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cksters C PART1 第四章ACT Ⅳ including

第四章ACTⅣincluding

10法術師的來訪

因為我太過緊張的關系,以至于漏聽了對方的話。

「啊呃,對不起,妳剛剛說什麼?」

「不,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只是問問天乃原同學平時是不是咖啡派的。」

「啊嗯,差不多。這個嘛,基本上啦。對,我幾乎都喝咖啡,無糖的。老實說我這個人挺怕甜的,嗯。」

「這樣啊,不過有時候喝喝紅茶也不錯吧?今年狄尼修茶園的夏季大吉嶺紅茶品質不錯,我想一定會合妳口味的。」

「是」

「妳也沒動料理耶,該不會平時都不吃早餐?」

「啊,不,沒那種事的,我都盡可能一天吃三餐。」

「這樣啊。以健康而言,那樣是很有好處的。那麼請不用客氣,嘗嘗看。」

「呃」

「全都沒有加太多糖的。」

「是,其實那個」

「難道是這之中有妳不愛吃的東西?」

「不,其實我沒有特別喜歡或討厭的食物」

「那麼是有基于宗教理由而禁食之物嗎?」

「不,其實我沒有任何信仰」

「既然如此」

「」

「看到妳這麼提防我,我有些心酸起來了。」

「不、那個,我也不是在提防妳什麼的」

「開玩笑的,請不要當真。」

「」

她風致嫣然地微笑著說道:

「請不用擔心里面沒放毒唷,茶與料理都沒有毒。」

這多半也是要歸類到玩笑的話吧,不過老實說我完全笑不出來。

從桌上備好的白色杯子中,伴著白煙升起芬芳的香氣。

因為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所以我抱著沖入虎穴的心理准備拿起杯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戰戰兢兢地把杯子送到嘴邊,喝下去。雖然這好像是聽到價錢可以把人嚇到眼珠掉下來的高級茶葉,但是我緊張得幾乎喝不出味道來。就這樣把它一飲而盡。

不過總之因為我正渴著,所以感覺很好喝。

「如何呢?」

「是呃,本領非常不錯」

我這句蠢話一說,以正座姿勢坐在對面座墊上的她就微微一笑:

「請不要那麼緊張,放松些。因為這里可是妳家呢。」

「說的也是。」

就是這樣,應該是這樣的。可是雖說這里是自己的住處,在這樣的狀況下叫我放輕松,我也做不到啊。

「對了,那個。」我尷尬而焦慮地問道:「請問妳今天來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呢?」

「也是。」她好像已經完全看穿我的心境,微微聳了聳肩:「差不多是該進入正題了。雖然有句話說欲速則不達,但時間畢竟有限。可是請妳不要那麼嚴肅梅兒。」

在她的指示下,一直在我們旁邊待命的老婦人默然無語地依言往我杯中倒茶。

「啊,那個,真的不甩了。」

我當不起。倒不如說是再這麼一直喝茶下去,我會變得滿肚子水。

桌上陳列著料理。有沙拉、雞肉、酥派等等。

我一咬牙,用叉子把其中切好的一片酥派送人口中。

動著嘴巴咀嚼著咽下去。

嗚哇,這個真好吃耶。在酥脆的酥皮中裹滿了又熱又香的培根與馬鈴薯,還加上洋蔥的微微甜味。雖然材料簡單,但是會讓人想要一口接一口吃下去。因為我在本質上是個窮酸鬼,所以很沒用的我一大早就吃到這麼好的東西,第一個感覺並不是感動,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歉疚感沒啦,說真的,就算是我這種廉價的舌頭也吃得出來,這是好東西。

呃該怎麼辦呢?

好,再吃一塊就好。

「它令妳滿意嗎?」對面的她說道。

「啊,是,非常。」我吞下第二個:「好吃。」

「那就好。梅兒,給我番茄與起士,放在蘇打餅干上頭。」

「遵命,小姐。」

老夫人以沉穩但又略帶高亢的聲音回答,將前菜盛在蘇打餅干上,漂亮地裝進她的盤中。她道了聲謝,用手把它送進小小的口中。

原來如此,也有這樣的吃法啊。我邊喝著紅茶、邊在奇怪的地方感到佩服,這時候

「天乃原同學。」同樣以紅茶潤著唇的她,以若無其事的口氣說話了。

「是,有什麼事嗎?」

「我今天是來接妳走的。」

我一口紅茶差點噴出去。

「呃,抱歉,妳剛剛說什麼?」

如雪般的白發、火樣寶紅的眼珠。

坐在對面的她法術師亞曆斯特?克勞利三世,凝視著我的眼睛複述了一遍。

「我是說,我今天是來接妳走的。尚未為世人所知的第七個法術師就是妳。」

在城翠節最終日的那一天早上,我被響起的門鈴聲吵醒。

以上有一半是假的,其實我在那之前就已經醒來了。可是我卻懶得動,舒舒服服地窩在棉被中,就這樣再次沉入睡眠的深淵,然後「嗯?」地清醒過來張開眼睛一看,距離剛剛醒來的時間,居然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這樣的事重複了好幾次。

雖然這種話由自己說也沒有說服力,不過我絕對沒有睡懶覺的興趣。我平時的生活是很有規律的,早上七點起床,晚上十二點上床。雖然四月剛從老家搬來東京那時候,是曾經會睡懶覺以便讓自己的身體習慣新生活,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也是美好的回憶了。

