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春之魔術 第五章 雖已重逢

I

“來夢!”

耕平呼喚著少女的名字,無視無數面排列著的鏡子奔跑上前。

“來夢,你沒事吧!?”

“嗯,謝謝你來找我。”

“有話之後再說。來夢,你從這里讓一讓,碎了的話很危險。”

強壓下飛騰的思緒,耕平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和她分別了。來夢的表情變得一臉認真,她將身體靠到了鏡子的邊上。

耕平以破竹之勢踢了一腳。

他覺得,結果無非兩種:鏡面受到腳踢後碎裂一地;或是腳毫無抵抗地被鏡面吸收,自己順勢掉進異世界中。

結果哪邊都不是。耕平的腳反彈了回來。仿佛是踢在了厚厚的海綿牆壁上。牆壁很軟,但有著難纏的彈力,絕不會碎裂。耕平將腳踩進鏡面直陷到腳踝,卻依然無法進入鏡子之中。他驚訝著重整好了姿勢。

耕平對著鏡子揍了一拳。他的拳頭陷入鏡面直到手腕附近,然後,慢慢地,但又穩穩地被推了出來。

鏡子沒有將耕平整個吞入。而意欲將他吸入的動作則令他恐慌。來夢的身姿近在眼前,卻沒法觸碰。無法握住她的手,也無法抱緊她。

假藤崎就是瞅准了這一點吧。

耕平被他上了一課,體會到了自己的無力感。他令耕平絕望,同時也令來夢絕望。假藤崎正在炫耀自己那將無辜者處刑的場面特意展示給其家人看的獨裁者嗜好。

“哎呀,正在辛苦努力哪。不過嘛,辛苦和努力一定會有回報,這種事只會在思想品德教科書上出現,在這世上則是最殘酷的幻想。”

耕平又對著鏡子敲打了數次,仿佛是為了揮去假藤崎從背後傳來的聲音。結果當然毫不奏效,只是讓假藤崎感到高興而已。他滿足的笑聲在耕平耳畔響起。

只能看著嗎?無法進入鏡中,只允許眼睜睜地看著嗎?無論鏡子里映照出的異世界中發生了什麼事,都只能在外面旁觀嗎?

就算來夢被殺了也是!?

在耕平的心里,無力感和自責的想法正逐漸膨脹。就算這正中假藤崎的下懷,耕平也毫無抵抗之力,被逼入了絕境。

“耕平哥哥。”

耕平從來夢的呼喚聲中,聽出了她對自己抱著絕對的信任,這更令他窘迫不已。他心中不斷被逼迫著,一邊拼命擠出了笑臉。

“就差一口氣了,等著我,來夢,我馬上就來你這邊了。”

“別逞強。”

亞弓的喃喃自語沒有跑進耕平的耳朵里。跑進去的,只有來夢充滿朝氣的一聲回答“嗯”。可是,另一個聲音卻糟蹋了這句回答。

“你可進不了鏡子里去哦。”

假藤崎的話語中帶著奇怪的愉悅感,降落到耕平身上。

“透過鏡子你能看到一切。可也只能看見而已。只是看著而已。你沒法出手相救。”

惡意的水泡化為嘲笑爆開了。

“無論來夢碰到什麼可怕的遭遇,你也沒法幫她。無論她被傷到、被虐待、被殺害、被咬成碎片,你能做的,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而已。”

耕平呆立著。敵人那充滿惡意的意念,化作鎖鏈捆綁住了他。

“就算沒法對鏡子里出手,對身處此地的你可是能夠出手呢。你這跟蹤狂混蛋!”

亞弓將馬卡洛夫手槍對准了假藤崎。假藤崎好像預測到了這一點,他誇張地將雙手抬到齊肩高。

“要是殺了我,你們就沒法知道救出來夢的方法了哦。”

“你打一開始,就沒這意思。”

亞弓丟出的這句話千真萬確。耕平這麼想著,自己卻無法與亞弓過于果斷的行動同步。因為,假藤崎毫無疑問知道將耕平送到鏡子對面的方法。問題在于,如何從假藤崎口中套出這方法。用和平的方法,還是不和平的方法?

突然間,耕平想起了自己思考中的一個在意的地方。這是條極其微小,微不足道的線索。當他正想要冷靜地識破這條線索之時,亞弓發出了聲音。

“耕平君,鏡子!”

快看鏡子,她是這個意思。耕平照她說的一看,便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吸氣聲隨著他的呼喊聲叫了出來。

“來夢,小心,後面,快躲開!”

