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龍之火 第六章 不行不行

第六章不行不行

1

魅子與莉浦拉普兩個人,一起被名為貝爾隆德的金發男子,以及一名非常有精神、叫做薇潔塔的少女帶著向前走。她們沒有被綁起來,就只是很普通地被安排進入關東機關的領地。這里的照明就只有幾個位于建築物入口的電燈。而且不只是耳朵所聽見的,連眼中所見的都是完全寂靜,風景宛如是一座死城。

名為薇潔塔,穿著迷你裙、披著披風,全身都是黑色打扮的少女露出微笑。

「魅子小姐好漂亮呢。因為是魔王的親信,我原本想像會是個更加精悍的人呢。」

「我也很驚訝。沒想到居然是一位如此美麗的女性。」

「說得也是,所以當年的魔王大人,才會把她放在自己的身邊吧?」

正與貝爾隆德對話的薇潔塔,羽毛帽底下那張臉笑咪咪的。魅子沒有把兩人這樣的視線放在心上,就這麼歪著腦袋。

(魔王的親信?我?)

不久之前……忘記是什麼時候就是了,某個胡子留得很好看的人也說過類似的話,魅子對此頗為在意。

途中,她們與似乎正在戒備的少年們擦身而過。少年們穿著像是軍服的黑色立領制服,每人腰間都佩帶著軍刀,肩膀上背著一把機關槍,有著殺氣騰騰的眼神。

魅子轉身將目光朝向他們,並且如此間道:

「……那些孩子是?」

「關東機關的戰斗員。」

薇潔塔一起看著他們如此回答。

「那麼年輕卻要打仗嗎?這麼危險的事情,他們的爸爸媽媽沒有反對嗎?」

「他們沒有家人。全都是孤兒。」

啊啊,原來如此,既然沒有家人也無從反對了。魅子低下頭來表達認同之意,莉浦拉普也點了點頭。

「當當~我們到了!」

薇潔塔站在一棟老舊甯靜的大樓面前張開雙手。被帶到里頭一看,過于乾淨並且帶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氣,就這麼朝著魅子撲鼻而來。沒有窗戶的走廊上,每隔一段固定的距離就有電燈,對于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來說,這樣的光線實在太耀眼了。魅子稍微皺起了眉頭。

「這個關東機關總部,據說是以前日軍用來進行極機密研究的地方。」

薇潔塔這麼說著,並且在綠色的走廊上前進。她在一扇門前面停下腳步,撥弄輕盈的發絲轉過身來。

「說到這個關東機關能用來打發時間的地方,就只有這里了。不過對于目前的魅子小來說,或許會有點嚇一跳吧。」

魅子看著寫著「標本室」的牌子點了點頭。如果里頭擺著沒看過的甲蟲標本,無論是誰都會驚訝的,但或許也可能是美麗的蝴蝶。

不禁失笑的貝爾隆德打開了門。

「喔、等一下,你的話或許留在外面會比較好喔?」

被薇潔塔抓住肩膀的莉浦拉普似乎不想放棄,就這麼「唔~」地歪著腦袋。

「有什麼關系呢,薇潔塔小姐。這個女孩也是魔人里的小角色之一吧?」

薇潔塔交互看著這名小女孩以及似乎很愉快的貝爾隆德,說了聲「說得也是」並且聳了聳肩。

魅子抱著些許期待的心情,跟著貝爾隆德進入漆黑的室內。

在燈光打開之後,魅子一瞬間無法理解擺放在里頭的是什麼東西。排列在架子上的是圓柱形容器,里頭浮現出皮膚色、紅色、粉紅色。

貝爾隆德眯細眼睛詢問魅子。

「看得出來嗎?」

「內髒?難道這是……人類?」

在室內深處排列在一起的,是與身體等高的箱子,總共有幾十個。放在里頭的東西,毋庸置疑有著人類的外型,而慘白腫脹的皮膚是已經沒有生命的證據。有的沒有頭、有的沒有手、有的沒有腳,或是沒有身體。就像是要展示一樣,手、腳、腹部、頭部……被剖開翻了出來。箱子里幾乎都是這樣的東西。