但是

在城翠節開始後的這三天里,總之我實在是累了。不,正確說來應該是感覺到自己累壞了。

這當然不是因為在慶祝活動中玩過頭,而是因為在那個漩渦中,第一天發生的「事件」與第二天發生的「糾紛」害的。我或者主動、或者強制性的被這些事情連累,陷入身心俱疲的窘境。

雖然我很想說這不是我願意的,不過以我個人而言,我也在它們之中得到不少收獲。

要談具體的內容就說來話長了,以後有機會再說。至于大致上的狀況是這樣的:在第一天的「事件」中,讓我向自己能力的極限挑戰;在第二天的「糾紛」中,則讓我在心靈上得到莫大的啟發。

但是有個問題。

我絕不是個主動積極的人。相反的,我是那種如果什麼也不做,事情也會自己解決的話,就會想要把它丟著不管的體質。這樣的人在連續兩天遇到事件與糾紛東奔西跑之後,總之在精神上極為疲累。也就是感覺很疲憊。

懶到完全不想動。

從一大早,我的身體就被這種懶洋洋的思考占據全身。

(干脆今天不要去大學了)

我在棉被中縮成一團這樣想著。這個念頭一浮現出來以後,就讓我感覺到這個計畫實在太有魅力了。

反正前天跟昨天我都已經那麼拚了,所以就算今天悠閑一下也沒差吧?而且話說又會有多少比例的學生連著三天都參加城翠節呢?這又沒有什麼全勤獎可拿,所以完全沒有勉強參加的必要。既然是最後一天,參加的人也會是二天之中最多的。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可以的話還是盡量不想靠近。

好,決定了。今天不去大學,要徹底地休息。是的,我就是沉浸在名為休息的怠惰中啦,我要在無政府狀態下頹廢過完這一天。嗯嗯,不過我要怎麼去實現它們呢?好,那就試著再睡一小時左右好了,到時候再想之後的事。就這樣吧。

我下定了毫無道理可言的消極保守決心,正要不知道第幾次朦朦朧朧地睡昏過去時!|

門鈴「叮咚」一聲響了起來。

我在棉被中睜開帶著睏意的眼睛,把頭探出棉被外面,看著門的方向。

又是「叮咚」一聲。

沒有預計要在這個時間送到的宅配。各種要繳費的帳單都用銀行轉帳支付,所以也不會是那類的人要來收帳。既然如此,會是來推銷報紙或什麼的嗎?是就麻煩了,我懶得動。

裝作沒人在,等對方自己走掉好了。

我這樣決定後,再一次用棉被蒙住頭,這時候發現放在枕邊的手機外螢幕正一閃一閃的,似乎是有人在我睡覺時聯絡過我。

確認過後,發現有三通末接來電,全都是凜凜子打來的。

基本上還是該打回去看看吧,我這樣思索著。

門鈐又響了,而且這次不是「叮咚」一聲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連打是也。

我按著太陽穴。

會做出這種事的,我只能想到一個人。

真受不了,是有什麼事啊?我屈服于響個沒完的門鈴,從棉被中爬出來,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對襟毛衣。

也沒有先看門孔作確認就直接打開門。

「我說幸二,你用不著那樣一直按一直按,按一次我就能聽到」

我這樣說,當然把本來就算聽到也不准備出來的事省略掉。

可是在那里的,並非我預料中的人物。

「早,阿周。」

站在門前露出開朗表情的人是凜凜子。

「咦?」

一瞬間我有種如墜五里霧中的感覺不過我很快就想起來,對喔,這麼說來,手鞠坂今天應該也要去參加城翠節的臨時店打工吧,應該是沒有時間來我家閑聊偷懶。

「阿周?怎麼了嗎?」看到穿著拖鞋呆呆愣在那里的我,凜凜子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問道。「咦?啊,不,沒什麼,早。可是妳怎麼會突然過來?」

「我是來接阿周的啊,想說和阿周一起去城翠節。我該不會打擾到妳了?」

「沒沒有那種事的啦。」

雖然從床上被挖起來的不靈光的腦袋感到有點不太對頭,不過總之還是領悟到我今天要休息一整天的決心是不可能達成了。我也不會行差踏錯到把特地來接我的她趕回去。

「呃那總之妳先進來,我梳洗一下就出門。」

「嗯,那就打擾了。」

她一臉開心的模樣脫下鞋子走進門來,我則回到房間把棉被收拾好。呃總之先洗臉,然後正當我在腦中確認要做的事的時候

我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宣告著有人來電。

會是誰呢?我看了看手機,看到液晶螢幕上顯示著「三嘉村凜凜子」這個名字。

睡意飛走了。

已經脫下鞋子的她走進門來,穿過短短的門廊,正走進房間。

「阿周,怎麼了?」我緊握著在震動的手機,就那樣呆若木雞地站在房間中央,而她在我身後平靜說道:「手機響了耶?不接嗎?」

「」

我無法回應她的聲音。

很快的,手機的震動停了。

室內籠罩在顯而易見的寂靜之中,令人感受到像是度日如年般的沉默。

然後


「看來是露餡了呢。」

不屬于凜凜子的聲音,就從我身後傳了過來。

「真是遺憾。本來我還在想,用這個模樣和妳一起去參加城翠節也好的呢。」

她以帶著幾分稚氣未脫的少女聲音,卻又帶著某種超凡感覺的音韻,交織出分不清楚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對白。

我緩緩地轉過身去。

倒抽了一口氣。

在那里的人已經不是凜凜子的模樣了。

代之以

「天乃原同學,近來可安好?我們好久不見了呢。」

差不多和我同世代的女孩子站在那里。

她的身形不高,白發如雪,紅寶石色的眼珠像在燃燒著一樣,有著北歐人的精致面容,以至給人一種小惡魔般的可愛感,不過從她的眼神與舉止中卻滲透出一股妖氣。全身果然還是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平時應該是戴在頭上的大大三角帽,這時候被抱在胸前。

