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葛藤之都 第二章 葛藤之都

太陽和月亮金字塔大致位于阿度利艾市中心,神殿在金字塔的塔底。

紮魯伏特元帥的女兒卡莉斯塔,目前等候在月亮神殿的其中一個附屬建築內。

牆壁的下半部分鑲著微藍色的瓷磚,幾十塊描繪一幅圖案。

主題一般是花和動物。他們都有象征意義。動物——是鹿、夜鳴性鳥類,貓;花——是只有在晚上靜靜開放的植物,如罌粟,百合等……所有的一切都跟月亮女神忒巴和星神瑟塔有關。

特別是貓,它是月亮女神的使者,民間很少有人養,只有在月亮神殿才大量飼養。

太陽神阿忒和月亮神忒巴不僅是兄妹,而且是夫婦。而同樣是姐弟的忒巴和瑟塔,因為擁有相同夜行性的性格特征,羈絆更深。

這片大陸,一般將太陽神、月亮神以及星神作為三柱神同時祭祀,他們之間的關系之深可見一斑。

太陽、月亮、星星三神都是光之神。這是他們性格上的共同點。

房間牆壁的上半部分,也就是瓷磚的上面是直接手繪的圖畫:各式各樣的庭院風景,因為是月亮神殿的一部分,大多是夜晚及黃昏時分的景色。用色柔和、整個房間被穩重的色調包圍著。房間不大,卻十分奢華。到處鑲嵌著鏤空的黃金板,家具也幾乎都是金具。

這是理所當然的。這個房間是侍奉月亮女神的巫女王私人的接見室;而黃金是月亮金屬。

『巫女王大人駕到!』

入口初傳來侍女的聲音。坐在椅子上的卡莉斯塔立刻站起來,跪拜等候。

門開了,伴隨著無聲無息的腳步,鑲著金邊、的黑色長袍衣交出現在卡莉斯塔的視野中。

『好久不見了,卡莉斯塔!』

巫女王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伸手將她扶起。

『看你依然還是那麼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巫女王懷念地看著卡莉斯塔。

『真是好久不見了。』卡莉斯塔恭敬地回禮。

巫女王擺手讓穿著素白巫女服的年輕侍從離開,引導著卡莉斯塔與她並肩坐在長椅上。

用金線將光鮮奢華的黑色麻布縫制起來的服飾,只有月亮女神的巫女王才有資格穿。縫制的花紋,都是象征女神的圖文。只有在進行什麼儀式時才會穿這種服飾。巫女王正是在結束了殿內的一個小小儀式之後,就這樣來見卡莉斯塔了。

應該已經超過四十歲的巫女王,看起來像三十五、六歲左右。美麗依舊。與卡莉斯塔一樣是白色人種,接近黑色的頭發高高束起,瞳孔是綠寶石般的翠綠色。與生俱來的美貌,加上人到中年還保持處女之身,氣質高貴持重。

『發生了什麼事嗎?卡莉斯塔。』

巫女王眯起眼睛看著卡莉斯塔。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想跟我說很多事。』

『巫女王大人您明察秋毫。』

卡莉斯塔的口氣雖然恭敬,卻十分親昵。她少女時代,曾在這個神殿住過。當然不是作為巫女。

在沒有女子學校的阿度利艾王國,女孩子想要接受教育一般是請家庭教師。貴族和有錢人會將自己的女兒送到月亮神殿接受教育,他們認為那里是最佳場所。

卡莉斯塔十二到十四歲期間是在這里渡過的。巫女王就象姐姐一樣疼愛她。

巫女王不似月亮神殿的巫女,誰都可以做的。一定要擁有王家血統的高貴女性,並且具有靈視能力的人才能繼承這個職位。如果找不到這樣的女性,這個位置長期空缺也不足為奇。卡莉斯塔也是擁有成為巫女王資格的人。

知道卡莉斯塔擁有靈視能力,是她剛進神殿的時候。父親紮魯伏特決心跟巫女王好好談談。

作為上流貴族,卡莉斯塔不進入月亮神殿實在是說不過去。但如果讓別人知道她有靈視能力的話,就會被當作巫女王的繼承人,一生在神殿中渡過。作為父親,紮魯伏特對此感到恐懼。

『紮魯伏特殿下……』這時候,巫女王果斷地說,『請盡快為女兒找個優秀的婚約者吧。』

『巫女王大人……』

『巫女的生活,對女人來說決不是幸福的選擇。』

巫女王若有所思地遙望遠方,『我不希望卡莉斯塔過那樣的生活。』

『現在只有我知道卡莉斯塔有這種能力……紮魯伏特殿下,』

巫女王在同一間接見室,這樣說:『早點為卡莉斯塔找到婚約者,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怎樣?』

『這樣的話,卡莉斯塔即使有能力繼承巫女王的地位,有了丈夫和孩子,就失去了作為巫女的資格。』

巫女王就像她承諾的那樣,沒有泄露絲毫有關卡莉斯塔能力的事,研修結束後,就把她送出了神殿。雖然當中也有人察覺到此事……

紮魯伏特到現在還對巫女王心存感激。

『卡莉斯塔,你……現在幸福嗎?』

『是的。』卡莉斯塔用力點點頭,『我現在非常幸福。』

『你懷孕了吧?』

『您看出來了……』

卡莉斯塔凝視著巫女王的眼睛。

『我自己還無法確定……』

『你跟別人提到過嗎?』

卡莉斯塔搖頭。

『我知道……』巫女王微笑著拉住卡莉斯塔的手。

『在你的腹中,有個嬰兒。』

『我……很不安,巫女王大人。』卡莉斯塔說:『現在的阿度利艾非常混亂。』

『沒辦法,新王才剛剛登基』

『治安也越來越差……』

『只要有你父親在,就不會發生內亂!』

巫女王充滿信心地說:『軍隊不介入就無法發生內亂。』

『也就是說……』

卡莉斯塔突然被一陣恐懼籠罩,她考慮到最壞的情況。

『也就是說,父親如果不在的話……』

『軍隊會分裂,到時候可能會引起內亂。』

巫女王直截了當地回答。卡莉斯塔非常聰明,不是搪塞幾句就能糊弄過去的。

『這樣看來,襲擊我和斯雷,恐怕也是他們的預謀之一嘍……』卡莉斯塔喃喃自語。

『被襲擊?!』巫女王輕聲詢問,『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被襲擊?』

『三天前去庫里西塔途中,有人要襲擊我們。』卡莉斯塔低聲回答。

『庫里西塔,是城市以北的街道啊……』

『我和斯雷,還有幾個侍從。』

卡莉斯塔在生下長男斯雷後不久,就帶著他來見敬愛的巫女王。之後也帶他來過神殿幾次。

『被黑衣人……』

卡莉斯塔正要說下去,被巫女王制止了。她向卡莉斯塔使了個眼色,無聲無息地移動到人口處,突然將門打開!一位年輕的巫女驚訝地站在那里。

巫女王苦笑著,那是種充滿慈愛與無奈的笑容。

『巫、巫女王大人』

十七、八歲的年輕的巫女慌忙跪下,是個有張圓圓的臉的小姑娘。

『不要站在那里,去拿點飲料過來。』巫女王溫和地說。

『是……是!』

小姑娘慌忙站起來,飛奔似的離開了。

『那個女孩?』卡莉斯塔皺起眉頭。

『王……也就是古拉烏魯身邊的人吧。』巫女王苦澀地說。

『最近,這種人越來越多,王身邊的人、宰相的人,還有其他的……』

『到處都是奸細啊。』

『以前就有很多,已經習慣了,一個個去介意的話就太累了。』

巫女王無奈地聳了聳肩。

『有靈光和精靈的騷動我立刻就能發覺……那些人恐怕難以想象吧。』

巫女王說的那些人,指的是將臥底放在她身邊的人。

『當然,不僅是我,他們想探知整個神殿的動向……』

確認間諜離去後,巫女王聽卡莉斯塔講出事情的始末。

『是嗎……兩個侍從都……』巫女王歎了口氣。

無論什麼時候聽到這種話題,都讓巫女王覺得傷感。

『不過,你和斯雷沒事就好。』

兩人回到原來的椅子坐下。

『我只是有一件事非常介意。』卡莉斯塔說,『那些黑衣人是不是總有一天會襲擊父親……』

『呵呵……』

『你這就是杞人憂天了。』

『可是,父親經常連護衛都不帶就跑出來……』

『是啊』,巫女王點頭,『紮魯伏特殿下,就是這樣的人……』巫女王的目光遙望著遠方。

卡莉斯塔知道,這位美麗的巫女王與自己的父親之間,很久以前就有著超越單純友誼以上的心靈交流。當然,那只是內心的交流。

『巫女王大人,我想跟您說的,正是那時救了我們的三個人。』

『你說是旅途中三位戰士嗎。』

『他們並非都是戰士。』

卡莉斯塔繼續說,她就是為了向巫女王報告此事才來拜訪她的。

『年輕的……我想應該是相當年輕的男子。』

『想?』

『他連眼睛都遮起來了……不過,靈光的顏色是男性。』

『靈光……』

巫女王正視卡莉斯塔的眼睛。卡莉斯塔很少談起靈光的事。

『是,我第一次看到那種顏色的靈光。』

卡莉斯塔凝視著巫女王的眼睛點頭。

『是奧理哈?里科的顏色……』

『是嗎……』巫女王聽到這話絲毫都不覺得驚訝。奧理哈?里科是代表太陽神阿忒的金屬,也就是白金色。這是靈光中最高級的顏色。據說,整個大陸幾百年都出不了一貫擁有這種靈光的人。

『終于……還是來了啊!』

『巫女王大人您知道這件事?』

『是女神賜予的預言』

忒巴和瑟塔原本就是與預言、魔法以及咒術有著深厚關系的神。

巫女王謹慎嚴肅地宣讀了預言:『總有一天,擁有世界之相的人會出現在這阿度利艾……』

『世界之相……嗎?』

『擁有世界之相的人,臉上有非常明顯的特征:右眼是綠色,左眼是紫色……把眼睛都遮住,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世界之相吧。』

『眼睛……是嗎』

卡莉斯塔回想起……前幾天遇見的那位年輕人的身影:穿著白色的長袍,安靜穩重的年輕人……

『伯斯……』悌誒在呼喚他。

『怎麼了?』悌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助。

『不知道是不是地震的原因,阿度利艾的人們內心非常的不安。』

悌誒和伯斯目前在難民街的某家客棧投宿,這幾天一直住在那里。太陽已經落山了,奧魯本和拉克西還沒回來,他們去了城牆的另一邊。基塔在阿納麗思家里。因為撒達納非跟奧魯本他們一起出去了,所以拜托阿納麗思照顧他。

『無論哪個城市,都會有不安的情緒……』悌誒繼續說,『在這個城市,這種情緒特別強烈!』

『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吧。』伯斯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悌誒。悌誒很少向自己詢問這種話題。仔細想想,伯斯和悌誒兩個人幾乎沒有機會促膝長談。也許,是因為現在只有伯斯一個人,悌誒才會稍微敞開心扉。

『非正常的王位交替,政治斗爭,大地震……經曆了那麼多的事,任何人都會感到不安的』

『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不過……』悌誒秀麗的額頭浮現出陰霾。『也許……應該說是我自己受到了影響吧。』悌誒苦笑。他不僅可以看到精靈,還可以聽見人內心深處強烈的願望。這是無法逃避的。就算塞住耳朵,這些思念也會直接傳達到他的腦海中。