真的就是標本。

「這里保存著從關東機關的前身開始,各種研究成果的樣品。」

薇潔塔隨手拿起旁邊的圓柱形玻璃瓶給魅子看。裝在里頭的東西是手臂,不過與人類的手臂有點不同。手臂的前方被像是野獸一樣的剛毛所覆蓋,指甲也是又長又銳利。

「這是……什麼?魔物?」

「合成魔人。日軍稱為導化獵兵的那個玩意,就是這個關東機關的研究主題。」

貝爾隆德不以為意地解說著,就像是將其當作某種無聊的東西似的。薇潔塔把那個玻璃瓶放回原位之後一讓自己黑色的長靴發出喀喀的聲音開始走著。

「剛開始是從這種魔物與人類的融合技術開始研究的。成功的話就送到戰場上測試,失敗的話則是成為這里的樣本,大概是這麼回事吧。不過以那個時代來說,要讓這種研究達到終極的目標『龍擊手』,畢竟還是太早了一點。」

莉浦拉普有些驚訝。不過魅子並沒有察覺。

「龍擊手……那是?」

「如果你回想得起來,你應該會比我們清楚。就是與最強的怪物——龍融合之後的生命體。太古時代,再怎麼高明的大魔導師或魔人,也沒能成功的未完成技術。不過傑琵魯姆完成了這個技術,藉著那些該死人類們研發的遺傳工學。」

對于以輕蔑語氣說出這番話的貝爾隆德,莉浦拉普面無表情地說著:

「可是,這是人體實驗啦。」

莉浦拉普發表著這種像是代表著全人類的正當意見。面對這名小女孩,貝爾隆德輪廓很深的臉上,充滿像是雕像一樣的冰冷笑容。

「你說的沒錯。以人體實驗馳名的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這正是『關東機關』的前身,也是這個組織名字的由來。」

2

「……至于沙穗,她並不是被植入龍的身體組織,而是改為植入純粹魔導力的導化獵兵。目前關東機關的戰斗員,大致上都與這位沙穗一樣是E型,但這只是開發D型——龍擊手的前置准備。爸爸的計劃書里是這麼寫的。」

「可是人體實驗這種過分的事情,為什麼……」

鈴蘭的聲音顫抖到說不下去。真琴理解她的意思之後如此回答。

「為什麼關東機關身為國家的組織,至今卻可以一直進行著不為人知的活動?因為這里的組織成員,全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這個組織收養擁有天分的孤兒,並且為了讓他們完全消失在表層社會,甚至逼他們拋棄姓名。」

「怎麼這樣……」

大概是因為自己也是孤兒吧?無法忍受的憤怒與悲哀在心中交錯的鈴蘭大聲喊著。即使如此,真琴還是繼續說道:

「然後,這些孤兒被灌輸一個觀念,『你們是國家養育長大的,所以要為了國家效力。』大家原本都是這麼認為,而且也可以接受。不過,等到他們到了會自己觀察世界並且思考的年紀之後,組織就改為以死亡來威脅他們。如果有人逃走,當場就會被視為魔人處死。」

「這麼做實在太過分了!」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不過組織委員會的那些老頭們,沒有阻止這種事情的勇氣。這麼有實力的組織,免不了會跟利益扯上關系,而且上頭……在大戰時期活下來的那些人也會施加壓力。況且,要是發生了戰斗員脫逃的事件,這些老頭也沒有負起責任的覺悟,所以我打算在將來掌握實權之後,把這種過分的做法終結掉。」

真琴就這麼雙手抱胸低下頭來。

緊咬牙關的翔希擠出聲音說道:

「不過在那之前,貝爾隆德這個家伙卻利用了這些機關成員的想法……原來就是這麼回事嗎?雖然我可以理解……」

「怎麼了,長谷部同學?」

「勇者閣下實力很強,所以我玩得相當高興。」

「鏗!」的一聲,沙穗揮下來的刀,與翔希的劍碰撞出火花。

「拜托阻止一下這個女生好嗎?她嘴里說玩得很高興,可是每一刀都是朝著致命要害砍耶!」

沙穗沒有接到命令就與翔希開打的原因,大概是由于之前曾經和他交戰過。

沙穗從以前就是個非常喜歡戰斗或殺戮的孩子。翔希擁有足以讓沙穗高興的實力,沙穗對此食髓知味,而且應該要出面阻止的E0並不在場。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翔希揮灑著戰栗的汗水與沙穗交戰。即使陷入劣勢,他還是能看出開心的沙穗所使出的刀路,不愧是豪劍長谷部家的血脈,不愧是神諭的勇者。

真琴對此頗為佩服。

「白井軍曹!」

真琴的聲音,使得沙穗忽然停止了動作。

「原來是真琴閣下,好久不見了。」

「嗯,好久不見呢,你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沒錯。結果現任E1的菊人,並沒有感覺到前任E1——也就是沙穗的存在。不,他應該沒想到E0真的還活著吧?

