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D 第四幕  in the 「D」ark 2

第四幕inthe「D」ark2

1.

我差點以為自己的心髒已經停止跳動了。

如果再晚個一秒,說不定真的就停止跳動了。

「!你、你啊!」

就在所有人的緊張已經百分之百就要抵達臨界點的時候,整個人背貼在走廊另一邊牆壁上的衣笠嘴角抽搐地叫了起來:

「小、小比類!你這家伙!少嚇人好嗎!」

咦?

這個突然現身的女生「」緩緩地往我們打量了一圈,然後面無表情眨了眨雙眼。

「我並無意嚇各位。」

她輕聲低語道。

「」

要打比方的話,可以說是原本繃得緊緊的弦斷掉了吧。

真的就是那種全身力氣一下子抽離的感覺,整個氣氛一下子放松下來。

「嚇、嚇死我了」凜凜子的手也不再用力,然後這才注意到她幾乎是半掛在我身上的狀態,說了聲「抱、抱歉」就連忙躲開了。

我「啊啊嗯嗯」地含糊應了兩聲,同時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生。

(這個人就是小比類啊。)

總之是個有著一對令人印象深刻的明澈雙目之人。而且在眼睛周圍還畫了眼線,再加上刷好睫毛膏的假睫毛,把一對點漆雙目襯得更加黑白分明;一頭黑發有幾縷染成紫色,梳成略為內卷的妹妹頭;身上穿的是黑色的哥德風格式洋裝。不過再細分下去,如果把印南那種打扮稱作童話風格,那她這類型的應該可以形容成巴洛克風格吧。

「總之諸位都沒事就好。」

「你、你這家伙,是不是還欠我們一句」

面對眨著眼睛平淡說道的小比類,衣笠大皺其眉地抱怨回去,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啊!果然是大家耶!」

一個開朗無比的沙啞聲音響起,讓他的話說到一半就繼續不下去了。

從小比類身後又冒出另一個女孩子。

那是個有張娃娃臉,面帶笑容的女孩子。臉很小,身材也理所當然的不高。頭上戴著多色條紋針織帽,從帽下露出的頭發居然是白色的。因為色澤很亮,所以應該是染的不會錯吧。身上穿著便于活動的寬松多袋工作褲,罩著行走時下擺長得快要拖到地上的針織毛線衣。

她滴溜溜的雙眼開心地眯起,從後面撲到小比類身上貼著說道:「看吧、看吧,真希,果然被我說中的啦。」

「是啊,不愧是喵子。」即使脖子上多出一只圈在那里的手臂,小比類一張面容依舊不改其色地點點頭。

「那是當然,因為喵子的天線隨時隨地都收訊良好的啦。」

那個女生嘿嘿笑著,看來似乎是在說她早就察覺到我們抵達二樓了。

「小比類、喵子,你們都沒事就好。」樋野拍拍胸口:「對了,就只有你們倆嗎?陸沒跟你們在一起?」

「當然濤川學長也在的喵呀。」名叫喵子的女生往教室的方向轉過頭去。

就像是在配合她的動作般的,這次換成一個男生慢吞吞地從黑暗中走出來。

那是一個高大結實的壯碩男生。短發,臉有些長,看來意志堅定的粗眉。自襯衫中伸出的雙臂環抱在隆起的胸肌前,擠出明顯的肌肉。左手手腕上套著護腕。緊抿成一直線的嘴型,釀造出一種宛如流浪武士的氣質。

「陸,沒出什麼事吧?」

對樋野的問題,他只默默點了點頭做為回應。若是再穿上簡便型和服,就跟陪伴在主人身邊的保鏢沒兩樣了。

「多虧有濤川學長的冷靜,所以我們也得以心平氣和地鎮定行事。」

「對呀對呀!他跟我們說『不要亂跑比較好,說不定會有危險』。濤川學長真的是喔,太帥的啦。」

在兩個女生的贊美之下,他輕輕說了句:「份內之事罷了。」

看來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我分別觀察過他們三人之後

「嗯嗯?」

其中一人,就是那個叫做喵子的女生和我對上視線。她往我及凜凜子身上看過來又看過去,同時歪起頭:

「那個~這邊的兩位是打哪來的客人呢?」

「對喔,也給你們介紹一下。」樋野這樣說,手伸向我們:「這兩位是天乃原周和三嘉村凜凜子。」

「天乃原周和三嘉嘉凜凜子。」小比類輕輕複育了一遍,隨即她那一直沒有變化的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微微睜大眼睛:「莫非便是扇谷的朋友?」

我們點了點頭。

「噠、噠哇啦!真的假的!」手圈在小比類脖子上的喵子突然發出怪叫聲:「本、本人?是阿周和凜凜本人?嗚哇,真的耶!跟小說中給人的感覺一樣耶!呀能見到本人真是叫人開心的啦!啊,請務必要和我握個手、握手!」

「咦?咦咦?」

才看到她往我們這邊跑過來,她就已經抓住不知所措的凜凜子的手用力地上下甩動,而且也跑來我這邊做出同樣的事。然後就像是要用全身表現出她的心情有多雀躍似的,整個人在那里跳來蹦去。不過

「喂,適可而止吧,喵子!」

因為衣笠突然從她身後揪住她的衣領,她「嗚呃」地哀鳴一聲,中止了她快樂的舞步。然後雙眉倒垂成八字形,像是故意地猛咳不止:

「咳咳咳咳,好~痛的啦!你做什麼嚕,偵史郎。」

「吵死了。」衣笠回以極為冷漠無情的回應:「不要隨便裝熟直呼我的名字。」

「有什麼關系嚕?反正我們同年,還有你做什麼氣成那樣嚕?啊啊,我懂了,是缺乏鈣質嚕?」

「羅嗦,就是你那個古里古怪的用字叫我不爽!」

「哎呀~真是失禮的人嚕。」她噘起嘴哼一聲把頭轉向旁邊,這時候她才注意到愣在一邊呆呆看著事態變化的我們。「啊,哦噢,這可真是失禮羅我是宮野亞子。文學系二年級,推研社社員。不過我的本名太俗氣啦,所以要叫我時還請使用喵子這個稱呼唷。」

「喵子?」

「對。因為宮野亞子的宮念『miya』,念快了很像喵喵貓叫聲,所以就喵子羅。很可愛吧?」

「啊,喔。」

「三嘉村,別理會這家伙,把她當成CO2就行了。」

「啊咧,為什麼是二氧化碳?一般要說不是都會說是空氣嗎?」

「胡說什麼,是空氣的話就會吸進去了吧。」

「啊,原來嚕此原來嚕此喵的你給我等一下!」

衣笠與喵子(我本來還以為她絕對是一年級)的互動,使得凜凜子再次回以無力的苦笑。

然後這次又換成一身黑的女生小比類對我們鞠了一躬:

「初次見面,天乃原同學、三嘉村同學。我是魔學系隱密學組二年級,同樣是推理小說研究社的社員,小比類真希,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啊、呃,你好,請多指教。」我們也回了一禮。然後

「來來來來,最後輪到濤川學長了唷。」

被喵子這樣一說,那個大塊頭的男生就「唔」地發出一聲,不知道是在說話還是在吐氣的聲音,以低沉的嗓音很簡潔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濤川陸雄,請多指教。」

「」

看來果然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但是從這三個人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他們果然也已經看過印南寫的《魔學》和《魔學L》,所以才會對我們兩人已經有了大概的認識。以他們的立場而言,也許像這樣與我們面對面會使他們產生不可思議的感覺,但是以我們的立場而言,才初次見面的人就已經對自己的事有所了解,總叫人有種複雜的感覺。

書中的我到底是怎麼樣的呢?這個念頭驀然冒了出來。

衣笠說道:

「好了,這樣一來自我介紹也結束了,差不多該正式討論一下如何從這里離開了吧?」

「說得也是,就這麼辦吧。不過就這樣站在這邊討論也挺怪的,進房去如何?」

大家都回葸樋野的提議。

我們轉移陣地到小比類、喵子、還有沉默寡言的男生濤川原本所待的教室之中。那是只有A棟才有的特別教室之一,資訊室,是間成排桌上都設置著電腦的教室。

「你們之前待在這個房間中做什麼?」

「在試電腦能不能開。」小比類回答衣笠的問題:「只要能連線上網,就可以用電子郵件與外面取得聯絡,也可以求救。你也知道,手機根本就收不到訊號。」

「結果呢?事情順利嗎?」

「不,那個」

「很遺憾,看來是沒指望的啦。」喵子接著回答。她「喀嚓喀嚓」按著手邊一台桌上型電腦的開關給我們看,但是電腦主機毫無反應。「就是這樣,完全沒有來電的跡象。」

「哼,果然事情不會那麼順利嗎?」衣笠的低語聲中仿佛帶種愉悅的味道。

把兩只手電筒放到教桌上(順帶一提,這兩只手電筒是樋野與蓮見從一樓要開「鬼屋」的教室那里拿來的。能夠用來照明的東西似乎就只有這個而已了),大家各隨己意拉開不遠不近的距離找個位置待好。

「好。」往在場七人掃視一圈以後,蓮見說道:「現在在A棟內的人,這樣就全都到齊了吧?」

「是羅。要開店的社團那些人幾乎都跑去廣場看開幕式了,所以A棟差不多等于唱空城計的啦。不管怎樣,反正在那邊告一段落以前,是不會有客人來的啦。」

「但是也並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吧?」樋野雙臂環抱在胸前說道:「照衣笠的說法,扇谷說不定還在這里的某個地方,而且也不能忽視有著與我們無關的第三者存在的可能性。」

讓他做出如此發言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先前樋野、蓮見、凜凜子三人曾經在二樓走廊目睹到消失在樓梯口的黑影之故吧。

他先做出「也有可能是看錯了」的聲明,然後對大家說明他目睹到的那個詭異物體。

在他說完之後

「討厭好可怕!」

「真恐怖。」

喵子和小比類說道,不過她們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

「小比類。」坐在椅子上,把腿往桌上一擱的衣笠對她出聲:「我有問題。」

「是,請說。」小比類看著衣笠。

大家也都看向他。

他把我們先前在一樓時試出來的事要從大廳出去外面,但是被奇妙力量擋住出不去;還有雖然還不能斷定,但是A棟內所有出入口恐怕也都處于同樣狀態的事告訴她。因為他把重點整理得清楚易懂,再加上他本身說起話來也頗有舌燦蓮花的功力,所以我有種用他的視點再次身曆其境了當時情景的感覺。

「你知不知道有哪種法術可能造成這種狀況?」

小比類垂眼沉思了一會,然後說道:

「關于各位看到的那個光。」她緩緩說道:「倘若我們目前置身的這個密室狀況真是法術造成的,那麼我想那個光恐怕是用來隔離一切物理、非物理性干涉的隱密系法術『結界』。」

「『結界』啊。記得在《魔學》和《魔學L》中也有出現過,和那個是一樣的嗎?」

「是。」

「唔,那與這片黑暗有關的部分呢?」

「雖然不能斷定,不過恐怕也是『結界乙的影響吧。」

「什麼意思?」

「『結界』在理論上可以隔離一切物理性干涉。因此我猜測,若是能夠讓它的輸出功率穩定地維持在高層級狀態,或許就可能連光的干涉都能擋下。」

「原來如此,還挺好懂的嘛。」衣笠的口氣似乎興致盎然:「也就是說,我們之所以無法出去外面,是因為有『結界』擋在出入口的關系。而這片黑暗也是因為『結界』阻擋光從外界射入的關系,對嗎?」

「是。」小比類點點頭:「但是在這個情況下,卻生出了點矛盾。」

「矛盾?什麼矛盾?」

「只有法術師能夠演術法術。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密室狀況真是法術師造成的,那麼下手的人物就是法術師。但是看過《魔學》和《魔學L》的人也許都已經知道了,現今已確認其存在的法術師在全世界僅有六位,這點在現實中也是如此。也就是說,結果會變成在全世界僅存六位的法術師之中,有人是動手做這件事的執行者。」

「」

「可是要在這個狀況下實現『結界』,其規模與所需的輸出功率都非同小可。規模大到要罩住整棟三層樓建築物,而且輸出功率達到連光都能完全隔離、又能持續如此久的『結界』,絕非單獨演術即可辦到的狀況。需要動用到的法術師人數是即便利用魔學系內的大型實驗用放大器、效果機等機材,起碼也需要兩位法術師才行。」

「起碼要兩個人嗎原來如此,所以犯人就不見了羅?」

「是的。身為『六位法術師』之一的佐杏冴奈老師,目前在魔學系任客座教授一職。如果把法術師設想成犯人,以狀況而言,雖然這樣說很失禮,不過第一號嫌疑犯就會是老師了吧。但是老師果真會有要把我們關入這種密室狀況中的動機嗎?」

「」

「假設萬一真的有好了,可是就算是老師,也絕不可能僅靠一人之力演術出這種規模的『結界』。假使可以演術,應該也撐不了多久。既然如此,到最後還是需要仰賴其他法術師幫忙才行只是就現實而言,不得不說那是可能性相當低的狀況。光是要請剩下的五位之一到日本來就已經是一大難題了,再加上考慮到不惜克服這個難題,卻僅是為了把幾個學生關進黑暗之中的動機為何」

確實如此,我也想不出來動機何在。

「這就是說」衣笠手托在下巴上:「關于這個密室狀況呢,首先第一個可能性是除了『結界』以外的法術造成的,而且是可以由一個人演術的法術;第二個可能性則是出于完全與法術無關的其他原因上頭羅?」