『受到了影響?』

『我的心,還十分脆弱。』悌誒的笑容明顯帶著苦澀。很少能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他總是極端地壓抑自己的感情。

『因為人太多了的緣故吧。』伯斯也知道悌誒可以聽到他人的心聲,但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態,他實在是難以想象。

伯斯也不是不能理解在破壞特?阿迪魯的城牆後,悌誒封閉內心的心情。因為那里是悌誒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人類的大都市。之前他幾乎是在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而這阿度利艾的規模,比特?阿迪魯還要大數倍。

『據說阿度利艾的人口在十萬以上。這是除去奴隸、從各地聚集過來的流動人口,還有難民街和維尤拉街的人之後得出來的數字。』

『恩……這些我知道,伯斯。』

『悌誒……』伯斯打量著他那張絕美的臉。總是冷靜到讓人覺得可恨,不露出任何表情的悌誒,現在卻像個因不安而膽怯的孩子。

『怎麼辦啊……』悌誒不安地搖著頭,『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胸口很悶。』

『悌誒……』

伯斯知道,從剛才開始,天空就烏云密布,街上的人也有些晃晃不安的樣子。這正是悌誒不安的反應。

『伯斯……』悌誒在桌子的對面坐了下來,將雙手攤開,『請握住我的手。』

伯斯巨大的手掌交疊在悌誒白皙纖細的手上。

『伯斯……』

悌誒的手微微地顫抖。

『為什麼你的心沒有動搖?』

悌誒羨慕地抬起頭看著他。伯斯瞬間覺得很不好意思。綠寶石般的綠色,與紫水晶般的紫色……即使是同性,被這麼美麗的瞳孔凝視的話,也會……

『年紀大了的關系吧。』伯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你這種年紀的時候,也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心緒經常混亂。』

伯斯開始回憶。

『離開故鄉時候,我才十七歲,跟你差不多。』

『故鄉……你說過你的故鄉在西方。』

『是啊,西面的大河,昂塞魯河畔附近的國家。我的父親是那個國家的宰相。』

『宰相……』

第一次聽伯斯談起自己的身世。

『父親因為政治斗爭失敗被殺,母親和哥哥選擇了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

伯斯苦澀地說。

『我被懸賞捉拿。』

『懸賞?』

『懸賞的人是我的……叔叔,父親的親弟弟。』

即使在說這種事的時候,伯斯的心緒也絲毫不紊亂。悌誒非常羨慕。

『就是說你的血親希望你死,是嗎?』

『他們害怕我為父親報仇,因為陷害父親的幕後指使正是叔叔!』

『陷害……自己的親兄弟?』悌誒悲哀地說,『我完全……無法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伯斯繼續說,『那個時候,憤怒更甚于悲傷……』

『憤怒……』悌誒對這種感情略有所知。

『我恨自己的叔叔,從心底憎恨他!』伯斯說這些話的時候,注意盡量不要滲入過多的感情。因為他現在還握著悌誒的手。如果他的內心出現混亂,就會如實地傳達到悌誒的心中。

『那時候,我的憤怒如果化作火焰的話,將會燒盡周圍的一切!包括我自己……』說到這里,伯斯『啪』地放開悌誒的手。雖然一直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是這種憎恨的感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自然而然地湧現出來。目前已經是極限了。伯斯不想傷害拼命壓抑自己感情的悌誒。也不想讓他了解何謂『憎恨』!

『你會在阿度利艾與你的命運相遇是嗎……』伯斯下意識地改變話題,『這是養育你的人的預言嗎?』

『是的。』悌誒毫不猶豫地點頭。即使在室內,他還是蒙著面紗。茶色接近金色的頭發刷拉拉地擺動著。

『卡隆總是說:在阿度利艾,你將會與你的命運邂逅。』悌誒模仿卡隆的聲音嚴肅地說。

『現在有沒有感覺到它的存在?』

在這之前從悌誒露出的話中,伯斯能夠推測,應該是難以抵禦的命運洪流吧,很可能,是跟拉克西現在選擇的命運相同……不,也許更甚于此。

『不知道。』悌誒搖頭。『我知道的只有……』

『只有什麼?』

『只知道那是個非常艱巨的使命。』

『艱巨的使命……』

擁有這種能力與魔法能力降生,並且被傳說中的半神族莰多里族撫養長大,到底肩負著怎麼樣使命與命運不難想象。更何況,悌誒的父母經曆了那樣的戀情,即使不是直接的原因,也是間接導致兩國的滅亡……

『哎呀哎呀……』伯斯半開玩笑似的搖了搖頭。『到最後,那位大小姐還是打算選擇最艱難的道路啊。』

『你是說拉克西吧。』悌誒問。

拉克西今天跟奧魯本進城不是為了觀光,而是為了出席反阿度利艾組織的集會。

反阿度利艾組織——是被阿度利艾所滅以及被合並的國家的人們,為了重新讓祖國獨立出來而創建的組織。

拉克西雖然是一副少年的打扮,但她畢竟是被阿度利艾合並的原依塔魯公國的公女。

『拉克西還有一個星期就十六歲了。到那時候她就必須決定自己的命運……』

悌誒當然非常羨慕。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但是,人類還不是要順從自己的命運嗎……

『我能從命運的洪流中逃脫嗎……』最近伯斯一直在反複思考這個問題。

一起旅行到現在的兩人——拉克西是向命運挑戰,悌誒是接受自己的命運。都是那種一個人難以背負的苛酷命運。

『我,應該回故鄉嗎……』

回去的話就要為父母及兄長報仇。這種思緒一直反複困擾著他。

『不,不對……』伯斯想。他遇到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年輕人,救了自己的命。

悌誒的使命……恐怕是伯斯作為男人賭上自己的全部才能觸及的東西。

伯斯守護在悌誒身邊,不僅是為了償還救命之恩,也是因為自己找到了值得賭命的東西。守護著內心象幼兒般純潔,完全不懂世事的年輕人,是他現在的使命。

『拉克西現在已經得出結論了嗎?』

伯斯也知道拉克西很迷惑。自從見到原依魯塔公國的老臣奧魯本之後就這樣。

在離開偏遠的故鄉之後,拉克西雖然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無法擺脫焦慮的每一天。

之後,遇見了悌誒和伯斯……雖然拉克西覺得好象找到了什麼,但是當她再次遇到奧魯本時,發覺還是無法從命運中逃脫。

既然如此,那就戰斗吧!順從命運的安排。拉克西就是這種思考模式的人。

只有在跟悌誒和伯斯度過的日子里,沒有迷惑。

然而,結論已經得出。今天跟奧魯本和撒達納非一起出席集會,就說明她最終下定了決心。

為了不給自己逃走的地方。為了讓共同戰斗的戰友找到事實真像。拉克西一周之後恐怕也會選擇作為依塔魯公國公女的命運吧。

『真是遺憾啊……』悌誒回答伯斯的問題,『我們也許要在這里與拉克西分別了。』

『是嗎,果然……』

雖然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伯斯還是覺得有些寂寥。

拉克西的存在,讓伯斯和悌誒的內心感到多麼的溫暖……

『我覺得不安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吧。』

悌誒總是直言不諱。

『她今後會怎麼樣呢……真讓人擔心。』

『是啊。』

伯斯也有同感。是拉克西將自己的人生投入波瀾當中。

『我可以理解。』悌誒幾乎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我雖然不像卡隆那樣有預言能力……但是可以預見這樣的未來』

『預見什麼?』伯斯問。

『精靈們在騷動。』

『為什麼騷動?』

『將會有什麼事發生……』

『什麼事……?』

『精靈們說,』悌誒的目光遙望遠方,『今後,會發生劇變!從現在開始,你、我、還有拉克西,周圍的所有人,都會被卷入其中……』



集會結束是在傍晚的時候。這是標榜著反阿度利艾的集會。今天大概有十幾個人參加。拉克西,奧魯本,撒達納非都參加了這次集會。保險起見,奧魯本並沒有讓拉克西表明身份。不能肯定今天參加達到人都是同伴。不過拉克西應該已經下定決心了吧。不,就是為了讓她下定決心。所以今天才把她帶過來。

這里有象奧魯本那樣的原依塔路公國人,撒達納非那樣的迪姆共和國人,卡塞斯人,同樣二十年前被阿度利艾合並達到剛拉德人和路丁烏人……不同國家出身的人,國籍不同,基本上也都是象迪姆和依塔魯那樣的都市國家。

素有征服之王之稱的先王尼莫斯阿迪魯七世,在統治的前期,將王國的版圖擴充了百分之十五。

阿度利艾王國在五百年前也是共和國。共和國聯邦時代,阿度利艾市只不過是邊境的一個以海上貿易為主的國家。隨著它的日益繁榮,勢力也在逐步壯大。

五百年前,一部分富裕的市民從平民層脫離出來貴族化,進而獨攬國政,這當中出現了集所有權力于一身的男人!不久,他就成為了國王。

現在的阿度利艾王家——布朗特斯加家族是三百年前從前王族那里奪取王權的家系。

集會快結束的時候,差不多也是客人開始陸續聚集的時候。這里是宰相巴魯頓和那些同盟的保鏢經常聚集的酒店。為了不讓人起疑,集會的人三三兩兩地從店里出去。

拉克西和奧魯本還有撒拉納非三人,為了與他們錯開時間,又在里面呆了一會兒。

『拉克西原來是依塔魯人啊。』撒拉納非說。

撒拉納非到現在還不知道拉克西是依塔魯公國的公女。

『然後,悌誒跟我一樣是迪姆人……』

『悌誒非常高興哦,他是第一次碰到同一個國家的人。』

『按照悌誒的歲數……應該是在迪姆陷落的那年出生的吧。』

『呃?你沒聽說?』

拉克西認為,撒拉納非早晚會從母親那里了解到此事,所以就自己說了。

『悌誒是在迪姆陷落的前一天晚上出生的哦,他的祖父是評議會議長。』

『阿維魯?巴莰!』撒拉納非幾乎忍不住大叫。

『那麼……他應該是阿維魯?瑞切爾和茜蕾娜公主的……』

撒拉納非一邊用手捂著嘴,一邊小聲問。

『恩……所以悌誒連雙親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父親依塔魯大公雖然早逝,但是拉克西的母親還健在,她還有哥哥。

別說雙親的臉了,就連家族的人都不知道,在與世隔絕的山中長大,完全不與人類接觸的環境下被養育了十七年……悌誒到底是怎麼生活過來的啊,拉克西經常會考慮這個問題。

也許就是因為他是被莰多里族的人養大的……所以,才那麼的純潔無垢,像小孩子一樣不懂世事吧

『為了為那場戰爭負責,聽說阿維魯家族在陷落的當天全部自盡了!』撒拉納非喃喃自語地說。

『活著的只有悌誒,她母親也在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後就過世了。』

『就連阿維魯?巴莰也憐惜孫子的性命啊……』撒拉納非嘲諷地說。

『我可不這麼認為,撒拉納非。也許……這里面有更深刻的意義。』奧魯本有些窘迫,『我見過阿維魯?巴莰議長幾次,他是位高潔的人,因此才那麼有人望。』

奧魯本繼續說:『對共和國的理念,和作為人,平等生存的權利……是議長不可動搖的信念,我也深深地被他打動。』

『平等生存的權利……?』撒拉納非反問。

撒拉納非是奴隸,在迪姆滅亡時,跟母親阿納麗斯一起被當成奴隸賣掉,兩年前好不容易才恢複自由身。但是妹妹阿納依娜目前依然是奴隸。去塔非的斗蟲大會,本來是為了賺這筆錢,因為地震,大會被迫中止。