關于這方面,終究是勉強渡過危機就是了。

(問題在于伊織貴瀨……也就是EO呢。)

翔希臉色蒼白,不斷大口喘氣。至于沙穗則像是一名初戀的少女,抱著刀心神不甯地窺視著他的這副模樣。

只靠這兩個人也一行嗎?

的確,如果是把目標集中在貝爾隆德一個人身上的話,政變本身應該會被壓下來吧。然而在他的煽動之下,機關成員們達到沸點的那股憤怒,並不會因而平息下來。

需要有一個新的折沖點。至于這項工作……雖然很不甘心,但真琴知道目前還不能由她自己來負責。

(我……真是無力呢……)

不,自己不適合當一個悲劇女主角。時間迫在眉睫,只剩下四小時半了。

盡力而為吧。

她已經以這種想法走到這一步了。要是最終自己的行動毫無意義,連她自己都不會原諒白己。

3

「不行呢,不行不行呢。」

有些陰暗、滿是資料夾的資料室里,坐在鐵桌上的薇潔塔像是束手無策一樣,讓手心與臉朝著上方。

「都已經給她看了那麼多『人類這麼殘酷喔~這麼過分喔~』的證據了,魅子小姐卻完全沒有覺醒的征兆。」

「由我們主動出擊怎麼樣?」

面對貝爾隆德這個意見,薇潔塔也搖了搖頭。

「要是這麼做,害她把我們都當成敵人的話,那才是不行不行……」


她輕輕拍了拍手。

「伊織家的當家殺掉了?」

「這很難說。菊人說已經讓他無力抵抗了,有可能……」

「咦?那邊也不行?」

薇潔塔就像是很失望似地上讓頭上的羽毛帽大幅歪斜。

「原本想要把魅子小姐當成傑琵魯姆的棋子,盡可能有效利用的說。不過既然束手無策的話,那也沒辦法吧?所以就打開『回廊』好了。」

「那麼……果然要當成祭品?」

「沒錯沒錯。用政變一讓東京陷入大~混亂,人類看到新聞之後,就會好怕好怕並且手足無措。這麼一來,就可以用億千萬之眷屬的驚人魔力,把變得不穩定的人類能源一起啾啾集合起來,然後啪啪啪搞定。」

薇潔塔一邊這麼說,一邊以手做出啾啾以及啪啪啪的動作。

「藍迪爾先生當時的進度已經很不錯了,不過在最後的最後,他卻被『好想要成為神喔』的欲望薰心,所以才會不行不行的。」

薇潔塔這麼說著,並且搖頭表示「這次也不行不行了」。

「不過還是很可惜呢~魅子小姐,她願不願意加入我們傑琵魯姆啊?」

「要等等看嗎?跟那個自稱局長的小丫頭約定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雖然人類所說的話沒有聽的價值,不過伊織家的當家要是活著,或許就會現身的。」

「沒錯沒錯,說得也是呢。約定是很重要的!」

薇潔塔就像是沒有重量一樣,從鐵桌上輕盈地跳了下來。將上浮的羽毛帽子重新深深戴好之後,薇潔塔露出了微笑。

(應該……還沒有沉澱成為澱滓吧,「密佩提魯特」……)

第七章貓耳……

1

——好久不見啰!你長大了呢,小朋友……

那名陌生的男子曾經這麼說道。

至于企鵝則是這麼說的。

——小子,又見到你了呢,我認不出來啰。

——是嗎?小子。這也是沒辦法的。

企鵝就像是在憐憫著我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無論是誰,都講得好像知道什麼事情一樣。以這種狀況看來,簡直就像是我真的喪失記憶一樣吧?

然而他們都沒有繼續多說什麼。我搞不懂這一點。

一般來說,要是知道我喪失記憶的話,應該都會試著讓我回想起來吧?就像是那個囂張的戴眼鏡小丫頭。

不然的話……那些家伙是什麼身分?

曾經認識那些家伙的我,又是什麼樣的身分?



