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聖夜狂瀾 第二章 聖夜(Ⅵ)

風勢逐漸增強.

大衣的領口以及掃帚一般的長馬尾隨風搖曳著.

「唔刮得臉好痛.」

響忍嘟噥完後仰望天空.

雪已經在一個小時之前停住,只是覆住明月及天空的厚重云層依舊,所以很有可能還會繼續下雪.

「我不該選在這里等的」

響站在秩父的『院』里最高的塔上,原本是因為可以一覽無遺整個弓院』的腹地而爬到這上面的,不過響開始後悔了.

他也可以選在室內等影獸回來的.

「唉」

響的視線從天空中移至下方,冷冽的氣溫讓他歎了口氣,吐出來的純白氣息掠過鼻尖,溶進夜風里.

眼下是一整片的雪景,並立的佛寺和不是佛寺的地方都被雪花完全掩蓋.

「雪嗎」

響低聲輕語.

「或許很適合今天這個日子吧」

響閉上雙眼,腦海內浮現了一個女孩的身影.

背後垂著一根辮子,擁有美麗黑眼睛的嬌小少女.

即使全身上下都沾滿了雪花,還是用盡全力在堆雪人的少女.

那是回憶的碎片.

和她一起度過的日子的記憶.

閉著眼睛的響淡淡地笑了.

響忍有一個小他兩歲,名叫保純麻里的干妹妹.

兩人是在十五年前相識的.

以孤兒的身分住在『院』里的忍,和雙親過世後被收留的麻里在那里相識.

喜歡照顧別人的忍在認識麻里之後,也跟著幫忙照顧她.

當時雙親才剛過世的麻里像是把心遺忘在某處,成了一個面無表情的孩子.

麻里寄身于『院』的雙親在和汙穢者的戰斗中落敗身亡,不幸的是,麻里親眼目睹了雙親被殺死的那一幕.

對一個七歲的孩子西百,雙親在眼前被殺這種事不可能不留下心理創傷.

失去表情的麻里從來不跟其它孩子說話,總是呆呆地望著窗外.

當然,忍也被她拒于心門之外.

每當忍送上食物,她便以一句「我不要」退回;當忍說要帶她到『院』里逛逛時,她也是以一句「我比較想看天空」冷淡地回絕.

忍也試過偷掀她的裙子,或是把青蛙放進她背後等等,但她從來不哭也沒有生氣,當然她也不曾笑過.

雖然忍很清楚沒有比這更無意義的行為,不過他仍舊沒有放棄.應該說有一半是為了要賭一口氣.

「這是關西人自尊的問題,就算死我也要讓妳笑!」

忍用他的耐心和努力漸漸地真的只是非常慢地,讓麻里逐漸敞開心扉.

過了半年之後,麻里的話雖然不多,不過她已經會主動跟忍說話,裙子被掀的時候也會露出生氣的表情.

即使麻里仍舊不曾笑過,但每當忍看著麻里生氣的表情,他就相信有一天麻里一定願意露出笑容.

忍的願望在麻里來到『院』之後即將屆滿一年的某個冬日終于實現了.

那一天,奈良降下初雪.

從來沒有看過雪的麻里好奇地看著窗外自灰色天空落下的白色結晶.

隔天早晨的天空清澈晴朗,忍硬是把說著「我對雪不感興趣」的麻里拖到外面去.

在澄澈天空的陽光照射下,被白雪所覆蓋的居住區庭園彷若光之世界般炫目閃耀.

眼前的光景讓麻里張大了嘴忘情地凝視,忍則是動手做起某樣東西.

「阿忍,這個是什麼?」

忍用力拍了拍兩個迭在一起的巨大雪球,露齒一笑.

「這是玩雪的王道做雪人!」

「雪人?」

「還沒完成就是了.」

忍把從置物櫃里拿出來的水桶放在雪人頭,然後掏出口袋里的兩顆彈珠遞給麻里.

「這兩顆彈珠是雪人的眼睛.」

「可以讓我放嗎?」

「嗯.」

「嗯那,我來試試看.」

麻里以猶豫的手將彈珠放到雪人的臉上.

「接下來就把這些樹枝當成鼻子和嘴巴喔,這樣就大功告成了!」

「變成臉了」

麻里一臉驚訝地看著完成的雪人.

「變成臉了耶,阿忍!」

她將臉轉向忍.

「好可愛喔!」

微微一笑.

「」

忍的眼睛和嘴巴都張得老大.

那是麻里被『院』收養後第一次露出來的笑容.

她的笑容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愛許多,讓忍非常非常地高興,高興到他幾乎要跳起舞來了.

「麻里喜歡雪人嗎?」

「嗯!」

「那好,我來幫妳做好多好多雪人,讓整個院子里都放得滿滿的!」

擺出勝利姿勢的忍一頭栽進制作雪人的作業中.

原本只是在忍做好的雪人上添加眼睛和嘴巴的麻里,到後來也開始幫忙堆起雪球.

忍和麻里不斷地堆著雪人,直到日落居住區的庭園里真的被他們堆滿了雪人.

「呼呼好,好玩嗎?麻里?」

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對麻里問道.之所以會大口喘著氣是因為他一直邊吼著「我是日本第一的雪人達人啊啊啊啊!」之類的話,一邊用盡全力推著雪球的關系.

「嗯,雖然耳朵痛痛癢癢的可是好好玩喔!」

麻里笑著點頭.她的耳垂因為雪地反射的陽光而曬得通紅.

忍望著麻里和染上暮色的雪人們,嘿嘿地笑了.

雖然兩人在庭園里堆滿雪人的行為被大人罵到臭頭,而且還因為在戶外待太久受到風寒而導致兩人隔天一起發燒,但和麻里一起堆雪人的那個冬天對忍而言,卻是無可替代的回憶.

從她第一次展露笑容那天開始,麻里變得愈來愈開朗.

有開心的事就笑,有傷心的事就哭,被嘲笑的話就鬧別扭,生氣忍在比任何人都還近的距離守護著表情日漸豐富的麻里.

那是回憶的碎片.

和她一起度過的日子的記憶.

新的記憶他們之後再也沒有留下.

六年前開始,他們再也無法留下任何回憶.

自從鮮血染紅白雪的那個冬日起

他,就在那里.

那天,那個時候,他在大雪中說道

(我們的責任是守護沒有力量的普通人,因為麻里她是狼人族的人所以,我沒有選擇她,我決定不救她.)

比雪還凍人,如冰一般的冷冽聲音.

責任?

因為她是狼人族的人?

所以見死不救?

那麼

錯的究竟是誰?

將麻里生為狼人的雙親?

繼承了狼人血脈的麻里?

如果麻里不是身為狼人的話,那家伙就不會見死不救了嗎?

如果麻里不是狼人的話

響緩緩張開雙眼.

他哼地輕笑一聲,回過頭.

影獸就在那里,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的黑狗以白牙咬住金色的珠子,揮舞著尾巴.

「辛苦啦,你真乖.」

響蹲下身拿起金色的珠子,用力地搔著影獸的脖子和頭,牠舒服地仰躺在地上,響就順便也摸了摸牠的肚子.

摸了一會兒後,影獸無聲地溶化在暗合中.

響站起身,凝視著金色的珠子.

「看起來一點也不漂亮,不過是顆單純的珠子嘛,這種東西真的能引出沉眠的力量嗎?」

如果這顆珠子『最後之月』沒有這種能力,那響就無法達成他的目的.

櫻不可能原諒響的背叛,他一定會殺了自己,如果他派來跟燐同等級的殺手,那就沒得玩,死定了.

「如果這顆珠子沒用的話,那我辛苦騙過小燐,把白發男的血汗和憎恨結晶拿到手的努力就白費了.」

響蹙起眉頭說道:「唉,想太多也是沒用啦.」他微微斂起表情,放開『最後之月』.

『最後之月』沒有落下,而是飄在比響眼睛梢高的位置.

響將雙手移至快可以碰到『最後之月』的地方,輕輕吸了一口氣後說了一句話.那是在准備發動『最後之月』的瞬間,自然而然浮現于腦海中的一句話:

「讓沉睡的『闇』覺醒」

剎那之間,『最後之月』染成漆黑,響的心髒也同時重重跳了一下.

「!」

響瞪大雙眼.呼咚,呼咚,心髒以即將爆裂的氣勢在胸腔中猛力跳動.

「呃啊」

體內的血液像是沸騰一般,燒得全身炙熱,響不禁大聲喘氣.

他一邊喘著,一邊露齒而笑.

櫻和燐說的都是事實.

『最後之月』擁有引出所有潛力的能力,而自己體內也沉睡著自己所期待的力量.

強大到足以迎接那個的力量.

響現在確信這個事實.

呼咚,呼咚,呼咚,呼咚,胸中的鼓動愈來愈大聲,最後,黑色的蒸氣開始自響的體內噴出

顏色和暗夜相同的蒸氣順勢上升至被厚云遮掩的天空中.

蒸氣的噴出持續了大概一分鍾左右,心跳恢複正常的同時,蒸氣也隨之停下.

「呼.」

響大大吐了一口氣,染成漆黑色的『最後之月』還是維持一樣的顏色,移動到離響的頭部稍遠的地方.

「呼」

響望了兩手手掌一會兒後,像是在做複健般地重複著張開握緊的動作.

「感覺還不錯,這樣對上小燐和小冬馬,或是其它同等級的對手應該都不成問題.不過應該還是不及『長者』吧.」

和月森冬馬,燐同等級,但在櫻之下.

響如此評斷自己被引出至極限的力量.

「接下來呢,好戲要上場了.」

響從大衣內袋里掏出某樣東西.

顏色比血色還濃郁,但卻同時具有透明感的小小鮮紅結晶那是香沙薙桂以前將某位少女變成的妖魔被消滅後所遺留下來的呵種子由.

數月前,櫻命令響和燐從香沙薙手上奪取這顆『種子』.

雖然櫻命令他毀滅『種子』,不過響卻背著燐將『種子』占為已有.

為了將自己化為妖魔,為了燒盡狼人一汙穢的血脈.

要將這個『種子』吸收進體內需要相當程度的力量,若是力量不足的人試著吸收『種子』,那他的肉體將會在妖魔化之前碎裂四散.

因此,為了得到足以忍受妖魔化過程的力量,響奪來『最後之月』解放了所有力量.