『因此,她才會承認兒子瑞切爾和茜蕾娜公主的婚事,婚姻自由是最基本的權利。』

『不過……也不是因此才招致阿度利艾王的嫉恨嗎?奧魯本先生。』

『阿度利艾本來就打算將卡塞斯和迪姆弄到手。只不過這樣比依塔魯和剛德拉更容易制造口實而已。』

阿度利艾特意為己方制造口實,就是為了跟依塔魯和剛德拉發生戰爭。

『是啊。』撒拉納非點頭,『也許是吧。』

撒拉納非就象在對自己說一樣,反複重複著這句話。

『哇,好可愛!』

看到從店里面走出來的三人,讓曼莉德驚訝地睜大眼睛。

之前認識的那位中年大叔,還有一個看似俊敏,瞳孔很黑的年輕人,最後面跟著的美少年讓人駐足目光。

『新面孔啊。』巴利凱說。

『他竟然也帶劍!』同桌的保鏢們嘲笑他。

『說不定是個很厲害的孩子呢?』

『怎麼可能,還是個小鬼頭。』

『不要以貌取人!』巴利凱諷刺他們,『這里就有個實例。』

他指的當然就是曼莉德。

三人從曼莉德他們的桌前通過,向出口走去。

拉克西依然沐浴在店內顧客的注目下。想必出了門之後立刻會成為話題的中心吧。也不能怪他們,只是對于這樣的美少年,大家都不吝嗇贊美之詞。

『那個,入口處有個女戰士啊。』

出了門口向前走了一會兒,拉克西感歎到:『是個美女啊!』

『你說她是不是經常來店里啊……那,撒拉納非?』

被問的撒拉納非並沒有回答。他好象在思考什麼問題。

『那家店是宰相巴魯保鏢的聚集地。』

奧魯本聳了聳肩,對拉克西小聲說。

『宰相派只要一有機會就會把古拉烏魯趕下台,對立一旦表面化,這個國家的政治穩定就會崩潰。』

『那我們就是要讓他們更亂嘍。』拉克西呢喃著,口氣似乎有些不滿。

奧魯本可以理解,比任何人都正直的拉克西,最討厭這些陰謀和策劃什麼的。而他們現在要做的正是這些事。沒辦法。面對如此強大的阿度利艾,簡直就象老鼠向獅子挑戰一樣。他們沒有選擇手段的余地。

『是的如果引起內亂的話,拉剛德人和卡塞斯人勢必會蜂擁而起。』

『然後,就要政府承認他們獨立嗎……』拉克西點頭。

到底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思考方式不是很周全。

這樣的獨立,到底能持續多久呢……以阿度利艾王國的實力,就算允許合並的國家獨立,一旦內政穩定下來,要再次合並是輕而易舉的事。另一方面,獨立的國家,國力就會被削弱。阿度利艾采用合並方式——也就是將事實上被征服的國家的本土市民強制移居到阿度利艾的各地,然後再讓阿度利艾的市民移居到此地。采取這種融合政策,推行的雖然不是殖民政策,但是這樣做各國想獨立也變得艱難。

『要內亂的話,軍隊的參與是不可缺少的。』奧魯本繼續說明,『但是,軍隊現在不會動。』

『為什麼?』

『因為有紮魯伏特元帥啊。』

『紮魯伏特元帥……』

『紮魯伏特元帥握有軍隊的大權,聲明支持依路阿迪魯王,只要紮魯伏特元帥還在,宰相派就不敢輕舉妄動。』

『為什麼?』

『一旦掀起事端,宰相派沒有勝算啊。』

『怎麼會這樣?』

『古拉烏魯至少現在宣誓效忠依路阿迪魯王,雖說是巧妙地操縱了王,他的行動也的確都是為了王。』

『至少,依路阿迪魯王對他給予厚望。』

拉克西點頭。


『因此,宰相派才會暗中派人……』

『派人干什麼……?』

『想在王與古拉烏魯之間打個楔子,並且離間王與元帥之間的關系。再或者,就是讓軍隊分裂。』

『讓軍隊分裂……要怎麼做?』

『除去元帥!』

這就意味著要讓紮魯伏特死。

奧魯本浮現出微笑,那笑容總覺得有些陰險。

『需要的話,到時候我們也會出手幫忙……』

這個時候,阿度利艾的少年王,拜訪了異母妹妹瑪蕾茜昂娜的房間。拒絕相信並且去愛別人的伊路阿迪魯,只深愛王女一人。古代社會,兄妹結婚,只要母親不同也不足為奇。因此,依路阿迪魯想要和瑪蕾茜昂娜結婚是可能的。

依路阿迪魯讓侍從的宦官將銀色的鳥籠搬進來。

宦官雖然是男人,為了讓他們在後宮工作,動用外科手術除去了他們的男性功能。

鳥籠當中,有一只羽毛融合了紅色與綠色光澤的美麗小鳥。

『很珍奇的鳥,你說是吧,瑪蕾茜昂娜?』

待宦官離去後,年輕貌美的王對他妹妹說。這樣溫柔的聲音,決不會對第二個人說出口。

『聽說它是棲息在阿斯特?凱德西方沼澤中的。』

『阿斯特?凱德的……』公主呆呆地望著小鳥,世上最美的鳥。

『是從遙遠的阿斯特?凱德千里迢迢運到這里來的哦。』

王凝視著自己的妹妹,微笑地眯起眼睛。

楚楚動人的風情,象光芒一樣耀眼;與生俱來的美貌加上王女的氣質。不遜于這位公主的美麗的,在阿度利艾恐怕也只有依路阿迪魯了。

黃金色耀眼的貴公子,天生就具備了王者的威嚴。即使是雕刻之神克莉特娜親自動手,也不見得能雕刻出如此美麗的臉。

『哎呀,多麼美麗的一對兄妹啊。』

『就象神所描繪的畫卷一樣。』

之前,只要兄妹倆出現在公式化的宴會上,勢必會引來貴婦人們陶醉地竊竊私語。但是,直到先王和王妃過世之前,兄妹倆沒有一起出席過非公式化的場合。

之前伊路阿迪魯被父王尼莫斯阿迪魯疏遠,瑪蕾茜昂娜的母親巴露莉特則多次策劃暗殺伊路阿迪魯。即使是大陸屈指可數的名門、擁有卡塞斯王家血統的王太子,也不過受到如此冷遇,一直孤獨地生活著。

他不會去愛。不僅如此,因經常遭到暗殺,神經變得異常尖銳。伊路阿迪魯的生母,在生下他之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卡塞斯帶來的乳母,也代替伊路阿迪魯被暗殺。他們都是巴露莉特派人毒殺的。

無論哪個王家,為了爭奪王位,都會發生血洗血的悲劇。阿度利艾的王家,從很久以前開始,也不斷重複上演這樣的戲碼。因此。擁有王位繼承權的人極端的少。尼莫斯阿迪魯自己也是,一旦登上王位就接二連三地將自己異母的兄弟殺死。尼莫斯阿迪魯的同母兄弟,在年幼的時候就被毒殺。這是王家的悲劇。而且是擁有大陸第三大版圖的王國繼承權所引起的悲劇。

然後,伊路阿迪魯又將自己的親身父親——尼莫斯阿迪魯、王妃巴露莉特除去。

那是瑪蕾茜昂娜的親生父母……

『這只小鳥,眼睛是金色的』

瑪蕾茜昂娜穩重地說。她的說話方式與動作都無上的優雅。

『像陛下一樣……』

依路阿迪魯用那雙金色的瞳孔注視著妹妹。現在,他們是唯一的血肉至親。

『不過,好像沒什麼精神。』

『經過長途旅行,想必非常疲憊吧。』

伊路阿迪魯溫柔地說:『昨天,它才到阿度利艾港口。』

伊路阿迪魯為了讓瑪蕾茜昂娜高興,從商人的手上買下來後立刻就帶到這里。他覺得這美麗的小鳥,跟瑪蕾茜昂娜感覺實在是太像了。

『你喜歡嗎?瑪蕾茜昂娜?』

伊路阿迪魯走上前去,將妹妹緊緊抱住。雖然在乳母彼瑟露和其他奴隸面前,不過他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里。從出生開始,他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被養大的。

『喜歡。』

公主安靜地依偎在他的腕臂中。

『怎麼樣才能讓你高興?我沒看到你的笑臉。』

『笑臉……』

瑪蕾茜昂娜優雅地歪了歪頭。

『我已經忘記怎麼笑了。』

『你也許不知道吧,我以前經常看到你的笑臉。』

『我的……』

『小時候,我總是躲在陰影處看著在深庭玩耍的你。』

『小時候……』

『那時候的我,唯一的幸福就是看到你的微笑。』

伊路阿迪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繼續說。

『因為我,一直是孤單一個人……雖然現在還是這樣。』

太陽開始隱沒在地平線下,夕風終于帶來點涼意。

阿度利艾國土的大部分地方,一到夏天,就變得一無所有。夏天——是萬物枯死的季節。旱季和酷熱同時到來。幾乎所有的植物都干涸進入休眠期,農田變成了荒地。即使如此,適應干燥性強的幾種植物還是殘存了下來,才沒有讓大地完全失去綠意。阿度利艾雖然也開始進入沙漠化。但跟西部大陸相比,被沙漠蠶食的速度要緩和的多。

阿度利艾的附近,有大湖瑪利奧湖。水源豐富,即使是夏天,也可以進行耕作。因此,在阿度利艾的市場上,新鮮蔬菜和水果的蹤影從來沒有消失過。市區的東側,阿德?阿特納河口的迪魯塔地帶非常廣闊,那里有豐富的農田。

涼風吹進執勤室,伊路阿迪魯,古拉烏魯和他的秘書都在其中。趁著涼爽的時候他們在進行禦前會議。會議主要是圍繞著稅收問題。

阿度利艾位于大陸的東北部位置。屬于亞熱帶,水源豐富,可以進行二期耕作。在炎熱的夏天到來之前,第一期的收成結束了。

經過數度調查,大概算出收成的多少,基于這個來決定稅收金額。然後根據各地不同情況加以修正。原案是由稅收處提出的。決定權掌握在王的手中。王召開會議,就是承認了此項決意。除了稅收問題,預計還要討論地震後的對策。

『還有一件事。』站在伊路阿迪魯的辦公桌前的秘書官說。

經由古拉烏魯的允許,他在附近的椅子坐下。

『現在已經接近海神大祭祀時節了……』

『海神的祭祀……』

伊路阿迪魯向窗外望去。這個房間一面是中庭,對面是海。

『朕都忘了。』

海神的祭祀,是阿度利艾市最大的祭典活動。對阿度利艾王家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海之女神茜托莉的祭祀,每年有國王擔任主祭。