「是不過要說除了『結界』以外還有什麼法術可以造成這個狀況,目前我還沒有頭緒。如果是除了法術以外的原因,我更是完全幫不上忙了。」

「嗯。」衣笠沉思起來,然後對我們所有人說道:「有沒有人准確地知道我們是在幾點幾分時,像這樣被關在A棟中?」

大家面面相顱。

「十點十分。」倚在牆邊的濤川以低沉的聲音答道。

「你肯定嗎?」

「對,不過幾秒就不知道了。」

「這就夠了,那麼請大家說說自己那時候在哪里做些什麼吧。」


「什麼意思,衣笠?」

「沒啦,因為難保不是某人在A棟內的行動成為引發這個狀況的導火線嘛。如果能搞清楚這點,就有希望成為找出脫離方法的線索。」他的視線一轉:「那喵子,首先從你開始。」

「噗啾,你啥意思的啦?我突然就成了嫌疑犯?」

「廢話少說,快講。」

「咪嗚~~好啦,講就講。在變得一片漆黑的那時候,我是和真希在一起的啦,就在隔壁的二零五教室。對吧,真希?」

「嗯。」小比類點點頭:「我們兩個人在檢查要在二樓開店的咖啡廳用具。那時候突然黑下來然後過了一、兩分鍾之後,濤川學長就過來了。」

「濤川學長十點十分的時候在哪里?」

「在前往二零五教室的走廊上。我想忙著准備工作的大家應該渴了,在福利社買了冷飲拿過來。那些飲料我放在二零五的保冷箱了。」

「原來如此。那下一個,社長呢?」

「我和蓮見在一起,把一大早就先搬進來的各種服裝陳列在一樓的服裝室。」

「對,是這樣沒錯。」

蓮見也對他的話點點頭。

「三嘉村和天乃原是待在大廳那邊吧。」

我們點點頭。說是這樣說,不過因為我當時昏迷過去,對黑暗來襲的那一瞬間毫無記憶,記得是在十點十五分時醒過來的吧。

「不過我有一點不太清楚。」衣笠皺起眉頭:「天乃原之所以昏倒的原因是什麼?在這個季節總不可能是中暑吧?」

「這個」我才想問這個問題呢,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昏倒。一直到踏人大廳前的事,我都還有印象。但是在那之後的事,就好像絲線被剪刀喀嚓一下剪斷般的完全斷絕。

「是不是有某方面的老毛病?」樋野問道:「啊,不過這是個人隱私,所以不想回答的話,可以不要回答。」

「不,應該是沒有那種事」

「這樣啊。」樋野的聲音開朗起來:「嗯,那就別想太多比較好,也有句話說想太多是很容易積憂成疾的喔。」

「是。」

「對了對了。」喵子說道:「話說偵史郎那時候在做啥啊?」

「我嗎?我在一樓的吸煙區抽香煙。」

吸煙區是指位于各樓層走廊最南端,放置著煙灰缸的那個空間。

所有人都交代過自己的狀況了,不過在其中摸索不出什麼特別像樣的線索,至少沒有足以令我靈光一閃的地方。很遺憾的,看來這也不是「名偵探」衣笠能夠一下子就解決的事件。

不過到了這個地步,總之第一個要想辦法的,也就只有設法與外界取得聯絡,找出一條生路了吧但是在手機與電腦都不能使用的狀況下,那也是個難題

「咪嗚~那就只能夠乖乖等外面的人來救我們羅。啊,不過呢,反正外面有佐杏老師在,她會幫我們想辦法的吧?在《魔學》和《魔學L》的最後也是老師劈劈啪啪快刀斬亂麻收尾的。對吧,真希?」

「坐著等待好運上門啊。」小比類微歪起頭更正道:「不,在這種狀況下要等的,是舞台機關送神才對吧?」

「舞台機關送神」那是指在小說、戲劇劇情打結時突然登場,以生硬的手段強制解開困局的存在(注:就是現在俗稱的超展開)。如果老師真的突然在這片黑暗中登場,救我們出去,那舞台機關送神這個稱呼確實會是挺貼切的吧。因為老師是個在一切意義上都超越凡俗的人,所以我倒真有種很有可能會有那種發展的感覺,也許這個想法值得期待。

但是

「哼,我可不喜歡那種乾等的對策呢。」衣笠從鼻中哼了一聲說道:「天乃原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咦?不,我並沒有」

他是不願意我們的推理比賽會因為這樣而作廢吧,不過我倒是覺得就此作廢也無所謂。

這時候

「我說啊。」

是蓮見。

原本從頭到尾保持沉默聆聽他人意見的她,這時候等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她身上以後,才繼續開口說下去:

「我們還是再一次去確認看看所有出口是否真的不能出去如何?沒錯,A棟雖然不算太大,但是如果要找通往外面的門窗,也不是一個小數字。反正現在並沒有其他積極有效的對策,這樣起碼也會比呆呆待在這里等人救更有建設性吧?」

「蓮見說的對。」樋野回葸,他往所有人身上看了一圈:「大家有沒有異議?」

沒有一個人有提出異議的跡象。

「好,那就這樣吧。因為手電筒只有兩支,所以我們就分成兩組分頭行動。一組從樓上開始找起,一組從樓下開始找起。」

他乾淨俐落地下好指示,大家都點點頭。

「」

總覺得我可以看出這個團體的結構了。衣笠、喵子、小比類、濤川各依其特異的感性、知識、特技提供情報,由擁有伶俐思考回路的蓮見找出最妥當的對策。然後再由社長樋野檢討可行性,仰仗他的意見反饋給所有人。這一切恐怕都是在無意識間成型的吧,的確是各司其職,搭配、的很巧妙。

「啊,對了,分隊是要怎麼分的啦?猜拳嗎?還是抽簽?」

「我喜歡抽簽。」

「真是的,那也太浪費時間了吧?痛快點,用身高排,高的一組、矮的一組不是比較好嗎?」

「那不行,兩組都要有男有女。如果出了什麼事,只有女生太危險。」

「嗷嗚~哎呀呀,不愧是濤川學長!把這種話說得那麼舉重若輕,太帥啦喵!」

「真是紳士。」

斜眼看著吵吵鬧鬧的推研那群人,凜凜子對我說道:

「他們看起來都好鎮定耶。」

「是啊。」不過與其說是鎮定,感覺倒不如說已經可以算是樂在其中了。

還有人數多應該也是他們能夠維持從容態度的原因之一吧。不過我想最大的原因,還是在于現在聚集在這里的這群人,都有著出色的應變力與適應力。為什麼能夠表現得這麼若無其事呢?

