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M 【第五部】閉幕,以及未來

【第五部】閉幕,以及未來

1.

在電光石火間伸來的手搗住我的嘴,視界往上一仰。沖擊力讓我的腳打結,背部著地倒在地板上。這一瞬間在我的感覺中就像是以慢動作發生的

同時我想起老師的話。

「『紅色十字架的法袍』和『白色面具』那家伙是神聖騎士吧。」

「神聖騎士?神聖騎士是指『那個』嗎?」

「就是『那個』,而且紅色十字架的法袍和白色面具是德意志帝國教會的。」

所謂的神聖騎士到底是什麼呢?

要說明這個,首先就得從橫跨十六世紀與十七世紀的魔學興亡史開始說起才行。

在十六世紀的德國,為了脫離已經腐敗的舊天主教制度,宗教改革運動經由路德之手發揚光大,並擴大到全歐洲。透過此運動,原本涉足國家利益輸送中飽私囊,導致信仰徒剩空殼的基督教會,得以改善體質重獲新生。

但是

要完全得到新生,則有一道阻礙存在。

那就是法術師。

法術師從中世紀初期時起,就已經利用他們的智慧與法術參與政治,侵蝕到國家中樞。由于當時的國家與教會有密切關聯,使得教會的洗禮儀式順勢加入眾多魔學要素,這也被視為信仰之所以腐敗墮落的成因之一。

所以,新教教會為了掃除法術師,以天主的名義想出一個瘋狂的計策。

那就是「狩獵女巫」。

新敦教會主張「把為了私利私欲橫行無忌的一干法術師全數視為異端,在天主的名下予以定罪」,連法術師這種存在本身都予以徹底否定,一一抓起來處死。

「狩獵女巫」的活動藉由眾多信徒傳播到世界各地,曆經長達百年以上的時問,終于把法術師消滅殆盡。不僅如此,凡是加上魔學之名的一切像是文獻與資料、從文化財產到遺跡的一切事物都被徹底埋葬在黑暗之中。然後到十七世紀中葉的一六四三年,也就是相傳為當時最後一個法術師的德國召喚法術師娜米朱米艾里亞遭到暗殺的這一年,魔學實質上已經被視為滅亡過一次了這段魔學的黑暗時代,一直持續到兩百年後的一八二零年,由一個幸存下來的法術師伊利法斯利末開始魔學複興運動為止。

然後實際執行狩獵女巫工作的,是各國教會自行組織、編制的天主前哨部隊「神聖騎士團」。他們身罩法袍代替盔甲,被准許在國內基于護教目的強行處置持異端教義者與法術師,也就是所謂的武裝異端審裁官。

這個時代持異端敦義者與法術師,絕大多數都是死在三個騎士團手中,這三個騎士團也因而聲威遠揚。它們分別是法蘭西王國教會的、英國國教會的、還有德意志帝國教會的。

說到其中的,更因為一位傳說中單騎驅逐將近五十名法術師,擁有「破軍卿」外號的首屈一指神聖騎士羅瑟斯羅森巴拉德屬于此團而聲名大噪。我多少也聽說過神聖騎士還有的名號,不過關于他們的具體裝扮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現在正被那個攻擊

怎麼可能!

那是應該是以他人為對象的「未來視」。

那個光景應該不是我的未來,而是某個其他人的未來才對,為何

碰!背部傳來一股強烈的沖擊。

我喘不過氣來,思考停頓。

他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掐入我的頸子,讓我沒辦法呼吸。不,雖然勉強可以呼吸,但是可能因為本應流到腦部的血液受到阻礙的關系,我的意識一下子就開始模糊起來(不妙!)手機呢?不在我手中,是掉了嗎?視界內落下暗影,我嚇了一跳。那張帶著詭譎笑容的面具已經迫在眼前不到五十公分的極近距離,真的就是近在眼前

在我逐漸被占領的思考領域中,只剩「為何?」兩字增殖著。

為何是我遭到攻擊?

我預知到的明明就是他人的未來耶?