「喔.」

響以指尖將『種子』高高彈起,在『種子』落地之前,以門牙將其咬住,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自己的左手上劃過一道手刀.

一道有如被銳利刀刃劃過的傷痕出現,噴出的鮮血濺濕了響的臉和頸部.

割傷深達動脈,在冰冽刺人的冷風中,只有那道傷痕在發熱.

響以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注視著大量流出的鮮血.

就是這種血,如果不是這種血如果麻里沒有繼承狼人的血脈,她心愛的男人就不會眼睜睜地任她死去,不伸出任何援手.

而響也就不會失去麻里.

狼人的血脈只會為人帶來不幸.

因為生為狼人,所以被強迫戰斗.

沉溺在狼人力量的人,生命被狼人力量蹂躪的人.

以狼人的力量殺死血親的人,像月森冬馬那樣的人.

沒錯,狼人的血脈只會為人帶來不幸.

不能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它必須被燃燒殆盡.

響被鮮血濡濕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如果現場有人看到了那個笑容,一定會這麼想

他發狂了.

響的笑就是如此淒慘.

他僵著這個笑,歪過頭張開嘴巴.

大聲地將落入口中的『種子』吞下.

原本毫不留情的風勢瞬時停下.

風聲靜下,寂靜支配了『院』.

來吧.

響在心中呼喚.

剎那之間,響歪著的脖子上浮起數道青黑色的血管,就像是在呼應他的召喚一般,血管延伸至臉頰上,胸膛上,其後再繼續向背上及四肢朝全身各處延伸而去.

來吧.

響再次呼喚.接著,一種感情流入響的意識中.

那種感情便是憎惡並不是特定針對哪個人的憎惡.

而是針對生命針對活在這世界上所有生命,一種壓倒性的憎惡.

那股憎惡淒厲到讓人覺得凶惡和發狂這些詞語都已過于陳腐.響的自我還來不及抵抗,就已經被徹底撕裂.

失去自我的肉體開始抽動痙攣.

痙攣的程度逐漸增強,響後仰倒下.

但即便倒下了,痙攣仍舊沒有停下,左手手腕也不斷冒出大量的鮮血.如貓頭鷹般大張的雙眼眼角微微裂開,鮮血如淚水一般流下臉頰.

接著

癱成大字的響突然飄浮至半空中.

他的四肢和脖子無力地垂下,但身體仍舊慢慢地向空中爬升.

響的身體來到比『院』內最高的塔還高上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身上開始噴出血色的霧氣.

血色霧氣的氣勢遠遠凌駕于先前的黑色噴霧,還不到三分鍾,『院』的上空就已被霧氣掩蓋.

響在霧氣中笑著.

他的額上,和血色霧氣相同顏色的眼大大地張開,就像裂開一樣.

風再次吹起.

掩蓋住天空的霧氣逐漸被吹散.

他就在霧氣散開後的彼方.

一邊拍動著四片羽翼,一邊轉著長長的脖子,三只赤紅的眼看著底下的『院』,綻放出不吉的光芒.

他感覺到人的存在,只可惜數量並不多.

不過這或許正好適合拿來小試牛刀,他決定改采積極的思考模式.

這次這次他一定要挑戰殺戮的極限,踐踏更多的生命.

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那麼容易就被敵人打倒.

他露出獠牙低聲咆哮,轉了轉脖子確定自己的身體.

漆黑的體毛完整覆蓋住自羽翼到尾巴尖端的部分,和以前一樣美麗,不過身體似乎縮小為原來的三分之一了.

那一定是母體的差異吧?

現在這個男人雖然擁有一定程度的力量,不過以前曾經成為他母體的那個少女體內卻隱藏著更大的力量.

即便他對身體變小這件事感到不太滿意,不過他厭覺到自己現在能夠做到許多以前做不到的事.

比力量大小的話,也許是之前那個少女比較強,不過現在這個男人操控力量的技巧卻遠遠凌駕在她之上.

基本上,如果那個男人操縱力量的技巧不夠純熟,那就算用『最後之月』解放了所有的力量,也不可能把他召回這個世上.

『最後之月』現在仍飄浮在他的臉旁,和他巨大的身軀比起來,那顆珠子實在小得不像話.

接下來

他將視線拉回下方.

該是開始的時候了.

開始殺戮吧.

化作母體的男人也正如此期待著.

他舔了舔嘴角後張開口.

紅光在喉頭深處亮起,隨即盈滿整個口腔.

他一邊降下,一邊吐出紅光.

紅光化為奔流,直擊『院』內建築物最密集的區塊.

爆炸聲震動整個『院』,是一道幾乎能晃動秩父所有山岳的強烈巨響.

當然,他的紅光並不是只會造成爆炸,足以熔解鐵的高溫和沖擊波讓他所攻擊的區塊整個消失.

他的這一擊,讓『院』里百分之八十的狼人族和其它獸人在還沒搞消楚狀況前就被消滅了.

那個區塊便是住著孤兒和照顧孤兒的大人們的居住區.

他重新舔了舔舌頭,再次張開口腔准備吐出紅光.同時,他在身旁放出數百個直徑約有五公尺的光球.

此時,不是住在被消滅的居住區的獸人們也慌亂地跑了出來.

望著飄浮在夜空中的他,獸人們各自作出了不同的反應.

還沒變身的人呆呆地仰望天空;已經變身的人准備戰斗;當然,里面也有人准備逃走.

真是無聊,他這麼想著.

數量太少了,事實上,地上的獸人還不到二十個.

很無聊.不過他立刻就看開了.

只要接下來去人多一點的地方就好了.

移動吧,這邊就草草收拾一下完工吧.

下次要去人潮洶湧,滿是霓虹燈閃爍的大街上.

當他正在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落雷打在他的背上和羽翼上,接著火線自地上延伸而起,是獸人們的反擊.不過這些攻擊一碰到他漆黑的體毛便全數彈開,連他的體毛也無法燒到,當然是不痛也不癢.

他吐出紅光,同時將全數光球打向地面.

爆光,爆炸聲,沖擊波四處擴散,震撼了整片夜空

『院』腹地內的所有物體都被抹殺得一乾二淨,獨留一塊完整的區域.

他看也不看那區塊一眼,便任四片羽翼迎著冬風悠然飛遠.

大氣騷動著.

「真是清爽許多啊.」

櫻環視著化為荒野的『院』,不禁苦笑.

所謂的「不忍卒睹」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林立的佛寺,外牆甚至連瓦礫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事的就只有紫宸殿而已啊」

只有位于『院』北側的紫宸殿在結界的保護下得以安然無事.

由于是櫻親自張起的結界,所以才得以防禦攻擊,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現在『院』早就全數消失無蹤了吧.

真是夠了,那只《龍》的力量的確了不起.

明明《龍》就已經飛離了約三十分鍾,但大氣的騷動卻尚未停下.

擾亂大氣的便是從《龍》身上散發出來的瘴氣.

現在以緣的肉體作為精神容器的自己是無法對抗《龍》的.

他也完全沒有意思要跟《龍》打就是了.

「現在他是去城里了嗎?」

櫻看向《龍》飛去的方向,立起上衣的領口.

現在穿在他身上的是黑色的皮外套,這是他在回『院』的路上去店里買來的.因為緣原本的衣服在與卑龍的戰斗中變得破破爛爛的.

根據殘留的瘴氣判斷,《龍》飛去的目標恐怕是都心新宿或澀谷那邊吧.

雖然破壞了『院』,殺了待在『院』里的百來人,但這種程度的殺戮是無法滿足《龍》的破壞欲望的.

「看來他是不會乖乖聽話的了」

他需要《龍》把『最後之月』還給他,所以如果《龍》能待在這里就好了,只不過看來事與願違.

「算了.他也是余成為真神的重要棋子,在他為余工作之前,就先讓他自由地暴走一下

吧.」

獨白的櫻無聲地從現場以空間移轉消失了蹤影.

移轉的目的地是紫宸殿的最深處,那個天花板,牆壁及地板都是由大理石構成的大廳.

在大廳中央有個放著水晶球的台座,旁邊站著兩個女人.

其中一人在散發著不可思議光澤的衣裝上披著一件透明虹色羽衣的女孩看到櫻之後瞪大了眼睛.

「是余.」

櫻說完後,女孩燐就立刻退後半步,恭敬地行了一禮.

「笑吧,燐,余變得如此淒慘.」

櫻一邊撫著金褐色的頭發,一邊走到台座前,嘲笑著自己.

他其實根本不想要這個有瑕疵的肉體,但當時只剩下這個選項.

雖然櫻可以任意選擇移植精神的肉體,只不過當他被殺死之時,精神便會自動移轉到殺了他的人身上,不管他有多麼希望自己能奪得其它的肉體,其願望都無法實現.

雖然櫻要她笑,不過燐只是靜靜搖了搖頭,表情完全沒變.

「就是說啊燐這個傀儡是不可能笑的.」

傀儡沒有心.

沒有心的人無法笑,也無法因為憤怒而顫抖,更無法為了傷心而流淚.

只遵從主人的命令存在這就是傀儡.

櫻哼地笑了一聲,將視線轉到躺在燐腳邊的那個女孩.

長長的栗色發絲攤在大理石地面上,蜷著身體熟睡的女孩正是深雪.

雖然她沒有披上羽衣,不過已經換上了和燐一樣的衣服.

櫻蹲下身撫著深雪的發絲,以手指梳過,柔軟的發絲從頭到尾都沒有纏上櫻的手指,只留下絹般的觸感.

櫻瞇起了金褐色的眼睛,以溫柔的語氣對沉睡中的深雪說道:

「深眠在體內的力量和容貌都如此完美汝成為傀儡後,余會好好愛汝.」


接著他站起身.

「請問要舉行傀儡之儀嗎?」

燐蒼藍的眼里映著深雪.

「那需要一點時間,等余得到永恒後,再將她變為傀儡.在那之前,就先把她放在這里.」

「是的.」

接著,櫻對點頭的燐下達命令:

「在水晶球上映出響.」

燐又再次點點頭,將一只手放置于台座的水晶球上,接著,水晶球中映出了漆黑巨獸極為模糊的身影.

化作《龍》的響的確在朝都心前進,途中還不時向地上噴出光線和火焰.

畫面之所以模糊是因為《龍》所發出的瘴氣擾亂了大氣.