「是啊。」蓮見好像聽到我們的交談了,她帶著幾分苦笑說道:「現在聚集在這里的人呢,總而言之都是些愛極了這種狀況的好事之徒,算是所謂的本性難栘吧。」

「是喔。那個,推研的人果然都是些這樣的人嗎?」

「不。現在在這里的,即使在那之中應該也是特別突出的吧。對吧,樋野?」

「是啊,也包含我和蓮見在內,對吧?」

確實如此。在樋野與蓮見的眼中,也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燦然生輝地對眼前事態閃著好奇光芒。

但是我卻想起了一句話。

好奇心能夠殺死貓。這句話到底是誰說的呢?

2.

就這樣,我們分成兩組,同時兩組中都有分配到男生。

從樓上開始巡的A組有樋野、濤川、蓮見、小比類。

從樓下開始巡的B組有衣笠、喵子、我、凜凜子。

「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大家行動時要盡可能謹慎行事。」

在樋野的這句叮囑下,我們出發前去調查A棟內的狀況。

「嗚呀~真的一片黑漆漆耶~~怕怕耶~好像在試膽一樣的啦~」

「你很吵耶,喵子,安靜地走。」

我、凜凜子、衣笠、喵子四人走樓梯來到一樓。然後從最南邊開始,把走廊盡頭的門、各教室的門窗、換氣扇,還有其他可能與外界相通的地方盡可能钜細靡遺地徹底調查一番。

「不過說真的,能夠見到本人真叫我開心的啦,因為我是《魔學》和《魔學L》忠實書迷。」喵子一面按著針織帽一面以歡樂的模樣說道。順帶一提,她的上衣果然長得拖到地上了。

凜凜子問道:

「有那麼好看嗎?我是說印南寫的《魔學》和《魔學L》。」

「哎呀,很好看的啦~凜凜也快點去看比較好喔~會讓人覺得學習魔學還挺好玩的。說真的,會叫人好想加入佐杏老師專題研究組的啦。對吧,偵史郎?」

「哼。」衣笠從鼻中哼了一聲:「總之文章確實是有堪看的水准,角色寫的也還算立體。雖然有過度玩弄演出手法以致于太刻意的地方,不過把它當成特有的趣味倒也在容許范圍之內,以一本書來說還算過得去吧但是以正統推理作品而言很明顯對讀者不公平,至少以我的基准來判斷是這樣。」

「什麼嘛,真是死腦筋耶。只要有趣不就好了?」

「不像話。我們是推研的社員,那是推理小說的評論會耶,評論對象當然應該是推理作品才對。在那里提出的作品本來就應該限制在推理的格局之內,進行徹底的批判。要是不喜歡被這樣批評,那一開始就不該用上推理的名號。著眼于魔學是一門實際而有邏輯的學問,並且積極地把這點納入作品之中的態度確實還算可取,但是即使如此,在這方面提供給讀者以邏輯推理真相的情報,以整體平衡比重而言也太淺薄了。」

「不是那樣的啦~因為要是再講解更多,絕對會讓設定顯得又臭又長。整體平衡已經夠絕妙的啦。」

「不,是微妙。能不能夠自然又恰到好處地把設定與誤導融入劇情,又不至于變成解說文,考驗的本來就是作者的功力吧。而且從根本上來說好了,真有人能弄懂書中主要使用到的那些魔術手法嗎?」

「真希說她都懂啊。」

「那是因為那家伙是魔學系的吧!」

原來如此。聽說在評論會上有過毀譽參半的爭論,想必就是這種感覺的局面吧。

「反正不管怎麼說,我就是喜歡《魔學》的那一方啦。里面充滿了包含大大小小各種題材的魔術手法和機關,再加上還有對讀者的挑戰信。《魔學L》當然也喜歡,不過和《魔學》比較起來,感覺就是結束得太干脆了些,或者可以說是太四平八穩、平淡無奇?如果說《魔學》就像是叫人吃到消化不良想吐的高級特濃豚骨湯頭大碗拉面,那《魔學L》就像是口感清爽的小碗養生蔬菜拉面羅。」

「別拿拉面打比方,很爛耶。」

在喵子興致勃勃地向凜凜子說明到這里時,衣笠插口說道:

「還有你根本就說反了。既然是對讀者不公平的作品,我就無意承認它們是推理小說不過要把兩本書做個比較,那《魔學L》應該還算可取吧。」

「咦~為什麼啊?」

「因為這本在邏輯上的破綻明顯比較小。當然我也不至于說什麼要遵守十戒或二十守則的話,但是隨時不忘公平競爭的精神,以及用以實現那種精神的筆力,是寫作推理小說時最低限度的禮儀。蓮見學姊也誇獎過《魔學L》已經不再像《魔學》一樣有那麼多硬來的事喔。」

「那是因為蓮見學姊是有膽公然宣稱她討厭『艾克洛』(注:推理小說作家阿嘉莎克莉絲蒂創造的經典套路之一)的人嘛。可是可是,社長就對《魔學》的評價比較高喔。他說《魔學》有著強烈引人想要繼續看下去的力道,這就是它的魅力。可是《魔學L》因為整理得太精細,所以反而使得那方面的力道減弱了,很可惜。」

「哼,當然兩者兼具的作品就是理想中的作品了,不過要要求扇谷做到這樣就太苛求了吧。對了,濤川學長曾經給《魔學》和《魔學L》這兩部作品加上『這是假推理小說之名,行現代法術師故事之實』的巧妙文案呢。」

「你亂說什麼啦,真受不了。話說就是在評論會大肆批評《魔學》的偵史郎你們不應該的啦,說什麼這種東西不是推理小說、不入流什麼的。」

「你才在亂說。就是有我們的批評,結果才有《魔學L》誕生,所以這反而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吧。去參考他人意見是理所當然的事,基于這點選擇用詞就好。能夠采納他人意見到什麼程度,也是所謂的作者功力吧。」