「抱歉突然前來打擾。」她微微低頭:「事情是這樣的,我今日前來,是有些事想與妳商量。如果可以,還請把接下來的時間撥給我」

我被太過于唐突又出乎意料的事態震懾,別說是說話了,就連身體都動彈不得,已經完全白癡化。

她微歪著頭:「天乃原同學?」

「咦啊!」我回過神來:「在。咦?啊,有事時間是嗎?」

「請問不方便是嗎?」

「不、不是,沒那種事。可是」

她把形跡可疑的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微微一笑:「妳本來是在休息的吧,真是抱歉了。」

「不,沒那種事,我才該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道歉。

「那麼」她說:「還沒吃早餐囉?」

「啊?」

「我是在問,妳還沒有吃過早餐吧?」

「是的,還沒有。」

「好極了梅兒。」

突如其來從她身後出現兩個人影,把我嚇了一跳。到底是從哪里想了一想,當然就是從門那里進來的吧。應該是之前就跟她一起進來,然後就在門廊那里待命。

「您叫我嗎?小姐。」

其中一位是個老婦人,腰杆挺得直直的。綁起來的頭發已經失去色素,是種接近銀色的白。高鼻深目,鳳眼上掛著有鍊子的小型眼鏡,身穿樸素的深藏青色長裙。

「備茶,還有弄些能入口的東西來。」

「遵命。」那是一種雖然不刺耳,但是聽來有些神經質的高亢聲音。

老婦人把提在手中的巨大籃子放到地板上。「喀喳」一聲打開蓋子,從里面拿出來的是整組茶具、刀子、叉子、盤子,還有包裝起來的蔬菜與肉類等食材。

「我想借用一下府上的廚房。」老婦人問我,有種不管我答不答應都要借用的魄力:「方便嗎?」

「請、請用」

我一回答,老婦人就默默行了一禮,消失到廚房去了。

在我眼看著老婦人過去時

「斯卡洛夫。」她對另外一個人說話:「大概可以爭取到多少時間?」

「唔」

這次是個戴著太陽眼鏡的壯年男性。因為是在室內,他把黑色西裝外套脫下披在肩上,褲子以吊帶扣著。凌亂地往後抓的頭發也是黑色的,不過其中也混雜了一些白色的發絲。

他的視線落在手表上,以帶著深沉內斂的聲音回答:

「充其量一小時左右吧。應該是不會被那些家伙察覺到,不過待太久還是有危險。」

「好,那就撐兩個小時。」

「小姐!」

「拜托你囉,斯卡洛夫。」

被回以妖艷的微笑,讓他在一瞬間失去了言語能力。

「您說怎樣就是怎樣。」

不過隨即他就以無可奈何的語氣這樣低語,從門廊消失了身影。

就我們兩個被留在房間中了。

「那個。」

「是?」

「不,那個現在這是要做什麼呢?」

「當然是吃早餐囉。」

「早、早餐?」

「是的,早餐。雖然我是被日夜追捕的人,不過多虧有優秀的心腹,所以還是能夠爭取到享用早餐的時間。這也有為冒昧打擾之事向妳道歉的意思,所以還請讓我這樣做吧。」

「好的。」

「對了。」她以有一些愉快的表情指著地板說:「我可否坐下呢?」

在與魔學有關的人之間,「亞曆斯特?克勞利」這個名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八九八年。從小就得到天賜法術才華的克勞利,在二十三歲時從劍橋大學三一學院休學,為了親自鑽研世界各地的魔學,他廣為游曆,只身展開長達十年的周游世界之旅。

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國家,就有多少個源自于當地的魔學存在。以魔學大國英國為首的歐洲固不待言,其他像是從西元前就擁有宮廷魔學史的印度,有著在深山幽谷修道以求成仙傳說的中國,流傳由東西洋魔學融合而成的風水學的香港,還有由原住民曆代相傳獨特魔學體系的南北美諸國,以及眾多魔學遺跡出土的非洲他正是准備靠著這趟漫長的流浪之旅,去一一親身窮究、具體實現世界各地的魔學。

最後他的嘗試成功了。

當然,想要完全學會全世界的魔學,別說是十年的光陰,就算是用盡人的一生都嫌短。但是他靠著親自接觸世界各地的神秘,毫無保留地享受到幾千、幾億的睿智與技術,終于成功地將他天生的法術才能淬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然後在一九零七年,隨著新世紀的揭幕,回歸祖國的三十三歲法術師亞曆斯特?克勞利終于創立了魔學結社AA(ArgenteumAstrum=「銀星」),居于領導者地位的他,耗費超過二十年的時間,為偉大魔學的發展貢獻一己之力。

有才華的年輕人,紛紛從世界各地來到AA拜克勞利為師。這些年輕人以法術演術理論研究權威的魔學者威廉?福雷斯特為首,還有在阿爾及利亞沙漠成功完成大惡魔柯榮頌召喚實驗的萊佐?楚門,制作七十八張占卜卡片「傑姆尼塔羅牌」的鍊金術師蕾蒂?梅莉榭等人這些對近代魔學的發展有著莫大貢獻的出類拔萃人士,幾乎都是出身于AA。那個組織的領導者克勞利既是名寶相符的二十世紀最高位階大法術師,也成為近代魔學之父。

