了兩位名字寫書的事都沒辦法說出口。不過她也知道畢竟不能夠一直瞞下去,所以說過會趁著城翠節這個好機會,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他的這番話讓我終于想起來了。她在貝克時曾經流露出想要說些什麼事情的模樣,就是想要把這件事開誠布公啊。她說的「務必」這個字眼,原來在背後有著這樣的內情

3.

「對了。」

在解釋完前因後果之後,蓮見改變了話題:

「那個印南人到哪里去了啊?衣笠,你應該有跟她一起到印刷廠去拿《不開之房》吧,她沒跟你在一起嗎?」

「是啊,一直到不久前都還在一起。不過在把《不開之房》搬到展覽室後,她說要去接這兩位三嘉村和天乃原,而我想抽根煙,所以就和我分開了。所以羅,既然現在三嘉村和天乃原人在這里,我本來還以為她也會在這里。」他聳聳肩。

「兩位有沒有看到扇谷?」樋野問我們。

「啊、呃,差不多正好十點左右時,有在這里見過她。」我答道。在外面傳來煙火聲時,我親眼見到在大廳中揮手的她。「只是後來怎樣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一直昏迷到剛剛」

「我也有在大廳看到印南。」凜凜子也手按在唇邊說道:「不過在阿周昏倒又過了一陣子以後,周圍突然整個黑下來。然後等我回過神來時,在這里的就只有我和阿周兩個人了。」

「什麼?」衣笠說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扇谷在變暗的同時,就像一陣煙般消失羅?」

「這、這個我不清楚,我在猜她會不會是到外面去了。」

「不過,這就是說在這片黑暗到來前,她是在大樓內的吧?」

「嗯,應該是。」她有些缺乏自信,但還是點點頭。

「這樣啊。既然如此,雖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不過人現在依然在樓內的可能性挺高的。」

(?)

他的結論使我意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一般說來在這種周遭突然變成一片漆黑的狀況下,通常會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先離開這里再說吧?

「那個,對不起,有太多我搞不清楚的狀況了首先就是這片黑暗是怎麼回事?是停電還是怎麼了?」

「喔,現在這是『天乃原周』得意的玩笑話嗎?」衣笠以諷刺的口氣說道:「確實走廊與各間教室似乎是全都斷電了,燈打不開。可是光這樣是不可能使整個樓內都籠罩在黑暗之中的喔,就算是半夜時也一樣。」

「那這是怎麼回事?」

「要是知道是怎麼回事就不用費神了,也不需要名偵探只能確定這是某種人為的狀況,因為自然現象不可能會變成這樣。」

「某種人為的狀況?會不會是城翠節的企劃之類的?」

「企劃啊?有理,我倒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呢。」衣笠以頗為愉快的模樣張開雙手:「把我們所有人關在連一寸以外都看不見的黑暗之中,主辦這麼個企劃的人,到底會是什麼企圖呢?難道是想要在參加者心中植入恐懼,做吊橋效果的實驗嗎?也就是說這是個大規模的心情配對(注:FeelingCouple,用四張小卡片標上喜怒哀樂,由雙方互出卡片,當雙方出的卡片一樣時,要互相吐露與卡片上字眼有關的事)游戲羅?如果真是這樣,那主辦者就是位人格相當離奇的人物了吧,我倒還真挺想見見這樣的人物呢。」

「」

總覺得他的話中彷佛帶有許多不必要的諷刺,不過應該是我的錯覺吧。但是聽在某些人耳中肯定會引發不快。哎,先把這個放在一邊他的話中,有一個叫我在意的地方。


「那個,你剛剛說到『關』這個字眼?把我們所有人都關起來?」

「我有說沒錯啊。」衣笠一副「這還用問嗎?」的口氣,用下巴往大廳的方向指了指:「不然就自己去試試看吧。」

「試試看?」

也就是說,叫我親自去試試看能不能到外面去的意思羅?