「看來他果然喜歡人口密集的地方.」

「響忍的自我沒有留存下來嗎?」

「光是這樣看是無法判斷的.」

櫻將雙手插進大衣口袋里凝視著水晶球上的影像,最後視線停留在飄浮在《龍》頭邊的小黑點上.

那個看起來跟顆芝麻一樣大的小黑點一定就是『最後之月』沒錯,它會變得漆黑是因為它解放了操縱合與影的響的力量吧.

「『最後之月』果然還是在他手上嗎?」

「我前去回收.」

「等一下.」櫻出聲制止准備以空間移轉離開的燐:

「他周圍的大氣被擾亂到連遠視之術都被扭曲了,如果大氣亂到那種程度,用空間移轉是無法靠近他的.而且他現在跟分辨不出敵我的野獸一樣燐一個人的話太危險了,余也一同前去.」

「是的.」

「騎卑龍去吧,把卑龍帶出來.」

櫻邊說邊在空中造出兩顆小珠子,卑龍就封在這被乳白色光芒包覆的珠子中.

燐接下珠子後,和櫻剛進大廳時一樣恭敬地行了一禮後,無聲地自大廳中消失.

和深雪一同留在大廳里的櫻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在深雪四周張起結界.

這樣一來,就算深雪醒了過來,他也不需要擔心她會逃走.

雖然紫宸殿外和這個大廳里都張有結界,沒有必要多張一道新的結界,不過這是為了安全起見.

「汝就趁現在好好在夢里看著汝愛的男人吧.成為傀儡後,汝甚至會失去作夢的能力.」

櫻對著深雪安穩的睡臉說完後,以空間移轉術離開了大廳.

從珠子中被解放的兩只卑龍遵從燐的指令待在那里.

兩只卑龍仿佛成對般,外表非常相似.

這兩只卑龍都是小型龍,松軟的體毛覆住全身,不過即使說是小型,牠們還是大到足以輕而易舉地乘載三到四個人.

外表和大小都相同的兩只卑龍,其中一只體毛顏色是白色,另外一只則是紫色,這是牠們唯一的相異點.

這兩只卑龍白龍和紫龍的外表之所以會如此相似,是因為成為牠們母體的狼人是一對雙胞胎姐妹,雖然她們不是獸聖,不過紫狼姊姊和白狼妹妹都是非常有名的戰斗者.

櫻騎上紫龍,燐騎上白龍.

「響啊,『最後之月』是余成為真神的必需品余要汝還來.」

櫻獨白後拍了紫龍的頸根部一下.

紫龍像是在呼應般,鳴叫一聲後開始拍動羽翼,白龍也跟在其後.

兩只卑龍飛翔在夜空中.

月森靜馬非常焦躁.

他握住方向盤的手不必要地用力,掌心也滲出滿滿的汗水.

「居然在趕時間的時候好死不死碰上車禍塞車這一定是因為橘先生平常壞事做太多,法子小姐要鬧離婚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吧.」

靜馬一直瞪著眼前動也不動的車陣,盯著前方汽車的車牌,嘴巴上說著非常過分的話語,不過坐在一旁的橘卻沒有答話,只回給靜馬一聲對快要三十歲的男人來說異常可愛的「唔唔」的呼嚕聲.

從一個小時前離開名栗村時,橘就一直在睡覺.

他需要用睡眠來急速回複魔力.

「我睡到魔力回複至可以使用術的時候就會自然醒過來,在那之前千萬不要叫醒我.」

在睡著之前,橘一邊系著安全帶一邊說道.

「只要橘先生能醒過來,我們就可以用空間移轉瞬間移動到東京了」

橘睡得相當沉,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不知道是會先到冬馬家,還是橘會先醒過來.不過不管是哪個先,這兩件事似乎都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

「搞不好把車丟下用跑的還比較快帶著那把劍」

靜馬看向立在後座上的大劍,想起在名栗村發生的事

為了調查氣長者乙的背景,靜馬和橘造訪了香沙薙之里的遺跡,在那里遇到了『長者』派來的刺客青龍的襲擊.

能夠自在操縱水氣進行攻防的青龍,比香沙薙桂的妖魔難纏上數倍,讓靜馬和橘陷入了苦戰.

青龍的鱗片硬到連靜馬的禦劍都無法刺穿,而且化作濁流襲來的洪水威力則大到能輕而易舉地推倒樹木,大片削掘地面.

如果連禦劍也傷不了牠,那他能用的招式就只剩下蒼龍,不過要發出蒼龍需要能量的累積.

于是靜馬改采將防禦工作全數交給橘,自己專心累積能量的戰術.攻擊系的術雖然不是橘的拿手范圍,但他在空間操作系,防禦,結界系的領域中卻是超一流的強者.

這個戰術最後終于還是成功了,靜馬和橘艱辛地取得了勝利,但其實蒼龍並無法一次擊退青龍,靜馬是在放出十發蒼龍後才將青龍打倒.

因此,他的獸氣幾乎所剩無幾,如果數個月前沒有進行強化獸氣的修行,他絕對會在青龍倒下前就先精疲力竭了.

一樣也用完了所有力氣的橘在雪地上癱成大字,眼冒金星地喃喃說著「去年過世的奶奶在河的對面向我招手了!」之類的話.

靜馬瞥了橘一眼,擠出殘存的獸氣在左手上作出禦劍,走近倒在湖邊的青龍.

之所以會選擇左手,是因為他還沒痊愈的右手在戰斗中已經完全無法舉起.

雖然生命的氣味已經消失,不過對手可是魔物天知道牠會不會複活.

所以他打算給牠致命的最後一擊.

就算鱗片再硬.禦劍也能刺入眼睛和嘴里吧.

警戒著的靜馬站到青龍身邊時,蒸氣突然自青龍身上噴出.

靜馬退後一步觀察狀況,蒸氣立刻停下眼前出現讓靜馬驚訝不已的景象.

倒在地面上的青龍巨體突然變成了一個男人,而且還是靜馬所認識的人.

「緒形先生?」

全裸倒趴在地上的是獸聖十士的其中一人?緒形蓮司.以前他曾陪靜馬練過功,所以靜馬記得他的氣味.

靜馬消去禦劍,解開變身將緒形抱起,此時橘也踩著踉艙的步伐來到湖邊,看到緒形的臉後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回到人形了嗎?」

緒形苦澀地睜開眼說道.他的聲音里沒有任何生氣,印堂也明顯發黑.

「是『長者』把您變成了魔物嗎?」

靜馬問道.他知道已經不可能救得了緒形,所以也沒有說出「您沒事吧?」這種無意義的對話.

緒形對靜馬的問題點了點頭.

「您知道『長者』的真實身分,和『長者』想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不過櫻在防備你們,他不想讓你們找到封印在這里的東西」

緒形說他被櫻變成了守護這里的怪物,另外還有一些戰斗技巧卓越的獸人也被做成了怪物的樣子.

橘一臉沈痛地看著斷斷續續說話的緒形,他大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吧.

「櫻是『長者』的名字嗎?」

緒形點了點頭,緊緊抓住靜馬的手腕,緊到指甲都快刺入肉里.

「月森你要趕快找到被封印在這里的東西,然後回去東京.櫻不只把卑龍送到這里,他也把卑龍送到你弟」

說到這里,緒形抓住靜馬的手無力地松開.

靜馬靜靜地把緒形放在雪地上,將脫下的大衣蓋在他身上,和橘一起獻上短暫的默禱.

「我們去找那個被封印在這里的東西吧.」

雖然他並不願意將緒形的遺體就此放著不管.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靜馬回到停在旅館的車上,換上預備的白襯衫和大衣,由于變身時總是會弄破衣服,所以他已經習慣在車上擺著預備用的了.

接著,他們開始尋找緒形所說的「被封印在這里的東西」.

就算櫻的真實身分未明,但既然對方已經在他們動作前就開始采取行動,那他們也不能再繼續搜集情報.

他要趕快回到東京去幫冬馬的忙.

不過他們得要先找到「被封印在這里的東西」,雖然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想必會在與櫻的戰斗中發揮功能.

「橘先生,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分頭去找吧.」

橘手上的珠子告訴他們半徑三百公尺內的范圍里藏有某樣東西.

分頭搜尋了一會兒後,橘發現了一個無人的神社,種在神社境內的櫻花樹似乎被施了封印之術.

由于魔力的氣味被巧妙地消去了,若是靜馬一個人是無法找到的吧.

「不太一樣的封印呢既然它不是那麼強大的術,那就交給我來解開吧.」

橘說完後解開封印,櫻花樹的樹干爆開,出現了一把劍.

靜馬一眼就看出那把劍里沉眠著巨大的力量.

銀制的劍柄,劍鞘上有金銀的裝飾,華麗閃亮的外表讓它看起來像是一把寶劍一樣,不過劍身的幅度和長度都超過一般的長劍,幾乎是一把巨劍,這絕對是為了戰斗而打造的劍.

那把劍在黯淡朱紅色光芒的包圍下浮現在原本是櫻花樹干所在的地方,靜馬一把抓下,瞬問,他的耳朵嚴重地耳鳴起來.

他斂起表情捂住耳朵,但耳鳴愈來愈大聲,一道清透的女人聲音在腦內響起.

(這是龍魂之劍這是用來毀滅那個為了成為真神而追求力量及永恒,踐踏多數生命,愚蠢且悲哀的龍人而打造的劍.)

龍人?曾經在哪里聽過的名詞讓靜馬蹙起了眉頭.

(如果拿起這把劍的你擁有討伐邪惡之人的心願,那麼這把劍應該能助你一臂之力.)

女人的聲音就此結束,耳鳴停下,包覆住劍的光芒也散去.

也許還能再次聽到聲音,如此想著的靜馬凝視著劍一會兒,但他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靜馬,你怎麼了?」

靜馬放下劍,看著一臉驚訝的橘.看來橘並沒有感覺到耳鳴,也沒有聽見女人的聲音.

靜馬把他從劍里聽到聲音的事告訴橘.

橘聽完後環抱起雙臂,思地低吟一聲.

「如果我們相信劍所說的話,那『長者』這個人可能會比我們想象中還要來得惡劣.」

根據橘所言,龍人是傳說中存在于太古時代的種族.

據說他們的壽命至少有五百年以上,魔力則強大到能撕裂大地,燒灼天空.