鏡子里的來夢回過頭。然後她看見了,耕平和亞弓同樣看見的那個物體。

在來夢背後最多不過五米的位置,有個奇妙的物體正在靠近。這是個粉中帶紫的軟趴趴肉塊,難以用優雅來形容。它揮舞著數十根肢體,每根肢體都像昆蟲般肢節眾多,還長著甲殼類那樣的螯。雖然這仿佛幼兒園小孩睡午覺時做的惡夢般帶有非現實性,當看到肉塊的一部分張開,紫色的唾液從一排排尖銳的利齒間噴濺而出,可就笑不出來了。

來夢看到怪物後,好像怎麼也喜歡不起來的樣子,不過她緊抿著雙唇曲起身,握緊了手中的綠色石塊。

“來夢,別亂來!”

“怎麼樣,來夢,哭著喊著向耕平求救吧?盡管他什麼都不到呢。啊啊,耕平哥哥真是不中用!”

假藤崎大聲笑著拍起手來。

惡意撲面而來,但卻是事實。面對陷入危難的來夢,耕平完全無能為力。他的神經仿佛就要被灼焦了。

“等下,我跟你做交易。”

耕平半吼著說道。假藤崎翹起了一邊的嘴角。

“事已至此你才想起交易呢。”

“連聽都不聽就打算拒絕嗎?”

“嗯,也罷,姑且聽上一聽吧。你准備提供什麼給我呢?”

“我把我的身體給你。”

“…………?”

假藤崎眯起雙眼,帶著辯解真偽的目光觀察起耕平。

“若是年輕健康的身體,我的也可以吧?雖然沒什麼好驕傲的,我可沒什麼病。我把我的身體給你,所以,不准再對來夢出手。”

“……呵、呵,真是美好的自我犧牲呢。”

假藤崎捉弄般地只動起了右手。

“耕平君,冷靜一點!”

亞弓叫道。她重將槍口對准假藤崎,“這種自我犧牲精神,怎麼可能在這家伙身上起作用?你的身體只會被他占為己有。”

“我可不會這麼容易被他占據。”

“這可不行。不被占據的話,交易就沒法成立了。”

“…………”

“而且來夢妹妹要是好不容易獲救,逃出鏡子外面來了,又有誰來迎接她呢?”

“這……”

耕平無言以對。就算被說是輕思淺慮也無法反駁,自己的確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來夢妹妹開心地跑過來和你重逢時,卻是個披著你外皮的殘忍怪物奸笑著抱起她。你不覺得這景象太恐怖了嗎!?”

耕平呆然佇立。假藤崎一如既往壞笑著,卻失去了游刃有余的氣勢。亞弓所點明的事,正確無誤地指出了他的圖謀。

“我姑且也算是女演員,這種結局我可絕對不認可。余韻這麼爛,又不是貨架上的三級恐怖電影。”

亞弓右手依然按擎著手槍,左手則拍了拍耕平的胸口。

“再說,這種惡心的變態,只會執著于來夢妹妹或是我這樣年輕女孩的身體,不可能會對你這樣的男性身體感興趣。”

“你說得很對。”

耕平承認亞弓是正確的。他不由得對她的敏銳和冷靜表示感歎。當發現自己差點做出讓假藤崎欣喜若狂的事情時,耕平心里又一次冷汗直流。

II

要冷靜。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

敵人力量很強大,但並不是無限大。這件事早就心知肚明。假藤崎布下的陷阱很惡毒,可某處一定會有漏洞。

不過,就算有漏洞,要是沒能找出來的話。那麼別說破除,剛才差點就摔進陷阱的則是耕平了。

“啊啊,亞弓妹妹,你為什麼腦子那麼好,所以我才喜歡你。你和別的廉價藝人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呢。”

藤崎高聲說著惡毒的言語,毫不掩飾自己沒把握住這意外的好機會而產生的不甘心。

“你再怎麼捧我,我也不會給你簽名哦。”

亞弓冷冷地回應道,

“我會給你的,只有子彈或是鞋跟。你想要哪個呢?”

“亞弓妹妹,你那過激的態度我也特別喜歡呀。真的哦。把你馴服一定很有樂趣。”

假藤崎想發出嘲笑,卻失敗了,他的聲音則因為憎恨而顫抖著。亞弓無視他的話語,對著耕平說道:

“喂,一味想著到那邊去可不行吧?”

“那麼,該怎麼辦?”

“讓來夢妹妹來這邊如何?”

“哈。”發出嘲笑的不是耕平,而是假藤崎。耕平則是連嘲笑的力氣都沒有。

“要是能這麼做的話,一開始就不用這麼辛苦吧?你在想什麼啊?”