正因為如此。

當克勞利一九四七年天年已盡時,AA等于失去了組織的棟梁。

在克勞利過世數年後,他所創立的AA就被英國政府解散。然而AA實質上卻是以被英國政府接收了人材及設備的形式消失的。從趁著領導者死後的混亂迅速介入、奪取其中樞的巧妙手法來看,可以肯定英國政府應該早就看上AA保有的魔學知識與技術了。

就這樣,(銀星)(ArgenteumAstrum)改名為(天頂的結社)(OrderofZenith)取其縮寫通稱為「OZ」,唸作奧茲現今世界最大的魘學結社于焉誕生。

奧茲與AA一樣,表面上具有非政府機構的機能,但是它的本臂已經轉變成不同于AA時代的樣貌了。

直接了當的說,可以用從「革新」變「保守」來形容吧。

由于AA原本是以克勞利為頂點的私人機構,因此在各種規定制度上不太嚴密,有時候還可以基于個人責任,自由進行過度危險的研究、實驗等等。

但是奧茲是公共機關。內部受到等級制度束縛,所有的研究、實驗,都必須在評議會的同意與監視下進行,然後那些成果全都會成為奧茲專屬。奧茲徹底獨占與管理法術師一事,也可以說是那種保守本質的表征之一。

如果克勞利看到自己建立的結社是這個下場,他究竟會做何感想呢?

是會為了魔學的未來憂心歎息呢?

會因為抵抗不了時代潮流而放棄呢?

還是說

不能任由愚昧的組織這樣下去而憤慨呢?

當然沒人會知道死者心里的想法了。

但是繼承了其血緣的她「六位法術師之三」亞曆斯特?克勞利三世,為了改變那個現狀,在十幾年以前脫離奧茲,下落不明。之後她一直被奧茲追捕,暗地活躍在各地。

她首次在我面前現身,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四月那起事件的漩渦之中。

接著是六月。在東京市內的魔學系附設研究所發生的事件,也間接與她有關。

然後是十月。在城翠節第一天的事件中,她的影子第三次若隱若現地展現在我們眼前。

現在終于

她就這樣堂而皇之在我面前現身了。

回想起來,進入魔學系的這半年以來,在我遇上的事件背後,經常都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她的身影。

可是老實說,這卻是我們頭一次近距離地面對面交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茶與料理,當緊張感有幾分消融的時候,我驀地想到這點,心情變得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要對她說「初次見面,請多指數」嗎?我們之間卻算是大有淵源;但是我跟她又沒有熟到可以說「妳好,好久不見」的道理。

「怎麼了嗎?」

在對面的她驟然揚起視線,直看著我這邊。

「沒有」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夠妥善表達自己的想法,不過我還是試著解釋給她聽。然後她露出微笑:

「也許吧。但是,我從四月起就一直在看著妳喔。」

「啊?」

「因為人對于自己在意的人,自然就會多些關注的嘛。」

在我還難以判斷出這是不是要歸類到玩笑話中時,她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我的祖父,同時也是現代魔學之父,亞曆斯特。克勞利在建立AA以前,在全世界流浪了十年的時間。我脫離奧茲之後,驀然回首才發現也已經過了相等的時間。城翠大學魔學系就是集這十年大成的結果。然後在那個魔學系,我遇上了妳。

這讓我有著時機已成熟的感覺。」

「那就是說,要把奧茲?」

她對我的問題點點頭。

「自十九世紀魔學複興以來已兩百年。一直以來,正因為有著『複興』的背景,所以魔學者們只要進行研究,便能取得一定程度的恒定成果。但是今後如果也繼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像這樣走到盡頭的魔學將會失去出路。現代的魔學終究只是個通過點,我們必須推進到更遠的地方。」

她四月時說過的話,在我耳內深處複活了。

但是隨著時代變遷,AA被奧茲取而代之,甚至連它的本質都受到扭曲變貌。

只要奧茲身為新世紀魔學舵手的一天,魔學就沒有未來。

正因為如此

把蠢到無可救藥的奧茲毀得體無完膚!

對,這正是她的目的。因此她脫離奧茲,以漫長的歲月做為代價一路走來。

可是我心想,光說個「毀」宇,也不太能讓人有什麼具體的感覺。總不太可能會是誇張到要向奧茲本部丟炸彈之類的恐怖行動吧。

「天乃原同學。」她優雅地把杯子放回茶碟上。「無論是人是物、是社會是時代不問具象、抽象如果只是要毀掉,那都不算是太困難的事。人會死、物會壞、社會會崩解、時代會變遷,奧茲也不會例外。擁有龐大化、複雜化網路與關系網的系統確實強大,但是也會有著相對應的缺口存在。只要不惜時間與心血,不管那是什麼,要毀掉都不困難。

可是

目前奧茲身為現代魔學的旗手一事,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如果讓它的系統在沒有任何承接物的狀況下崩壞,自十九世紀魔學複興以來的知識與技術就會再次散失了吧。」

「那麼」

「是的。一旦毀掉奧茲,現代魔學發展將中輟,毫無疑問會退化以我的立場來說,那並非我所樂見的事態。」

為了讓魔學發展,想讓奧茲消失。但是那樣做卻會使魔學退化。

「那麼要怎麼做才好呢?妳知道嗎?天乃原同學。」

「」

既然不能毀掉奧茲,那就只有讓奧茲的本質改變了。既然如此,就在外界一一樹立像魔學系一樣的魔學研究機構,作為奧茲的競爭對手,逐漸給它壓力

(不,沒用的吧?)