我緩緩地站起身來,靠近連接大樓內外的出入口,樋野與蓮見在我身後用手電筒幫我照路。一扇大大的自動門在中央,兩側有著用手開關的普通手動門,我在右側的手動門前站定。自動門與手動門的材質多半都是強化玻璃,透明無色,所以隔著它,應該可以在另一頭看到伸展開的紅磚路面、長椅、灌木叢、巨大的校內導覽圖公布欄、來來去去、談笑風生的眾多學生與職員一幅司空見慣的光景。原本應該是那樣的。

但是現在不一樣。

在門的另一頭伸展開的,是一片完全的「黑暗」。

那是足以用完全失去任何一絲星輝的宇宙來形容的光景。

令人感到冰冷徹骨,太過于空蕩蕩的虛空。

漫無邊際的虛無鋪天蓋地,吞沒了手電筒射出的細長光線。

這是什麼?

難道說我們連同這座綜科A棟的建築物,一起被轉移到宇宙的另一頭去了嗎?

(白癡啊,這又不是科幻作品。)

可是我卻沒辦法對這個白癡念頭一笑置之。

我「咕嘟」一聲吞了口口水,手握住門把,然後心中想著是否真要把這扇門打開的念頭。如果打開,我會不會被這扇薄薄一門相隔之後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吸進去呢

就像是要拂去那種念頭般,我手上用力,豁出去地打開門。

門很干脆地打開了。

(咦?)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為從衣笠的口氣中,我已經受到門會打不開的先人為主觀點影響。我忍不住回過頭去,而衣笠依舊用那副面露微笑的表情回望著我。

原來如此,就是說事情還沒結束羅?

我再次轉向門的方向,然後緩緩把手伸向已打開的門,探向門外的那片黑暗。

但是

「!」

被彈了回來。

那股力道並不太強,最多也就只是橡皮筋那種彈力而已,說痛也只有冬天要握住金屬門把被靜電電到那種程度。但是因為出奇不意,使我不禁用力把手抽回來。

我使自己鎮定下來,再一次把手伸出去,果然還是被彈了回來看來是在以門框為界的地方,外側的空間有某種肉眼不可見的排斥力場發生,阻擋物體進入那邊。

「這樣就懂了吧,天乃原。」一個像是誇耀勝利般的聲音響起,是衣笠。「門和窗子,總之原本與外界相通的出入口,全都像那樣不能外出,原因不明就是了。不過這樣一來事情就很清楚了吧?我們現在置身的這個狀況並不是自然現象造成的,所以就更別提城翠節的企劃什麼的,這已經不是那種等級的事了,而是某種更加無可估量、非常人所能企及的力量。事實就是我們被那種力量,關在這間叫做綜科A棟的巨大無比黑暗密室之中了。」

黑暗密室

一瞬間,沉重而不吉利的沉默往我們當頭罩了下來。

我原本還暈糊糊的意識受到危機感的刺激,一點一點取回原本的敏銳。

「衣笠,要表現你的壞心眼也該適可而止。」蓮見規勸般的說道,她的聲音很沉穩。「用那種惹人不安的口氣說話,對于解決事情不會有幫助吧?」

「失禮了。」衣笠很干脆地聳聳肩:「不過偵探總是喜歡表現他們的壞心眼喔。」

「那麼還請名偵探衣笠偵史郎先生賜教。雖然你說了所有出口的狀況都跟這里一樣,不過這當真是檢查過所有出口以後才做出的發言嗎?大樓籠罩在黑暗中的時間最多也只過了十分鍾而已呢,怎麼想也不像是足以檢查過所有出入口的時間。」

「不愧是蓮見女士,真是敏銳呢。」

「少來,別用那個稱呼叫我」她的表情略沉了下來:「也許你是說著玩的,不過聽在我耳中就像是個嘲弄。」

「沒那回事。『女士』這個稱呼,是我對于城翠大學文學系日本文學組蓮見教授的千金,同時自己本身將來也極有可能在同一學系任教授一職,我們文學系的才女蓮見曜子小姐致以最大敬意的尊稱喔。」

「還是一樣伶牙俐齒呢。」

對于揮著雙手擺出誇張姿態的他,蓮見像是懶得再說什麼似的歎了口氣,看起來像是對他這種人根本沒辦法認真生氣的樣子。我也頗能理解那種心情。

「你的贊美是我最大的榮幸。不過呢,關于你方才點出的那個問題,確實我是不可能檢查過所有出入口,只有大略確認過一半的一樓部分,而且也只是走廊兩端的門與各教室的窗子而已,像廁所窗子和空調管道就沒有檢查到,等等應該有去調查它們的必要吧不過在這等異常的狀態下,我想把其它門窗出入口都先視為處于相同狀態下的想法應該是妥當的,而這個推理現在可以說已經確實獲得證明了。」