“不試試怎麼知道!一開始就放棄的話怎麼行?”

“你在這里搬出精神論還真是讓人頭疼。”

“隨你頭疼。來夢妹妹的話一定做得到,她可比你勇敢多了。”

耕平無法反駁。他覺得,事實正是如此。同時,他感到之前在意的某件事,正模模糊糊地現出痕跡。

“救出來夢的方法”,假藤崎是這麼說的。和亞弓說的一模一樣。只要讓來夢從鏡子里出來就好。但是,該怎麼做?

耕平的腦子里靈光一閃。

他雙手拍打著鏡面。異樣的感觸隨便它去,來夢察覺後把目光轉向自己,便達成目的了。

“來夢,聽我說!”

耕平高聲叫道,

“你從你這邊的鏡子,朝正面的鏡子跳過來。你跳過來的時候,我會從中接住的。我一定會接住的,盡力跳吧!”

這是在恐怖幻想文學館里所習得的最初級的知識。耕平回想起了“惡魔的對鏡”。午夜零點,居住在鏡中世界的惡魔會跳轉到放置在正面的鏡子里……

“你要注意,”

亞弓急忙補上一句,

“鏡子和鏡子之間不是完全正對著的,位置會有些偏。要是直對著跳的話,肯定會有危險哦。”

耕平對亞弓的觀察力感到欽佩。幸運的是,腦子里的靈光還殘留著幾分,告訴了耕平應該采取的行動。他環顧周圍,跑到了映有來夢鏡子的左側的鏡子前。耕平抓住堅硬的胡桃木鏡框不住搖晃。鏡子沒有馬上脫落,他便將吸引物體的能量注入指尖,強力將其撥拉下來。

成功了。長方形的鏡子發出響聲,從牆壁上脫落了下來。盡管早已預料到,可鏡子的重量還是壓倒了耕平。他抱著鏡子,向後退去,腰仿佛就要被壓斷。不,就在他即將退後之時,亞弓跑到耕平身邊,撐了他一把。

“給我振作些!”

耕平用無言點頭回應了她的喝斥,抱著鏡子將其放到了地上。他將長方形的鏡子直立放置在映有來夢鏡子的正面。

“抱歉,請幫我支撐住鏡子。”

拜托亞弓之後,耕平用力呼喊來夢,

“跳吧,來夢!”

來夢跳躍起來。她毫不猶豫,毫不膽怯,在整理呼吸的同時便從異世界的地面躍起。鏡面蕩漾起波紋,一個淡淡的彩虹色人形光芒飛到了半空中。

耕平跳了起來,沒有觀賞的空閑。必須要在來夢被對面的鏡子吸進去之前,抱住她的身體才行。

仿佛抱住泡泡的觸感,眨眼間就變成了實體的觸感。耕平滾落到地板上。身體應該摔得不輕,可卻毫不感到疼痛。臂彎里有著來夢。確實有著來夢。

耕平一邊看著展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張充滿信賴的笑臉,一邊扶著來夢站了起來。他自己則單膝跪在地上,握著來夢的手。

“耕平哥哥,謝謝你。”

“嗯……”

有問題想問她,許多許多問題。

但是,卻發不出聲音。就算出聲發問,現實早就足以回答,他也沒有開口的想法。

“喂,怎麼連那個都出來了!?”

聽見亞弓的苦悶聲音,耕平回頭一看,也不由得發出了呻吟。軟趴趴搖晃著的丑惡肉塊卷曲在走廊中。這一現實實在是讓人不想承認。

連怪物都從鏡子里跑出來了。

和來夢相比,怪物身體的大致尺寸曾下過判斷。盡管如此,上下左右的尺寸暫且不言,前後的長度則很難知道。原以為有棕熊大小,誰知竟是它的兩倍大。這東西仿佛是一塊做壞了的果凍,正顫動搖晃、不斷伸縮蠕動。

“這下變得有趣了哪,能戶。”

一臉自己無能為力的假藤崎從扭曲的嘴角中發出了扭曲的笑聲,

“不過,這也是你知識淺薄的後果。最終,責任還是由你自己來負。對于怪物來說,無論在哪里進食,活人的味道是不會變的。”

耕平無言朝假藤崎瞪了一眼,握著來夢的手站起身,然後深深吸了口氣。

“呵,呵,要使用念動力了嗎?”

假藤崎嘲弄道。

“不過你想扔什麼呢?不管你扔什麼,對這軟趴趴的身體都不會奏……哇哇……!”