『還有就是……』秘書官意識不知如何開口。

說了這件事,一定會引起伊路阿迪魯的不快。

『什麼?』

伊路阿迪魯一談到自己的事,性格就變得很激進。

古拉烏魯巧妙地把話題引了過來。

『是有關陛下的婚事。』

『朕的……婚事?』

伊路阿迪魯微微地皺起眉頭。

『陛下馬上就要十八歲了,應該到了要談論此事的年齡了。』古拉烏魯微笑著說。

『又是那些長老們的提議嗎……真是多管閑事!』

古拉烏魯向秘書官使了個眼色。

『那麼,我告退了。』

秘書官深深地低下頭,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迅速地離開了房間。

『宰相也非常關心這件事。現在,擁有阿度利艾王位繼承權的男子,只有紮魯伏特殿下。』

『他有孫子吧,據說那孩子要繼承紮魯伏特家族。』

伊路阿迪魯臉上的不快消失了。

王位繼承的話題,對伊路阿迪魯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不過再怎麼說,那也是她出嫁的女兒生下的孩子,比起那孩子,瑪蕾茜昂娜公主似乎更有繼承的資格。』

『瑪蕾茜昂娜……』

伊路阿迪魯對這個時候提到瑪蕾茜昂娜感到生氣。古拉烏魯則根本沒有把瑪蕾茜昂娜現在的行動放在眼里。

『你說瑪蕾茜昂娜怎麼樣?』伊路阿迪魯的聲音有些微怒。

『宰相大人也希望陛下早日確定繼承人,就是這麼回事。』

古拉烏魯從來不怕引起伊路阿迪魯的不快,他很清楚王對于自己的信賴。所以,他才敢說這種令王十分反感的話。

『阿度利艾,在過去也有立女王的先例。』伊路阿迪魯冷靜地說,『瑪蕾茜昂娜成為女王,也未嘗不可。』

之後又自嘲地笑著加了一句:『在朕沒有留下子嗣就過世的情況下。』

『的確……』古拉烏魯承認。

伊路阿迪魯對他這種時候還順著自己的說法感到厭惡。

『而且,朕應該還有個婚約者。』

『婚約者?』

就連古拉烏魯也感到不解。他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事。

『是朕在嬰兒的時候締結的婚約。』

『陛下你說的是伊塔魯的公女嗎?』

古拉烏魯總算想起來了:那是十五年前,為了制造侵占伊魯塔公國的口實,阿度利艾提出的婚約,當時,伊路阿迪魯兩歲,伊塔魯公國的公女應該才出生。

有婚約的陪嫁金為導火索,阿度利艾制造了若干口實,挑起戰役,最後兼並了伊塔魯公國。

就是現在的特.阿迪魯。

大公一家為了伊塔魯人民的無血開城,現在去向不明。

『現在已經沒有伊塔魯公國了。』

古拉烏魯再次露出微笑。

他察覺到王因為自己勸說他結婚產生反感,才會拿這件事來搪塞。『但是,當時因為戰亂,並沒有解除婚約。』伊路阿迪魯說:『所以,伊塔魯的公女依然還是朕的婚約者。』

這天晚上,伊路阿迪魯在瑪蕾茜昂娜的房間過夜,『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打算讓你成為我的正妃。』伊路阿迪魯這句話充分了無數次,『無論發生什麼事……』

只要不是同一個母親,兄妹通婚是允許的……雖然這麼說,的阿杜艾利的王家問題比較複雜。

第一.是因為血緣還是太近了。近親結婚,生下才殘障的孩子的機率很高。

第二.就是公主母方的問題。

先王妃巴露莉特,雖然最後爬上正妃的寶座,不過她出身不高,是阿度艾利中流貴族,而且是庶民。據說她的母親是阿度艾利非常受歡迎的歌姬,巴露莉特在進入尼莫斯阿迪魯王後宮的時候,只不過是個僅次于普通妃子的嬪妃而已,但是,她在伊路阿迪魯的母親,也就是正妃伊麗麗亞亡故之後。憑借著美貌和才智上了正妃的寶座。

尼莫斯阿迪魯王在最後的征服戰爭——伊塔魯公國的戰役之後,就對政治失去了興趣,做事開始表面化。而此時王妃讓自己的哥哥,她異母的嫡子長兄當上了宰相。不久,巴露莉特一族就掌握了國政的中樞,他們的專橫跋扈,讓國民十分厭惡。

就算對國政失去興趣,沉溺女色,向尼莫斯阿迪魯這樣的男子,也總算發現自己的失策。他遣退王妃一族,啟用巴露頓為宰相。

有著這樣的前車之鑒,重臣們對此事的意見不一,比起迎娶瑪蕾茜昂娜為妃,他們主張還是讓她成為一國的王女比較好。

『瑪蕾茜昂娜。』

伊路阿迪魯將妹妹緊緊抱住,獨自喃喃地說。

『我不會輸給他們的,一定會讓你成為正妃……』

天剛亮,伊路阿迪魯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為朝會做准備。

為了不打擾公主休息,伊路阿迪魯悄悄地離開了,但瑪蕾茜昂娜還是醒了,她裝作還在睡的樣子。待王兄離開後,瑪蕾茜昂娜睜開眼睛,穿上包裹著肌膚的上等麻布,從床上下來。

誰都不在。侍從們也就退到客廳外的房間去了。

瑪蕾茜昂娜王女——正確的說應該是王妹瑪蕾茜昂娜,走進窗邊銀色的鳥籠,將蓋在上面的布揭開。

紅色和綠色羽毛的小鳥已經醒了。

啾啾啾……它用可愛的聲音叫著。

瑪蕾茜昂娜打開鳥籠,將小鳥一把抓出來。

小鳥依然用毫無防備的眼光看著她。

金黃色的眼睛……

『伊路阿迪魯……』

瑪蕾茜昂娜呢喃著,綻放出花蕾般的微笑。

『比任何人都美麗的伊路阿迪魯……』

王女從寶石箱里取出一枚鑲著紅寶石的別針,再次將手中的小鳥抓牢,用別針向它的眼睛刺去……



嘎,噶,噶!

主臥室傳來尖銳的叫聲,將微睡的阿納伊娜吵醒,是公主的寢室沒錯。

仔細聽,是鳥叫聲……公主的起居室養了幾只小鳥。

放在寢室里的,只有那只從阿斯特?凱德運來的紅綠色的珍貴的鳥,因為一直是阿納伊娜照顧的,所以她擔心地探頭向公主的房間張望。

瑪蕾茜昂娜橫臥在床上。剛才的聲音那麼大,就算是睡著了,恐怕也被吵醒了吧。

『公主殿下……』阿納伊娜滑入房間內跪下來。

『阿納伊娜……?』公主殿下果然醒著的。

『鳥的叫聲很吵,是不是要把它拿到房間外面去?』

阿納伊娜用幾乎含在嘴邊的聲音問。

『鳥……』公主木然地說,『鳥……哦』

她總算察覺到了,『那你就拿去吧。』

然後又倒下去繼續睡了。

阿納伊娜壓低腳步聲,靠近蓋著簾子的鳥籠。小鳥掉在豪華的銀質鳥籠底下,微微地扇動著翅膀,一直照顧著小鳥的阿納伊娜,第一次看到它這樣,鳥籠又大又重,憑一個少女的手是搬不出去的,叫很多人來幫忙的話,又怕會吵醒公主

阿納伊娜從鳥籠中將小鳥取出來,抱在胸前。

小鳥就像完全喪失了抵抗力一樣,應該是受到很大的打擊吧。鳥類的神經大多非常纖細,稍微發生一點事,立刻就會萎靡不振,不過……這好像不單單是受到了打擊。

阿納伊娜將小鳥謹慎地抱在胸口,不發出任何聲音她離開了公主的寢室,回到客廳。

這才發覺,一直緊閉的小鳥的左邊眼瞼,有什麼液體滲了出來。

那天傍晚,阿納伊娜回到阿度艾利城外的難民營。

前幾天因為是地震的第二天,她曾為確認母親的平安回去過一次,本以為這次不會那麼輕易地獲得允許。沒想到彼瑟露竟然答應了阿納伊娜的請求,

因為那次地震,不顧自身安危保護公主的阿納伊娜讓她另眼看待。不過,這種情況能持續多久不得而知。乳母愛著舍身保護公主的人,自己是這樣,要求別人也要這樣做。

看到母親安好,雖然沒有見到撒達納非,也知道了哥哥平安地從塔非回來,

阿納伊娜懷里還抱著那只紅綠色的小鳥。她想,要是那個年輕的藥師還在就好了……那個跟國王長得一模一樣的美麗青年……

少女跟撒達納非見面後,立刻去拜訪悌誒的住所。今晚,可以住在自己家里,待會再跟哥哥好好敘舊

『啊……歡迎!』

出來開門的拉克西非常高興,也許是跟自己的年齡比較相近,她跟少女有種特殊的親近感。

一副少年打扮的拉克西與阿納伊娜——公主與奴隸……身份不同,阿納伊娜那種樸素的氣質令人憐愛。

『那個……悌誒先生在嗎?』阿納伊娜詢問。

『在,進來吧。』

阿納伊娜雖然知道拉克西是個少女,不過還是把她當少年對待。

『怎麼了?』

『小鳥……』阿納伊娜拿出懷中的小鳥給他們看。

『悌誒先生……會幫小鳥治療吧。』

拉克西看著小鳥說:『那家伙,被說是鳥,就連蠍子也敢治。』

阿納伊娜胸口的小鳥一動不動。

『這是……』

看到阿納伊娜帶來的鳥,悌誒皺起他形狀優美的眉毛。

『左眼被弄瞎了呢。』

『被弄瞎的?』拉克西不解。

『好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傷的。』悌誒說

『鳥籠里有尖銳的東西嗎……』拉克西自言自語。

『能治好嗎?』阿納伊娜不安的問。

『這真是非常罕見的鳥呢。』

悌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菲洛特利庫姆……棲息在阿斯特?凱德西方濕氣帶的鳥,太陽帝國的人稱它為森林王子,如果救它的話,還能懂得一點人類的語言。』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他就是這種事情知道的特別清楚。』拉克西插嘴,『不過,越是常識性的東西越糊塗。』

『它的左眼,已經不可能治好了……』

悌誒凝視著阿納伊娜的臉說。阿納伊娜不由得挪開目光。是被那麼美麗的眼睛凝視羞愧呢,還是對被看頭內心感到恐懼呢。

突然,悌誒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將手與阿納伊娜放在桌上的手重疊在一起。

『啊……』

阿納伊娜抬起頭看著悌誒,她在退縮。

悌誒秀麗的額頭,瞬間布滿了陰霾,他立刻放開了阿納伊娜的手,溫和地說:『它很快就會恢複活力的,放心吧。』

阿納伊娜還沒收拾好一顆小鹿亂撞的心,有些茫然。她感覺到……跟伊路阿迪魯十分相似的美青年,溫暖的手瞬間將自己全身包圍。

『那就好!』阿納伊娜發自內心地說,她不想讓它死。這只有著金色眼睛的鳥……

『悌誒啊……』

留下小鳥,將阿納伊娜送走後,拉克西對伯斯小聲說。

悌誒在利落地為小鳥治療傷口。

『是不是喜歡那孩子?』

『什麼意思?』伯斯不太明白拉克西說的話。

『因為,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嘛。』

『那是……』

伯斯那張充滿男子漢的臉不由得垮下來。

『你應該知道的吧,悌誒有讀心能力。』

『哦……說的也是。』

拉克西也知道悌誒可以聽到對方心力強烈的願望。

『碰觸對方的話,可以知道更多的事。』伯斯繼續說,『因此,悌誒盡量避免與其他人接觸。』

昨天,提誒自己將手放在伯斯的手上,那是因為伯斯的精神非常堅定。不過這也是極少的特例。

『那……你是說提誒想要讀取阿納伊娜的內心?』

『也許吧』伯斯回答到,『應該是有什麼原因吧。』

伯斯有點納悶,悌誒碰了阿納伊娜的手,有那麼值得介意嗎?還是拉克西……

這天夜里,悌誒,伯斯,拉克西,奧魯本,基塔五人齊聚,庫拉德,阿納麗思招待他們吃晚飯。很難得庫拉德。阿納麗思一家全員也都到齊了。只有伯斯一人都覺得擁擠的小房子里,一下子聚集了八個人,大家只能肩並肩地坐在那里。