在這場夢中,貴瀨遇見了一名少女。

眼鏡後方的烏溜溜眼睛,總是充滿著好奇心閃閃發亮。然而她是個不服輸,個性有些高傲的女孩。而且有時候,這個女孩會像是融雪之後剛綻放的花一樣,展露出天真稚嫩的笑容。

這名女孩很早就失去母親,而且如今,她在一個禮拜之前失去父親,因此她在哭泣。

整整一個禮拜,一直哭泣。

所以,青年畫了一張圖——這名少女的肖像畫。

「好啦,看看這個,回想起你曾經露出笑容的時光吧。你在笑的時候是最可愛的。」

畫中的少女展露著笑容,而少女啜泣著微微點頭,將這幅畫抱在懷里,然後抬起有些害怕的眼神。

「我……已經沒有爸爸跟媽媽了……都已經變成這樣了,老師您又要去哪袓?」

「……出任務。你不用擔心。」

她是個思緒敏捷的女孩。擁有洞察力,也擅于看穿事物。即使青年努力故作鎮靜,少女還是搖頭搖到頭發變得凌亂。

「騙人!沙穗也有一起去對吧?甚至還有宮內廳的人!這是光靠老師一個人無法完成的危險任務啊!」

「我會回來。在我回來之前,你要像至今一樣能夠常保笑容。」

「不要……」

「聽清楚了,真琴。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要守護和平,讓你還有你的朋友能夠常保笑容,這就是關東機關存在的意義。所以,為了看見你的笑容,我會回來的。」

凝視著青年轉過身去的背影,少女將懷里的那幅圖抱得更緊了。

「絕對喔!說好絕對了!絕對要……」

「啊啊,我一定會回來。」



不,不對。這不是我。

貴瀨像是要說給自己聽一樣否定著。然而少女正在哭泣。

——老師,您為什麼沒有回來呢?不是約好,一定會回來嗎?

不對,那個人並不是我!我是……

我是……

2

這里是手術室的深處,真琴正位于博士的辦公室。翔希與鈴蘭被留在餐廳那邊,現在應該正在和沙穗一起做晚飯。

「嘻嘻。是嗎?原來如此呢……」

聽完真琴所說的事情之後,博士發出像是要戲弄別人的笑聲。他坐在桌子的另一邊,筆不斷地在紙上游走。即使是這種變態博士——不對,他果然還是醫生吧?似乎還是會幫患者撰寫病曆表。

「我說你啊,在跟別人講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啦~~」

另一方面,胸部被包了好幾圈繃帶的貴瀨正躺在病床上。雖然處理傷勢的時間只有幾十分鍾有些奇怪,不過光是這樣就能夠讓貴瀨安靜熟睡,或許這個博士其實是很厲害的。

不過,前提是這個房間里頭,不能到處放著電鑽或是很像光線槍的破銅爛鐵才行。

「從結論來說的話,嘻嘻,正如你所說的。」

「沒錯吧?那麼,他果然是在與指定一號戰斗的時候喪失記憶。」

「嘻嘻,這部分就有點不一樣了。」

博士停筆說道:

「伊織他啊……這個家伙,是個很可憐的家伙。因為他跟魅子大人訂立了契約。」

「可憐?契約?」

「嘻嘻,嘻。並非屠神家系主流的伊織家,要負責讓附在身上的澱滓靜靜沉澱。不過,魅子大人實在是沒辦法安靜沉澱呢。為了尋找可能會恢複成昔日自己的魅子大人,伊織加入了關東機關。然後他執行最後的任務時,看見了澱滓所在的世界。聽、聽得懂嗎?就是外側的世界。」

不知何時,博士的臉色變得像是死人一樣慘白,語氣開始變得激動。

「那是個對你們來說遙不可及的世界!伊織看見了那個世界啊!原、原本,他是個很善良的家伙呢。」

「這種事情我知道的。」

真琴有些不耐煩地撥了撥頭發。

「他他他他的內心承受不住啊!嘻嘻!不過他應該記得一些事情吧?他常常這麼說喔,說什麼自己逃走了,自己做錯事之類的。所以,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

博士再度開始在病曆表上寫著東西。他壓低音量,就像是暗示希望真琴能夠忘記這件事

情。

「就讓他靜靜維持現狀吧!他是個很可憐的家伙……」

「那名叫做魅子的魔人,真的這麼危險嗎?好像被叫做億千萬之眷屬……」

「你也一樣,在變得沒辦法回去之前,還是趕快回去吧。因為伊織就是因為這樣才變得回不去呢……嘻嘻嘻!」

博士似乎是不想再說了。

真琴拖著有些郁悶的心情動起雙腳。

絕望?失望?