假藤崎的聲音變了色。他的身體浮在了半空中。還來不及理解發生了什麼事、要如何對應,他的身體便畫著一道和緩的弧線撞上了怪物。他半埋在充滿彈性的表皮里後,又像廉價的圓球般彈了出來。亞弓將撐住的鏡子扔出手,然後用蓋過其倒地的聲音大笑起來。

“不好意思,藤崎。”

耕平道了歉,充其量只是對朋友的身份。

怪物那仿佛軟橡膠制成的巨大身軀一邊伸縮,一邊將假藤崎壓在了身下。比起體格來,它算是比較輕的,可比起人類來當然是重得多。從外貌和觸感上來說,被它抱住決不會感到開心。

假藤崎發出帶著憤怒和不快的呻吟,想要將怪物推開,可幾次三番都失敗了。看到他那樣子,耕平從心底里想道:“活該。”

耕平既不是聖人,也不是偽善者。

“這家伙就交給你了,隨你喜歡處理吧。來夢,我們走這邊。”

從握緊的來夢手中,傳來了無限而又溫暖的能量。啊啊,就是這個。耕平這樣想道。他的勇氣之源、干勁的供給來源。只要握著這只手,就無所畏懼。

“走吧,有話之後再說。”

他也對亞弓說道,跑著穿過鏡子長廊,很快便來到了門前。雞頭男說不定還埋伏在門外,不過斗志昂揚的耕平卻覺得沒有必要害怕。將門閂拔出來後,來夢手扶在門上,抬頭看著站在身邊的亞弓。

“那個,你是,亞弓小姐吧?”

“你還記得我啊?”

“記得。我在聖路加大學校慶的演唱會上見過你。”

“這不過是我過去的小小輝煌而已。”

亞弓追述著往事,仿佛自己已經比實際的人生多走了五十年一般。耕平反而覺得,那個時候的亞弓是屬于謀取亞弓的敵方陣營。盡管她並非純粹的敵人,可就算現在也沒法斷言她是否是純粹的己方同伴。

卸下門閂,打開門。剛踏出一步,雞頭男便發出令聽覺神經被刺到般的怪叫聲沖了過來。

III

一瞬之後,雞頭男發出了另一種怪叫,摔倒在地上。耕平用力將手里拿著的門閂刺了出去,雞頭男的肚子便直接吃下了這強烈的一擊。他嘔吐著胃液,抱著肚子,滿臉苦痛地躺在地上。

耕平一行三人從他面前跑了過去。

“這種男人,你要重新考慮一下哦,來夢妹妹。”

亞弓一邊跑著,一邊放出諷刺的話語。

“他總是在和怪物玩抓人游戲,都沒空休息。要是給他點壞臉色,或許他會稍許反省一下,轉而志向于和平的生活呢。”

“我、我又不是喜歡才玩抓人游戲的。”

耕平想用漂亮的台詞反駁,可根本沒有這余力。來夢抬頭望著耕平,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耕平哥哥,這個是?”

“嗯?啊,可惡,我怎麼對這東西那麼重視……”

耕平罵著自己的愚蠢,然後將扛在肩上的門閂向後方扔了出去。跑出五、六步後,身後傳來了巨大的響聲。越過肩膀回頭一看,只見雞頭男被扔出去的門閂一拌,臉朝下摔倒在地上。

雞頭男的運氣很差。不過耕平他們的運氣也好不到哪兒去。前方走廊的轉彎角上,湧現出幾個身影,令耕平一行急忙停下腳步。那些不是人影。

是豬人。直立步行的豬。

亞弓咂了下舌頭。

“是耕平君之前說過的那些東西呢。真討厭,這誘餌可不好。”

“也就是說,你們是難吃的餌食咯。”

與豬人不同的身影帶著凶惡的話語聲,出現在三人背後。亞弓回頭一看,又咂了下舌頭。

“呵,你沒被吃掉呀?怪物也會挑食呢。”

假藤崎無視亞弓的話,他對耕平說道:“怎麼樣,很懷念吧?”

假藤崎翹起了上唇。

“它們也很懷念你。去年夏天,因為你吃了不少苦頭的怨恨還在哪。它們要好好地向你連本帶利討回來哪。”

唧唧唧唧……!

豬人們發出了怪叫。蒼白的皮膚溜溜地放出令人不快的光澤。假藤崎退到牆邊,一抬下巴,豬人們便爭先恐後地踏腳踩響了地板。銀色的口水形成絲線,從它們張開的口中滴落到地板上。

“來夢,到我身後去。”

“嗯。”

來夢答應了,可她的行動卻和耕平預想的有些出入。耕平說的是讓來夢躲在他背後,而來夢則與他背靠背站著,仿佛在表達“耕平哥哥的後背,由我來夢來保護”的意志。

“斗志昂揚呢。”亞弓笑著,取出了馬卡洛夫手槍。她雙手握著槍,瞄准了假藤崎的腳,然後毫無預警地扣下了扳機。

子彈沒有發射。亞弓重又扣了幾次扳機,卻只有撞針的空響聲。

“怎麼回事,明明應該還剩幾發的!?”