小羊腿,燒魚,為悌誒准備的數種蔬菜……比前幾天更豪華的料理擺在桌上。之後,拉克西心有余悸的悄聲問。

『花那麼多錢行嗎?撒達納非?』

『有什麼關系嗎?』

『你不是在為阿納伊娜存錢嗎?』

『那件事啊……』

撒達納非歎了口氣低下頭。

『這種程度,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杯水車薪……』

『阿納伊娜是王宮的奴隸,跟普通的奴隸價格不一樣,如果不賺一大筆錢的話……』

『怎麼賺?』

『斗蟲啊,那是賭博!而且可以將得到冠軍的螳螂賣掉,我有自信能賺到這些錢。』

撒達納非緊緊握住拳頭。

『如果沒有那場地震的話……』

螳螂是撒達納非,去參加塔非舉行的斗蟲大會,不僅為自己的螳螂下注,還打算將得冠軍的螳螂賣掉賺一筆大錢。在阿度利艾得冠軍的螳螂,在地方上可以賣得高價。但是,因為那次地震大會被迫中止。而且現在阿度利艾市面臨海神的祭典,恐怕不會召開大型的斗蟲大會。即使想早一天讓妹妹恢複自由之身也辦不到。

『我要是有那麼一筆錢就好了。』拉克西歎口氣,『如果在以前,無論多少錢我都能借給你。』

兩人站在阿納麗思家門口說話。撒達納非喝醉了相出來透透氣,拉克西繼續跟他聊天。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涼爽的風吹過來讓人心情舒暢。

隨風飄來的,是不知哪里傳來的歌聲與笑聲。

『以前嗎……』

撒達納非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纖細的月芽。月亮女神,對撒達拉非來說也是守護神。他跟悌誒一樣都是迪姆人。

『說起來……奧魯本先生,好像經常對你用敬語啊。』

撒達納非一直對此抱有疑問。奧魯本對拉克西,簡直就像臣下對主君的態度一樣。

『啊啊……是那件事啊。』

拉克西說著向周圍張望了一下。附近沒有人通過。

『反正,兩天之後也會向大家公布,就現在說吧。』

拉克西壓低聲音,『而且你跟悌誒一樣都是迪姆人……不過,在集會之前要保密哦。』

『保密……好啊』

撒達納非浮現出不必擔心的笑容,點了點頭。

事情挑明了也就是那麼回事吧:拉克西的父母一定是有錢人,既然是伊塔魯人,那麼在伊塔魯開城的時候就失去了所有的財產吧。奧魯本應該是之前受到她父母的關照。

撒達納非的想象力,也僅止于此。

『我……我其實是女的,這點你應該知道吧。』

『嗯。』撒達納非點頭。

『我的父親,是前伊塔魯大公。』

『伊塔魯大公?』

撒達納非有些木然的重複,對方倒地說了什麼,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我的父親是前伊塔魯大公……阿倫?艾德十三世:哥哥是現任大公阿倫?哈而得四世。而我……』拉克西直接了當地說,『我是伊塔魯?克拉維斯?阿倫?艾達……伊塔魯公國的公主。』

相當于耳語般的聲音,從拉克西嘴里發出卻顯得非常的莊重,威嚴。

那是只有上位者才能培養出來的威嚴。

為了掩飾這一點,拉克西才特意用少年的方式說話吧。

『公……公主!』

『噓!』

撒達納非幾乎要叫出來,拉克西慌忙捂住他的嘴。

『不要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拉克西說完立刻更正。『請別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啊。』

『不,不過……』

撒達納非有些語無倫次。

『我已經決心加入奧魯本和你們的組織,這樣的話,就會被推上盟主吧,反正是名譽上的。』

『你……不,您……伊塔魯公主……』撒達納非不停地眨眼

『噓……』拉克西把手指放在嘴邊,『這事不能讓阿納麗思和阿納伊娜,甚至不能讓基塔知道。』你輕一點

『但……但是,我們如果不知道的話,會對您無禮的……』

『那樣就最好不過的了,我已經舍棄過公主的身份。可以的話……』

『可以的話?』

『希望能像以前那樣待我。』

『那種事……做不到』

『為什麼……你不是迪姆人嗎?』

『說是這麼說……』

『共和國不是沒有王沒有貴族沒有奴隸的地方嗎?』

這麼說著,拉克西轉頭走回房間。

『悌誒總是這麼說。』

拉克西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繼續說:『如果這個大陸都是這樣該多好啊。』

回來一看,晚餐已經結束了,只有基塔一個人還在拼命地將料理往嘴里塞。

對基塔來說,將食物剩下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而且是這樣豐盛的晚餐,

『啊啊……我好幸福……』

基塔陶醉的表情映入拉克西的眼簾。

『這麼豐盛的料理竟然可以吃到第二次……而且是吃飽喝足。』

『你的肚子會脹破的。』伯斯驚訝地說。

『沒關系,那是我的願望。』

基塔睜著銅鈴般的眼睛,嘴里塞滿了香草,又將手伸向小羊腿。

只剩下骨頭的小羊腿上還粘著一點肉,基塔決不允許這種東西剩下。

『真拿你沒辦法。』

拉克西苦笑著,將目光移向坐在里面的悌誒。

悌誒在跟阿納伊娜說話。

『是那間酒吧嗎……』

『對!有人密報,那里經常有可疑的人出入。』

『那家店原本是宰相巴魯頓保鏢的聚集地吧。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是那些人,密報的人說,是一些不像是保鏢的人,每個幾天聚集一次。

『是那種組織嗎……』

『很有可能。』

三個男人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交談,黑色的裝束完全融入黑暗中——是黑影團!

『總之,暫時先盯著那家店。』

領頭的男人說。




聚會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像往常一樣,他們裝成酒店的客人,開始一點點聚集。

拉克西和奧魯本還有撒達納非進入酒店是日落後。今天是拉克西表明身份,加入反阿度艾利旗下的日子。

奧魯本和撒達納非都有點緊張,奧魯本還不知道拉克西已經對撒達納非闡明了身份。就算知道了,估計也不會說什麼。

撒達納菲是個性格爽朗的青年,他贖回了母親的自由,現在正為贖回妹妹的自由而努力奮斗。

三人進入酒吧的里面,剩下的兩個人也終于到了,聚會開始了。

『巴利凱……』

像往常一樣進入酒吧的時候,曼莉德突然停下腳步。

他們晚飯前想過來喝兩杯。

『發覺了嗎?』

『那種氣息……在逐漸靠近。』

巴利凱沒有回頭,曼莉德也一樣,但兩人的神經都直指後方。

有人在靠近……慢慢將這里包圍起來。包圍的不是曼莉德他們,而是這家店。

兩人裝作完全沒有發現的樣子進入店內,如果對方察覺他們發現了,反而會起疑。

店主不見蹤影,估計也到里面去了。店里只留下了兩個女招待。

『他們是想襲擊里面的人吧。』曼德莉小聲說,『我們通知他們吧。』

『現在要告訴他們也晚了。』巴利凱也小聲回答。

兩人像往常一樣在位置上落座,點了酒

『我覺得會出現奇襲。』

曼莉德將手放在劍柄上。就算被卷入其中,她也有能從這種地方脫身的自信。需要的時候,就讓劍說話好了。

曼莉德將陶器中注滿酒,一口呷下。然後站起來。

黑影團無聲無息地進入店里,幾乎沒有任何聲音,不過,想要瞞過向巴利凱和曼德莉這樣久經沙場的戰士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平常,奧魯本應該馬上就察覺到了。但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你們要干什麼?!』

曼德莉大聲叫。當然是為了給里面的人報信。

女戰士的聲音,終于讓奧魯本察覺到自己的失策。

這無疑是為了提醒他們才特意同意高嗓門的,正當奧魯本要向大家介紹拉克西的時候。

她是伊塔魯公國的王女……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在這句話還沒說出口時,就聽到剛才的女戰士在叫。是那個酒吧的常客……

『黑影團的人好像包圍了這里。』奧魯本的手放在劍柄上說。

殺出條血路,讓拉克西逃走!只能這樣了。

『要邊打邊逃了』

對手是黑影團的話,恐怕已經將整個酒吧都包圍了吧。沒時間幫助其他伙伴了。多一個人是一個,只能拼死戰斗了,

『安靜!』

黑衣人進來將劍抵在曼莉德和巴利凱的脖子上。

『你們……要干什麼?』

曼莉德無所畏懼地說:『我們是巴魯頓宰相的保鏢。』

『巴魯頓宰相……』

黑衣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即使是黑影團,如果沒有古拉烏魯的命令,也不敢輕易對巴魯頓一派出手。

『怎麼,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沒什麼……』

將抵這兩人的劍拿開,黑影團的人說:『跟你們沒關系!』

『我們要對付的,是里面的那些人……』

『你們安靜地在旁邊看著就行了。』

『是叛黨嗎?』

『啊,差不多吧。』

曼德莉依然大聲說話。

面對如此火辣的美女,黑影團也沒有了想要為難她們的心情,他們讓曼德莉和巴利凱盡快離開。

曼德莉安靜地跟著巴利凱走了出來。他們沒有義務幫助里面的人。

但是,還是有點介意,那個美少年……希望他能順利逃脫。

『巴利凱……你打算怎麼做?』

出了店,曼德莉邊向前走邊問。

『總之,暫時先離開這個地方。如果被他們當作同黨就傷腦筋了。』

『不過……』

曼德莉微微偏了偏頭指向後面的那家店,

從當中傳來了劍的撞擊聲,人們雜亂的腳步聲及叫喊聲!戰斗已經開始了。是黑影團向里面的房間突襲,還是里面的人向外面殺了出來?不得而知,

『這麼大的騷動,馬上會有看熱鬧的人聚集吧。』

巴利凱眨了眨眼睛說:『沒人規定我們不能看熱鬧吧?』

里面的房間,包括店主在內共有十五個同伴。

『只有兩個出口嗎?』

不愧是軍人出身,奧魯本顯得非常冷靜。

『其他的出口呢?』

店主搖了搖頭。

『那麼……就分成兩隊沖出去。』

奧魯本將十五個人按半數分成兩批,他准備朝店的正門突襲。拉克西與撒達納菲也跟著他。

『祈禱幸運吧。』

奧魯本回頭露出無畏的笑容,猛然將房門打開,

正要突襲的五個黑影團的人在門外伺機。雖然知道被當中的人發現了,但已經確定將他們完全包圍。

店內有將近二十人左右的黑影團,只能進來這麼多人,小店本身並不寬敞。

門預料之外地突然從里面打開,黑影團一瞬間露出破綻

奧魯本向門外跨出一步,果斷地向離他最近的人砍去

『咔!』

男人向後方倒去。

咻!