雖然如此自問,但是位于真琴心中的,並不是這種利己的心態,因為她看過了地下九樓的狀況。只說了一句話就能讓那些魔物消失的魔人,是貴瀨當初非得要應付的對象。沒錯,就因為他是伊織家的當家。

結果,他因為過于恐懼而喪失了記憶。對于只能夠依賴他人的自己來說,到底能夠對誰追究責任,又要怎麼追究責任呢?

如今,真琴失去了最可靠的存在。接下來該怎麼辦?對方甚至得到了那位魅子。面對這樣過于龐大的力量,無法揮劍或使用魔法,甚至連槍都沒用過的自己,又該怎麼做?

真琴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

即使再怎麼哭泣,父親、母親以及E0都不會回來。即使再怎麼否定,也無法顛覆現狀。

「就算再怎麼逃避,也逃避不了的……」

真琴以內心看著應該前往的場所,並且輕聲說著。



走出博士的辦公室之後,真琴在手術室看見了鈴蘭與翔希。鈴蘭一看到她的身影,就慌張地揮了揮手。

「那、那那,那個,我們只是過來通知晚飯做好了!」

「聽到了?」

「是的……」


鈴蘭不知道誤會了什麼,就這麼害怕地向後退。翔希則和她不一樣,充滿自信地向前踏出一步。

「我說真琴,這里有勇者與魔王候補的最強組合耶!難道你的意思是光靠我們的力量還不夠嗎?」

完全不夠。

不過人家都好意這麼說了,所以真琴還是把這句話藏在心里。

「是嗎?你們兩位願意幫忙嗎?」

「是的!那當然!我去找沙穗過來!」

「不用了……不用鈴蘭幫忙。」

發出「咦?」的一聲感到疑問的鈴蘭在原地踏步。

「對你的立場有點自覺吧。你是魔王候補,可是你的力量,卻只覺醒了那麼一丁點而已,不是嗎?」

「說得也是呢。真琴說的也有道理,太危險了。」

「那、那真琴學姊還不是一樣!」

「就算我被抓了,頂多也只是死掉讓事情告一段落而已。不過以你的狀況,就會被他們利用。你知道其中的差異嗎?」

大概是回想起一個月之前發生的事件吧,鈴蘭恍然大悟之後就不說話了。她將會是個累贅,因為這就等于是一個沒有自衛手段的炸彈獨自走來走去一般。

「何況,我畢竟是個局長呢~不過,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意,鈴蘭。」

然後補充說明一下。

與貴瀨一起得以免于爭戰,如今過著平靜生活的沙穗,真琴也已經不想帶她一起走了。

真琴輕拍著鈴蘭小小的肩膀。

「那麼,這間宅邸里頭有摩托車嗎?」

3

真琴離開室內的不久之後生貝瀨微微張開眼睛,並且緩緩坐起上半身。

「嘻咿咿?伊、伊織你已經醒了?」

「……夠了,住手吧。」

就像是要按住昏沉沉的腦袋一樣,貴瀨撥起瀏海歎了口氣——真的是感歎的吐氣。

「嘻嘻,你說什麼夠了啊,伊織?治療程序現在才要進入重頭戲喔!嘻嘻嘻!」

「夠了。『葉月』。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事情。」

「嘻……」

博士尖銳的笑聲一下子停止了,而他原本抽搐的表情也逐漸變得落寞。

「……是嗎?你恢複了呢。」

「是啊。已經可以不用再騙我了。」

貴瀨以憂郁的表情,凝視著病床土方的空間。

「真是天大的笑話。日口聲聲說魅子是老人癡呆的我,自己卻也是忘記沉澱的澱滓之一。而且才活了二十年就出現這種症狀……」

「這是沒辦法的。你與魅子大人訂下契約,成為讓魅子大人得到內心安甯的使徒。所以為了避免你死掉,你才會得到對人類來說過于強大的力量。不是嗎?」

博士取下眼鏡,哀傷地眯細了眼睛。

「就像魔人以否定自己為契機,開始走上成為澱滓的路……你也是因為當初窺見了『度外世界』造成打擊,所以才開始遺忘的。這是沒辦法的,『密佩提魯特』。」

「……叫我伊織貴瀨就好。我是人類的子孫,這是父母給我的名字。密佩提魯特與沙穗體內的魔導力一樣,是之後埋入我體內那股力量的名字。那並不是我本人。」

就像是要拉起沉重的腦袋一樣,貴瀨緩緩抬起頭來。他開始整理記憶,整理到今天失去意識為止的記憶,也包括真琴剛才所說的那番話。

「不知道狀況怎麼樣了。真琴說會發生政變,除此之外……」

「魅子大人好像被帶走了。不過莉浦拉普有一起跟過去就是了。」

「……是嗎?不妙呢。」

就像是在遇見真琴,並且僅僅被那個叫做菊人的青年打了一槍之後,自己的記憶就得以恢複一樣,過于強大的沖擊,也可能會使得魅子好不容易沉澱到那種程度的意識被喚醒。

關于這方面,目前正由莉浦拉普監視之中……應該可以這麼說吧?如果發生了什麼萬一,那孩子會像之前在東京神殿一樣抑制被害的程度,不過她並不會做更多的事情。保護魅子並且讓她沉澱,是身為伊織家當家的自己要負責的工作。