“子彈原本就沒放多少吧?”

“是嗎,那群家伙真是一點危機管理能力都沒有。太差勁了!”

亞弓毫不留情地批評著馬卡洛夫手槍原來的所有人森本,不過這時已是無濟于事。那個森本,如今已經變成了長著雞頭的怪人,正怪叫著追趕亞弓和耕平。

“往這邊!”


耕平用雙手握住了兩個人的手。左手握著來夢的右手,右手握著亞弓的左手。然後又是全力奔跑。亞弓回過頭,將化為單純金屬塊的馬卡洛夫手槍向著豬人群中扔了過去。豬人中的一只按住了額頭腳步踉蹌起來,然而這對整個豬群的速度卻毫無影響。

“前門有雞,後門有豬呢。”

聽了耕平無聊的笑話,亞弓也回以同等級的話。

“比起豬來,我更喜歡雞哦。因為雞的脂肪比較少。”

忽然一道紫色的閃光射來,全部窗子都隨之閃耀。慢上一拍後,巨響震撼起鼓膜來。牆壁不斷震動,空氣也仿佛掀起了波浪。

“打雷了呢,耕平哥哥。”

“大概是玩笑之神生氣了吧。”

“沒錯,都怪你。”

“只有我有錯嗎!?”

“趁你生氣的時候,快,戰斗!”

亞弓將手伸向放置在牆邊的半圓形裝飾桌,抓住了放在桌面上的花瓶。她姿勢優美地橫手一揮,花瓶便直直擊中了跑在第一個追趕的豬人鼻子上。豬人咆哮著翻滾在地上,在它左右的豬人也被卷了進去,紛紛絆倒在了地上。

耕平誇獎道:“干得漂亮。”

“運動是女主角的愛好。”

能開玩笑的悠閑時間,也就到此為止了。終于被追上了。

或許豬人也有立場或主張之類的東西,可要是說這些,自己這邊就自身難保了。耕平左手庇護著來夢,右手揍向豬人,然後用腳將它們踢開。

一旦被包圍就萬事休矣了。他們退到牆邊,這時,耕平左邊的太陽穴被打中了。因為對方力氣的一半打偏了,而令耕平免于當場暈倒,他好容易才站住了腳。

豬人的前肢抓住了耕平的領口。來夢則抓緊了這只前肢,想要幫助耕平。亞弓想要猛地將豬人踢開,可她的腳卻被抱住了。

千鈞一發之際。

走廊的天花板上掉下了某個東西。這個重物掉在了豬人們的頭頂。地板轟響起來。水晶吊燈碎裂的鏈條不斷彈跳,豬人們則在它下方不斷呻吟。三人沒有慶賀念動力成功的空閑,沖破了驚慌喧叫的豬人的包圍。

雷聲又一次響起,紫色的閃電將室內照得雪亮。

閃光、黑暗、巨響,凶猛而又激烈,反複敲打著神經。宛如恐怖電影一般。它們妨礙著冷靜的觀察與分析,令判斷變得混亂,讓人沖動不已。豬人們興奮了起來,揮灑著鮮血與怒氣,繼續緊追著三人。當肺部和心髒開始發出悲鳴的時候,耕平他們見到了前方的曙光。沙龍的門便在眼前,還有管家佇立在一旁。

“各位怎麼了?”

聽了沉著冷靜的問話,則氣喘籲籲地來回答。

“稍微有些事。請讓我們進去。”

管家望著從走廊蜂擁而至的豬人群,皺起了眉。

“是上次那些吵鬧的家伙們哪。我知道了,請進。”

耕平將來夢和亞弓推進沙龍室內,自己也沖了進去。管家則在豬人們沖到門前的瞬間關上了門。沉重的關門聲將追人者和被追者分隔了開來。

“得救了。”

“嗯,但是沒法出房間了。”

“哎呀呀,看來只能用這個了呢。”

亞弓小聲嘟囔著,脫下了絨線帽。她展開帽子,只見帽子里有一捆仿佛紙幣一般的長方形紙捆。取下捆住的橡皮筋後,亞弓拿起半疊紙捆,遞給了耕平。

“把它們貼在門和窗上。不要貼在中央,像是縫隙之類的,總之把開口處堵上就行了。”

“紙鈔?”