「至少在我所看過的文獻里,他們和獸人是完全不同次元的存在.」

原來如此,靜馬想著.他之所以會有曾經聽過龍人這個名詞的厭覺,是因為他曾經在『院』內的文獻上看過.

「靜馬你相信劍所說的話嗎?」

「是的,我從那個女人的話里感受不到說謊的成份,而且櫻似乎非常不喜歡這把劍.」

靜馬緊緊握住龍魂之劍的劍柄,非常沉重,一般人的臂力是無法使用這把劍的.

「我們不但知道了『長者』的身分與目的,也得到了有力的武器,這些已經十分足夠,回東京吧.」

「我果然還是得陪你一起去嗎?」

「我不會強迫您的,只是如果您不陪我去的話,那我就只好把您結婚典禮前一天晚上所做的事告訴法子小姐了.」

靜馬說完後立刻向前邁步走去.

「雖然是沒有強迫,可是你這樣是叫做威脅吧」

橘的肩膀大幅度落下,不情願地跟上靜馬.

回到車上的靜馬用手機撥了冬馬家的電話,不過沒有人接.(此時,靜華和由花就待在冬馬家前的車上,不過靜馬當然不可能知道.)

不知道冬馬是出門了,還是已經遭受敵襲,沒辦法接電話.

基本上,如果冬馬正受到敵人的攻擊,或是已經遭受攻擊了,靜馬也不會知道戰場會在哪里啊.

「也先連絡姊姊大人吧.」

他應該要請姊姊好好警戒,而且冬馬和深雪也有可能在姊姊家開聖誕節派對,所以他試撥了電話.只不過靜華不在家.

根據接電話的姊夫表示,靜華出去接到冬馬家玩的由花後就沒有回來.他拜托姊夫請靜華回來後打他的手機便掛斷電話.

「冬馬沒有手機嗎?」

橘的問題讓靜馬一臉苦澀地點了點頭.

冬馬,靜華,相馬,家里每個人都沒有手機.

「這麼一說,深雪和鷹秋他們也都沒有用手機啊」

「那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很了不起」

等到事情結束後,他一定要強迫所有人去辦手機.靜馬邊想著這種事,和橘一起離開了名栗村.

之後,就是現在這個塞車的狀況.

突然喇叭聲響起.

看著立在後座上那把長劍的靜馬聽到後面車子的喇叭聲後才發現,停滯的車陣已經開始移動.

才剛想說可以前進了,但還沒一百公尺,車流就又停下了.

「算了」

靜馬歎了一口氣,打算再次撥電話到冬馬家.正當他為了拿手機而將手探進大衣時,他瞪大了雙眼.

他感覺到有個東西,而且還是擁有強大邪惡力量的某樣東西正從遠方逼近.

靜馬立刻下車,看向天空的他說不出半句話.

一個黑色物體雖然還只是一個小黑點正從彼方暗沉的天空中緩緩逼近.

「那是」

原本只是個黑點的物體在距離逐漸拉近後,靜馬發現那是一只擁有羽翼的巨大生物.

從鼻尖到羽翼,尾巴尖端都被漆黑的體毛覆住,這只擁有三只閃亮赤紅眼睛的異形長得非常像以前冬馬所打倒的《龍》,只是大小有些不同.

異形《龍》撒落讓人感到麻痹的瘴氣,從靜馬頭上的高空通過.

四片羽翼拍動時所產生的巨風讓靜馬的頭發和大衣劇烈飄揚.

為了不被吹走,靜馬抓住沒關上的車門邊緣,瞬間,他發現了某件事,不禁愕然.

在《龍》那令人害怕的邪惡氣味中,混雜著某個靜馬所熟知的氣味.

「響忍」

靜馬以近乎呻吟般的聲音說出這個名字,呆愣地目送《龍》遠去.

下一個瞬間,四周開始騷動.

當然不只有靜馬目擊到《龍》,注意到《龍》的人都下了車開始騷動.

靜馬看向《龍》所飛去的方向,見到一道紅光打向地面.

人們的騷動更加狂亂了.

那個魔物在攻擊地面上的人嗎?

那道紅光一定是《龍》朝地上吐出的火焰或是光芒,證據就是紅光打下的地方開始燃起火焰.

唔!靜馬泄出一絲呻吟後,回到車上.

就算擁有如此強大瘴氣的異形通過自己的頭頂,熟睡的橘春海還是繼續在打呼.

從崩解的《蘭之封界》中逃出來的冬馬一行人降落在成為入口的公園里.

這里和他們出發時一樣渺無人煙,一片寂靜.

以氣味確定櫻和桂不在四周後,冬馬和鷹秋回複到人的姿態.

長時間的變身對肉體面百是非常大的負擔,而且讓一般人看到變身時的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事.

看來櫻和香沙薙逃出來的地方和我們不一樣.

如果他們也和自己一樣降落在這個公園,就算立即以空間移轉離開,還是會留下一絲氣味,不過這里完全沒有他們的氣味,所以比冬馬他們早一步離開《蘭之封界》的櫻和桂不是降落在這里.

如果能在和櫻再戰之前,先和香沙薙碰個面就好了.

冬馬以認真的表情思考著

「上半身沒穿衣服還真是辛苦,所以我才討厭在冬天變身啊.」

站在一旁的鷹秋顫抖著說道.

他的左邊肩膀上還扛著真矢.

趴在他肩上動也不動的真矢不知何時已經恢複了人類的姿態.

獸人的變身並不是說昏倒了就會自動解開,不過真矢還是恢複了人形,看來鷹秋剛剛那一擊是蠻痛的.

「真矢沒事吧?你揍他的時候發出了很大的聲音耶」

擔心的冬馬問道.

「思?啊啊,是有點揍得太大力啦不過應該沒事吧?你別看他這樣,他很耐打的.」

鷹秋淡淡答道.

「要把他叫醒才行」

「就先讓他這樣睡一下吧,要是把他叫醒了,一定又會在那邊大叫什麼『姊姊在哪里!』之類的話吧.」

「喔嗯.」

冬馬含糊地點點頭,鷹秋說得沒錯.

「那深雪和你爸呢?你有說服禦堂家那個臭屁的小鬼了嗎?」

「先回家再說吧.真矢也必須知道這些事,再加上由花也在等我」

冬馬低著頭回答.

「我知道了.」

鷹秋點點頭,不再多問.

「走吧.」

冬馬和扛著真矢的鷹秋離開了公園.

到家五分鍾不到的路程上冬馬和鷹秋誰也沒開口.真矢也沒有醒過來.

「嗯?你家前面停著一台車喔?」

看到家門的時候,鷹秋說道.

「那是姊姊大人的車」

冬馬停下腳步低語.停在家門前的紅車車門突然打開,由花從其中爬了出來.

「冬馬哥哥!」

由花哭喊著冬馬的名字沖上前來,她一直以祈禱的心情在等著冬馬他們無事歸來.

「喔,可愛的小女朋友出來接你了呢.」

鷹秋用手肘輕輕碰了冬馬的背一下,沒想到冬馬競哇的一聲向前傾倒,視線范圍一瞬問扭曲.

「啊」

雙腳無力的冬馬直接向前倒下.

「冬馬哥哥!」

「月森!」

由花和鷹秋的叫聲交迭,下一瞬間車門砰地一聲打開又關上,靜華也下車了.

冬馬趴在地上,口中吐出大量的鮮血,將臉邊的積雪染上一片鮮紅.

「喂.你振作點啊,我只是輕輕一推你就給我吐血啊,搞什麼?」

鷹秋丟下真矢和青龍刀.抱起冬馬.

是『久遠之月』的副作用嗎,

從公園到這里的路上應該要冷透的身體卻異常地發燙,冬馬在鷹秋的懷中痛苦掙紮,像是要甩開鷹秋的手一般地狂亂.

靜華和由花也在此時沖到冬馬身旁.

「冬馬哥哥!」

就快要哭出來的由花靠上冬馬,但

「別擋路,走開!」

靜華抓住由花所穿的連帽大衣後領,硬是把由花拉到後面去.

她走到冬馬身旁,壓住掙紮的冬馬肩膀,讓鷹秋的手不要被甩開.

「啊唔啊啊!」

喘著氣的冬馬領悟了一件事

在《蘭之封界》里的變身的確讓病灶惡化了,此外,再加上過度使用古月之力所造成的反作用,之前以治愈的力量抑制病灶,大幅減輕症狀的陣內甲牙之血,已經趕不上惡化的速度.

「先把他帶進家里,那邊那個小鬼交給我!」

「知道了,真矢交給妳!」

冬馬一邊聽著靜華和鷹秋的聲音,一邊任意識墜入闇暗之中.

『根據多數目擊情報表示,怪異生物的攻擊在各地造成大規模的火災,現在,已確認火災的地域為』

車上的收音機傳來主播緊張的聲音.

握著方向盤的靜馬聽著廣播,內心的焦躁爬升到頂點.

目擊到《龍》後一小時靜馬和橘還被困在車陣中,雖然他們已經離開了先前因車禍而成的塞車路段,順利地前進了一段路.

但廣播說大塞車以《龍》所攻擊的地域為中心,向四周延伸,東京及崎玉的某些地段交通

也都癱瘓了.

廣播傳來的情報相當複雜,不過看來《龍》是以秩父為起點,一邊間歇性地對地上發出攻擊,一邊向都心移動.

到目前為止,被害的程度已經到達不可想象的地步.

如果就這樣任由《龍》進入都心,東京全域將會陷入大恐慌.接下來,恐怕也會立刻擴散到關東全區吧.

「這樣不就變成了怪獸電影里的劇情了嗎」

靜馬斂起表情獨白.

「嗯怪獸電影怎麼樣了?」

混著濃濃睡意的呵欠聲問出愚蠢的問題.

「早安.」

「呼啊早,我睡了多久?」

「大概兩個小時左右吧,您睡得還好嗎?」

「嗯,因為我很累嘛.」

橘揉著眼睛,戴上拿下的眼鏡.

「廣播可以轉台嗎?新聞好無聊喔.」

他做出少根筋的發言.