這樣要花太多時間了。在六月那件事時,「六位法術師之五」賽門?史密斯克萊恩也說過:「他們所創造的網路與關系網,在十年內肯定不會有其他人能夠追上的吧。」如果可以用那

個做法達成目的,那應該早就有她、或是其他對奧茲做法有所不滿的人做好了。

既然這樣,剩下的答案應該就一個了。

「呃」我已經懶得再想該怎麼稱呼她才好了:「克勞利小姐。」

「是。」


「那個妳該不會是打算竊據奧茲吧?」

我的答案讓她感到滿意似的微笑著閉上眼睛:「略有不同。」

「咦?」

「原本奧茲的前身AA就是我的祖父建立的。既然如此,我將它納于掌中就不是竊據,要說取回才正確。」

「果然是這樣。」

「是的奪回魔學結社奧茲。之後讓它得到新生,回歸應有的模樣。然後把奧茲的專有知識與技術普遍公開,提升存在于世界上所有魔學機構的基本水准,在奧茲掌握主動權的同時,也與諸多機構彼此競爭,以魔學的整體發展為目標。那才是我的構想。」

(奪回奧茲)

要把一個巨大到甚至對聯合國常任理事國都有影響力,關系網密布全世界,其規模已經大到令人難以想像程度的結社納于個人掌中

實在是太偉大的構想,我再次張口結舌。

「全世界都有贊同我的想法、不推辭協助我的智者存在。但是以現狀而言,奧茲作為一個無人能及的組織,要從外界施加壓力改變奧茲,事實上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內外兼施,同時從外界與內部施加壓力了。一直以來我都盡心盡力地培育那些內外力量。然後今後我打算直接介入奧茲中樞,化為內部的力量。」

她叫了我一聲「天乃原同學」,我抬起頭來。

我還來不及驚訝,她就已經雙手握住我的手。

手上略帶涼意的觸感,以及直向我射來的真摯眼光,讓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我明白這是我任性的請求。但是希望妳能和我一起走,然後幫助我親手拿回奧茲。身為全世界都引頸期盼的新世紀首位也是第七位法術師的妳,請助我一臂之力。」

是的。

現今已公開確認其存在的法術師,全世界僅有六位。

但是還有一個未公開的第七位法術師。

那就是我天乃原周。

我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跟別人說過我是法術師的事,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老師、我,還有眼前的她而已。

「這事來得突然,想必會讓妳不知所措吧。」她放開手:「我也不想將妳逼得太緊,但是現在卻出現了讓我不得不這樣做的事。」

「什麼事?」

「是這樣的,雖然還沒有確認有個有些棘手的小子,已經追我追到日本來了。」

「棘手的小子是指」

「在六月那件事中妳也知道了吧?法術師保安委員會。」

我知道。那是由保護、管理法術師的評議會,委任的奧茲內部實質行動組織,做法強硬,甚至不畏與國家權力對立。老實說,我對他們的印象不太有好感。就像她說的一樣,我在六月那件事情中,曾經目睹過他們的做法,如果要我以一個法術師的身分來說,我希望今後永遠都不要有可能與他們扯上關系的機會到來。

「保安委員會對應法術師的六人數字,目前有一室到六室在運作,個別管理著法術師但只有三室是例外。目前的三室是追捕我的搜索隊,而問題就在于統率這支搜索隊的那個男人。」

她喝了口紅茶。

將那個名字宣之于口:

「法術師保安委員會第三室長,斐洛梅?史毗諾瓦。」

為什麼呢?

當這個名字被說出來的那一瞬間,我感到心情一下子變糟了。

那種感覺和先前因為緊張而形成的感覺明顯不同,是更加異質的原因造成的。

該說是言語所具有的力量?是眼前的她對那個人抱持的厭惡,藉由言語傳染給我了嗎?

「天乃原同學,妳知道『六位法術師之一』林德維?梅薩斯的事嗎?」

「之一?」

這倒是在昨天參加「面具舞會」前有聽老師提及,她說「之一也可以使用『未來視』」。

「未來視」。

它一如其名,就是用以預知未來的法術。這個法術似乎需要具備踏入非常特殊領域的才能,在相傳等同于人類史的漫長魔學史上,也只有寥寥可數的法術師能夠演術,是連老師那樣的人都無法演術的一種法術。

但是我目前雖然還不能運用自如,不過卻可以演術這個「未來視」。然後聽老師說,在創世六日之中也有和我一樣可以演術「未來視」的法術師存在。

「這是我是頭一次聽到之一的名字。」

「他現在被監禁在奧茲管理下的封印牢。而逮捕、監禁之一的人之中,就有斐洛梅?史毗諾瓦這個人。」

「逮捕、監禁?」她若無其事說出的言詞讓我張口結舌。「等一下,為什麼他會遭受那種待遇」

「那部分現在就先省略吧。」

我的問題被她直接退回,是有什麼錯綜複雜的內情嗎?