動機是什麼?這樣的他,到底有什麼要攻擊我的動機?

(照片。)

不會吧。

被我放在口袋中的照片。難道他的目標,就是我在無意之間順手帶過來的這個?不,沒道理,冬子已經死了。就跟要有兩個音叉才會出現共振現象一樣,既然施術對象已經不存在,這張照片也沒有作為媒介的意義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這點。那麼為什麼

我的後腦發麻,意識逐漸遠離。眼前開始慢慢(啊啊)發亮,一切逐漸被染成純白。(我要失去意識了)不妙,危險。雖然心知肚明,但只能無能為力地由著世界漸淡而去。

在眼前的是一身法袍裝扮的人。為了制裁法術師的罪孽,因而存在于過去的騎士

思考轉向另一個方向。

制裁。

啊啊。

驀地,我對這個字眼感到一抹舒暢。

法術師的罪孽。

那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法術師非得被制裁、被殺害、被埋葬在曆史的黑暗之中不可?

沒錯,法術師這種存在多半都是些只顧私利私欲、任意妄為的人。雖然有時候也會湊巧造成使事態朝向好方向發展的結果,不過當然也會有完全相反的狀況,引發莫大的災難,有時候還會留下使幾萬、幾億的人陷入絕望事件的記錄。

但是,真的會有具備優良人格才能存在嗎?我是這樣想的。冷酷、傲慢、受他人疑懼、不信任他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惜一切犧牲。是不是要在這類的意志之下,才會有才能誕生呢?至少我至今為止面對過、那些名為法術師的才能們就是如此。法術師多半也包含我在內會在心底有著毀滅性的黑暗存在。

那麼法術師的存在本身就是罪孽嗎?

我是法術師,所以現在就要在這里被殺害了嗎?

也許是吧。

我傷害了母親,使她身受永遠無法抹滅的創傷。因為法術的關系,因為這份才能的關系。

我想要接受制裁。

一直都想要接受制裁。

所以這也是我所期望的一種未來,應該是如此。

我就在這里

(了。)

可是

為什麼

(道了。)

為什麼我的手卻在動呢?

拚命抵抗,是在為了尋求脫身之術而掙紮著吧。

(知道了。)

啊啊,這真不像是我的作風。真不像是我一直以來眼睜睜看著許多事物發生、過去、死心的作風。

可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來說、至少這次我已經如此決定了。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如此決定的。

(因為我已經知道了,自己該做的事是什麼。)

我胡亂揮著的手碰到他的臉。

面具掉了下來。

我與他的視線對上。趁著他想要擋住自己臉的一瞬間機會,掙脫他的控制,拚命把手往上方伸去。我的手抓到什麼東西,那是黑布幕的邊緣。于是我用力一拉。

在下一個瞬間,窗簾架發出嘰嘎聲,固定夾「噗滋、噗滋」繃開。

黑布幕落下,拂去黑暗。

三道雷光閃過。在潑墨般水淋的窗子另一頭可以看到的,是一無所有、有淚如傾的天空。

天空哭泣著。

炫目得令人眼花。

「抱歉。」我可以聽到這樣一個聲音:「你稍微睡一下吧。」

他的眼光射向我,黑色瞳仁的深處閃著強烈激情的暗沉光芒。

他的雙手再次扼上我的脖子,用力地按在我的喉頭上。

雨。

光。


即使如此,我也絕不閉上眼睛、不屈服。這麼堅強的意志原本是沉眠在我體內的什麼地方啊?連自己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但是

即使精神不肯屈服,身體還是撐不住了。

我本來舉起像是想要抓住什麼的手,掉了下來。

(不行、了嗎)

我清明的神智已經遠揚

2.