「沒問題,不過不管您轉到哪一個頻道,他們都只會報新聞而已喔.」

「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靜馬無言地點了點頭,橘不禁歪過頭認真聽著廣播,數分鍾過後

「飛在空中的巨大怪物那是什麼?」

他一臉驚訝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那東西的外表跟冬馬以前打倒的妖魔很像.」

「外表你看到了?」

「牠一個小時前通過了我們正上方喔.」

「哇勒!」

「我不知道牠究竟是誰變成的不過牠身上有響忍的氣味.」

靜馬的發言讓橘用力眨起眼睛.

「響忍是那個忍對吧?為什麼他的氣味會出現在怪物身上?」

靜馬沉默地搖了搖頭.

「那,怎麼辦?」

「追上他,打倒他.」

靜馬斬釘截鐵地說道.

「大塞車讓我追不上牠,害我非常煩躁,不過現在橘先生您醒來了,我們的腳步就不會被塞車拖住了.」

「咦?」

「用空間移轉趕到牠前面去.那家伙看起來是往都心的方向去,所以我們只要在新宿或是澀谷那邊等著,應該就能碰上.」

「原來如此那冬馬那邊呢?」

「我們移轉到都心後,再請您立刻用空間移轉移動到冬馬身邊.」

「難不成你想一個人和那個怪物戰斗嗎」

橘不禁啞然.靜馬點了點頭,視線轉向立在後座上的劍.


「我有武器.」

他還不知道那把劍龍魂之劍里隱藏著什麼樣的力量,不過在看到這把劍的第一眼就感覺到它和一般魔力武器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而且它是連『長者』都討厭的劍,一定能幫得上」

「靜馬.」

橘突然發出了靜馬從未聽過的真摯聲音.

「你是因為他因為響忍才如此激昂吧.」

難得的學長教訓學弟的口吻讓靜馬吃了一驚.

「的確,那把劍的力量確實與眾不同,雖然我只是大略調查過,不過還是可以斷言這一點.只不過我們還不知道那把劍擁有什麼力量,使用它的時候需要冒什麼樣的危險,這些細節都還不知道對吧?居然會這麼相信這種謎樣的東西,這一點都不像你,而且你能戰斗的力量也所剩無幾了吧?」

「橘先生」

「要和那個怪物戰斗的話,我們得先去冬馬那邊,打倒卑龍,調整好身體狀況之後再談.」

橘直直看著靜馬的側臉.過了一會兒後,靜馬看著前方說道:

「的確,我是把這個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沒錯,可是我們必須盡早打倒那個魔物至少要拖住牠的腳步,不然被害會持續擴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現在能做到這件事的,就只有我而已.」

「可是」

「我或許是有些過于激昂,不過並沒有失去所有的冷靜喔.我不會奮不顧身地沖上前去犧牲性命啦.如果我看出自己連牠的腳步都無法拖住的話,我會立刻夾著尾巴逃走的啦.」

靜馬斜眼看著橘,小小聲地笑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的.」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雖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不過橘還是點了頭.

「那我們先把車子停下吧,在車子里面是無法進行長距離的空間移轉的.」

「我知道了,我們把車子停在那問店那邊吧.」

在塞車的車陣中緩慢移動數分鍾後,靜馬把車子停在深夜營業中的連鎖餐廳停車場里.

「要帶著他人一起轉移是件很累人的事說,真是麻煩啊」

下車後的橘一邊因為寒冷顫抖,一邊走到約可以容納三台汽車的空地上,將十指在胸前交叉成複雜的形狀.

靜馬則提著龍魂之劍,站在橘的身旁.

「你說的都心是指哪里?赤坂?六本木?還是歌舞伎町?」

「請您帶我到澀谷車站附近,如果那家伙直直朝剛才的方向前進的話,應該會經過澀

谷.」

就算《龍》中途改變方向,轉向新宿或是世田谷的話,他也可以輕易地從澀谷跑過去,只要《龍》不要大幅提升飛行速度的話.

「澀谷嗎?好.」

橘靜靜地閉上眼開始為了施放空間移轉術而集中精神.

靜馬沉默地看著橘,周圍出現了一個散發著青光,半徑約為兩公尺的法陣,接著

「奇,奇怪?」

發出走調聲音的橘張開眼睛,法陣也隨之咻地消失.

「?」

「再,再來一次.」

橘再次閉上眼睛,和先前一樣的青色法陣浮起一樣瞬間後又消失了.

「怎麼了?」

覺得情況不對的靜馬問道.橘一臉困惑地說:

「沒辦法移轉到澀谷去」

「啥?」

橘以困惑的表情向一臉空白的靜馬說明:

「可能是瘴氣的關系,那個怪物撒下的瘴氣帶給大氣強大的影響,我只想得到這個原因.」

橘說空間移轉之術沒辦法讓人移動到大氣極度混亂的地方.

「也就是說,我們不可能用空間移轉靠近牠嗎?」

「沒錯.」

橘環起手臂垂下嘴角.

靜馬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眼鏡鏡架開始思考.

他原本是打算在澀谷等著《龍》的到來,看來是沒辦法了.

《龍》已經進入都心,不知道牠是會和之前一樣,放出一兩發攻擊後就離開;還是會留在那邊進行徹底的破壞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靜馬總覺得《龍》會選擇後者.

「可是」

當靜馬還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的時候,環著手臂的橘突然出聲.

「可是,如果是移轉到離怪物有一段距離,大氣沒有那麼混亂的地方的話,還是有可能的喔.」

「真的嗎?」

「如果是一般術者的話,只要大氣有些許紊亂就無法移轉,不過我在空間操作系的術上,呃,用船來比喻的話,就是跟鐵達尼號一樣的厲害喔.」

橘雙手抆腰,自傲地挺起胸膛,只是那張娃娃臉卻讓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偉大.

「鐵達尼號最後可是沉下去了喔.雖然不安但還是請您幫忙,移轉到盡可能靠近牠的地方.」

「交給我吧.」

橘用力點了點頭,第三次在胸前交錯十指,讓青色法陣浮現,眉頭像是打了死結般緊緊擰起.

「怪物似乎停留在澀谷的樣子,以澀谷車站附近為中心,全區幾乎都是無法移轉的狀態新宿車站附近是我勉強能移轉到的地方.」

「那里就很好了,如果牠停留在澀谷的話,那我很快就可以趕到.」

「了解我們要移轉了喔!」

橘高聲說邊,青色法陣放出更加炫目的光芒,靜馬和橘自現場消失.

冬馬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靜靜地閉起雙眼.

他已經這樣坐了有十分鍾之久.

雖然房里沒有開燈,不過走廊上的燈光自打開三分之一的門縫中泄入,房里並不是一片黑.

距離冬馬倒在自家門口前,被鷹秋抬進來已經過了三十分鍾.

體內的骨頭和筋肉都像是要被撕裂般疼痛,猛烈的顫抖,頭痛和思心感.

這些症狀在他被抬進屋里之後還持續了十分鍾左右.

在症狀安定下來之前,靜華和鷹秋一直壓住在沙發上掙紮的冬馬,由花則坐在客廳角落里緊緊捂住耳朵,她大概是不忍心聽冬馬痛苦掙紮的呻吟聲吧.

現在,靜華在一樓照顧鷹秋和在冬馬症狀安定之後清醒的真矢.『久遠之月』已經完全治好冬馬身上的傷,但他們卻沒有如此好運.

冬馬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

在《蘭之封界》內的劇烈戰斗讓呵久遠之月乙就像是要碎裂般滿是裂痕.

「跟我的命一樣.」

冬馬無力地笑道.

體內的病灶已經惡化到陣內甲牙之血無法抑制的地步,可以算得上是末期病患了吧.

「我只能再變身戰斗一次了.」

下次變身戰斗時就是冬馬生命的終點了吧.

不論是輸是贏,他的生命都將結束,本能是這麼告訴他的.

冬馬緊緊握起拳頭,看向架上的翻車魚造型時鍾.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五十八分,再過兩分鍾,今天聖誕夜就要結束了.

冬馬站起身,走到從小學用到現在的書桌邊,輕輕撫著某樣東西.

放在桌上的,是一把顏色鮮豔的花束.

除了預約了美麗夜景的餐廳之外,冬馬還偷偷准備了這樣要送給深雪的聖誕禮物.

這是和深雪所度過的第一個聖誕節,為了感謝她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心情,以及他對她的愛情不知道要用什麼禮物才能表達自己心情的冬馬最後選了花束.

如果讓姊姊大人和大哥聽到了,他們一定會不可置信地罵我白癡吧.而且如果我能選個可以保存的東西就好了

這是他第一次送給深雪的聖誕禮物,他跟她約定過絕對不會送給其它女性的花束.不論如何,他都希望這次的聖誕禮物是一把美麗的花束.

因為今天或許是他最後一次能送深雪禮物.

「深雪」

冬馬的指尖撫著花束中的白色玫瑰,寂靜的室內突然響起了嗶嗶嗶的機械聲,是時鍾在告訴他已經十二點了.

「聖誕夜結束了」

冬馬的指尖離開花束,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不過聖誕節現在才開始,我一定要把這束花交給深雪.」

他對自己獨白.

「不要在沒開燈的房間里碎碎念啦,詭異死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冬馬回過頭,看見靜華背靠在門邊的牆壁上.

「姊姊大人」

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冬馬完全沒注意到.

「你上來換衣服之後就一直沒下去,由花擔心你在二樓又昏倒了.要是衣服換好了,就趕快下樓.」

靜華仍舊以平常那種毫不親切的聲音說道.

「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由花還好嗎?還在哭嗎?」

冬馬想起由花哭泣的臉,心里不由得湧起罪惡感.

他在去《蘭之封界》之前,曾經跟由花說過自己沒有得什麼不治之症,不過剛剛在她面前的發作卻拆穿了自己的謊言.

「那孩子才沒有軟弱到哭個不停.她說就算我再怎麼哭,冬馬哥哥的身體也不會好,所以她代替我在治療那些小鬼們.」

「是喔」

冬馬梢梢放下心事,這次他實在沒有那個自信能讓由花不要再哭泣.

「由花的治療技巧不錯喔,那些小鬼居然說甯願讓由花治療也比給我弄來得好.」

「那是因為姊姊大人的治療方法太粗暴了啦.我剛剛還有聽到鷹秋的哀嚎聲呢,不要!肩膀脫臼了!之類的.」

冬馬笑道.靜華哼了一聲後轉向別處.

兩人間的對話告一段落.

突然造訪的寂靜讓冬馬低下頭.