「那個,我有個想法。」樋野說道:「從天乃原剛才的樣子看來,阻擋我們離開的排斥力並不是很強,那我們有沒有硬闖出去的可能性呢?」

「嗯,關于這個可能性我也考慮過,也做了點嘗試」

衣笠用一副就在等你這樣問的表情答道,看來他有著把自己觀察狀況做出的結論也就是把自己的推理解釋給大家聽的嗜好。畢竟是個會自稱為名偵探的人嘛。

「以結論來說,那恐怕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是的。所謂百聞不如一見,請看看就知道了。」他看著我:「天乃原,請離開那邊,就那樣讓門繼續開著也沒關系,各位請站到我的身後。」

我照衣笠說的離開門邊,和大家一起繞到他身後。

他在看著我們這樣做了以後,從口袋中拿出銀制的ZIPPO打火機在掌中翻弄了兩三圈,同時指示兩人:「社長、蓮見學姊,請把光打到門那邊。」在確認光打到門那邊以後,他輕聲說道:「請看好了。」

然後他緩緩地瞄准好方向,便朝著在前方約五公尺處門外大張其口的黑暗口腔,用力擲出了打火機。

在下一個瞬間

「磅」一大聲像槍聲般的聲音炸開,同時眼前進出閃光擲出去的打火機彈回來了。在不知道是誰發出的哇哇大叫聲中,打火機「鏘」一聲在地板上彈出尖銳的聲音,鏘、鏘、匡啷匡啷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停止了滾動。

光亮逐步地晦暗了下來,直到周遭再次完全墜入黑暗以前,沒有人有任何動作,大家都默不作聲。

耳邊可以聽得到心跳聲。

隨即

「看到了嗎?」衣笠說道。

看到了。

雖然因為周遭昏暗景物難辨,但確實是看到了。

他擲出的打火機,在要飛出門外的那一瞬間,于黑暗與打火機的接觸面猛然爆出閃光,把飛過去的打火機彈了回來。

「之前我試過好幾次才搞懂的。」衣笠蹲下,摸索著把滾到他腳邊的打火機撿起來。打火機蓋子與打火石都已經脫落,本身也扭曲變形了,那是曾經有相當強的力量施加在它上頭的證據。「如果使用像平常那樣,想要外出程度的力道去接觸它還不會有問題。但是一旦像這樣施加更強的力道想通過它,它也會以某種機制產生相對應的排斥力。之前在教室我就試過了,當時我是打開窗子,把椅子朝窗外丟去,不過結果也是這樣。教室地上已經有好幾張壞掉的椅子了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樋野語帶戰栗地問道。

「是的,問題就在這里三嘉村,關于這點,你心中是否有數呢?我想這應該算是你的專長所在吧?」

我也聽得懂他的言下之意。

「呃,也就是說。」凜凜子不安地說道:「衣笠學長是認為,這是法術造成的狀況?」

「正是如此坦白說,倒不如說是除此以外已經想不出其他一丁點可能性了。從完全的黑暗也好、出入口處奇妙的阻力也好,這些怎麼想都不像是物理性的魔術手法、或是機關所能實現的現象。既然如此,乖乖地把它與法術扯在一起的想法還比較能叫人接受。也就是說,我們有極高的可能性是被某類法術關進這里」他頓了頓:「因為我不夠用功,對魔學所知不多。就這點面言,在這里的每一個人應該都是一樣的。不過或許三嘉村你會知道這種狀況是因為什麼樣的法術造成的?」

「啊,不,沒那回事,我不知道。」

雖說是魔學系的學生,但還沒有上過專門課程的一年級學生,在魔學的相關知識方面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多的了解。不用多說,我手邊的情報也等于零。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個方法可以了解現況了。」

「你是指真希吧。」

蓮見對張開雙手的衣笠如此說道。真希?