所以一開始我以為那是幻聽。

朦朧的意識帶來理應不存在的聲音,我原本以為那是即將失去意識的前兆。

但是那個入耳的聲音不但十分清晰

而且聽起來還挺耳熟的。

「好,這樣一來既定的未來就達成了然後只要去取得接下來的未來就好。」

大概是突然出現的聲音令他動搖,扼在我脖子上的手略微松動。而我也因此在意識的一角驚覺到啊啊,原來不只是我,他也聽到那個聲音了。

眼前望出去的影像模模糊糊地若隱若現。

他以壓在我身上的姿勢看著左邊,我也轉著脖子望向那邊。在數公尺外的地板上,有只黑貓在那里,並以它金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

它後方的地面上有塊被我扯下來的黑布幕掉在那里。鋪在地面上形成一片黑色湖面的那塊布,隨即像是要從湖底出現巨大怪獸的前兆般逐漸隆起

「什麼?」

當隆起的高度大概到了與人同高的高度時,黑布幕像是要劈裂白色空間般的整個往後一翻。然後在其下

「老、老」

佐杏冴奈就站在那里。

她穿著黑色皮大衣與同色的黑色皮手套,自左耳垂下一條長長的鏈型耳墜。有著金色眼睛的黑貓使役魔隨侍在她腳邊,黑布幕宛若一條長披風似的翻飛著。

那副模樣非常適合用上威風凜凜這個形容詞,但是嘴角卻又勾起擺明十足壞心眼,像是感到欺騙、陷害、玩弄他人這類勾當好玩極了的邪惡微笑。

白色雷光一閃。

他也跟我一樣,在一瞬間渾然忘我、呆然若失。

這時候

「哎呀哎呀,真是叫人意外哪。」以一副毫無意外的模樣突然登場的老師眯起眼睛:「再怎麼樣我也想不到會這麼晚才找到這里來。雖然說其實向來都是如此,不過你的引擎熱起來的速度也太慢了吧?害我一~~直像個笨蛋似的躲在黑布幕後面。說,你要怎麼賠我?」

「老、師」

為何?

她那輕浮的口吻竟讓我眼眶微潤。

在這段時間中,老師的動作也沒停下,轉眼間就把張開的黑布幕卷成球形,高舉過頭

突然沒有任何徵兆地往這邊丟過來。

黑布幕用的是挺厚的布料,因此也頗具份量,被卷成球形後等于是里面塞滿填充物的球。雖然因為本身質地很軟,沒什麼沖擊力可言,但是要出其不意嚇嚇對方倒也綽綽有余

「!」

可能是因為完全沒有預料到的關系吧,壓在我身上的他,被飛來物正中顏面往後一仰,雙手完全離開我的脖子。

我可沒有善良到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努力凝聚本來快離散的意識,動著身體。像要撞開他般直起身子,這次就真的是完全脫身了。我連忙退後幾步拉開距離,靠近老師身邊。我的肺像是要找回氧氣般讓我咳了起來。

「老、師。」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想說的話太多了,反而擠不出話來。

老師垂眼看著這樣的我,嘴角一勾,然後視線又回到前方。

他扇谷諡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你是」

「扇谷她老哥,你好啊。我的名字是佐杏冴奈。」

「佐杏」

「對。你知道的吧,就法術師。這次我不受教的學生蒙你關照羅。」

超凡者的登場令他嘴角糾結,然後視線倏地射到老師腳邊。那里有著一只教養良好的黑貓坐在那里,定定地回望著他。

但是接著他就沒有再開口說些什麼了,那是一種自己沒話可說、也不用多問的態度。

這也證明了他是基于某種強大的意志而行動的。

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麼。為了那個目的,不管對手是誰都要貫徹到底,不惜任何犧牲。所以沒話說、也不必問。若是有人阻擋于前方,唯有排除一途。

望著那樣的他,老師笑了。愉快地、像是承認了他的意志形式般地。

然後說道:

「放馬過來吧。既然敢找法術師的麻煩,應該已經有所覺悟了吧?」

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老師身上,全神戒備地彎腰撿起掉落在地板上的面具,再次用它遮住自己的原本面目,就像是要蓋住會妨礙到貫徹自我意志的雜念一樣。