「咪嗚!你就是要跟我唱反調是吧!」

因為這時候凜凜子「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所以兩人停止爭論看向她。

「嗯,怎麼了嗎?凜凜。」

「三嘉村?」

「啊,抱歉。」她強忍著笑意說:「看你們聊得那麼開心,忍不住就」

看著他們的互動,確實足把看書以後與別人討論其內容的那份樂趣,生動而強烈地傳達了過來。甚至連我都開始對《魔學》和《魔學L》這兩本書有了不小的興趣。

我們一面交談著,一面繼續調查。

但是結果果然和衣笠的推理一樣,每一個地方的狀況都和大廳的出入口相同,即使把門窗打開,也會被奇妙的排斥力阻擋,完全無法進入屬于外面的空間。

由于一樓大廳的部分具有兩間教室的面積,所以此一樓層教室數量為十,廁所男女各一間。

在我們已經差不多調查了一半的地方時

「唔~不過啊,剛剛社長說的黑影到底會是什麼呢?」喵子環抱雙臂說道:「凜凜也有見到那家伙吧?」

「基本上是有。」

「那是人嗎?」

「不知道,因為很黑,又真的只是一瞬間,而且也有只是看錯的可能性存在。」凜凜子繼續說道:「不過,如果不是看錯,那也許並不是人,因為感覺起來並不是太大的東西。」

「哼嗯~~?不過影子倒是還可以了解的啦,可是黑色的會是什麼啊?」

是的,這點我也一直很在意。在被手電筒照到的情況下,看起來卻還是一團黑黑的影子,這點很奇怪。

凜凜子略想了一下。

「呃,可是看起來真的就是那樣,黑黑的。」

「在被手電筒的光照到的狀況下?」

「是的。」

「哼嗯~而且還是咻一下就跑不見的耶。體型不大、又黑、咻一下跑不見的東西會是啥呢?有那樣的東西存在嗎?喂,偵史郎,你心中有數嗎?」

「你喔,從剛剛起就這樣。不要只動嘴,手也要動。」衣笠一面拿手電筒照著前方,一面沉著臉答道:「如果是小小一只,沒事竄來竄去,再加上吵得要死的生物我就知道。」

「咦!那是啥啊?」

「你。」

「痛痛痛痛痛,這可真刺中我痛處了。」

無視于幾乎不痛不癢、滿不在乎傻笑著的喵子,衣笠打開了下一間教室的門。

那是從大廳數來的北邊第二間教室,是間可以容納三、四十人的小規模講堂。在手電筒的圓形光柱照射下,可以看出這問房間似乎要用來主辦什麼企劃,桌椅全都收起來了。然後在清出來的大空間中,使用大屏風做出通道,供人在其間走動,觀賞陳列在上面的展示板與流行藝術等展覽品。之前調查過的教室也幾乎都和這里的狀況一樣,豎立著以華美裝飾妝點、宣告舉辦某種企劃的看板

「這里是?」

「就展覽室啊,這間就是推研用來舉辦推研展覽企劃的教室。」

看看豎在教室入口處的看板,上面確實是寫著「推理小說研究會推理曆史展」的字樣。

根據衣笠的解說,推研在這次的城翠節中提出了三個企劃,為了准備、執行不同的企劃,他們社員分成三個小組(當然,好像也有哪個都不參加的社員)。第一組是負責由好幾個社團共同企劃主辦的「面具舞會」,第二組是負責編輯社刊《不開之房城翠節特刊》,然後第三組就是准備舉辦這個「推理曆史展」。目前在樓內的社員,除了衣笠以外都是「面具舞會」組的人,只有他一個人屬于《不開之房》組。

「『推理曆史展』是從一八四一年艾德嘉愛倫坡寫出的推理小說之祖《莫爾格街凶殺案》開始,把推理小說持續至今的大致發展與派別演變整理在展示板上,予以展覽的企劃。不過這類企劃多半從頭到尾都只是用來表現一種自我滿足的心態,所以並不合我的胃口就是了。」

「就算是自我滿足又有什麼關系,過節這種事就是要懂得享受的人才是贏家的啦。」

衣笠對喵子的反駁聳聳肩。

我們把室內的窗戶檢查一遍。但結果還是一樣,這里也找不到可以外出的地方。就在我有些氣餒地離開窗邊時

「啊,喏、喏,阿周。」凜凜子對我招手:「這會不會就是那個社刊呢。」


利用手機之光照明的她前面有張長桌,上面有著堆成金字塔型的一堆A5尺寸線裝書,剩下的被放在桌下的紙箱中。一本書大概厚約兩百頁左右,封面用的是淡青色的和紙,上面以草書體直書著「不開之房」四個字,看起來是故意加工作成舊書般古色古香的效果,摸起來的觸戚也真的就像是明治時代的書籍一樣。以這類型的同人志而言,做得相當正式,氣氛十足。

衣笠與喵子也往這邊走過來。一問之下,他們倆寫的書評也刊在其中。即使是別組的社員,只要寫好稿子拿給《不開之房》的編輯組,文章也一樣可以刊載于上。

「可以借看一下嗎?」

「啊啊,當然。」

衣笠痛快地答應了凜凜子的要求。

她開心地拿起社刊《不開之房》,翻開封面。

「我記得印南創作的小說也有刊載在上面的吧?」我問道。

「是呀~~而且呀而且呀,這次是《魔學》與《魔學L》之後的第三作《魔學詭術士D》,差不多刊到『第二幕』左右吧!」

「第二幕?那就是說只有開頭部分而已羅?」

「就是這樣喵。因為大綱是九月上旬時開始擬定的,實際開始動筆大概是中旬左右,所以要全寫完畢竟還是來不及的啦。」

被她這麼一提,我才想起印南本身也提過這件事。說稿子沒能在截稿曰前交出去,送到印刷廠的時間太晚,給大家添了麻煩之類的。

「而且就算她全寫完好了,《不開之房》的頁數也不夠她用吧。因為《魔學D》也和前兩作一樣,是長篇作品。《魔學》以四百字稿紙換算大概有六百張左右,《魔學L》大概是五百張左右,所以就算這次會比較短好了,恐怕總共也至少有四百張左右吧。光是『「D」的前幕』、『第一幕inthe「D」aylight』、『第二幕inthe「D」aylight2』也就是只有開頭部分為止,就已經有九十張了記得接下來的部分是從下個月起的社刊開始連載吧?」

「是呀,《不開之房》是只要有外界訂購,就會印刷出來販賣的嘛。印南目前的寫作狀況也很順利的啦,對接下來的發展有興趣的人,今後也請繼續惠顧《不開之房》~這樣。」

原來如此,是一種營業戰略。

凜凜子確認過位于書本一開頭的目錄以後,就啪啦啪啦翻到刊載印南小說的部分。

在那里首先躍入我們眼中的是橫書的《魔學詭術士D》幾個字,然後是標示作者名稱的扉頁,再翻頁之後,接下來的內容是這樣的:

前言

本書《魔學詭術士D》為筆者先前發表的《魔學詭術士》、《魔學詭術士L》兩本書的續作,也就是相當于系列第三集的作品,不過我把它安排成即使未曾看過前兩集作品,也能毫無問題享受本書樂趣的形式。

只是請注意,本書中有著觸及到系列第一作《魔學詭術士》內容之處,若是在尚未看過第一集的狀態下先閱畢本書,有可能減損第一集的趣味性。

本書中還加入了要先看過《魔學詭術士》、《魔學詭術士L》之後才能夠體會真正趣味的某種機關。

因此在這里推薦正拿起本書的您,最好能夠先看過《魔學詭術士》以後再看本書。如果方便,先看過《魔學詭術士》、《魔學詭術士L》之後,再來看本書就更好了。

當然,最終的判斷全都交由各位讀者自行判定。雖然這話先前已經說過,不過我要再重申一次,我把本書安排成即使沒看過前兩作,也能毫無問題享受本書樂趣的形式,所以敬

那麼就請盡情徜徉在本書《魔學詭術士D》之中,直到最後一頁為止

排版為一頁分成上中下三塊二十一字乘以二十八行的格式,字體是普通的細明體。

看完「前言」的凜凜子從書上抬起臉來。

「這也就是希望讀者在看過《魔學》和《魔學L》以後,再看《魔學D》的意思羅?」

「是啊。她好像想在《魔學D》中提及《魔學》和《魔學L》的內容,也就是會有很多泄漏前兩作劇情的描寫。不過呢,起碼到『第二幕』為止還沒有出現類似那樣的部分,所以先看看這部分是不要緊的。」