即使是借用她的力量,也要保護她內心的平靜。正因如此,絕對不能讓她以她自己的意思來使用力量。身為伊織家當家的自己,非得要遵守這個原則不可。契約就是為此而訂立的,這完全是為了讓她沉澱而訂立的契約。

此時,在博士的桌上,貴瀨的手機開始響起花俏的鈴聲。

「嘻、嘻咿咿!『巫女巫女護士~~~~』?伊織,你這個家伙,為什麼會拿這種音樂當作來電鈴聲啊?」

「住口!你這個拿『變形金剛柯博文之謎』的主題曲當鈴聲的家伙沒資格說我!而且你怎麼又恢複成之前的個性啊……」

「嘻嘻,大概是上癮了吧?其實這種個性意外地不錯喔。」

博士似乎是得了受驚或發笑的時候就會變成這種個性的毛病吧?貴瀨從這樣的博士手中接過了電話,畫面顯示是一通隱藏號碼的來電。

「啊啊,是我。」

「太好了,貴瀨!你現在有空吧?麻煩盡快……」

大概是很緊急吧?翔希的姊姊還沒表明身分就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個人是宮內廳神靈班的長谷部翔香。

「……咦,這是誰?你……是貴瀨嗎?」

「是啊,我是居澱家的當家。」(注3)

「……嗯~是喔……」

注1:居澱與伊織音同。

「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說你恢複成原來的樣子而己。」

電話另一頭傳來翔香有些落寞的歎息。知道自己這段變故的人,有博士、翔香、費利奧———不過那個司教不會覺得落寞就是了。

「……我啊,其實滿喜歡至今的你呢。」

「呼呼,既然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我一點都沒變。證據就是你所喜歡的貓耳……」

噗滋。

嘟——嘟——嘟……

「……怎麼回事?剛才她好像一副事態緊急的樣子……」

貴瀨歪著腦袋看著恢複成待機畫面的手機,隨即熒幕馬上又切換成隱藏號碼的來電通知。

「啊啊,是我……」

「這個笨蛋!大笨蛋!你這個家伙實在是……在這種忙到快死的時候……嘰~」

「什麼?剛才掛電話的不是你嗎?」

「現在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啦!要下令了!關束機關在今晚零時要進行武裝政變。」

「啊啊,這件事情我知道……」

貴瀨隨口這麼說著,並且稍微回味著翔香剛才那番話。不過在看到牆上的時鍾時,他睜大了眼睛。

「你說今晚零時?那不就剩下不到三小時了?」

「不知道啦!因為我這邊也是剛剛才收到消息的啊!主謀是傑琵魯姆的魔人貝爾隆德……然後,大約有五六十名機關成員加入政變……還有D型導化獵兵……好像叫做龍擊手?似乎是個不太妙的玩意啦!」

大概是邊看報告邊講話吧?翔香說話斷斷續續的,還聽得到翻動紙張的聲音。

「你手上的報告還真隨便啊……你說那個不太妙的玩意是什麼?」

「就說不知道了啊!」

「……不過等一下,要發動政變卻只有五十個人?」

「都說不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啦!這種事情你自己去問!以上就是命令的內容!有疑問嗎?」

從這種又隨便又嫌麻煩的態度來看,她真的有白覺自己是站在保護國家的立場嗎?無論是姊姊還是弟弟,真的都可以說是一種奇跡吧。

「啊~總之,是沒有疑問啦……」

「我很忙啦!要是下次再說些無聊的事情……」

「魅子被擄走了。」

翔香的聲音忽然停止了。不經意地,好像聽得見她臉上失去血色的聲音……貴瀨有這樣的感覺。

「……啊?」

「所以,我想應該與這次關東機關的造反有關。不過要是一個不小心,或許會真的很危險。真要說的話,或許傑琵魯姆只是順便藉此要把關東機關消滅掉,就是這麼回事。這方面也麻煩做些處置吧。」

「嗯……是嗎?我知道了。這種說法確實是說得通啦!真是受不了,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呢。除此之外呢?還有別的事情嗎?」

「貓耳……」

喀喳!