鮮血飛濺。

『嗚……嗚!』

當男人察覺到,為時已晚。

奧魯本踢倒第一個人,揮劍向第二個人頭上砍去,動作乾淨利落,

拉克西緊跟著奧魯本走出了房間,

黑影團雖然一瞬間被他們的氣勢給鎮住了,畢竟不是普通人,

『上吧,奧魯本!』

拉克西大吼一聲,沖向黑影團。

沖入黑影團當中的拉克西,就勢拔出劍,割破最近的一個人的喉管。

噗嗤!

當鮮血噴出來時,拉克西已經向第二個人砍去,

鮮紅的血高高濺起,撒落在地板上,

拉克西跳起。利用向下的加速度向對方的眉宇間看去。

是奧魯本的扣擊戰法。

她腕力不及男人,只能利用全身已重量攻擊。

噗嗤!

劍的先端,從男人後方刺出,拉克西拔劍的同時,對方的頭被劈成兩半。

本想躲避噴湧出來的鮮血,但還是濺了一聲,白色的短裝被染成紅色。男人順勢倒下,拉克西看也不看地開始面對第三個敵人。

第三個人已經有了准備,他接住了拉克西的一劍。

同樣是中劍,類型完全不同,拉克西是輕薄的單刃劍,男人拿的,則是比較重的雙刃劍。

咔嚓!

拉克西的劍術輸給了對方的重量,被反彈回來。

『啊!』

拉克西的身形有些不穩。

『拉克西!』

在拉克西的正後方的薩達納非,橫沖過來將劍刺進第三個人的胸口。

『謝謝!』

拉克西叫著向斜側面第四個男人沖去。

撒達納非將深深刺進對方胸口的劍拔出來來。雖然沒有正式學過劍術,不過被曾是戰士的奴隸伙伴傳授過一些。撒達納非的劍術還算不錯。

『危險!』

從後面支援的奧魯本大聲叫著,斜劈一劍!是從側面准備偷襲撒達納非的人。

『哇!』

男人腳步踉蹌地向後倒去。從右肩到心髒被砍裂,

撒達納非敬佩地向奧魯本地下頭,又重新揮劍。

拉克西的劍深深地刺入第四個男人的腹腔,腹腔非常柔軟,沒有任何抵抗的就貫穿了內髒。

但是,腹部同時也是非常棘手的地方。一旦一劍刺下去,劍就會被向里拉,這里的脂肪層很厚。拔劍需要花更多的力氣。

拉克西拔劍不慎,失去了平衡,

這時候,其他的黑影團跟上前來揮劍開砍下

『梯誒!』

拉克西此時在心中呼喚的不是死去的父親,不是現任大公的哥哥,而是梯誒的名字。

『啊……』

突然間,梯誒發出低沉的呻吟。

『怎麼了?』伯斯問。

兩個人還待在之前的旅館里。為了不讓黑影團轉到,梯誒幾乎足不出戶。

基塔去了阿納麗思家。對基塔來說,從阿納麗思身上可以依稀感覺到母親的影像,雖然她比基塔死去的母親年長很多。

『胸口……剛才突然抽痛。』

梯誒不安地睜大眼睛。

『就好像被針刺中一樣。』

『發生了什麼事嗎……』

伯斯知道梯誒的感覺與常人不同。

『難道是拉克西……』

伯斯從椅子上站起來,伸手去拿大劍。

『拉克西……是的!』

梯誒立刻領悟。

『剛才,我好像聽到拉克西的聲音。』

『拉克西……』

伯斯再次坐在椅上,拉克西他們現在在阿度利艾德城堡中,而這里,是城外的難民街。就算拉克西現在出了什麼事,想要救她也已經來不及了。

『真是失策,要是我也去就好了。』

拉克西今晚是要向同伴們表明自己的身份,加入反阿度利艾的組織!

也不是沒想過會出什麼事。畢竟不能小看黑影團的情報收集能力。

但是,有梯誒在。

梯誒是伯斯宣誓要保護的人。

是該跟拉克西分手的時候了。

雖然知道這一點,也知道不得不分別。

但是幾個月共同旅行生活下來,伯斯感覺就像多了個妹妹一樣。

『你知道拉克西發生了什麼事嗎?』伯斯問,

梯誒只是悲哀地搖搖頭。

悲哀地……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梯誒蒼白的臉上,現在深深地烙上這種表情。

『我,總感覺……』

梯誒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好像要失去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他左右色澤不同的眼睛濕潤了。

『沒關系!』

伯斯安慰他說:『拉克西的運勢那麼強,怎麼可能會發生不測!』

與其是為了說服梯誒,不如說是為了說服自己。

『拉克西大人!』

跳到失去平衡的拉克西面前的,是奧魯本!

他將拉克西撲到後,反手刺中對方的心髒。男人雖然被砍中,順勢還是劃傷了奧魯本的肩部。

『唔……』

當男人的劍抽出時,奧魯本才感覺到疼。

鮮血迸了出來。傷口不是很深,為了讓拉克西逃走,奧魯本只能背水一戰了。

『奧魯本!』

拉克西看到奧魯本流血不禁皺起眉頭。但是現在是激戰中,下一個敵人已經撲上來。

拉克西屈身從男人的手臂下鑽過,向門口的方向跑去。就算身體再怎麼輕巧,狹窄的室內還是伸展不開,總之,要先從這里出去。

拉克西是伊塔魯公國的公主。即使奧魯本在這里被打倒,她不能回頭。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如果說反阿度利艾的人們是旗杆的話。那拉克西就是旗幟。只有旗幟是絕對不能失去的。

拉克西邊揮劍邊向前跑。

黑影團豈能允許,外面還有數十個黑影團成員鎮守在那里。

拉克西,撒達納非,奧魯本,還有其他三個同伴,總算到達了出口處。

剩下的兩人還在酒吧當中。

後門的出口處還有七人。應該是店主指揮的。到底能逃出去幾個人呢?

黑影團一共也不過就一百人左右。雖然從先王時代就開始召集,但到現任伊路阿迪魯五世繼位,還不到半年時間。就算召集有能力的人,作為黑影團必要的特殊訓練,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而且,為了確保伊路阿迪魯王周邊的安全,古拉烏魯讓他們作為阿度利艾市的警備勢力活動著。

市警備隊本身不屬于阿度利艾的正規軍,是直屬阿度利艾市行政長官管轄。而古拉烏魯是現任阿度利艾市行政長官的代理,總有一天他會被任命為正式長官。

市警備隊,主要是維護市中心的治安,相當于警察的特殊部隊。

當然,守護王與王宮的警備力量是近衛隊。這也是正規軍外的另一個系統。

包圍這家店,黑影團出動了七八十人左右。

到了酒吧的出口,又有三十人左右的黑影團堵住拉克西他們的出路。

背後……酒店內,還有十二,三個黑影團在戰斗。

剩下的人在後面。

想要突破重圍看來是不可能的。

『別死啊,奧魯本!』

拉克西根據一瞬間的判斷,向面前的黑影團跑去。

兩手緊緊地握住劍,用盡全力跳過去。

咻!

鈍重的聲音。

前面黑影團的人,也沒想到她會突破重圍,完全沒有避開。

但是,拉克西的劍刺偏了一點,刺中了對方的腹部,如果沒有刺中要害,刺中這里是不會當場斃命的。而且拉克西刺的太深了,劍柄深陷其中。

沒有拔劍的時間了。

拉克西只好奪下男人手中的劍

很重

跟拉克西的劍不同,是很重的雙刃劍。

拉克西就這樣雙手握住,繼續揮劍向前砍去。

被砍中的黑影團,腹部到胸部留下一道傷痕。

但是,傷口很淺。

拉克西的腕力和體重都不占優勢。

她只好再反手刺進對方的頸部。重劍可以將骨頭和動脈完全切斷。

咻,咻……

男人噴血倒下了。

拉克西繼續在黑影團當中橫掃。

啪嗒帕嗒……

前方有出現不少人,讓拉克西不得不停下腳步。

很多人!是阿度力艾市的警備隊。

現在才到達。

『啊……』

拉克西低叫不好。

警備隊雖然沒有黑影團那麼厲害,但是人數上他們占絕對優勢。

逃跑的路線已經被完全阻斷了。

『奧魯本』

沒有出聲,拉克西回頭了看了奧魯本一眼。

『拉克西大人……』

不能死!奧魯本的臉上清楚地寫著這句話。

『我投降!』

拉克西丟下劍,兩手舉起,站在原地。

黑影團將他們團團包圍。

『拉克西大人!』

奧魯本將身邊的敵人砍倒

自己絕對不能死,如果自己死了的話,還有誰能把拉克西救出來?

無論如何……

『撒達納非,自己保重!』

奧魯本大叫著,猛回頭向後方跑去。

『那孩子被抓住了。』

跟著看熱鬧的人一起回來的曼莉德對巴利凱說。

她擔心拉克西,不僅因為對方是個可愛的少年,而是發覺到他身上有種別人沒有的光芒。

『看來是的。』巴利凱嘟囔著。

『那個大叔受了那麼重的傷,在少年被抓住後突然變得更加拼命』

『打算死嗎?』

『不,正好相反。』巴利凱撫著下巴說,『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逃脫!』

『為了那個孩子啊。』曼莉德點頭。

『走吧。』

『正和我意。』

兩人繞過幾家商店和酒吧,來到了這家店的後門。

憑著那種氣魄,應該不至于在店里被砍死吧。

以撒達納非為首的其他的同伴還在戰斗。如果被抓住,不是死,就是要面對更加嚴酷的拷問。

奧魯本就像巴利凱說的那樣,無論如何都要生存下去,他殺開了一條血路。

幸好,酒店當中戰斗力比較薄弱。沖出來後,就是酒店的後門。

這里也有黑影團和警備部隊,同伴們還在戰斗。

這是最後的攻防戰!奧魯本已經全然不顧了。渾身是血的他不管是黑影團還是警備隊,揮劍就砍。

刀刃已經斷了。

不知道砍斷了多少人的骨頭。他奪下敵兵的劍繼續戰斗。

『這邊……』

奧魯本突然察覺到附近的空地,有誰在向他招手。

好像是戰士,是那個女戰士。

『快點!』

奧魯本向空地飛奔過去。

雖然見過幾次,還不敢確定她是敵是友,但他本能地確定這個女人既不是警備隊也不是黑影團。

『這里!』

女戰士指著這邊的胡同。

腳下有幾個人倒在那里。

有黑影團,也有警備隊員。都暈了過去。

是這個女戰士和她的同伴干的!