「現在的問題是,史毗諾瓦對法術師具有那樣相對的優勢性。」

「那個人到底是什麼人啊?」

「史毗諾瓦是過去在中世紀狩獵女巫時代,統率德意志帝國教會(面具騎士團)的指揮者後裔。相傳史毗諾瓦一族在那個時代驅策騎士團,狩獵了萬名法術師,被稱作『法術師的大敵』」

狩獵女巫。

那是為十六世紀的魔學全盛期突然劃上休止符,魔學史上的一大浩劫。

在十六世紀的德國,為了脫離已經腐敗的舊天主教制度,宗教改革運動經由路德之手發揚光大,並擴大到全歐洲。透過此運動,原本涉足國家利益輸送中飽私囊,導致信仰徒剩空殼的基督教會,得以徹底改善體質重獲新生。

但是

要完全得到新生,則有一個阻礙存在。

那就是法術師。

法術師從中世紀初期時起,就已經利用他們的智慧與法術參與政治,侵蝕到國家中樞。由于當時的國家與教會有密切關聯,使得教會的洗禮儀式也順勢加入眾多魔學要素,這也被視為信仰之所以腐敗墮落的成因之一。

所以,新教教會為了掃除法術師,以天主的名義想出一個瘋狂的計策。

那就是狩獵女巫。

新教教會主張「把為了私利私欲橫行無忌的一干法術師全都視為異端,在天主的名下予以定罪」,連法術師這種存在本身都子以徹底否定,一一抓起來處死。

「狩獵女巫」的活動藉由眾多信徒傳播到世界各地,曆經長達百年以上的時間,終于把法術師消滅殆盡。不僅如此,凡是加上魔學之名的一切像是文獻與資料、從文化財產到遺跡的一切事物都被徹底埋葬在黑暗之中。

然後到十七世紀中葉,魔學終于滅亡。這段魔學的黑暗時代,一直持續到十九世紀的魔學複興運動興起為止。現代魔學就是因為這樣,才終究只算是「複興」而已。

然後實際執行狩獵女巫工作的,是各國教會自行組織、編制的天主前哨部隊「神聖騎士團」。

他們身罩法袍代替盔甲,被准許在國內基于護教目的強行處置持異端教義者與法術師,也就是所謂的武裝異端審裁官。而說起德意志帝國教會的(面具騎士團),正是以屠殺了壓倒性多數的異端教義者、法術師而威名遠播的三騎士團之一。

雖說改變了形式,但那樣的東西居然不是說笑,而是真正留存到這個二十一世紀來了嗎?我切實地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深不可測。

「因為我們也有進行擾敵工作以策萬全,所以他應該還無法掌握到我的所在位置。而且我也有可以幫我驅逐那個大敵的可靠護衛,但是也無法在東京待太久了。在事情變成那樣以前,我們要離開日本,就那樣直奔奧茲本部倫敦。」

「所以才要帶我走?」

「是的。」

我略想了想才說話:

「所以妳的意思就是要實現妳的構想,總之得要先有足夠數量的法術師,對嗎?」

「我喜歡腦筋轉得快的人。」她微笑:「現在奧茲之所以能夠是世界最高地位的魔學結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基于它擁有所有法術師的事實。所以首先就要摧毀這個前提。目前之五、之六實質上等于不在。之一可能不會站在我們這邊,但是應該也不會站在奧茲那邊。我沒有試圖與之二、之四接觸,不過就算這兩人站在奧茲那邊,只要有了妳,我們就是二比二。如果能夠把之二、之四拉攏一個過來,奧茲數量上的優勢就不再複存了。

再加上妳有『未來視』。

至于能夠演術『未來視』的才能之貴重,也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好啦,以上是我這邊的理由。」她頓了頓:「接下來就來說說妳那邊的理由吧。」

「我這邊的理由?」我要跟她一起定的理由嗎?

「是的,天乃原同學。妳不想知道嗎?不想知道魔學與法術是什麼?還有自己法術師是什麼嗎?」

我有種被直貫人心的感覺。「那個」

「妳應該是想知道的。因為對于使母親受傷的妳而言,那是已經加諸在妳身上的課題。」

為什麼她會知道?我才剛想問,就已經想到了。

是的。她可以演術一種用來知悉他人過去的法術「過去式」,四月時她就是用那個法術看了我的過去。

因此她才會知道我小時候遇上的事件,以及那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

「在奪回奧茲的過程中,我們將會接觸到諸多魔學者、以及隸屬于奧茲的其他法術師對妳而言,那應該會是深入至今尚不得而知的魔學深奧處之旅。探究魔學、法術究竟為何,也是在探究身為法術師的妳本身的根源。如此一來,說不定妳就可以針對自己的才能,找出某些能夠令自己釋然的意義。即使求而不得,但只要改變奧茲、實現魔學更進一步發展,也許終有一天還是可以尋覓到答案所在

我向妳做出承諾,天乃原同學。

何為魔學?何為法術師?我將為妳提供這些問題的答案。」

簡直就是惡魔的誘惑。

獲得全知的代價是要獻出自己。

一直以來,這個人已經多次做過同樣的事了吧。像四月那件事時就是這樣,用「過去式」窺看他人過去,抓住別人心理上的缺口趁虛而入,隨心所欲的操縱著許多人

可是。

即使明知道這點,我的視線還是離不開那對直視著我的深紅色眼珠。

那道視線出其不意的松動了。

她像是感到滿意般的以雙唇畫出一道圓弧,然後

「天乃原同學,可以伸出妳的手來嗎?」

「咦?」我不知所措,而想要隱藏那份不知所措的努力完全失敗了。

「別怕嘛。」她輕聲一笑:「不會痛的。」

「好。」我戰戰兢兢地伸出手

「這個就先寄放在妳這里,作為我誠意的證明。」

她拔下原本套在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放在我的掌心。

那是一枚鑲嵌著許多小顆寶石的銀色寬戒,上頭刻著複雜的裝飾。看起來具有相當的曆史。

「這是?」

我才一問

「小姐,那是!」

原本默默在一邊伺候著的老婦人突然失控地動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克勞利的注意力馬上轉移過去。