嘟——嘟——嘟——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覺得不太能釋懷的貴瀨將手機折疊起來,然後總算離開病床站在地上。

「要走了嗎,伊織?」

「啊啊,是啊。在那之前給我衣服穿吧!」

博士打開桌子抽屜並且按下按鈕。牆壁有一個部分因而打開,從里頭出現一件掛著的黑色制服。制服胸口有階級的徽章,衣領側邊則是E0的字樣。

「真是的……你還特地保留起來啊?」


「在拿到這里的時候真的很慘呢。但想說可能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我已經全部縫補好,還重新加上魔導皮膜了。」

博士說著並投以寂寥的視線。

換上衣服的貴瀨,在最後與當時一樣戴上口罩,而他也在這個時候回想起來了。

(……)

在當時,如果是必須出現在他人面前的場合,他就會戴著黑色的口罩。這是將眼睛以下的部分全部遮住,以強化塑膠制成的簡易防毒面具。除此之外他還會戴著偏光護鏡,並且放下瀏海。

他身為屠神四家之一,而且還是當家。所以,即使加入關東機關,除了當時的局長也就是真琴的父親飛驒博士之外,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所以即使是當時還年幼的真琴,貴瀨到最後也沒有讓她看見自己的長相。即使是機關成員里最為優秀的那個菊人,應該也沒有發覺吧?

那麼,那些孩子為什麼會在今天來到伊織貴瀨的住處呢?這代表著即使經過了好幾年,真琴真的……依然在等待著他嗎?

不對……

還有一個人。除了那個費利奧司教之外,還有一個家伙不會因為自己恢複記憶而感到落寞。

(……至今還沒有放棄嗎?)

那就無所謂了吧。

在貴瀨咧嘴笑著戴上口罩,並且以平常所戴的眼鏡取代護鏡的時候,博士准備了另一個裝槍用的盒子。

「嘻嘻,把這個帶著吧。雖然沒有神器那種威力就是了。」

「是嗎?」

打開一看,里頭是一把全新的槍。這是被稱為沖鋒槍的一種機關槍。拿在手上的時候覺得非常稱手,而且整把槍輕得有點奇怪。

「……等一下。這個,該不會是空氣槍吧?」

「嘻嘻,說這什麼傻話!這正是我的最新作品——傳導槍喔!」

博士以像是蚯蚓一樣的字體,在掛在桌子前方牆上的白板畫了一堆東西。

大概是在解釋這把槍可以傳送魔導力吧?

「不……我聽懂你的意思了。可是,這里怎麼會寫著『東京丸井』……」

「這這、這也沒辦法吧!我又不會設計槍!嘻嘻,所以我就用這個當做基礎……」

啊啊,原來如此。雖然外型是玩具,不過從組裝到內部的機械構造似乎存在著某種秘密。畢竟再怎麼說,他依然是一個天才。

「我還是先問一下好了,子彈是用……」

博士從桌子抽屜取出一個透明的塑膠瓶。里頭裝滿了直徑六厘米,色彩繽紛的BB彈。

「臭小子!這果然是空氣槍吧!」

「咿咿!我不是說過這是傳導槍了嗎?如果你不想用這個的話,要用電鑽我也有喔!」

「唔……」

這句話使得貴瀨回過神來。雖然他不小心暫時沉浸在感傷之中,不過他馬上就想起更重要的事情。

「葉月。你該不會趁我昏迷的時候,做了什麼好事吧……」

「嘻嘻……唔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咿咿~」

博士像是瘋了一樣又笑又跳。

「你、你做了什麼?你在我體內裝了什麼東西?」

「嘻嘻!嘻嘻嘻咿……」

4

因為時間緊迫的緣故,所以貴瀨到最後還是放棄逼問博士,並且來到了餐廳。

貴瀨看見的是正坐在長桌一角陷入沉思的鈴蘭,以及果呆看著她的沙穗。即使是義大利制的豪華吊燈,也沒能將鈴蘭的心情照得明亮。

「怎麼了,鈴蘭。看你沒什麼精神呢。」

「啊、主人!等等,您已經康複了?」

鈴蘭瞪大眼睛,像是要把椅子踢開一樣猛然起身,然後——

「咦?那個,您是貴瀨先生……吧?」

看起來有差這麼多嗎?