我得告訴她才行老爸的事

冬馬到現在都還沒把在《蘭之封界》里發生的事告訴靜華他們,其實他是說不出口.

他之所以會在換好衣服後還一直待在房間里,就是為了做好告訴姊姊父親死訊的心理准備.

他還沒做好准備.說不出話的冬馬低著頭,由靜華打破沉默,她說:

「老爸死了嗎?」

冬馬的表情僵住.他無法抬起頭,也無法開口,但他的沉默已經代替他回答了.

寂靜再次造訪.這次打破沉默的,仍舊是靜華……

「老爸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啊.」

靜華丟下這句話,吐了一口狀似歎息的氣.

冬馬轉向姊姊,雙眼不禁大睜.

姊姊的肩膀正微微顫抖.

「姊姊大人?」

靜華低著頭,他無法窺見她的表情,但冬馬立刻知道她是在哭泣.

我好久沒看見姊姊大人哭泣的樣子了

他最後一次看到靜華哭泣,是在媽媽去世的時候.

從那之後,至少就冬馬所知,靜華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

原來在母親死後,姊姊大人一直在逞強.

她不只沒掉淚,連一句喪氣話都沒講過.

說話語氣開始變得粗暴,也是從母親過世之後開始的.

在她那沒有女人味的粗暴語氣當中,包含了「我必須代替母親守護這個家族」的堅強意志.

這麼堅強的姊姊,正在自己的面前哭泣.

「姊姊大人」

冬馬走近姊姊的身旁,將手放在她那不斷顫抖的肩膀上.

姊姊那纖細的肩膀,無法聯想到平常的態度和言行舉止,簡直是判若兩人.冬馬第一次發現原來姊姊其實也是個脆弱的女人.

「我」

一直低著頭的靜華終于開口,聲音里夾雜著些許哽咽:

「我又再一次錯失了陪父母走過臨終的機會」

想要說些什麼的冬馬在看到靜華頰上的淚水後,又再次說不出話來.

「老爸和母親都太任性了兩個人都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論什麼時候,我總是什麼都做不到」

靜華用手覆住嘴巴,聲音哽咽.

滿溢不止的淚水自端正的下顎滴落.

冬馬靜靜抱住顫抖的姊姊說道:

「我不會任殺死老爸的人逍遙法外,我一定會為他報仇,所以」

所以妳不要再哭了,原本打算這麼說的冬馬抿住嘴角.

就讓姊姊大人哭吧.

這十二年來,她一直隱忍著自己的眼淚.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靜華靠在冬馬胸前,大粒大粒的淚水不斷自眼角流下.

冬馬沉默地抱著姊姊.

數分鍾後

「居然在你面前哭出來,我也真是老了.」

靜華在哭了一陣子之後冷靜下來,吸了吸鼻子放開冬馬.

「托妳的福,我看到非常寶貴的一幕了喔.」

冬馬回以一個小小的笑,像是在開玩笑般回應道.就在此時

「呀!」

由花的驚叫自樓下傳來.

「你是誰!?」

鷹秋的怒吼也隨之響起.

「!?」

冬馬和靜華對看一眼後沖下一樓.

進到客廳後,冬馬啊了一聲.

有一個男人被鷹秋和真矢按倒在沙發和桌子之間,由花則手拿翻車魚抱枕充當武器,站在一旁.

「這個眼鏡男突然出現在房子里!」

注意到冬馬和靜華的鷹秋將男人的臉壓在地板上大聲說道.

「嗚嗚我不是怪叔叔啦」

男人一邊說一邊大哭.

冬馬曾經看過這張臉.

「橘,橘先生?」

他瞪大了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

紫色的瞳孔里映照著一片荒野,桂呆楞著喃喃自語.

『院』這個原本應該是可憎野狗的巢穴消失了.

只留下被結界保護的紫宸殿和染上夜色的濃厚瘴氣而已.

「有瘴氣殘留意思是有某個魔物發狂了嗎?」

若是這樣的話,那將會是一只相當強大的魔物,殘留的瘴氣濃度和被消滅得片瓦不留的『院』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桂擁有狼人族的嗅覺,那他或許就會發現瘴氣的主人正是自己曾經創造出來的最強妖魔,不過沒有敏銳嗅覺,而且冷靜的頭腦早已被憤怒及焦躁蒙蔽的桂,根本無法探知瘴氣的主人是誰.

「不能掌握狀況就沒有意思了反正紫宸殿也沒事,那就算了」

如果紫宸殿也被破壞殆盡的話,那他來到『院』就沒有意義了.

「我要盡早找到那家伙.」

「那家伙」指的是響忍,為了要找到奪走『最後之月』的響忍,桂才會來到『院』.

只要用紫宸殿里的水晶球,他就能使用遠視之術.

遠視之術能讓他立刻就找到響所在的地方,雖然他也可以使用偵察用的妖魔《烏鴉》去打采,不過那樣太花時間了.

光是治傷就浪費了我不少時間,響忍雖然不知道他的企圖為何,可是我一定要在『最後之月』被他用掉之前先搶回來,

然後解放所有沉眠在自己體內的力量,把櫻這次一定要把他的肉體連精神一起全數毀滅.

雖然櫻失去了龍人的肉體,但他身邊還有許多像卑龍這種難纏的對手還有燐.

如果桂現在單獨去挑戰櫻的話,是絕對沒有勝算的.

若要殺了櫻,就必須用『最後之月』解放他體內沉眠的力量.

桂撫平在刺人的夜風中飄動的瀏海,走向紫宸殿.

他在朝向紫宸殿的長長石階前那座古老黑色鳥居下停住腳步.

「看來結界還在發揮功能的樣子.」

桂握住長劍劍柄,以銳利的拔刀術劃開眼前的空間.

空中出現一道閃著淡淡光芒的龜裂.

魔劍?絕可以輕易斬裂所有強力結界.

桂繼續揮動魔劍,切開一個能讓人通過的洞口,穿過鳥居登上石階進入了紫宸殿.

寂靜支配著這棟建築物,由于外面有風,他只能聽到外面的風聲.

沒有任何人的氣息,看來里面沒有人在.

就算如此,還是不能松懈,桂仍舊將長劍拿在手上,繼續向深處前進.

走在天花板和牆壁都是大理石砌成的走道上數分鍾後桂看到一面上頭飾有紅寶石的金屬門.

他毫不猶豫地劃下長劍.

雖然敵人也有可能藏身在門的彼端,不過他已經沒有時間能浪費了.

如紙片般裂開的門響起咚的一聲,向里面倒下.

桂跨過門進入大廳後,立刻停下腳步.

「我以為她被帶到了總部去原來被關在這里啊」

桂一邊獨白,一邊走到大廳中心點上的台座邊.

台座上安置著可以使用遠視之術的水晶球,但在進入大廳之後,桂的視線就一直聚焦于躺在台座旁的女人深雪身上.

櫻非常細心地在深雪周圍張起結界.

「真是神經夠大條了.妳還不知道妳接下來會被櫻當成玩具啊」

熟睡的深雪發出安穩的呼吸聲.

桂緩緩舉起長劍.

「就把妳的首級當作是帶給櫻的伴手禮吧.」

如果要拿來當成傀儡寵愛的女人死了,櫻一定會像個玩具被搶走的小孩一樣悔恨.

再加上冬馬讓他錯過了殺掉櫻的絕佳機會,他正好趁現在順便把冬馬踹進絕望的深淵.

「去死吧.」

正當桂准備揮下長劍的那一瞬間.

「唔嗯.」

深雪縮了下身子.

桂瞬間停下長劍,不,是無意識地停手.

「冬馬」

深雪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講著夢話.

深雪的睡臉看起來就像他好久好久以前即使已經過了那麼久的時間,燐的那張睡臉仍舊像昨天所看到的一樣,如此鮮明地烙印在他的回憶里.桂不禁將眼前深雪的睡臉和燐的睡臉重迭.

一模一樣桂如此想著.

當年曾靠在桂手臂上沉睡的燐,跟眼前的深雪競有一樣的表情.

「嘖.」

桂對于竟然會將燐和狼女身影重迭的自己感到非常焦躁,他不禁啐了一聲.

他再次舉起無意識放下的長劍,但卻遲遲無法揮下它.

每當要揮下的時候,雙手便會僵硬得無法動彈.

桂放下長劍,恨恨地望著自己握住劍柄的手.

難不成我的身體拒絕殺掉這女人嗎,

以前和深雪對峙時,他明明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劍尖朝向她啊.

焦躁讓他握住長劍的手異常用力,連手臂都顫抖起來,刀鍔發出喀鏘喀鏘的聲音.

「可惡!」

桂比剛才更用力地啐了一聲,用顫抖的手揮下長劍,斬裂封住深雪的結界.

「嗯」

此時,深雪正好微微張開眼睛

深雪在夢境中

晴朗的春日午後她和冬馬在柔和的陽光及微風的包圍下走在附近的櫻花小道上,只是如此單純的夢境.

冬馬瞇起眼看著滿開的櫻花,望著他溫和的側臉,深雪不禁微笑.

他的人生里已經背負了太多的傷痕,她希望今後冬馬能不要受傷,也不要傷害別人,過著安穩的日子.

她希望兩人從今而後能像現在一樣,永遠直直走在同一條路上.

這是深雪心底的願望.

不過,她的願望並沒有成真.

突然,四周變得一片昏暗.

澄澈的天空,並列的盛開櫻花樹,冬馬溫和的側臉視線所及的一切都被暗閻吞噬不複見.

(咦!?)

深雪嚇了一跳,接著一道灼目的白光在眼前擴散

「嗯」

深雪微微張開眼睛.

沒有對上焦點的眼睛最先看到的是打磨得如鏡般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和站在上面的兩只腳.

尚未睡醒的眼慢慢向上移動,最後終于看見一對紫色的雙眸,她不禁嚇了一跳.

「你,你是!」

她急忙起身,但太陽穴附近卻開始抽痛.

「比拼命吃刨冰的時候還痛」

刺進腦中的痛讓深雪的雙眼不禁濡濕,接著

「明明就有個敵人拿著刀站在妳面前真是個少根筋的女人.」

站在一旁的男子香沙薙桂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

深雪按著抽痛的太陽穴抬頭看向桂,不斷地眨著眼.