在得到衣笠的保證之後,凜凜子又翻過一頁。

~「D」的前幕~

雖然現在還在說這種話,怎麼聽都像是在找藉口,不過我還是要說出來。

要問我是對什麼後悔,那就是我竟然糊里糊塗答應了她們的要求,而要問起她們的要求到底是什麼,那就是

「討厭,怎麼這麼亂來啦,阿周。為什麼要拔掉衣袖上的扣子啊?」

「沒啦,因為上衣的扣子不見了嘛。」

「那為什麼要拔袖子的扣子啊?」

「因為我想說這件衣服的扣子縫在右邊,既然要拔,就拔同一邊的扣子縫上去。」

「這種時候怎麼想,也應該是另外買扣子縫上去才對吧。」

凜凜子一面幫我把扣子縫在上衣的最下方,一面這樣回答我。順帶一提,這套衣服是我自己買來在開學典禮時穿著的,而現在卻在不知道算是什麼的因緣下被拿來當成「cosplay服裝」,是套命途多舛的服裝。

「徽章是在這邊吧。」印南在我襟邊別上刻著六芒星花紋的徽章,然後說了聲:「好,接下來是這個手套。」並遞給我一雙皮手套。我依言收下它,套在手上。

「完成了。」縫好扣子的凜凜子退後幾步看著我這邊:「哇,這身打扮好適合阿周!」

面對著一群雀躍的女孩子,我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才好,只能回一聲「多虧大家幫忙」。

話說回來了。

要說起我為什麼會像這樣被她們當成穿衣打扮的洋娃娃,起因在于前些天印南在我們常去光顧的咖啡廳貝克提起一個話題。當印南提起那個話題時,我正好在

把接下來的幾頁掃過一遍,我馬上皺起眉來。這

「這個」凜凜子也發出嘀咕聲。

「對。」衣笠呵呵笑了兩聲面露微笑:「一如所見,看來她的第三本書正是以我們現在正在參加的這個城翠節為原型寫作的。」

「而且呀而且呀,這次不只是老師、阿周跟凜凜而已,聽說連我們推研的社員都會出場的唷。超期待的啦!」

「哼哼,不只是三嘉村和天乃原,終于連我們都要經由她的寫作,成為小說中的登場人物了呢。」

「」

突如其來地。

我被禁錮在一種奇妙的錯覺中。

《魔學詭術士》。

《魔學詭術士L》。

在我知道這個紀實小說的存在時,我曾經想像了一下屬于我現在置身的現實之外的另一個世界,與這個現實似是而非的世界。那里有著近似這個現實,卻又不同于這個現實的故事存在。

但是在此刻,以我所眼見、聽聞、知覺的這個現實為原型的小說,真的呈現在我眼前時,我的想像卻逐漸而緩慢地顛覆了過來。

會不會

會不會我現在所置身的這個現實,其實也是一篇小說呢?

我在亂想什麼啊,那是不可能的。

在我腦中一角比較冷靜的部分如此反駁。什麼自己所眼見、聽聞、知覺的這個現實並非現實,就算說這是妄想都太離譜了。

但是我腦內的另外一個部分又提出反論了。

那麼到底該如何證明才好?要怎麼做才能證明那種東西只不過是個妄想,這才是無可置疑的現實?

我很清楚答案。

辦不到。很有可能只是存在于是創作中的「我」,是絕對不可能證明這一點的。

「」

總覺得有種自己身體好像正在消失中的感覺。

有種正在失去重量與厚度,化為薄薄一張紙上、不具重量的文字感覺。

(如果真是那樣)

如果真是那樣。

那我們之所以不能走出A棟之外,就並不是因為「結界」的關系,而是因為是的,只是因為A棟外面的事沒有被寫出來,在那里並沒有世界存在的關系?

如果這個現實是她所寫的小說,《魔學詭術士D》

「」

我不禁回頭往背後看去,那里唯有籠罩在黑暗中的教室而已,上下左右也一樣,但是我卻不由自主地從四面八方感受到人的氣息。就算是在現在這個瞬間,也有人在某個地方看著我們不,閱讀著我們,我忍不住有這樣的感覺。我現在眼見、聽聞、知覺的這些全都是文字,我們只不過是在某人閱讀時才得以存在的存在

「!」

我握拳往額角有些用力地敲了敲,故意藉此強制打斷思考。(被強制?)我搖搖頭,揮去無謂的妄想。(被促使揮去?)

「嗯?」

這時候,一個放在《不開之房》旁邊的奇妙物體留佇在我眼中。

那是一本書。

光這樣說,感覺像是沒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不過令我有著奇妙感覺的理由,是出在那本書的裝訂。

我把它拿起來看。

它大概是三十二開大小,厚度和國中生用的英語辭典差不多。從摸起來的觸感來判斷,書皮用的並不是一般的紙,恐怕是羊皮紙,或只是諸如此類的動物皮革吧。在封面、書背、封底上頭部沒有寫上類似書名的東西,代之以烙了一個奇妙的印記在封面的正中央,其他地方嵌著像是裝飾用的透明紅色寶石。因此整本書的表面顯得凹凸不平,是種非常不適合放在書架上的設計此外在書上還變本加厲多出了使它更加與書架不搭配的東西。

那就是裝在書邊的鎖。

「」

我再仔細看了看,不過那怎麼看都是鎖,不會是其他東西。以直接貫穿書身的形式加在上頭的圓柱形鎖頭就像門上的喇叭鎖一樣加裝在封面與封底相同的相對位置上,材質多半是黃銅。看這構造,應該是設計成必須先打開這個鎖以後才能閱覽書中內容。

(與其說是書,倒不如說更像是古董吧。)

我轉著諸如此類的念頭,把它放回桌上。這時候

「阿周,那是什麼?」把《不開之房》放回原位的凜凜子探頭過來。另外兩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看著這邊。

「沒啦,只是覺得以放在這邊的書來說,這本書的裝訂好像特別考究,所以有點好奇羅。」

「真的耶。好特別喔,書上還有鎖。」

「嗯,看來這是本要先開鎖才能打開看的」

「是喔?」喵子拿起書,然後怪叫起來:「啊咧?可是這個打得開耶?」

「咦?」

是真的。

書在她手中毫不費力地打開了。

衣笠說道:

「嗯,看來是原本就沒有上鎖的狀況吧,或者那個鎖本身就是裝飾品?」

我有些漏氣地探頭往書中看去。

書的內頁也和封面一樣,似乎是某種動物皮做的,看起來非常堅韌,因此書頁本身就具有相當的厚度。依這本書的厚度來說,如果用的是普通的紙,那差不多是高達千頁的厚度吧,然而眼前這本書一共只有幾十頁而已。

更加叫人驚訝的是頁面上那些如同匍匐蚯蚓般的文字也全都和封面上的印記一樣,是烙上去的。要把整本書的文字都用烙印的方式印上去,會是個要花費相當多時間與勞力的大工程吧?制作者到底是基于什麼意圖這樣做的呢?