不,應該有差很多吧?畢竟目前是戴著口罩,而且還穿著關東機關的制服,算是令人喘不過氣的打扮。

「對,本大爺就是伊織貴瀨。」

「本……本大爺?真的嗎?」

「呼呼……沒錯。所以你就跟至今一樣叫我主人吧。」

雖然不知道這副打扮在鈴蘭眼中是什麼模樣,不過她似乎可以接受了。

貴瀨將裝著相同制服的袋子,扔給一旁的沙穗。

「軍曹,要出發了。換上那個吧。」

「是!」

沙穗快步走出餐廳。

「咦?那個,您說出發……是要去哪里?」

「去關東機關總部。蠢小鬼還有真琴呢?」

聽到這個問題,鈴蘭再度露出憂郁的表情坐在椅子上。

「他們兩人在不久之前說要去那里,所以出門了。那個,長谷部學長擅自把車庫里的摩托車騎走……」

「你說什麼?就他們兩個?」

「那個,好像有一半的成員不參與這次的內亂,所以他們說要讓那些人獲得自由之類的……」

「你在這里做什麼?」

鈴蘭露出第一次見到貴瀨時的表情。她讓那雙與年齡相符,並沒有成熟魅力的眼睛變得濕潤,並且就這麼低下頭來。

「他們說我派不上用場……啊,並不是直接了當這麼對我說就是了……」

她勉強擠出令人心痛的笑容。

「不過我果然會礙手礙腳呢。我現在已經這麼認為了。」

鈴蘭再度低下頭。

「我說過很多次了,鈴蘭。哭泣或鬧別扭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

「我知道……可是,這次的事件畢竟跟我沒有關系……」

這種態度,就叫做鬧別扭。

不過,這次的事件也確實和她無關,她並不需要勉強自己插手管這件事。

「你不喜歡這樣嗎,鈴蘭?」

「……」

「不過,真琴是個聰明的女孩。那孩子一定是想要把你留在你所期望的世界,讓你不會被卷入這件事情,回到你想要回去的那個世界。」

「……是沒錯啦。雖然這麼說沒有錯,可是這樣太過分了吧?被拖著跑了一整天,被怪物團團團住吃了好多苦頭,還以為主人會死掉害我擔心得要死。明明已經這樣了,他們現在卻把我留下來自己跑掉……」

「不要搞錯了。」

那並不是責罵的聲音,反而稍微壓低了音量,不過也因此使得鈴蘭嚇了一跳縮起身體。

此時貴瀨扔給鈴蘭一雙手套。乍看之下,這只是一雙普通的露指手套,不過手背的部份刻著紋章。

「這是……」

魔力增幅器——可以依照之前所設定的魔力初期流量,以文氏管效果強行引出魔導力,是魔人專用的裝備。要是將初期流量設定過高,將會順勢引出過度的魔力,導致術者自己力竭消失。

對于沒有任何預備知識的鈴蘭來說,這個東西就各方面而言都不是她應該用的。不過要是把她視為魔王候補的話,那又如何呢?

沒有說明的時間了。貴瀨簡短說道:

「戴上那個。以最壞的狀況來說,要讓你用那個打倒魅子。」

「啊?可是魅子小姐……」

鈴蘭抬起頭來,並且露出詫異的表情。

「我說過要出發了,鈴蘭。」

「我也要?」

「在神殿協會指名你是魔王候補的時候,你就已經無法回頭了。像現在你就被真琴看上,目前也像這樣身處于黑暗世界,並且位于我們的面前,沒錯吧?當時想要把你趕回去的我實在太蠢了,而且把你留在這里的真琴,還有即使如此也沒有逃走的你……也一樣愚蠢。」

「……主人?」

鈴蘭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無法理解貴瀨這番話的意思。

餐廳的門打開了。換好制服的沙穗小跑步來到貴瀨的身邊,並且擺出立正的姿勢。

「准備好了!」

「好啦鈴蘭,雖然很可憐,不過我還是帶著你一起走吧。既然你是魔王候補,你就會被卷進來。甚至到了即使不是自願,你自己也會引發騷動,並將其他人卷進來的程度。所以就趁現在讓你稍微看點血腥的場面吧。這是我所能展現的最後一份溫柔。」

「主人?您……」

對于有些膽怯的少女,貴瀨以詭異的表情眯細眼睛。

「我應該說過了,我是個惡黨。真是遺憾呢,鈴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