雷光一閃。

這是面具舞會。我站在那個舞台上,適逢其會。

神聖騎士與法術師之戰,四百年前曾經在這個人世展開過的戰爭。

法術師在那場戰爭中敗北,嘗到體無完膚的敗北滋味。結果就是法術師從曆史上消失,魔學滅亡

但是法術師屏息以待。窺伺著、等待著暴風雨過去;等待著穿越黑暗曆史,法術師再次站上曆史舞台的那一刻到來。兩百年來一直等待著。

然後現代到訪。

法術師使魔學複興。

高舉起自己的大旗揮舞著。

以他們那絕世的才能。

還有屹立不搖的意志。

然後,啊啊

就是這樣了。

胸口有種奇妙的悸動,我還是頭一次有這種感覺,也伴隨著這種感覺認知到一件事。

我也是個法術師呢。

「來吧,展現你的意志給我看看!」

在老師這句話出口的一瞬間,諡動了,然後勝負幾乎在刹那間便已分出。

對佐杏冴奈而言,同情這個概念是不存在的。她會把對手擊潰到體無完膚,所以不管對手是誰就算只是個普通人她也會沒有片刻躊躇地使出全力。

老師的表情一變。

一切雜念從她臉上消失,轉化為澄澈、無機物般的法術師面貌,就像中了強力的暗示一樣。

以音樂為例解說魔學的話,那麼法術就是樂曲,而法術師在身為演奏者的同時,本身也是一個用來發「音」的樂器。因此法術師在演術法術的時候,要把自己的身體從零開始重新構築。割舍掉使人之所以為人,但是在這時候卻不必要的多余功能,完全轉變成演術裝置。

老師發出了「聲音」。那是常人感覺不到,但是確實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作用的「聲音」它編織出流暢的旋律,在瞬間形成一支樂曲。從演術開始到法術發動之間的時間間隔趨近于零,是要具備驚人演術力才能夠得以實現的超高難度壓縮詠唱。

(啊啊,我知道這首曲子。)

這是我聽過的曲子。

彈開所有物理、非物理性干涉的法術「結界」


在演術完畢的同時,老師與諡之間的空間亮起閃電般的金黃色光輝刹那間諡的身體就像紙片般向後飛去。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男性身體,一如字面上的敘述,飛舞在半空中。

這時候的他在想些什麼呢?心情是怎樣的呢?

血肉之軀的普通人與法術師正面相對不可能有勝算,他對這件事應該心知肚明。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得不挺身相抗、敗北。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無法化為言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彷佛可以理解他的那份心境。

之後他的身體摔向地面動也不動。

我有些擔心,感覺那一下似乎摔得挺重的

(啊!)

但是我在確認後雙眼張大了些。

在他倒臥的地板上,鋪著老師剛剛丟過去的黑布幕,而它發揮出墊子的功用。他只有在被「結界」彈開時受到反震力,摔到地面時的撞擊力似乎大多數都被那個墊子吸收了。

連這部分都計算好了嗎

「怎樣?有學到東西吧?」老師從鼻中哼笑著:「給我記好了,能夠像這樣抓准最精彩的地方現身、搶走最重要戲分的人,才算是真正的詐騙專家啦。」

看著緩緩點起一根香煙,開始吞云吐霧起來的那個身姿,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神馳在一個沒有意義的想像中。

如果這個人不是出生在現代,而是中世紀,說不定真的可以改變曆史

3.

諡是在三十分鍾以後醒來的。

地點是在位于綜科大樓西邊約一百五十公尺處,保健中心內一個房間的床上。

當然他並沒有以整個人直彈起來的方式醒來。而是像已經醒來很久,只是一直閉著眼睛以那樣的狀態平靜地睜開眼簾。

他沒有直起身子,只是轉著眼睛確認室內環境。

然後他的視線停留在坐在床邊折疊椅的我身上。

「醒了嗎?」

他沒有回答,手往床上一撐,毫無窒礙地直起上半身。看來沒有疼痛或不適感。

「這里是」他說道:「保健中心嗎?」

「是的。順帶一提,我是用像是中暑的狀況向保健中心的職員解釋。」

「中暑?」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從昨天起就有不少人因為中暑被抬過來。」

我的說明令他流露出訝異的表情,不過馬上就臉色一肅:

「為什麼不說實話?也有佐杏老師這個證人為什麼不把我攻擊你,卻反而被老師打倒的事說出來?」

「你希望我那樣做嗎?」

「我沒那樣說,只是不能理解。」

他的聲音沉著冷靜,表情和眼神也屬于平時那種。

順帶一提,我已經把扮裝用的衣服還回去了,現在穿的是便服。

「老師原本就不是個會執著于事物善惡的人,雖然一旦發生事件會去調查破案什麼的,不過那只是基于好玩的心態而已,並不代表她會對罪案或犯人有什麼不滿或怨恨。至于我,唉,也差不多吧。而且你是印南的哥哥,如果去檢舉報案,她會傷心的。」

「」

「加上我也還有想要問的事呢。」

我看著他的眼睛。

他默默地轉開視線。

「說真的,我早就該注意到才對。不過我真的就跟顧前不顧後這句話字面上的意思一樣,以至于完全沒發現到其實你一直跟在我後面對吧?」

他沒有回答,但是那份沉默就是肯定的證明。我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是的因為要不是這樣,你根本不可能會那麼巧趁我一個人落單時進來房間。」

我是因為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犯人」,所以才做出類似查探他的行為。但是那反而使得他心存戒心。

第一件令他心存戒心的事,應該是我在「Q號房巴斯克維爾的書房」試圖從他身上抖出情報的行為,再加上以下這句發言吧:

「我天生就是一遇上不懂的事就要追根究柢的個性。」

還有做出如此發言的我打扮成偵探的模樣,或許也是使得他戒心更深的原因之一。

然後令他真正戒心大起的,也不用多說,就是我偷聽他和冰魚交談卻被發現的那個時候。

這時候我在他心目中已經被認定為第一級可疑人物了。然後在這之後,他趁著我和冰魚在陽台交談時,前往「C號房服裝室」,換上化裝用的服裝。當然是為了跟蹤我,揪出我可疑行動的內幕。

但是他當然無從得知實際上他這個化裝並沒有意義,因為我早就靠「未來視」知道他會打扮成這樣了。

只是走廊上光線昏暗,雖然要看清楚伸手可及之處是沒有問題,但若是加大范圍,看起東西來就有些不太可靠;隔得更遠以後,就更難看清楚。何況樓內人也多了,只要抓好距離,應該就不用擔心會被發現,所以他化裝起來也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吧。事實上我也沒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然後我在不知道他跟在後面的狀況下,跑去向樋野打聽消息,甚至又在「F號房」找出藤代冬子死亡的真相。

不過

只到這種程度,他應該還不至于會攻擊我。因為這部分的事實樋野也知道,其他也還有與他同期、待在推研的大四生和校友等人(說不定連印南也)知道這件事。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麼會攻擊我。」

「是為了這個吧?」我從口袋中拿出照片。那是我無意中從「F號房」順手拿走的,有拍到冬子的那張照片。

是的,在那之後,我試著再用心思考一次,這次就想通了。這張照片果然就是他攻擊我的動機所在。

「你以為我要把它當成『媒介』來使用。不,就算我還沒有想到那邊,也有著想到要利用它的可能性,因此你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張照片搶回去但是因為冬子學姊已經過世了,所以並沒有用來當成她的媒介的價值。那麼為什麼會需要把它搶回去呢?先前我想到這里就卡住不過後來我總算明白了。只要察覺到那點,答案就簡單了。這張照片沒有當成冬子學姊媒介的價值,但是,它有著做為其他人媒介的價值。」

是的,這張照片上拍到的人並不是只有冬子而已。照片中的她,手隨意地牽在走在她稍前方的男生手中。那個男生也被拉得轉過頭來,走在更前方的人,也有好幾個人像骨牌效應般的跟著轉向這邊。