「這是什麼語言呢?並不是英文耶。」凜凜子這樣說。

「唔」衣笠迅速地翻著書頁:「恐怕是拉丁語吧。」

「衣笠學長,你看得懂拉丁語嗎?」

「呵。哎,多少啦。」他一撥頭發。但是

「可是那個,這里好像還用到了拉丁字母以外的文字耶。」我戰戰兢兢地指出這點。

事實上那也不是謊言。書上除了有普通的拉丁字母,也參雜著形似拉丁字母卻截然不同的文字,甚至還有更像是記號的文字存在。

衣笠的眉間不快地擠在一起。

「哦?那麼就請天乃原同學說說這是什麼語言吧?」

「啊,不,我又看不懂,怎麼可能說得出來。」我像是要避開他的視線般,若無其事地轉開眼睛。

「這種怪書是誰拿來的啦?」

「八成是小比類吧,因為會有這種怪東西的人也只有她了。」衣笠說道:「好了,差不多該到下一個房間去了。」

喵子闔上書。摸著書的封面,臉上閃過一抹寂寞的神情。

「怎麼了嗎?喵子。」凜凜子問道。

「啊,呀,沒什麼的啦。只是」她嘀咕著找話說:「一想到這里原本在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塞滿參觀者了,那樣就會有各式各樣的人看到這本書,很可能會為他們帶來驚喜,而不禁有點感傷起來的啦。」

說完她喵哈哈笑了起來。雖然她一副在開玩笑的模樣,但是從其中的只字片語,依然可以讓人了解到她原本對今天的城翠節抱有多大的期待。

我們不禁都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沒問題的,喵子。」凜凜子拉起她的手緊緊握住:「反正時間還鄉得很,所以我們快點想辦法找出離開這里的方法,一起去玩吧。嗯?」

在她的言語中仿佛有著挽救人心般的不可思議音韻。在與她相交大約半年的這段時間中,讓我了解到這點。

喵子看著被握住的手。

「嗯,也是的啦。」

凜凜子的鼓勵像是使她受到觸發般的點點頭,恢複了精神,回握住凜凜子的手。然後

「謝啦,凜凜本人也是個超棒的女生的啦!愛死你了!」

她的手臂突然圈上凜凜子的脖子,本來以為是要緊緊地抱上去,結果卻是把自己的唇印到凜凜子的唇上。

也就是說

若要如實描述,就是

她吻了她。

所有人化為石像。

在下一個瞬間,從喵子頭上爆出「啪」地一大聲。

「喵、喵子!你在干什麼你!」動手的人是衣笠。


「好痛啊!」喵子離開凜凜子,淚眼汪汪地按著頭:「你、你打我!?連我老爸都沒打過我的耶!」

「羅嗦,打你又有什麼不對不對,這什麼老梗啊!」張開雙手的衣笠馬上又轉往喵子的方向。

「你、你自己還不是入戲了,而且為什麼偵史郎要生氣啊?我只是把自己滿腔的感謝之情表達出來而已的啦!」

「吵死了!我已經忍無可忍,今天不會再放過你這個臭丫頭了!」

「喵呀啊啊啊!反對暴力!」

先把在一片黑暗之中開始砰砰磅磅追逐起來的衣笠和喵子放在一邊

「嗚阿周」

凜凜子按著嘴看向我這邊,臉上露出不知道該做什麼表示才好的哭笑不得表情。

我也以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轉開眼睛抓抓頭,在一瞬間很無奈地想要以「這該不會是你的初吻?」的玩笑話來回應,不過在一秒後就打消了這個主意。

因為我至少也還擁有那種程度的神經。

3.

但是在這時候,我在管到神經以前,實在應該要更有危機意識才對。

我一直到稍後時才想到這點,但是那時候卻為時已晚了。

接下來我們繼續到剩下的房間進行確認,不過果然還是沒得到什麼可喜的結果。調查完一樓以後,我們爬上二樓,這次是從北側開始進行確認。在開始進行調查,一共已經不知道落空多少次以後,我們來到走廊上,正好與從樓上開始調查,也來到那里的A組四人會合。

「很遺憾,我們這邊全滅。你們那邊呢?」

「這邊也一樣,已經把所有可以想得到的地方都調查過了」

衣笠如此回答樋野的問題。

「不可能靠我們自己離開。」蓮見倚在走廊的牆壁上低語著:「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就只能等待小比類口中的「舞台機關送神」老師的登場了。

但是在這樣一片漆黑的環境中,只能束手無策地等待救援到來這件事本身,就會成為一件需要頗強耐性的苦差事了。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

「啊,真希、真希。」

「什麼事,喵子?」

「在展覽室的那本怪書是真希的吧?」

「在展覽室的那本怪書?」她微歪起頭:「你說的該不會是放在長桌上的那本書吧?」

「對呀對呀,那是真希的對吧?」

「嗯,沒錯,是我帶來的。」她點點頭:「因為是稀有書籍,所以我想把它拿出來給賓客參觀,應該可以令他們感到不虛此行。」

「果然。」喵子笑著拉拉衣笠的袖子:「偵史郎的推理有夠准的啦,不愧是名偵探!」

「那種事根本算不上是推理。」

我猜喵子此舉多半是故意的,她是想要驅走情緒低落下來的氣氛。以她自己的方式強打起精神散布活力,就像凜凜子先前做過的一樣。

衣笠冷淡的回應並沒有使她挫折,蹦蹦跳跳地說道:

「是稀有書籍耶~不但嵌著寶石還有加上鎖。那是什麼書呢?封面沒有書名,里面書頁上那些一排一排的文字又都是些沒看過的字,完全看不懂的啦」

「咦?」小比類的呼吸停止了,在我眼中看來是如此。「喵子,你剛才說什麼?」

「哈嗚?我說稀有書籍耶,不知道那是什麼書」

「不是,後面的。你是不是有提到里面的內容?」

小比類緊盯著喵子。她看來平靜,但從她體內溢出的驚人氣勢,叫人不解地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當然在這之中最感到困惑的人,應該還是成為她追問目標的喵子吧。