「妳被施了術後陷入昏睡,醒過來的時候自然會頭痛.」

「咦?啊呃」

深雪轉著頭環視四周,確認自己的狀況.

沒有看過的大廳,除了自己和桂之外看不到任何人,大廳里非常空曠.

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不過卻穿著奇怪的衣服.

像是和服造型的詭異設計,但是卻露出大片的肩膀和胸口肌膚.

深雪趕緊用一只手遮住胸前的春光,然後對桂問道:

「這,這里是哪里?我被那個男孩子抓住,冬馬說他一定會來接我,然後」


之後她就不記得了.她覺得她一直在作夢,不過一醒過來就忘了所有夢境的內容,只微微記得那是個幸福的夢.

桂沒有回答,他只是一臉無表情地俯視著她.

「請問」

當她正打算再繼續問問題,長劍就已刺近眼前.

無法理解狀況的深雪直直盯著鼻尖前的危險銳光.

「妳不怕我嗎?我可是打算殺了妳和月森冬馬的人喔,這樣的人在妳睡醒時就在妳身旁,為什麼妳還可以一臉沒事的樣子?」

被這麼問到的深雪把視線從白刀移到桂的眼睛後回答:

「呃你也不是不可怕啦」

「那為什麼妳沒有任何防備」

桂這次改以怒吼般的語氣質問著.

「沒有那個必要吧我是這麼覺得的唷.」

「沒有那個必要嗎?」

「是的.雖然剛睡醒的時候的確被站在一旁的你嚇了一大跳可是看著你的眼睛,聽了你的聲音之後,我就知道你其實不想殺了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就是知道.」

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深雪加上這一句後露出了微笑.桂不禁在心里火大地啐了一聲.接著

「公的是那樣,母的也沒好到哪里去.妳和月森冬馬盡說些玩笑話」

他丟下這句話後將長劍收進劍鞘.

深雪再次微笑,桂無視那個溫暖的笑容,將視線移到她身旁的東西.

于是深雪也跟著看過去,那邊有一個台座,上面有一個尺寸約是人頭一半大小的水晶球.

桂把手放到水晶球上,水晶球隨即放出淡淡的光輝,影像自其中浮現.

「什!?」

在看到影像的那一瞬問,桂發出了驚訝的聲音,深雪也瞪大了雙眼.

水晶球上映出的影像是一只站在像是百貨公司的大型建築物上的巨大漆黑野獸.

那只野獸看起來酷似過去冬馬為了拯救由花時奮戰打倒的《龍》.

「這是誰在開玩笑!?」

桂對著水晶球里的影像怒吼.「呀!」他驚人的怒氣嚇到了深雪,讓她捂住耳朵縮起身體.

桂持續以足以刺穿水曰陽球的銳利眼神凝視著影像,深雪則是捂住耳朵交互看著桂和影像中的巨獸.

影像中的巨獸沒有要動的意嗯,牠只是歪著脖子一直待在原處.水晶球里的雪花飛舞著,看來那應該不是靜止的一幕.

牠在看著天空嗎還是在看雪呢?

想知道巨獸在看著什麼的深雪仔細看向巨獸的眼睛,發現到牠綻放出血色光芒的三只眼睛正流出淚水.

牠在哭嗎?

她瞪大了眼睛.

「」

接著,桂的嘴巴動了一下.

「咦?」

捂住耳朵的深雪完全聽不見,她歪過頭.

「我叫妳站起來!」

桂的手抓起她的手腕,硬把她拉了起來.突如其來的起身讓她的頭又開始抽痛,被抓住的手也很痛.

「雖然還無法完全掌握這個狀況可是我找到『最後之月』了,我要去把它搶回來.」

桂看著因疼痛而淚漣漣地撫著紅腫手腕的深雪說道.

「咦?」

「妳也一起來.」

他沒看向深雪的眼睛,說完後就自顧自地走向出口.

「」

深雪的雙手在胸前交握,她呆呆地望著桂遠去的背影.

「冬馬!」

她緊緊咬住下唇,小跑步跟上桂.

牠選來作為殺戮之宴開場的舞台是澀谷.

消滅『院』,以及來到這里之前所做的間歇性攻擊,都不過是熱身運動而已.

殺戮之宴現在才要正式開始.

牠降落在人潮最洶湧的大道上一問百貨公司屋頂,從體內深處湧起的喜悅感讓他的喉頭不斷顫動.

由于今年的聖誕節剛好碰上周末,所以即便現在已是深夜,人潮還是比平常的周末爆增數倍.

待牠降落後,澀谷的中心街道上立刻掀起一片騷動.

路上交錯的行人中,絕大部分都抬起頭來看著牠,大聲叫嚷.

牠露出獠牙一笑,抬起脖子和胸膛,大大張起四片羽翼,向人類宣示自己的存在.

某樣東西突然映入他的眼里.

在空中飛舞的純白結日陽是雪.

剛剛停了一會兒,不過現在又開始下起雪來,和先前的大雪不同,這次下的是粉雪.

劃出螺旋軌跡的雪花緩緩落下,牠緊緊盯著這一幕.

明明就對雪沒有興趣,但視線卻不知為何無法離開眼前的雪片.

牠怔怔地看著雪,胸口深處湧起兩種感情.

只知道憎恨生命的牠,無法理解這兩種感情.

牠為了揮開激烈的焦躁感,狂亂地揮動著脖子和尾巴.

但卻無法揮開這些感情,而且相反地還讓感情益加膨脹.

最後大粒的淚珠自牠眼角滴下.

此時,眼底映出那個下雪的日子.

那是化作牠母體的男人踏上不歸路那一天的回憶

雪花劃出螺旋軌道緩緩落下.

「呼啊呼啊」

在刺人的冷風中,響忍拖著沾滿鮮血的身體在山路上拼命跑著.

側腹的傷隱隱作痛,雖然已用獸氣止血,但痛感仍舊殘留,左腳上被貫穿的傷則是因為獸氣耗盡,讓他連止血都無法做到.

「該死」

忍將一只手撐在一旁的樹上,頭深深垂下.

焦躁揪緊了他的胸口.

「麻里」

忍低聲喊著和他一起在呵院乙里度過九年光陰的干妹妹的名字,緊咬住牙根.

她不顧忍必死的制止,前去追上靜馬.

「要乖乖聽哥哥的話才對啊,那個小笨蛋」

忍對著人不在這里的麻里抱怨著.

從清晨開始就冷到凍人的這一天,忍接到上級的命令去討伐從『院』逃走的一只魔物.

數十年前集結了不少高級術士才成功封印的那只魔物,已經殺死了數名『院』派出的刺客.

此時,被選上前去討伐魔物的便是年紀輕輕就已經被提命為獸聖候補人選的兩名戰士響忍和月森靜馬.

「既然有月森當伙伴的話,那就輕松啦.」

出發之前,忍一直樂觀地以為他們能輕松解決這次的魔物.

從東京來到總部修行的月森靜馬是忍在同期生中最信賴的同伴.

月森跟其它孩子不太一樣,異常地紳士.忍剛認識他的時候,原本是以「一副東京人的死樣子,我不喜歡他」之類的理由,沒來由地討厭這個男人.不過一起修行後,忍對他的嫌惡感也逐漸減輕.

現在他們已經是彼此交心的好哥兒們,忍還常帶他到大阪街頭晃,以增加跟女生搭訕的成功機率.

「魔物就交給月森一個人去處理,我去找女生搭訕吧?」

直到出發之前,忍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不過預料外的事情發生了.就在他要出門之前,麻里居然要他帶著她一起去.

「不行,妳這種小鬼只會拖累我而已,回去!」

臉色大變的忍怒吼.

被『院』收養的孤兒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接受戰士的培育課程.麻里也不例外.

但她實在是完全沒有成為戰士的天份,實力低落到完全無法和忍及靜馬相提並論.雖然他們至今也一起戰斗過好幾次,不過她總是會拖累他.

他不可能帶著這樣的麻里,一起去討伐已經殺害了好幾個『院』內刺客的魔物.

「不過就一兩只魔物而已,有我和月森就夠了!」

忍試著想讓她放棄一起出征的念頭,但麻里卻大叫著「我不要!」死也要跟.

「就像阿忍你說的一樣,我是對戰斗不太在行啦可是我可以幫忙聞氣味找凶手啊,如果再努力一點巧妙地移動位置的話,還可以幫你引開對方的注意啊!」

麻里在胸前握起拳頭,一臉認真地說著.

「妳白癡啊!什麼叫做巧妙移動位置啊,是哪里的哪一個家伙在修行的時候總是會在不可思議的地方跌倒,然後一副要哭不哭的死樣子啊!」

忍邊噴著口水大聲怒吼.

不管忍怎樣好說歹說,麻里還是堅持:「不管阿忍你說什麼,我都還是要去啦!」完全不肯妥協.

忍抓著綁成一束的掃把頭深深歎了一口氣.

「妳真是個頑固到沒救的家伙了」

忍用一種半是生氣,半是無奈的表情,看著眼前的辮子少女.

雖然已經年屆十七,但身體和臉蛋都還跟個孩子一樣稚氣未消的麻里,常被人誤認為是小學生,但她從以前就是個只要下定決心,就再也聽不進別人說話的頑固家伙.

這樣的性格常常讓忍感到非常困擾.

「阿忍和月森學長要去討伐的魔物不只攻擊『院』里的人,還攻擊了很多一般人對吧?」

「聽說牠會吃人,而且是男女老少都吃.」

「我只要一想到現在那個魔物也在攻擊別人,我就無法乖乖待在這里.」

忍垂下嘴角,又開始抓起頭發.

「雖然我沒有像阿忍或是月森學長那麼厲害可是,我也想要加油,就算只能多救一個人也好,我也想為了這個而戰,我們狼人族的力量不就是為了這種使命而存在的嗎!」

麻里更加用力地握住拳頭,用她大大的眼睛看著忍.

「」

忍將手從頭發移到額頭上,一臉像是在忍痛的表情.說真的,他的頭真的很痛.

「那我們也只能帶她去啰?」

原本一直沉默地靠在牆上看著忍和麻里一來一往地斗嘴的靜馬笑著說道:

「麻里她只要話說出口,那就任誰都阻止不了她,不是嗎?」

聽到靜馬出言相助的麻里表情亮起,意氣風發地說:

「沒錯,你阻止不了我的!」

就教你不要多嘴,你這樣會讓她更任性啊,

忍的喉頭發出嘎嚕嚕嚕嚕的聲響,兩只眼睛狠狠地瞪著靜馬,無言地抱怨.