“你能不能叫它護符?”

亞弓率先走向門邊。耕平望向紙捆,只見它比紙幣窄上兩成,因而給人細長的印象。紙的中央寫著大大的T字形,或者說,這是T字形的十字架吧。四周邊緣寫滿了文字,並不是羅馬字,而是“К”、“Ю”、“Ф”、“И”之類的西里爾文字。

耕平不禁發出了疑問,聲音則有些尖銳。

“你為什麼會帶著這種東西?”

“商業機密。”

看到亞弓那現在問也無濟于事的表情,耕平歪了歪頭,卻沒有閑功夫追問。他慌慌張張地將護符貼滿了門和窗子。不僅有鑰匙孔,還包括通風口。

來夢也上前幫忙,他們幾乎把所有能想到的縫隙之處都貼上了護符。

“這樣便能爭取一點時間。”

亞弓這麼低聲說著的時候,她的手里還剩下四張護符。從耕平那里收回了一張,來夢那里收回了兩張。幾乎與此同時,沙龍的門被敲響了。

“喂,能戶。”

這聽起來不是假藤崎的聲音,而是藤崎的聲音。

“能戶,你在那里吧?回個話呀。這里是哪里?我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藤崎的聲音里帶著慌張而靠不住的聲音。等隔了兩秒的空白,他的音調便為之一變,變成了被恐怖壓垮了的尖叫。

“救救我!有怪物,嗚哇,我要被吃掉了。救救我,能戶,救救我啊……!”

門被猛烈地敲打著、搖晃著。來夢大氣不敢出地望著門,然後又抬頭看向耕平。耕平表情僵硬,將手放在來夢肩上,沒法動一根手指。

IV

行動的則是亞弓。她一邊將七張護符塞進口袋,一邊緩緩走到門前。

“藤崎君,是吧 ?你記得我的聲音嗎?”

短暫地沉默過後,迷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啊,亞弓妹妹,是亞弓妹妹吧?”

“我已經差不多不再是被人叫作‘妹妹’的年齡了呢。”

亞弓視線朝著耕平和來夢,人依然對著門外放話。

“你是我的狂熱粉絲對嗎?”

“沒、沒錯,正是這樣,亞弓妹妹,所以快把這門……”

“謝謝你,我都明白了。”亞弓擲地有聲、而又冷酷無情地放言道,“既然是我的粉絲,先說聲抱歉,請你為了我和我的同伴去死吧。”

沒有回音,看來對方無言以對。

“我之後會寫首歌來為你吊唁的,請不要迷茫地成佛吧。永別了。”

亞弓轉過身,離開了門扉。盡管門外發出了慘叫,她卻冷酷地無視之,彎腰坐在了沙發上。來夢看向她,眼神中帶著深深的困惑和小小的憤怒。

“耕平哥哥,這樣好嗎?”

“沒問題,來夢。”

“但是……”

“聽好了,來夢,剛才亞弓在門上貼上了護符對吧?雖然我並不是完全了解魔法的構造,不過那些護符對人類來說應該是無害的。藤崎應該是可以打開門走進來的。”

耕平不如說是在解釋給自己聽。

“然而那家伙卻沒進來、或是進不來,這說明,他已經不是真正的藤崎,而是某個不是人類的東西,偽裝成了藤崎。正因為亞弓明白這道理,才那樣應對的。她做的事決不過分。知道了嗎?”

耕平說完後,來夢已經是一副完全理解並同意的表情了。她點了點頭,經過一瞬的猶豫,然後走近沙發,站在亞弓面前低下了頭。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

亞弓翹著二郎腿,全身深埋在沙發里。她一臉的疲倦,聲音卻依然爽朗,並上下打量著來夢。來夢站得畢恭畢敬,仿佛眼前的是個面試官。

“那個,因為我誤會你了。明明自己的粉絲在求救,你卻說得很過分。這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

“好,就原諒你吧。雖然我基本上不怎麼喜歡乖小孩呢。”

亞弓伸出手,輕輕地撓著來夢的茶色短發。來夢和亞弓的臉上浮現出了相似的笑容。

啊啊,看來兩個人能相處得很好。太好了。

耕平放下心後,立刻感到疲倦不已。他深深呼了口氣,走到了正對著亞弓的沙發前。然後一屁股坐倒,或者說,癱倒了下去。怎麼看,都是他操勞過度了。

來夢極其自然地坐在了耕平的身邊。三個人仿佛發了一陣子呆,不過時間並不久。亞弓抬起兩只腳的靴子,用鞋跟敲打著地板,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也罷,這樣姑且能放下一半的心了。大家喝點茶,小憩一陣吧。”

她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

“對了,來夢,你肚子餓不餓?”