身材高大的女戰士,帶著奧魯本穿過幾個胡同。

『這里。』

對面的男人向他們招手。

他的腳邊也有警備隊的士兵倒在那里。

『這里的警備比較薄弱。』

男人指著其中一條小胡同說。

『你們是……』

『我們的名字不足掛齒。』

三十歲左右,中等身材的戰士說。

『總有一天,還會再見面的。』

『那時候……』高個子的女戰士遺憾的說:『雖然很想幫那孩子,不過好像沒幫上什麼忙。』

『不!我向你們表示感謝!』

奧魯本說著潛身向胡同跑去。



夜深了,悌誒和伯斯還沒有睡。

悌誒無法控制內心的不安,晚飯幾乎食不下咽。

伯斯很擔心,他從沒看到過這樣的悌誒。因為悌誒的感覺異于常人,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悌誒猛然抬起頭向窗外望去。

『怎麼了,悌誒?』伯斯問。

『堅強的心……』悌誒喃喃地說,『是奧魯本先生!』

『奧魯本……?』

奧魯本應該是在傍晚跟拉克西他們去市內參加集會了啊。

『拉克西也一起回來了?』

『沒有……』悌誒搖了搖頭,『只有他一個人。』

伯斯簡直不敢相信,奧魯本竟然沒有帶著拉克西,就這樣一個人灰溜溜的回來了?

咔噠……咔噠……

外面有人在輕輕敲著窗沿,伯斯打開窗。

『奧魯本……』

外面的人正是奧魯本,他已經虛弱到要借助伯斯的力量才能進來。進來後他就直接倒在地板。

『拉克西……拉克西怎麼了?』

『拉克西大人……』

奧魯本已經神智不清了,只憑著一股意志才支持著他勉強回到這里。

『如果不去救公主殿下的話……』

『奧魯本……振作點!』

伯斯拼命地搖著奧魯本。

『不要再搖他了,伯斯!』悌誒有些為難地說:『他傷得很厲害。』

被他這麼一說,伯斯才發現奧魯本渾身都是血,大片的鮮血已經變成了黑色。

『傷得好厲害啊……』伯斯皺起眉頭,『有救嗎?』


『嗯』

悌誒點頭,不管怎麼說,他的醫術是得到了傳說中的半神族莰多里族的真傳。

『拉克西和撒達納非呢?』

伯斯將沖到嘴邊的問題咽下。現在,只要奧魯本能恢複,就能打聽到拉克西和撒達納非的消息,之後再討論今後的對策。雖然不能斷定拉克西沒事,不過至少伯斯可以肯定,如果拉克西真的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奧魯本是絕對不會獨自偷生的。

『伯斯,請燒點開水。』悌誒已經儼然變成一副優秀藥師的面孔,『好多傷口必須縫合。』

生死的機率是一半一半,即使可以縫合傷口,在悌誒所知的醫術當中還沒有輸血這項。失血量決定著奧魯本的生死。

悌誒利落地檢查奧魯本周身的傷。即使面對粉紅色的肉都翻出來的傷口,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在伯斯燒開水的期間,悌誒將調和的麻醉藥喝下,嘴對嘴地喂入奧魯本的口中。

自己也被他那張美麗的嘴喂過藥吧。一想到這里,伯斯的心里就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時,他看到這美青年美麗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怎麼了?』

難道說奧魯本已經死了?伯斯立刻產生了負面的想法。

『拉克西她……』悌誒沉下臉來,『她被黑影團抓住了。』

『黑影團嗎……』

『奧魯本滿腦子都想著這件事……』

『是嗎……』

伯斯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奧魯本那張蒼白的臉,就因為這樣,他才努力活著回來的。為了能救出拉克西,他在賭命!

悌誒讓伯斯壓住奧魯本的身體,開始縫合傷口。無論面對怎樣的傷口,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處理。包紮結束後,悌誒用毛毯將奧魯本的身體蓋住。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接下來就要看奧魯本的體力了。

為了就他,悌誒注入了不少的氣。

氣跟精神力不一樣。那在人——以及所有活著的生物體內流動。看不到,卻能給予生物莫大的生命力。悌誒看到的靈光也是氣的一種。

『拉克西的事,你還知道些什麼?』

伯斯看到悌誒為奧魯本診完脈後問他。如果碰觸他的手,就能更清楚的聽到對方心中的呐喊。

『很遺憾……』

悌誒的口氣雖然還是那麼的冷靜,但是聲音卻隱含著濃重的不安。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奧魯本先生知道拉克西還活著。』

悌誒繼續說:『應該是無傷投降。』

『是嗎……』伯斯舒了口氣,稍微安心了點。

『拉克西是公主,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使命。』

『使命?』

悌誒抬頭看著站在他身邊的伯斯,那雙眼潤濕了。悌誒很難壓抑自己的感情。

他就這麼擔心拉克西的安危嗎?還是說,事態向著更危險的方向發展?

『怎麼了?悌誒……』伯斯反問,『還有其他什麼值得介意的事嗎?』

『被黑影團抓住,拉克西會被帶到什麼地方?』悌誒抬頭看著伯斯。

『如果她的身份沒有被識破的話,應該會帶到黑影團的本部吧。』

『身份……是說伊塔魯公主的身份?』

『是啊,如果公主的身份拆穿了的話,估計會被帶到皇宮去,她可是個重要的人物。』

『難道……會被拷問、被殺害……』

這種事也不是不會發生,伯斯還以為他知道有這種後果。現在只好強裝笑容安慰悌誒,『不要緊的!』伯斯將手放在悌誒的肩膀上。如果有肢體接觸,心中的想法就會流入悌誒的腦海中。

『拉克西還是個孩子,即使是黑影團,也不會做出那麼慘無人道的事。』

『但是……』

悌誒的眼淚終于像決堤的水一樣流出來。

伯斯的心像被揪住了一樣。是看到了悌誒的眼淚,還是跟他的悲傷同調了。

『我好擔心她!』悌誒任眼淚爬滿腮,『好擔心!好擔心,這種感情難以言喻……』

『會把她救出來的!』伯斯堅定地說:『用我們的手將她救出來!』



睜眼睛,看到的是漆黑的石壁。光亮是由牆上的火炬發出的。

嗚嗚……

嗚嗚……唔……

旁邊傳來了呻吟聲。

撒達納非轉頭向那邊望去,只是稍微動一下身體就覺得渾身都痛。全身像被車子碾過一樣。

嗚嗚……

嗚嗚嗚……

發出呻吟的是跟撒達納非一樣被扔在冰冷地板上的兩個男人。

『德利斯卡大叔……』撒達納非小聲呼喚。

兩個同伴都負傷了。簡單地用布條綁住傷口,滲透到繃帶外面的鮮血已經變成了黑褐色的。

隨著意識逐漸清醒,撒達納非回想起拉克西投降後的事。

他看到奧魯本好像突然被什麼迷住了似的向後門跑去,立刻被一種絕望的情緒所籠罩——他被舍棄了!

從懂事起就失去了祖國、成為奴隸的撒達納非,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兩人的行動模式。

作為旗幟,絕對不能死在這里的拉克西,和為了救出拉克西,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奧魯本……在撒達納非看來,他們這就是舍棄同伴,明哲保身。

『這些貴族……』撒達納非恨的咬牙切齒。果然是些不可信的家伙!

向他闡明了自己身份的拉克西……不,應該說是伊塔魯的公女阿倫?艾達公主,竟然在他眼前投降了。雖然想來她是個女人也沒辦法。

『大叔……大叔……』撒達納非繼續輕聲呼喚著。

酒店的主人就倒在他旁邊。他的傷勢很重,跟撒達納非一樣被綁在這里。還有一個人幾乎沒有意識了。

『撒達納非……』店主沒有失去意識,『你醒過來了啊。』

店主小聲回應,他痛苦地喘息著。

『其他人呢?』

對于這個疑問,店主沉默了片刻……

『活著的恐怕只有我們幾個吧。』

他艱澀地開口,『除了那孩子以外……』

店主還不知道拉克西是位少女,而且是伊塔魯公女。

『他還是個孩子啊,沒辦法。』店主打從心里感歎到。

那麼年輕就死了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還只有十五、六歲,人生才剛剛開始。旁邊的撒達納非也是,撒達納非也不過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

『奧魯本先生應該逃向後門了。』

『奧魯本嗎……那個人說不定能活著逃出去。』

店主現在說這話也沒什麼自信。

『我最後看到他……是在後門突圍時的情景。』

在那之後,店主和同伴們幾乎沒有回頭的余裕,拼命戰斗後受傷被捕。

撒達納非也一樣,拉克西投降後,被奧魯本舍棄,感到絕望的撒達納非,只能被迫繼續投身于對黑影團的戰斗中,負傷昏倒的時候被捕。諷刺的是,讓他免于一死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劍術的不成熟。

三人被關在地下室的石屋里,接近天井的地方有鑲著鐵欄杆的窗戶,那個位置似乎接近地面。

環視房間的周圍,中間部分的牆壁上掛著手銬、以及拷問用的道具。這里好像是黑影團本部的拷問室,到處充滿了腥臭與發黴的味道。

窗外漸漸亮了起來,相信很快天就亮了吧。但是,這個時候……

『天亮了。』

將木窗打開,向外面張望的伯斯說。

『幸好,奧魯本沒被人跟蹤。』

伯斯關上窗在床的對面坐下。悌誒一直一動不動地坐在奧魯本的旁邊。

『情況怎麼樣?』

『應該脫離危險期了。』悌誒淡淡地回答。

『很快就能打聽到拉克西的消息了吧。』

他在努力壓抑激動的聲音。伯斯非常清楚:他已經失去了平常的理智。

普通人的話,這種程度應該算不上失去理智,但是對于一直壓抑自己,穩重冷靜到有時讓人覺得冷酷的悌誒,剛才竟然落淚了!這充分說明他的心態已經被打亂了。

因為擔心拉克西而失去了理智,在特?阿迪魯時也發生過一次,這次跟上次的性質稍微有些不同。

畢竟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還是應該說,已經十七歲了。身體已經接近大人,差不多也到開始懂得戀愛的年紀了。不過,悌誒接受的教育非常特殊,精神層面的發育很不平衡,他在這方面的心智上是否成熟了,伯斯不得而知。

伯斯是大人,幾次戀愛的經驗還是有的。這當中也有特別難以忘懷的……想要去守護的愛情。

拉克西和悌誒還在成長過程中,而且,現在其中一人還面臨人生的重大危機。

假設悌誒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對拉克西抱有這種淡淡的感情的話……伯斯可以理解現在他那發自內心深處的悲傷與苦悶。

當然,伯斯並不希望那樣的事發生。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救出拉克西。不管是為了拉克西還是為了悌誒,都得設法救出她。