「是的,小比類真希。那家伙是魔學系隱密學組二年級的學生,而且還是連自己和其他人都公認的重度魔學禦宅族,所以說不定她會知道些什麼。那麼,小比類現在在哪里?」

「我想真希應該在樓上,喵子也是吧。」

「喵子那家伙不重要.」衣笠冷淡地說道:「心動不如行動,總之先和小比類會合再說吧。」

這就是說,看來似乎有對魔學知之甚詳的人在推研。去問那個人,說不定就可以搞清楚這狀況是怎麼回事羅?

「三嘉村和天乃原最好也和我們一起過去。」衣笠說:「畢竟這種狀況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啊,好的」

「不用怕,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絕對會好好保護你的,你可以盡管放下心來。」

「嗯」凜凜子有些不安地答道。

「天乃原同學的身體還有沒有什麼不適?」樋野關心地問道。

「啊、呃,沒什麼特別不舒服的地方,謝謝。」

說是這樣說。

事實上那種像是忘掉什麼的感覺仍然在我腦中縈繞不去。是什麼呢?這只是因為撞到頭所導致的記憶曖昧嗎?還是說我確實忘掉了什麼?

如果是後者,那我到底是忘掉了什麼呢?

4.

綜科A棟是棟三層樓的建築。

在城翠大學校園內的課堂大樓之中,它的規模算是相當小的。和同屬于綜科課堂大樓的B棟相比,占地的面積約只有三分之一,高度是二分之一,以體積面言,實際上只有六分之一。

這是因為A棟與B棟用途不同之故。

基本上城翠大學的所有科系都一樣,一年級學生的必修課程以基礎科目和通識科目為主。由于這兩種科目全都是在綜科大樓上課,使得每天都會有城翠大學所有科系的一年級學生集中在綜科大樓。所以必然地,就需要有足以收容那些大量一年級學生的龐大教室,而那類大型講堂與大會堂之類的,幾乎都配置在B棟。

因為這個理由,A棟就正好相反過來,只有平均可容五、六十人,最多也僅能容百人大小的中小型教室存在而已。

不過相對的,A棟有著許多B棟所沒有的特殊房間。舉例而言,像是本來就有播放、音響設備,甚至連錄音室都一應俱全的廣播室;備有二十五台電腦與三台工作站的資訊室;有著兩百寸大型螢幕與多重聲道環繞音效系統的視聽室;洗照片的暗房;備有無線電機材的無線電室等等等等。

建築物的構造本身因為小而單純,各樓層都是在中央有一條貫穿南北的走廊,左右兩邊並列著一間又一間教室的隔問。走廊兩端都有門,一樓的門通往外面,二、三樓的門則都是通往小陽台。兩個樓梯位于從走廊正中央看去等距離的兩邊上,電梯只有一台。

目前那個電梯正處于即使按下按鈕也毫無反應的狀態,果然是斷電了或者壞掉了吧。不論原因何在,總之應該都和我們現在被關起來的這個密室狀況脫不了關系。

「考慮到手機也收不到訊號的事,也許是與外界空間遭到物理性遮蔽、隔離的狀態吧。」衣笠這樣說。

總之既然電梯不能用,那就只能走樓梯上二樓了。

「我想真希他們應該在開咖啡館的二零五講堂,走吧。」

我們穿過走廊,走上樓梯。因為周遭黑得什麼都看不見,所以我們手貼著牆壁一步一步摸索著,謹慎地向上走去。沒有手電筒的人,則各自使用自己手機的背光作為照明。

在半途上

「阿周,還好嗎?頭會不會痛?」走在前面的凜凜子注意到我落後了,回頭問道。


「咦?啊,不,我沒事,不是那個問題」

不是那個問題。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是,我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忘掉了,所以才會落後。

(該不會是摔倒時把頭上撞出洞,然後記憶就從那里直往外漏了吧?)

在腦中突然掠過這樣一個不好笑的笑話時,我回頭望向後方。當然那里並沒有我的記憶碎片散落在地上,那是昔日外國卡通的劇情

(咦?)

我睜大了眼睛。

是錯覺嗎?