耕平發覺,別的重要事項還有很多,可這件事則是首當其沖。來夢輕輕按著胃部點了點頭。

“管家先生,您能給這孩子一些吃的東西嗎?”

“明白了。請稍待片刻。”

“嗯,不過請別太費心,揀現成的就行。”

“也請給我弄點吃的。”

“啊,不好意思,請您做三人份吧。”

“了解。”


管家的身影消失在了沙龍深處。記得這幢洋館里應該有廚師,感覺是個女性,不過是不是人類還不清楚。耕平想讓來夢的心情放松些。他決定了些和食物有關的話題,可又不知道合不合適。

“來夢,我想教你一道新菜。”

“什麼樣的菜?”

“它做起來不難。把奶酪片放在切片面包上,烤過之後再塗上藍莓果醬。”

“好吃嗎?”

“事實勝于雄辯,等回到東京,我就做給你吃。所以我們要平安無事地回去哦。”

“嗯。”

這時,耕平發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而一旦回想起來自己肯定會羞得面紅耳赤。不過,現在因為空腹和疲勞的緣故讓思考無法順利運轉。等細胞補充完蛋白質、葡萄糖之後再說吧。

然後亞弓也加入了閑聊。

“我也是,有好幾道擅長的菜哦。”

“哦,真厲害啊。”

“香腸配夏季蔬菜的意面。”

“哦。”

“香腸配夏季蔬菜的湯。”

“不錯。”

“香腸配夏季蔬菜的熱三明治。”

“……配料怎麼都一樣啊。”

“沒事,因為我喜歡。配料的話順著季節而變不就行了。”

來夢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嘻嘻笑了起來。亞弓看著耕平的臉也笑了,而耕平被兩人引著同樣笑了起來。

門外是異形的怪物,一時間找不到逃脫的辦法。就算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能夠笑得出來,對食物發些牢騷。

總算有了閑情環顧整個沙龍。這里和去年夏末待過的房間是同一個嗎?沒法確信。高高的天花板,比小學的教室還要寬廣,家具厚重得有些陰沉,厚厚的裝飾玻璃窗上,掛著暗色調的窗簾。給人一種陳舊酒店中某個休息室的感覺。

不到七個月之前,晚夏的那一夜里,耕平和來夢在這間沙龍里應該待了好幾個小時。可是,記憶卻沒法像VTR錄像帶那樣完完全全重放出來。耕平品嘗到了心里沒著落的滋味。

“那個時候的火災應該把一切都燒毀了才對。”

而耕平的眼中,卻毫無當時的痕跡。是改建過了,還是原本就沒著過火,或者,這里是樣子一模一樣的另一間屋子。

耕平不斷在寬廣室內掃動的視線,停在了一點上。而它比“點”要大得多。這是個石質壁爐,里面沒有點火。耕平不假思索地站起身,看向亞弓。

“怎麼了?”

“是暖爐,不把它堵上的話,怪物會從那里入侵。”

“要用護符嗎?”

“不用,它們很寶貴。最好盡可能多留一些。”

耕平走近壁爐,來夢也撲上前般跟在他身後。壁爐邊上,有一片露出磚瓦的地面,柴火便堆在那里。耕平將幾根柴火堆在壁爐里,用紙巾來點火。點火則是用了放在桌上的波西米亞玻璃材質的豪華打火機。來夢也勤快地在旁幫忙,不一會兒便燃起了金黃色的火焰。

“除非想變成烤豬,否則是不會從這里沖進來的吧。來夢,多謝你的幫忙。”

“這是我應該做的,不用道謝啦。”

手和腳互相交疊,坐在沙發上的亞弓觀察著兩人的樣子,然後仿佛領悟般地說了聲:“我懂了。”

“什麼?”

“來夢妹妹和耕平君在一起做什麼事情都會開心。這點我完全懂了。”

“…………”

“真好呢,耕平君,不會被扔下了呢。”

耕平正要回應時,管家則早先一步推著手推車回來了。

“讓諸位久等了。請用餐。”

耕平之前也有這種感覺,管家的話很像審判官下的判決,鄭重地宣布“無罪”那樣。來夢規矩地說出“我開動了”,也是理所當然並且極其自然的反應。

睡眠與進食。休養生息與能量補給。無論是戰斗還是逃跑,這兩者都缺一不可。睡眠暫且還沒有必要,首先是吃飯。

里面下了毒也說不定,這種擔心毫無意義。管家若有這意思,早就能毒殺耕平他們幾百次了。亞弓估計也這麼認為,她也毫無怨言地來到餐桌旁就座。話說回來,要求了免費的飯菜,結果卻說什麼“里面沒下毒吧?”,一定會受天罰的。