大家都露出相同的笑容。

真的是一副和樂融融的樣子,真的

「和她一起被拍到的這些人,就是給她毒品的人吧。」

我聽到他咬牙的聲音。

果然如此啊。

樋野不是說過嗎?有好幾個跟冬子感情很好的社員也和諡一起退社了,那些人就是這張照片上拍到的人。

(所謂的名偵探,應該是指解謎的意志本身。)

(我已經不玩名偵探那套了。)

他的這些話,遠比我原先以為的更加沉重。

我想起他對冰魚說的話。

他說他們以前的關系就跟現在的凜凜子、冰魚、印南、理惠、千里五個人一樣但是那個關系已經改變,再也無法複原了。

他想要隱瞞的就是「那個」,樋野和其他人應該都還不知道冬子是從誰那里拿到毒品的吧。

而他之所以不惜攻擊我也要掩護他們,恐怕是因為這張照片上的人,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戒毒,而且也還沒有被警方逮到。

這件事的根紮得遠比我原先以為的更深。

「關于這件事,我不會跟別人亂說。因為剛才我也說過了,我並不是為了什麼正義感才做這種事。」

我收起照片站了起來。然後

「天乃原。」

我正要走出房間時,從我身後傳來諡冷硬的聲音:「你的推理有錯誤。」

「咦?」我回過頭去。

他緊盯著蓋在膝上的被單。

「你以為我直到現在還把那張照片中的人當朋友,所以才為了掩護他們去搶那張照片,是吧?」


「是的。」

「這麼瞧得起我,可叫我承受不起啊。」他突然露出自虐般的笑容。

面具掉落下來。

下一個瞬間,他用滿懷怨忿的恨聲說道:「誰、誰會把那些人當成朋友!誰會把給冬子毒品、等于殺死冬子的那些人當朋友!我恨那些人。啊啊,是的,恨得想殺了他們。不知道想過多少次多少次要親手殺了他們!」

我嚇得身子一縮。

但是,那又為什麼?

他的話聲突然無力起來,像是原本燃起的烈焰迅速熄滅一樣。

「只是有種感覺,如果那些家伙被抓起來,那時候的一切就都要還歸于無了就只是這樣而已。並不是為了友情之類那麼好聽的東西。只是在死抓著已經消逝的幻影不放而已」

我感到喉頭干渴,說不出話來。

要不要去檢舉以前的朋友是他的問題,與我無關。所以我本來打算什麼也不說的就此離去。

可是現在

「請容我說幾句話。」

我緩緩地開口。

雖然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開創未來的是意志。所以只要你的意志依然受困于過去,八成也只會誕生出消極、裹足不前的未來。」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甚至根本上說來

我到底是在對誰

「話雖如此,其實我一直以來開創的似乎也都是些消極、裹足不前的未來。不,要是給老師來說,她會說不是『似乎』而是『根本就是』吧。但是今後我想試著去開創些比較積極一點的未來。多半不可能馬上有那麼大的轉變,可能會因為老是失敗而灰心沮喪是啊,畢竟一直以來我就是這樣像個廢物般偷懶過來的嘛所以雖然說這是我的自以為是,但是如果可以,請你也這樣做吧。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具體來說那是在指什麼,不過你的頭腦絕對比我好很多,所以不會有問題。還有」

還有個確實想要去了解你的人存在。

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因為那不是該由我來說的話。

啊啊。

總算有些能夠明白我為什麼會在意他。

他一定跟我

4.

走出自動門外面,雨勢還是一樣強。

老師在保健中心入口外的屋簷下抽著煙,那只黑貓乖乖待在她腳邊。現在回頭想想,老師為什麼要把使役魔推給我的理由也很清楚了。

「老師,我要先向您道聲謝。謝謝老師。」

老師從鼻中哼了一聲。

我想問的事像山一樣多,不過第一句話還是:

「老師早就知道被害者是我了吧?」

「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不過呢,我想大概十之八九不會錯吧。」

既然老師的預估是十之八九,那已經算是可以叫做確信的等級了。

「可是那明明就是以他人為對象的『未來視』,為什麼」

「為什麼是吧?既然結果都已經這樣的出來了,那就只有一個結論了吧。」

「咦?」

「也就是說,當你開始預知到未來的光景時,你或許已經睡醒了的意思。預知他人未來的條件是施術者處于忘我狀態不過以你來說是睡眠狀態啦。因為沒有滿足那個條件,所以預知未來的法術就不是對別人,而是把自己當成施術對象了。這樣想前因後果就對得上了吧?有沒有什麼類似那樣的線索啊?」

問我要線索?因為那個光景是在我睡眠的最終階段出現的,所以它有可能是在我結束睡眠以後才看到的,這點我確實沒辦法反駁,可是

呃?