剛剛在下面的樓梯口那里,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

「阿周,怎麼了?」

「啊,沒有。」

凜凜子剛剛沒看到那個東西嗎?我揚首向她望去,本來准備這樣問的但是看到她那不安的表情,我就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問出來了。把自己都不確定的事說出來使人不安,對事情毫無幫助。我是這樣認為的。

「沒有,沒事。」

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代之以從相隔三段階梯的上方對我伸出手。這是代表她在擔心我,叫我抓住她的手的意思吧。

因為有別人在場,這樣會讓我很不好意思,所以我本來是准備拒絕的;但是我在她的瞳仁中認出堅決的眼神,所以在一聲歎息中握住了她的手。

接著

「原來如此,兩位在現實中的感情也很好呢。」

在轉角樓梯間的衣笠看著我與凜凜子相牽的手說道,凜凜子像被電到般連忙放開我的手。

我們三個人呈現奇妙的三足鼎立之勢對望著。

「三嘉村。」衣笠說道:「不好意思,可以讓我和天乃原單獨談談嗎?」

「咦?」她往我這邊瞄了一眼:「可、可是」

「怎樣,天乃原?」衣笠以挑戰般的神情看著我。

承受著分別來自兩人的視線,我不知所措起來。就算問我怎樣,我又能怎樣?

「呃,思,我是無所謂啦。」

我這樣一說,衣笠就點點頭:

「OK。三嘉村,那你就先上去吧。快些,不然就要看不見社長他們的光了。」

凜凜子露出躊躇不前的模樣不過衣笠多半是那種話說出口就不會改變主意的人,我對她點點頭,然後她也終于放棄堅持,留下「那我先走羅」這句話,踩著樓梯往上走去。

在目送她離開以後

「看起來感情真的很不錯呢。」衣笠拿出打火機說道。那似乎是另一個打火機,而不是先前在實驗中壞掉的那個。接著他又拿出香煙盒,從盒中叼出一根煙,用打火機點燃。

「會嗎?」

「是啊,至少在我眼中看起來是那樣。」

「還好啦,至少不差就是了。」

「天乃原,我啊。」他邊吐著煙邊唐突地說道:「可是喜歡她的喔。」

「喔。」我訥訥地回答:「我知道,她跟我說過。」

「那請容我單刀直入地問了。」他這樣說:「她現在交往中的對象,怎麼說呢,就是天乃原同學嗎?」

「啊?」

我想他所說的交往當然不可能是指朋友問的交往,而是比較特別的關系、類似情侶關系那類的意思吧。

我在記憶中翻箱倒櫃試著找出答案,不過理所當然的,根本找不到那類的事實。

總之眼前的重點,應該是衣笠在確認他追求凜凜子時,我會不會成為擋路大石般的存在吧。如果他是這個意思,那他是白擔心了,我根本就沒有想要阻礙他的打算。有句俗諺(?)說「妨礙別人戀愛的人會被馬踢死」,就像這句話所說的意思一樣,這類問題最終還是屬于當事人本身的問題,要是我恬不知恥地跑去插嘴干預,可以說是不知輕重。而且話說回來了,她曾經在貝克明白地陳述過自己「無意與衣笠學長交往」,因此就某種意義而言,我根本就沒有對這件事插嘴、甚至是阻礙的必要。理應如此的。我明白的。

但是

我和她的關系,被這樣一個幾乎完全無關的外人,用世俗眼光去定位成朋友或戀人關系的事,不知道為什麼叫我感到非常不痛快。

我就像是在行使緘默權般默不作聲,而他長長吐出一口煙:

「既然知道我對她有好感,那應該也知道我曾經向她告白,而被拒絕過一次的事了吧?」

「」

「知道那時候她說了什麼嗎?」

我默默地搖搖頭。

「她啊。」衣笠像是在測試我的反應般的說道:「是這樣說的喔,因為她現在心中有其他人了,所以不能夠跟我交往。」

「這樣啊。」

「所以我在猜那個人會不會就是天乃原同學?如何,有何感想?」

沒有感想。而且話說回來了,我憑什麼非得像這樣接受他的質詢不可呢?當我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我和他的這番互動就一下子變得低能起來了。

「有話就明白地說出來吧。」為了結束這個話題,我搶著說道:「我想我還沒有笨到那個地步,所以我多少也能明白你這樣問我的目的是什麼。我就一次回答你兩個問題吧,兩者的答案都是NO。我和她的關系並不是你言下之意的那種交往,她心中的那個人也不會是我這樣的人。」

「哦?說的明白極了,那是否可以再把她心中的那個人說出來呢?」

「可以啊,那個人就是」

就是咦?