靜馬微微苦笑聳了聳肩,走到麻里面前:

「聽好了,麻里,我是願意帶妳一起去,不過妳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靜馬立起食指說道.

「條件是嗎?」

握拳的麻里眨著眼睛.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妳都不可以跟魔物戰斗.妳可以幫我們搜索魔物,不過戰斗是我跟響的工作.這樣妳做得到嗎?」

靜馬訓示般地說道.

「可以,我做得到!」

麻里精神十足地點點頭.

「那我們就一起去吧.」

靜馬微笑著,手撫上麻里的發絲.

麻里低垂的臉頰染上潮紅,高興地瞇起眼.

「隨便你們啦.」

忍把臉轉開,冷淡地丟下這句話.

就很多層面西百,這件事都非常沒有意思.

忍一行人離開『院』後搜索了半天,最後在市街上遭遇到目標魔物.此時,魔物的手上抱著一個八成是打算要吃掉的小男孩.

全力戰斗的話,恐怕會把小孩子也卷入,

魔物比想象中還強,而且忍和靜馬也無法使出全力戰斗,逼得他們兩人落入劣勢.

當他們好不容易把魔物趕進飛鳥山中時,忍全身上下已滿是傷痕,連跑步都很勉強.

「響你去那邊休息,接下來就交給我.那只魔物也一樣受了重傷,我可以一個人打倒他.麻里也去待在那邊,絕對不可以離開響的身邊,聽到了嗎!」

靜馬對忍和麻里說完後,便一個人追上魔物,消失在山中深處.

「月森學長,我也要去!」

麻里撐著滿身是血的忍,以破碎的聲音喊道.

「妳這個大白癡!」

忍以比麻里叫聲還要大聲的聲音怒吼,側腹的傷抽痛.

「妳能做什麼,就算妳追上去了,也只會拖累月森而已,妳忘了妳答應他絕對不戰斗嗎!」

「可是那孩子還在牠手上啊,如果魔物把那孩子當成盾牌,那月森學長是沒辦法出手的!」

麻里以不輸給忍的聲音說道.

「阿忍對不起」

她低下頭,音量突然下降.

「我我不喜歡什麼事也做不到的自己,我不想老是躲在阿忍和月森學長的背後,我也想為了沒有能力的人戰斗啊」

「麻里」

忍大大瞪開天生細長的雙眼,認真地看著身旁的麻里.

少女稚氣的眼里染上悲哀的顏色,她直直盯著前方.

「那個時候,我只能在一旁顫抖,看著我的爸爸媽媽被殺掉我再也不想要那樣所以所以」

麻里環住忍胸前和背後的手唰地放開.

失去支撐的忍單膝著地.

「所以,我要跟上去.」

麻里留下一個害羞的笑,離開了忍的面前.

忍只能目送著那嬌小的背影離去.

不知何時,天空中開始飄起了細雪.

把身體靠在樹上站起身的忍強忍住劇痛,再次邁步向前.

雖然肩膀和頭發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不過他並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感到寒冷.

最後,他終于來到朝『院』內戰士修行場而去的陡急石階.

他咬緊了牙關,一階一階地爬上去.

「唔」

好幾次都差點向前倒下的忍硬是爬完石階,但他卻在那里看到了一幕難以相信不,是他不願意相信的情景……

「」

雪白的境內,鮮血在正中央如花一般散成一片.

上面躺著一名少女.

「麻里?」

忍站在寺廟入口,不停眨動眼睛.

麻里這個和他如兄妹一般度過九年歲月的少女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而且她的下半身消失了,右手從手肘以下的部分也不見蹤影.

忍踉蹌地踩著夢游者一般的腳步走到麻里身邊.

靜馬就抱著一個男孩站在麻里身旁,但忍卻看也不看他一眼,當然,他的眼神也完全沒有移到那個頭部四肢都被切斷,跌落在本堂前的魔物尸體身上.

「麻里」

忍輕輕地將只剩下上半身的麻里抱進懷里.

原本就嬌小輕盈的麻里在失去了下半身和大量鮮血後,變得比幼兒還輕.

想到麻里仿佛變成玩具一樣,忍的胸口就快被撕裂.

「為什麼」

忍發出咆哮般的低沉呻吟,緩緩地抬起頭.

視線對上靜馬冷靜到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眼.

「為什麼麻里會死!」

看著大叫的忍,靜馬以和眼神同樣毫無感情的聲音回答:

「魔物把孩子和麻里拿來當盾牌,在那個狀況下我沒有辦法同時救他們兩人,所以我選擇了孩子.」

「你說什麼」

忍的太陽穴顫動.

「你說你放棄麻里,改救孩子?」

「啊啊.」

極冷淡的回答,使忍的怒氣高昂.

「你是什麼意嗯,你是說你放棄了只要再用點心就可以救助的麻里,改救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普通小鬼,然後對麻里見死不救嗎!」

「啊啊.」

靜馬靜靜地,但斬釘截鐵地說:

「我們的責任是守護沒有力量的普通人,因為麻里她是狼人族的人所以,我沒有選擇她,我選擇了這個小孩.」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忍的體內有樣東西發出啪地一聲斷裂了.

(你聽我說喔,阿忍.你不可以笑喔.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月森學長了.)

麻里的聲音和身影突然浮現在腦海內.

(可是學長絕對不會喜歡我這種娃娃臉又幼兒體型的小女生對不對?是啦,反正學長也比較適合跟模特兒那種身材很棒的女生站在一起如果我現在開始天天喝牛奶的話,還來得及長大嗎?)

(阿忍你聽我說喔,月森學長邀我下次放假的時候一起去水族館耶,他說他想看鯨鯊,月森學長居然會來邀我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我好羨慕阿忍和月森學長喔因為你們兩個都好強.明明做的都是同樣的修行,可是卻只有我一點也沒進步我不只沒辦法救沒有能力的普通人,而且還一直拖累學長跟你如果我不放棄,繼續修行下去的話,會不會有一天也會變得跟你們一樣強啊)

無數個場景,同樣的聲音,不同的表情,接二連三地浮現在腦海後便如水泡般裂開消失.

「因為她是狼人族,所以選擇了救別人.」

忍在口中不斷地重複這句話.

「喂.」

忍緊緊抱住麻里的尸體,以空虛的聲音問著靜馬:

「如果麻里不是狼人的話,你會救她嗎?」

靜馬沒有回答.

「麻里她喜歡你,她總是在看著你,你應該也有感覺到她的心意吧?」

但靜馬仍舊無言.忍不顧他的反應,繼續說下去:

「喜歡的男人對自己見死不救,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沒有回答

「如果我恨你的話,她大概會生氣吧?」

忍輕而易舉地在腦海中想象出那樣的場景,從喉頭深處發出呵呵的笑聲.原本一直沉默站著的靜馬開始動作.

他背向忍,一句話也不說地踏出腳步.

忍就這樣聽著靜馬踩著雪地的聲音逐漸遠去,不斷地笑著.

懷里緊緊抱住的麻里身體,在漫天大雪中逐漸變冷.

止不住的眼淚.

三只眼里不斷溢出淚水.

從黯淡天空中飄飛而下的純白結晶喚起了牠腦里『他』的一部分回憶,那份記憶讓悲哀及憤怒泉湧而上,讓『他』碎裂的自我重新複蘇.

牠和『他』

寄宿在同一肉體的兩個自我為了奪取彼此存在的空間,激烈地互相斗爭著

最後,『他』取得了勝利.

牠的自我化作『他』的一部分,牠的肉體也成了『他』的資產.

『他』響忍慢慢松下歪斜的脖子,三只眼如貓兒一般瞇起,眼淚已經停下.

這樣一來,我終于能夠達成我的願望了.

竊笑聲化作低沉的咆哮.自喉頭深處流泄而出.

他一直等著這一天.

能將他所忌諱的狼人血脈連根拔起的這一天.

(不只是狼人.)

牠《龍》的意識從響的意識一角對響發聲:

(光是殺光狼人族是無法滿足我的.你要踐踏這個國家里的所有生命,燒盡這世上所有的一叨.)

啊啊,用不著你說,我正有這個打算.

響露出獠牙笑了笑.

我要所有的人陪葬.

咻,積在漆黑體毛上的薄薄粉雪被體內所散發出的熱氣蒸發.

在視線范圍內,因白色蒸氣而朦朧時,響的脖子和胸口冒出無數只觸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刺進下方抬頭看向響的人類身體里.

響舔了舔滿是唾液的長舌,藉由觸手將魔力灌人人體內.

「嗚啊啊啊!」

「啊唔啊啊!」

被觸手刺到的人們抓著胸口和脖子,開始痛苦掙紮.

青黑色的血管大大浮現.

「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

有如亡者呻吟聲般的聲音響徹四周,人們一個接一個變成了不成人形的東西.

骨骼發出難聽的聲音開始變形,肌肉逐漸肥大將衣服裂開,漆黑的體毛覆住裸露的肌膚,背上則長出了蝙蝠般的羽翼.

他們被響的魔力變成妖魔了.

身高拉長到兩公尺高,頭部則是狼頭,露出來的獠牙和鉤爪都像刀物般銳利,和響相同的三只眼散發出斑斕的紅色光芒.

觸手自被妖魔化的人身上抽開後,並沒有回到響的體內,而是化為塵埃溶解在夜風中.

響再次舔了舔舌頭.

上吧,燒盡這塊土地上的所有生命.

他對地上的妖魔下令.

妖魔們應聲一齊發出咆哮,拍動羽翼,向四面八方飛去.

下一瞬間

城市中心的街上到處出現爆炸聲和火災.

接下來

聽著接連響起的爆炸聲,響瞇起三只眼,大大張開口腔.

破滅之宴現在才要正式開始.

響從口中放出紅光.

具有足以熔解鋼鐵般高熱的毀滅性紅光以光速穿越夜色,消滅了位于光束行進軌道上的高層建築物後刺進澀谷車站.

下一秒鍾,巨大的爆炸聲晃動了整個市中心.

沖擊波以紅光炸裂的澀谷車站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范圍內的所有建築物玻璃全數粉碎,將人和車輛如紙屑般打飛.

狂亂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