「梅兒,太失禮了。安靜點。」

「不,我不能不說話。那不是『克勞利的銀星』嗎!主人親自制造的放大器,是克勞利家,不,是魔學界的至寶!就算那小丫頭是法術師,也只是不知打哪來的」

「梅麗莎。」

那是冷硬如冰的聲音。

老婦人僵住停下話來,就連置身事外的我都被震懾到不敢稍動。

克勞利的視線直直貫穿老婦人。

「管好妳的嘴。就算是妳,我也不准妳侮辱她。」

「是、是我無禮」老婦人恭恭敬敬地垂下頭來:「請雅朵小姐原諒」

「以後注意點。」她的視線緩和下來,轉回這邊:「非常抱歉,天乃原同學。梅兒從我祖父那代就在克勞利家做事了,對克勞利家忠心耿耿,有時候會因此失言。我代她向妳道歉。」

「沒有,不用這樣。」雖然被她們的對話氣勢壓倒,不過我還是注意到一件事。「對了,那個,剛剛她說的『雅朵』是」

「那個啊。」她露出有些羞澀的微笑:「是我的本名。因為亞曆斯特是從祖父那里繼承來的名字雅朵莉雀?克勞利,那是我的本名。」

「原來是這樣啊。」也對,亞曆斯特是男性的名字嘛。「感覺是個挺可愛的名字耶。」

話說完我才察覺到我這句話有多智障,不過她倒沒有不快的樣子。

「謝謝,我也很滿意這個名宇唷。亞曆斯特?雅朵莉雀?克勞利。只用名字的縮寫是A?A(銀星)。還有,這點妳也是一樣的喔,天乃原同學。很不錯的名字呢。」

天乃原周(AmanoharaAmane)。縮寫是A。A。

我的視線落在掌中的戒指上。一如(銀星)之名,如同遍布著點點星子般的手工。

「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請便。」

在這個同意的推動下,我問出壓在心底很久的一個問題:


「那個,妳是怎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這是指?」

「在我心目中,妳是位個性與人格都非同尋常的法術師。」

「真是直率呢。」她頗為愉快地說道:「不,無妨。所以呢?」

「對不起。」我先道聲歉:「我想妳脫離奧茲之後被追捕的這些日子,要耗費的心力想必非同尋常。而妳還有著足以撐到十年以上的耐力」我躊躇了一下才開口說:「也有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無情。」

甚至犧牲人命也不當一回事。

「是的。」她沒有絲毫要否定的意思。「正是如此。」

「可是。」我繼續說下去:「妳絕對不是像老師那樣的娛樂至上主義者,也看不出有那種傾向,我不認為妳是基于某種特殊的行動原理而行動。雖然行動與目的都屬于無法估量的級別,可是怎麼說呢,感覺那個根源卻是更加普通、更加切身親近的類型。那是什麼呢?為什麼妳能夠犧牲十年以上的時間,為魔學獻身到這樣的地步呢?」

在她回答之前有片刻空白。然後

「天乃原同學。」

「是。」

「我越來越想要妳了。」

「啊?」

我不由自主展現出來的呆滯表情讓她「嗤」一聲輕笑了出來:「對不起。」

「那個」我有一點惱羞。

「不,我剛剛不是在開玩笑,是認真的說得也是呢,理由太多了,一言難盡。有純粹期望魔學發展的心情;也有無法忍受祖父建立的AA被奧茲取而代之,遭受蛀蝕的憤慨。可是光是因為那些,八成是無法讓我撐到今天。我的根源和妳是相同的喔,天乃原同學。」

「相同?」

「是的。」她點點頭說道:「天乃原同學,我可以演術『過去視』」

我說我知道。

「『過去式』雖然不比妳的『未來視』,但是同樣要有特殊的才能才可以演術。神智系有不少像這種需要先天資質的法術,而我在懂事時,這個法術的才能就已經覺醒了。當我還是個孩子時,就已經可以知悉別人的過去了。

那麼,請稍微試著想像一下。

在妳眼前的這個人,可以知道妳的所有過去。妳能夠若無其事的與她手牽著手嗎?」

「」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作聲不得。

對方可以把自己的過去一覽無遺。明知道那點,還能夠不當一回事的對待她嗎?當然她不可能隨時隨地都在窺看別人的過去,自己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過去。可是,即使如此

有可能打從心底真心地去牽起她的手嗎?

我彷彿可以約略看出她至今為止的人生曆程了。

被囚禁在無止盡的恒久孤獨之中的人生

「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自己會和別人不同?為什麼會繼承了這樣特異的才能出生?

法術師究竟為何?

我也一直是在自己不同于別人的自覺中活過來的。自己到底是什麼呢?既然身為法術師,那麼藉由研究魔學,應該會找到解開這個問題的鑰匙。可是以現今未來展望遭受阻礙的魔學來說,有可能無法抵達那里。

妳不覺得那實在太令人不耐了嗎?」

「」

「我的祖父,被稱頌為二十世紀最高位階法術師的亞曆斯特?克勞利也難逃一死。人絕對無法永生。正因為如此,才需要趁著還能夠做的時候,去做能做的事、該做的事。」

為了這個目標,什麼犧牲我都不在乎。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顯得特別激動,反倒淡淡地,但是可以使人感受到隱藏在她心中的熾熱願望。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只顧自己、獨善其身的理由了。

可是。

這個人

(我的根源和妳是相同的喔,天乃原同學。)