話說回來了,在我張開眼睛時,第一個進入我眼中的是時鍾。

我看到掛在牆上近天花板處的時鍾,正指示著現在時間為上午八點整

時鍾是掛在牆上近天花板位置的高處,當然得要抬起頭才看得到。

但是我並沒有出現整個人驚醒似的直彈起來的舉動,而且我還是趴在桌上睡的,睡到臉上留下桌印。既然我是趴在桌上睡的,又沒有直彈起來,但是當我從夢中清醒過來的一瞬間,我第一個看清楚的是掛在牆上近天花板處的時鍾。

沒有直起身子根本不可能辦得到那種事。

「可是老師,您只憑這點事就可以預估出十之八九嗎?」

「怎麼可能。我跟你講解過『未來視』的機制了吧?」

「嗯,是指『未來視』不是預知,而是預測的事吧。」

「對,那就是我的根據。」

咦?

「如果某人有個不幸的未來時,你想要去阻止它的意志,將會使未來變得不確定,以結果而言就難以發動『未來視』。若是這樣,那麼這個無視你所擁有的意志,卻仍然既定的未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如果實際上會遭受到攻擊的人真的是她們五個人之一,而你想要阻止,應該會有不少方法吧?可是實際上顯示出既定未來的『未來視』發動了,那麼這到底要當成哪種案例呢?哎,事情結束後再回顧,倒也一目了然就是這個狀況其實就是因為有你的意志存在,所以才既定的未來。那麼有你的意志存在才會到來的未來是怎麼回事呢這樣一想,比較合理的推論就是你在到處打聽事態背景時反而被犯人盯上的狀況羅。如此一來就可以得到這次『未來視』的施術對象可能不是他人的結論。當然我也想到你可能會在半路上因為意外事故失去與未來有關的意志、或是陷入無法行動的狀況,不過看來並沒有那種跡象哩。」

「老師。」我可以感到自己的嘴角有些抽搐:「您就是猜到這件事,所以為了確認自己的假設是否正確,才用那種歪理不和我一起去A棟的吧?」

「你說呢?我剛剛說的那些,也有可能全都是我在你離開魔學系大樓之後才想到的喔?」

「騙人。」

我一抬眼瞪住老師,老師就一副不關她事般的往斜上方看去,躲開我的視線。真是的。

這時候我的口袋中突然一陣震動。是手機來電,冰魚打來的。

「喂。」

『喂?啊啊,總算打通了。』

「呃,怎麼了?有事嗎?」

『還問我是你先打給我的吧?』

啊,對喔。

「嗯不過已經沒事了,因為事情都結束了。」

『什麼跟什麼啊。』她受不了般的說著,笑了起來。可以聽到在她後面的凜凜子、印南、理惠、千里的聲音。

「你現在和大家在一起?」

『對啊。你呢?在哪里?。』

「保健中心。」

『為什麼?』

「呃這有著深不可解的理由。」

要一一解釋清楚本來就很麻煩,更何況也不能真的去解釋,所以我只說會馬上回去A棟就結東通話。

當老師和我來到A棟前時,大家都在正門口那里,已經看到我們而揮著手。

「這是你開創的未來呢。」在我旁邊的老師說道:「感想如何?」

「嗯。」我回答:「累死人了。」

誰要再當偵探什麼的啊,我這樣想。

「真不老實呢。」老師說。

我聳聳肩。

不過要我再當偵探還是免了。

因為我可是個法術師啊。

第四十二屆私立城翠大學校慶第二日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