「怎麼了嗎?」

「啊,沒有呃?」咦?怪了。從平時的她看來,可以明顯看出有個她在意的人物存在,可是現在卻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我的話梗在喉頭,衣笠則訝異地看著我,沒過多久

「呼,算了。不過天乃原,要不要和我來場比賽?」

「啥?」突如其來的提議叫我愣住了:「比賽?」

「對,內容很簡單。我們來比賽誰能夠先找到離開這座建築物的方法。同時如果有制造出這種狀況的犯人存在,也可以一並把犯人揪出來雖然說書中的『天乃原周』和現實中的『天乃原周』是兩個人,不過畢竟也是足以作為書中偵探助手的原型,所以想必也擁有一定程度的推理力與行動力吧?」

也就是想掂掂我斤兩的意思羅?

看來他果然還是誤以為我就是凜凜子的意中人了吧(不過以我剛剛的態度來說,會被誤會說不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所以也許就這樣打起了趁事情還沒說開來的時候,透過贏過我的方式讓我欠他人情,以便日後利用這種優勢的如意算盤。

好吧,反正要特地解開誤會也夠麻煩的。只要我贏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好在我也是個擅長運用邏輯思考的人。

「好啊。」我說道:「我接受。」

「OK,有種。」他把煙丟到地上用腳跟踩熄。

就在這時候。

突然一聲慘叫劃破黑暗。

我們倒抽了一口氣,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那是凜凜子的聲音!?

我反射性的往樓上跑去。

「啊,等、等我一下!」從背後傳來衣笠的叫聲。

我走出樓梯口,來到二樓。走廊向左右兩側伸去,在左邊可以看到晃動的微光。

「凜凜子!」

她呆若木雞地站在距離樓梯大概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樋野、蓮見也在她身邊。他們三個人都面露驚恐,眼睛緊盯著手電筒照射下的走廊前方不放。

「凜凜子,沒事吧?」

「啊,阿周。」她回過頭來,舉起顫抖的手,指向被照亮的走廊另一頭:「剛才有什麼東西,往那邊的樓梯」

因為環境昏暗,難以掌握住正確的距離感,不過她手指的是不同于我們方才走上來的南側樓梯,位于另一邊的北側樓梯。距離這邊大概也是二十公尺。

「是、是一團黑黑的東西,咻地一下就一下子就不見了。」

就是說往樓梯的方向消失嗎?那麼我先前看到的那個像影子的東西,該不會果然也沒有看錯羅?

「大家退後。」追上來的衣笠小聲說道。

隨即他已經站到我們前面,拿出先前那個壞掉的打火機,往樓梯附近一丟。

鏘、鏘、匡啷匡啷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金屬音在空洞的空間中回響著,逐漸被黑暗吞沒。

就像是置身在一片漆黑的洞窟之中一樣。

聲音雖然漸小,卻沒有消失的跡象,被扭曲、被歪斜,彷佛無止無盡永遠綿延下去的回響聲環繞著我們。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我們一動也不動地定睛凝視著前方。

沒有反應。

也沒有任何動靜。

我可以聽得到就在我身邊的凜凜子急促呼吸聲。她的手背緊緊地貼在我手邊,正因為不安與恐懼顫抖著,我幾乎是在無意識中就回握住她的手。

時間流逝而去。

等了好幾秒、好幾分鍾,走廊深處依然沒有變化。

是看錯了嗎?是錯覺嗎?

就在每一個人都這樣想的時候。

突然「嘰」地一聲響起,位于我們身旁的教室門打開了。

慘叫聲大作。凜凜子撲過來緊緊抱住我,可是我自己的心髒也差點就從口中跳出來了。

我們嚇得差點一哄而散,一起向後縮去,把手電筒照向打開的門。

是個女生。

一個一身黑衣的女生,以一對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眼凝視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