就在這個時候。

「小姐,沒時間了。」

從門廊那邊傳來聲音,她點點頭。老婦人已經開始迅速收拾起料理與茶。突然慌亂起來的場面,讓我不知道為什麼也手足無措了起來。

「雖然不舍。」她拿起放在旁邊的帽子站起身來:「我們要就此告辭了。保重,天乃原同學。」

「呃那個。」我也跟著就站了起來:「我該什麼時候給妳回答?」

「這就是說妳有在考慮囉?真叫人開心。」

「這個」

為何呢?在她的微笑面前,我的話說不下去了。不由自主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戒指。

「當然不用急著回答也沒關系。雖然我是很想這樣說,但是因為有之前提過的問題,所以老實說時間不多了。以今天的狀況來看,我只能說,希望盡快了。」

「我必然會在短時間內再次請教妳的答案,戒指與回答的事都到時候再說吧。」

留下這句話,她已經到門廊往大門過去了。老婦人與男性先一步瘧出門外,確認周圍狀況。「天乃原同學。」

她突然在門廊那邊停下腳步,背對著這邊說:「妳要繼續就這樣待在城翠大學,留在她之六身邊也是可以的。」

「克勞利小姐?」

「不,以妳的立場來說,也許那樣才是最好的。現在先不要著急,只要待在之六身邊,花時間好好累積知識、不斷鑽研,妳應該會以法術師的身分得以茁壯成長吧。以前我也說過,之六是位很出色的人。因為她非常中意妳,所以應該不至于會讓妳落入奧茲手中。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妳。

所以說不定會用上有些卑鄙的手段」

我一直到梢後才知道她這番話的涵意。

克勞利三人像普通客人一樣走出門外。

因為他們的模樣太普通了,讓我差點以為方才發生的事是作夢或幻覺,連忙跑到玄關打開門看了看當然那里已經看不到任何人的人影了。

我有氣無力地回到室內,往桌子上一趴。

但是一打開手,那里果然有著她交給我的戒指,如實述說著方才發生的事既不是作夢、也不是幻覺。

「」

好累。

超累的。

自從城翠節開始以來的這兩天中,事件與糾紛就像暴風雨般接連而來,結果最後的壓軸是這個嗎?

(來接我啊)

我該拒絕吧。那是當然的,事情的規模未免脫離日常太遠。如果是老師就算了,但不是我這種貨色可以一個人去參與的規模。

可是

(天乃原同學。妳不想知道嗎?不想知道魔學與法術是什麼?還有自己法術師是什麼嗎?)

老實說我心動了。

正如她所說。

我以前曾經在某個事件中,害母親身受無法挽回的傷害。

原因就是出在我的法術。因為我是法術師,所以母親才會受傷。

之後我詛咒著自己的法術才能,然後思索著為何我會具備這樣的才能。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惱了又惱、惱了又惱

但是找不到答案。

所以我嚴格告誡自己,把自己的法術封印起來。把自己身為法術師的事實丟進心中的那扇「門」里面,上鎖。

可是就算一直把它丟在心中的那扇「門」里面不管,它還是在那里,不可能會消失。「門」也不可能永遠都是關著的。

至少我的狀況是如此。

進入魔學系就讀、遇上老師、經曆各式各樣的事件然後是昨天,在某個糾紛中,讓我清楚地自覺到自己是個法術師的事實。

(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自己會和別人不同?為什麼會繼承了這樣特異的才能出生?)

在這點上,我們的根源確實相同。和傷害了母親,追問自己法術才能那時候的我相同。

「」

當然我無意全盤信任她的話。如果只是這樣,這半年來發生的事也未免太多了。但是,即使如此

跟著她走,可以找到那個答案嗎?

「」

我拾起頭看著不算太高的天花板,然後就那樣往後一仰,躺在地板上。

好想就這樣放棄一切思考睡死算了,可是已經連一絲睏意都沒有殘留。

放在地板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我慢吞吞地拿起來一看,是有人來電的訊息。液晶螢幕上顯示著「三嘉村凜凜子」的名字。我默默盯著液晶螢幕,維持躺在地上的姿勢緩緩接聽電話。

「喂?」

『啊!』

是凜凜子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已經好久沒聽過她聲音的感覺。

她好像在思考著要說什麼,半晌無語,然後才說:

「早,阿周。總算打通了耶。」

這麼一提,我好像是從一太早就有看到她打來的電話。完全忘掉了。

我輕籲了一口氣。感覺從非日常空間被拉回日常空間,心稍微定了下來。

『阿周還在家里嗎?』

「嗯啊,凜凜子在大學?」

『嗯,對。』

她笑著。但是感覺聲調比平常低,我心中一動。

「?凜凜子,發生什麼事了?」

『咦怎麼這麼問?』

「沒啦,因為妳聽起來沒什麼精神。」

『嗯哎,是有點啦。有很多事。』

她會這樣示弱是很少見的事,我動著腦筋猜想會是發生什麼事了。『阿周也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咦?怎麼這麼問」

『因為阿周的聲音聽起來好樣很累。』

「嗯啊,老實說我這邊也有很多事。」

『哈哈,那我們倆都有很多事耶。』

我表示同意。真的是那樣。

一時間我們都沒話說了。在片刻空白過後,她轉換到那個話題:『對了,阿周。目前校園發生了一點事件。』

「事件?」

「對。就像四月那件事一樣,送來一張亞曆斯特?克勞利的挑戰書喔。』

現在那個名字對心髒會有很不好的影響。

「那是啥?」

我直起身子。

在聽著她描述詳細經過的同時,已經領悟到,我本來打算今天休息一整天的決定是不可能達成了。

是的,事件與糾紛就像暴風雨般接連而來的這三天,最後的壓軸好戲倒不如說從這時候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