「是、是有提到啊抱、抱歉,那本書是不是不能看的啊?」

「不,不是這樣的。」小比類罕見地以焦慮的模樣搖搖頭:「問題不在那里,那本書的鎖應該是鎖上的。既然如此,為什麼你能看到里面的內容?」

「上鎖?鎖沒有鎖上啊,對吧?」

喵子向我們求證.我、凜凜子、衣笠都點頭回應。

「什麼?」這個回答對小比類造成的影響究竟有多大呢?她張大了雙眼,腳步踉嗆地往後退出幾步:「不可能。」

「你、你還好吧?小比類。」樋野插入其中:「到底怎麼了?那本書是什麼書?」

「沒、沒事。不過,該不會」她咬著下唇,不過馬上又抬起頭來:「社長,十分抱歉,我有件急待確認的事,需要馬上趕往一樓的展覽室」

「啊、啊啊,那是無所謂啦。」

我們所有人在小比類的帶頭下,一起前往一樓的展覽室。

然後我終于目睹到那個了。

最先看到的是剛走出樓梯口抵達一樓走廊上的衣笠與樋野兩人。

突然。

「!」

兩人身形一震僵在那里。

跟在他們身後走下樓梯的我,馬上就感受到有不尋常的事發生,幾乎是反射性的從樓梯口沖到走廊上。

我的背一寒。

就在前方的走廊上。

黑影。

而且像是才剛從室內出來般站在展覽室門前。

自手電筒中射出的長長光劍,消融在既深且沉的黑暗之盾中,使得那個黑影只有部分朦朦朧嚨地浮現出來,所以分辨不出其大小與輪廓,不過可以肯定是某種黑色的東西。

在下一個瞬間,對方好像察覺到我們的動靜,像是要躲開手電筒之光般的咻一下轉過身子,往大廳的方向疾奔而去,噠噠噠的腳步聲回響在走廊上。

(是、是人嗎!?)

「等、等等!」

衣笠奔上前去,我也整個人彈起追了上去。我對自己的腳力多少還有些自信,一定要追到!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遠遠超乎我方意料之外的事,使得我們心生怯意。

從大廳的方位射出微亮的白光就像閃電一般猝不及防地照亮了我們正奔跑在其上的走廊。

「啥!?」

那道光似乎是從大廳右邊與我們之間有牆壁相隔,以至于看不到的出入口處射入的。光從射入到消失的時間僅僅只有一秒左右,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

在驚愕與動搖中,我們也沒有停下腳步。穿越走廊,沖進大廳。

但是。

「!?」

那里什麼都沒有。

「怎、怎麼可能」

衣笠在那一瞬間愕然低語,不過他馬上就回過神來,把光照向出入口的方向。但是完全看不出有從哪里射入白光的跡象,在先前的實驗中打開的手動門依舊開著,外面也還是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們分頭迅速地調查大廳一帶,但是到處都找不到任何一點動靜。另一邊的走廊那邊也一樣,滿足一直延伸到深處的黑暗凝滯著。

黑影就像一陣煙般的消失了。

「可惡!就這樣消失了?怎麼可能,社長!」衣笠破口大罵,旋即返回走廊那里,我也跟在他後面。

樋野在走廊上,其他成員也都聚集在他身邊。

「社長,你有看到吧?剛剛那個和你之前見到的是同一個嗎?」

「啊、啊啊。」他的手按在牆上,慢慢直起身子,面色鐵青地緩緩甩頭:「不,抱歉,我沒什麼自信,也有可能和之前見到的那個不是同一個。不過這還是真是叫人有些受不了,接連兩次被令人這麼不舒服的東西嚇到」

「還有其他人看到剛才的黑影嗎?」

大家都搖搖頭,那麼剛剛有看到黑影的人就只有我、衣笠、樋野三人羅。

「」

雖然只是印象,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有錯。剛才那個是人。

而且在我們去追那個影子的時候恐怕就是那個影子進入大廳片刻後的時間點吧從大廳出口那邊確實曾經泄出白光。雖然在我們趕到大廳那里時,那一帶已經照舊被吞沒在黑暗之中,不過那到底會是什麼呢?

喉嚨干渴。

浮動不安的思緒沒辦法理出頭緒。

為什麼影子會消失呢?

我們到底看見了什麼呢?

這時候從展覽室中響起了像是要使局面更加混亂的小小驚呼聲,嚇得所有人都一抖。

剛才那是小比類的聲音

「!這次又是什麼!?」衣笠一馬當先領著我們殺到展覽室。「小比類!怎麼了!」

小比類就呆站在放著那本書的長桌前。

她慢慢回過頭來,以微顫的聲音宣告:

「書、書」

「怎麼了?」

「不見了。」

「什麼?」

我們也馬上奔到她身邊。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在推放成小山的《不開之房》旁邊那本上面有鎖的書已經不見了。

「各、各位,麻煩各位,請在附近找找看。」

她那迫切至極的聲音毋庸置疑地煽動著我們心中的不安。我們馬上分頭搜查室內,但果然還是到處都找不到那本書。

「怎、怎麼會?明明不久前還確實在這里看到過的」凜凜子愣愣地咕噥著。

是的,應該是那樣的。我們確實在這里見過那本書,也拿起來過,但是它現在卻不在了。這就是說,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剛才那個影子?」

把它偷走了?

我感到一陣涼意。

在我們未涉及的地方,事態開始有著急遽的轉變了。

「喂,小比類!那本書到底是什麼書?」

在不安的驅使下,衣笠難掩焦躁地問道。

但是小比類就像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樣,呆站了好一會之後,才以止不住顫抖的聲音開口:

「衣笠同學。」

「怎、怎麼?」

「書上的鎖,確實是打開的吧?」她如此回問道。

衣笠像是在回溯記憶般的閉上嘴巴,但很快就又開口:

「是啊,沒有錯,鎖原本就是打開的。」

「這樣啊。」小比類緩緩搖著頭說道:「嚴格來說,那並不是書。」

「不是書?什麼意思?那怎麼看都足」

「那是魔器。」

「魔器?」

「那是指」蓮見問道:「在《魔學》和《魔學L》中出現過的那個?」

小比類點點頭。

「等一下。」衣笠像是要重整思緒般的說道:「用比較容易讓人聽得懂的方式解釋,小比類。就算那本書其實是你口中的魔器好了,又到底是什麼意思?那本書和我們現在被關進來的這個密室狀況該不會有什麼關系吧?」

小比類看著衣笠。她應該只是單純回望過去而已,可是她那佇立著、與黑暗同化的身影,卻有著無以言喻的魄力,使得他畏縮地後退一步。

她的視線往在場所有人身上掃視一圈。

然後開口說道:

「鎖是打開的這件事,就是魔器已發動的證據。也就是說,里面的東西應該已經被喚出了。」

「什、什麼東西?」

「惡魔。」

若是老套的推理小說,這時候應該會雷聲大作,電光從窗口射入,從旁照出所有人發青的臉色吧。

但是在這個黑暗的密室中,並不存在那樣的東西。

她的話語在大張其口的無底黑暗之中,無止盡的向下傳去隆隆回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