奧魯本還沒有醒過來。

吱嘎……

門打開了,五個男人拿著油燈走了進來。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黑色服裝。

撒達納非感到胸口周圍的緊迫感。要開始接受拷問了。

黑影團只有在進行秘密行動時才會把臉遮起來,這五個人現在露出了自己的面孔。

他們將倒在地板上的撒達納非等人包圍起來,低頭看著他們。

『好像已經醒了啊。』

一個人對著店主和撒達納非說。

『還有一個看來已經不行了……』另一個人說。

兩人都在二十五歲左右。一個人三十歲左右、另外兩人也在二十歲左右。

總指揮不出所料的是最年長的那個人。如果是軍隊的話,他應該是屬于下級士官吧。

黑影團首先將店主拉起來架到拷問道具的椅子上。

『唔……』店主呻吟著。

他的傷重到幾乎無法坐下去。

『大叔……』

撒達納非緊緊地咬住嘴唇。五十歲左右的店主,是年輕人崇拜的對象。

『感覺怎麼樣?』年長的男人用嘲諷的口氣問。

『還不錯。』店主雖然痛苦地喘息著,還是出言反擊。

『哼哼……』年長的男人冷笑著,『看你能經的住怎樣的拷問。』

『試試看吧。』

『是嗎』男人撇了撇嘴,『那麼……』

他從旁邊拿起金屬棒痛毆店主肩膀上已經止血的傷口。

『嗚嗚!』

店主呻吟著,新的血湧了出來。

『大叔!』撒達納非不由得大叫。

『擔心同伴嗎?』

男人對撒達納非說。

『撒達納非』

聽到叫自己的名字,撒達納非渾身一震。他馬上就發覺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是的,撒達納非!』男人繼續說,『有人認識你啊。』

年長的男人走近撒達納非。

『你是個螳螂師啊,聽說最近在斗蟲界的評價很高。』

『還有個瞎子老母和妹妹吧?』另一個年輕人說,『妹妹是王女身邊的奴隸!』

他們全部都知道了!撒達納非開始冒冷汗。將他們暫時扔在這里沒有拷問,就是去查他們的底細去了。故意先拷問重傷的店主,也是計算著讓年輕的撒達納非產生動搖。

『不用擔心。』

年長的男人靠近撒達納非的臉,滿足地笑著。

『只要你乖乖聽話,你的母親和妹妹就是安全的。』

撒達納非的表情就像是撞到了鬼一樣。

『撒達納非他……』店主痛苦地說,『撒達納非是最低層的,他什麼都不知道,問他也沒用。』

『哦……是嗎』

站在店主身邊的年輕團員故意裝出非常驚訝的樣子。

『無論你們說什麼,我們都無所謂。』另一個人說,『不過,再怎麼說對女人和小孩出手,會讓我們的名義受損的。』

『如果國王陛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妹妹……身邊的侍女竟然是逆反者的妹妹,不知會做何感想。』

『我妹妹什麼都不知道!』

『是啊,她什麼都不知道。』

『真可憐,受到哥哥的連累。』

黑影團你一言我一語不停地說。

『不要……不要再說了!』撒達納非捂住臉。

『問他也沒用,知道真相的只有我。』

『哦……你知道什麼?』

年長的男人用鐵棒抵住店主的下巴,將他的臉抬起來。

『說說看……』

他拿鐵棒用力攪動著店主的胸口。

『嗚嗚……』店主呻吟著開始咳嗽。不僅新的血從傷口流出來,嘴里也開始咳血。

『大叔!』撒達納非大叫,『住手!大叔會死的!要拷問就拷問我好了……』

『會輪到你的,待會再好好收拾你。』

年長的男人回過頭來用冷酷的聲音說。

『我們知道這老頭什麼都不會說。』

『凝聚著執念于忠誠心的家伙。再怎麼說都是卡塞斯王國、伊路傑斯特的手下嘛!』

『卡塞斯的……伊路傑斯特手下?!』

黑影團的話讓撒達納非不解。

『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我們知道!』『我們一直在探聽伊路傑斯特的動向。』

『伊路傑斯特也為你們的組織出資。』

『光憑這一點,他就該死!』

部下的黑影團們說。

暗殺卡塞斯王弟伊路傑斯特的正是他們黑影團。當然,是古拉烏魯指示的,也是在國王伊路阿迪魯默許的情況下。

伊路傑斯特就如他名字昭示的那樣,是國王伊路阿迪魯親生的伯父。

『你處在組織的最低端,什麼都沒讓你知道啊。』

年輕的團員嘲笑他說。

『組織重要的事恐怕什麼都不知道吧。』

『但是,多少還是知道點什麼吧?』

年長的男人在撒達納非的身邊蹲下。注視著他。

『很小的事也沒關系,平常聽到的,值得介意的事都說出來聽聽。』

『我……什麼都不知道。』

撒達納非的聲音明顯地產生了動搖。

明明是組織的一員,卻什麼都不讓他知道。他不願承認這一點。

重要的事從來都沒告訴過他。雖然對地下組織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但對年輕的撒達納非來說,還是受到很大的沖擊。

『不用擔心,那兩個人肯定要死。』

指著店主和還有一個人,年長的男人繼續說。

『知道你被捕的人都會消失。』

『你是在被捕的途中逃走的,沒有人會懷疑。』

另一個人也來到撒達納非的旁邊。

兩個男人架著撒達納非站起來,讓他坐到另一張椅子上。

撒達納非的傷口不是很深。

『你……在為妹妹獲取自由之身存錢吧。』

一個年輕的男人說:『真是個好哥哥啊。』

『還剩多少錢?』

年長的男人貼近他的耳邊說。

『需要多少就說吧,之後帶著你的妹妹和母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到同伴找不到的地方。』

『你是個出色的螳螂師,無論到哪里,都能干出一番事業吧。』

對面的男人接話:『你也想讓你母親和妹妹獲得幸福吧。總比痛苦的死去要好。』

痛苦的死去!撒達納非想到這兒就渾身發抖。

如果黑影團有心的話,將母親阿納麗思和妹妹阿納伊娜折磨死就像家常便飯那麼簡單。

『不准對母親和……妹妹出手!』撒達納非痛苦地說。

『當然,可能的話,我們也盡量不想對無辜的人出手。』

『不過,我們的同伴當中也有人研究,如何盡量延長人痛苦的殺人方式。』

另外兩個黑影團的人也朝撒達納非靠過來。

『撒達納非、撒達納非』店主大聲叫,『不行!撒達納非!』

『閉嘴!臭老頭!』

剩下的一人一腳向店主猛踢過去,店主從椅子上摔下來失去了意識。

『說吧,撒達納非,你知道些什麼?』

年長的男人像哄貓一樣對他說。

『你們,會遵守諾言吧?!』

『當然,我們不會對你的母親和妹妹出手。你也可以恢複自由身。』

『錢……』撒達納非筆直地看著年長的男人問,『你們會出多少錢?』

這麼說的撒達納非露出了微笑。那是誇示勝利的笑容。當然,也是為了掩飾他複雜的心理斗爭。

『多少都行……只要你開口。』

年長的男人一反嘲諷的口氣,非常認真地說。

『達特利的金幣一百枚。』

撒達納非提出的價格,是為阿納伊娜贖身之後還有剩余的金額。

『那就看你的情報是否值這個價錢了。』

『這個情報只有我知道。』撒達納非撇了撇嘴,『偶然間知道的。』

『說說看。』

『我會跟你們的隊長……不,古拉烏魯說。』

『你說什麼?』

年輕的男人一把抓住撒達納非的胸口把他拽起來。

『我就剩這條命了。』撒達納非已經豁出去了,『即使恢複自由身,被同伴知道的話也會被殺。』

『好吧。』年長的男人起身說,『就讓你見見首領!』

『伊塔魯的公主……那個少年嗎……』

古拉烏魯喃喃自語。似乎抓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為了這個消息,古拉烏魯親自來到黑影團的本部,在別室接見了撒達納非。

『她……是跟我這麼說的。』

撒達納非抬起頭,他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要背叛就背叛一切。

『伊塔魯的公女嗎……有趣。』

古拉烏魯滿足地說。

『這樣的話,就找到陛下的准未婚妻了。』

『拉克西殿下……拉克西殿下被抓了。』

醒過來的奧魯本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件事。

『我們已經知道了,奧魯本大人。』伯斯說,『悌誒稍微有點讀心能力。』

『如果不去救她的話……』

『我們會去救她的!』

『拉克西她……沒有受傷吧。』

悌誒問奧魯本。

『至少在投降的時候,只有部分擦傷……』

『是嗎……』悌誒歎了口氣。顯然是因為安心松了口氣。

『這樣的話,就去救她吧!用我的力量……』

悌誒仰起頭閉上眼睛。

『伊塔魯的公主啊……』

聽到古拉烏魯的報告,就連伊路阿迪魯也不覺大吃一驚。

前幾天,伊路阿迪魯隨口提到伊塔魯公主,只不過為了擺脫煩惱而找借口而已。

沒想到那個伊塔魯公女竟然出現了,這件事……

『伊塔魯公女陛下也曾經見過。』古拉烏魯說。

『朕見過?!』

『正是!在特?阿迪魯。』

『陛下還記不記得,那個跟『世界』同行的人。』

『世界』指的是悌誒。

『的確有個大個子男人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伊路阿迪魯眯起眼睛回想起來。在特?阿迪魯的魔法戰……崩潰的城牆……。

戰斗是在古拉烏魯和悌誒之間展開的。

『那少年是伊塔魯公女喬裝打扮的。』

『伊塔魯公女……是世界的同伴?!』伊路阿迪魯苦笑著說,『這可真是個值得諷刺的進展啊。』

『我們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將世界『納入』旗下!』

古拉烏魯恭敬地行禮說,『利用陛下的准未婚妻是那個世界的同伴這件事!』

『怎麼利用?』

『抓住了那位公主,就可以操作『世界』了。不管怎麼說,那時候那位公主是讓『世界』失控的人。』

『朕的表兄弟,卡塞斯茜蕾那公主的兒子。』

伊路阿迪魯自言自語。

『還有,是那個人的外甥嗎……』

伊路阿迪魯背著手向執勤室的窗口走去。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

『世界似乎還沒有去見那位大人吧。』

『是的,根據間諜潛入帶回來的消息。還沒有去見她。』

『朕覺得不可思議,如果要進入阿度利艾的話,不是應該先去見那個人嗎……』

『因為上次的遭遇讓對方產生警戒了吧。』古拉烏魯點頭繼續說,『總之,這是陛下將世界的力量掌握在手中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當然,應該沒有人知道公主殿下的身份。』坐在床上的奧魯本說。

『幸好,在表明她身份之前就受到敵人的急襲。』

『是嗎,那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伯斯說。

『那,撒達納非怎麼樣了?』

『撒達納非……』奧魯本這才想起那個年輕人,『抱歉,只為公主一人,我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那個一心惦記著妹妹和母親的爽朗年輕人被自己舍棄了。就算為了公主,奧魯本也對自己的行動感到羞恥。

『以你的立場來說,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伯斯反過來安慰奧魯本。他對撒達納非也抱有好感,希望他能平安無事,雖然希望渺茫……

『總之,拉克西已經落入他們的手中。』

『至少,對方知道拉克西是跟我們一起行動的。』

『是啊,在特?阿迪魯就應該知道了。』悌誒點頭,他已經恢複了理智。

『他們想要的是我。』悌誒說,『我的力量,不過……』

悌誒看了伯斯和奧魯本一眼,『我們也該將非常時期考慮進去吧。』

『非常時期……是指?』

『他們知道了拉克西的身份。』悌誒跟往常一樣不動聲色地說,『到時候就不得不有所妥協。』

他已經恢複到往日的睿智,要救出拉克西,只能這麼做了。

那天正午,以王的名義貼出一張告示。

告世界之相者:

要保住同伴的性命,就早日現身。

如願以交換人質的方式出面,可以保證恢複同伴的自由之身。

兩日為限,如不現身,將無法保證你同伴的人身安全。

布告發布者:阿度利艾王伊路阿迪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