管家送來的菜肴據說是“加拿大的魁北克風格”。堆成山的面包加上藍莓果醬和楓糖漿、烤鱒魚、奶汁烤洋蔥湯、西式醃菜風味的土豆沙拉。當管家在剛烤好的香腸上滴上幾滴楓糖漿時,便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令來夢的雙眼閃閃發亮。

三個人都僅僅為了“吃”這個功能而動著嘴巴,轉眼間便將桌上的菜肴一掃而空。管家又為亞弓與耕平送來了咖啡,為來夢送來了紅茶。盡管不是悠閑度日之時,不過看來能量補給也在心理上提供了余裕。三人漸漸閑聊了起來。

亞弓偷瞄了一眼如同雕像般挺立著的管家,然後低聲問道:“我說,這里應該有拜蛇教的七大天使雕像吧?”

“在大廳深處的某個角落吧。不過今天還沒見過。”耕平也低聲回道。

“關于‘拜蛇教’,你怎麼想?”

“拜蛇教不過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作為將魔法體系化的道具。”

耕平低聲而明快地回答。他的視線朝向門扉方向而去,心里則描繪著門外那些焦躁的“生物”。

“就像操縱了他人的身體那樣,‘那家伙’也操縱了宗教的教義。然後,最後都沒法繼續操縱的話,便棄之一旁。”

“知道得很清楚嘛。”

“從北本先生那里現學現賣來的。”

耕平這麼回答著,腦袋里突然靈光一閃。他手里端著咖啡杯僵住了,來夢和亞弓則各自帶著不同的表情盯著他。耕平努力不將杯子摔落,把它放回茶盤,然後字如其人地抱緊了頭。

“嗚哇,我這個該遭報應的、忘恩負義之徒。為什麼直到剛才都沒想到北本先生。”

讓來夢逃出鏡子之外是成功了。這一喜悅,加上怪物們迫在眉睫的威脅,早已令耕平的內心處于飽和狀態。雖然只是對自己沒法從容不迫而感到丟臉,可竟然會將北本先生遺忘。就在剛才,還想著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原來就是這件事啊。

來夢又帶著與先前不同的表情盯著耕平,她的表情令耕平不安起來。

耕平戰戰兢兢般地向她提問:“來夢,你不是被北本先生叫出來,一起行動的嗎?”

“嗯,的確是被他叫出來的,不過……”

“發生了什麼事?不,我也會把之前的事告訴你,你也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吧。”

“嗯,知道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亞弓姐姐也是。”

“啊,你不用在意我的。”

“那麼,來夢,怎麼了?”

“嗯,要從哪里說起呢?對了,來夢和北本伯伯在東京就已經分開了哦。”

“哎!?”

這是,門外傳來了人聲,是假藤崎的聲音。他沒法沖破護符組成的防禦網,看來是放棄攻擊,想要改變戰術。

“能戶,喂,能戶,你在里面嗎?”

耕平喝了口咖啡,耕平壞心眼地故意回應說:“你誰啊?”

“你明知故問。”

“如果是藤崎的話,真可憐,已經被怪物吃掉掛了啊。你是幽靈嗎?那就照亞弓說的,趕快成佛吧。”

亞弓笑著鼓起掌來,假藤崎則好像無言以對。耕平望向窗外,感覺總有些怪模怪樣的身影在蠢動。他緊張了起來,不過有護符的力量在,對方沒有入侵的樣子。壁爐里火焰燒得正旺。姑且沒問題,當他這麼想時,假藤崎打破了數秒的沉默。

“你知道什麼叫做邪惡嗎?”

他的口氣仿佛就像一個耐心教導愚鈍學生的老師。

“讓我來告訴你吧。所謂邪惡,就是對不公正的神明所提出的異議。真是的,有史以來,神明做過一件公正的事情嗎?如果有,請告訴我。”

至少一次還是有的吧,耕平覺得,不過並未說出口。要是對方讓自己舉出證據來,那也很頭疼。也不是非要將人類的曆史梳理一遍。再說了,好容易才開始聽來夢述說經過,假藤崎卻從中妨礙,實在是想要發火。當然,對假藤崎而言,他可沒有義務體諒耕平的心情。

“我不知道神明是不是公正。可是,你就公正了嗎?對我和來夢來說,這點更重要。”

即使擁有龐大的魔力,也並不意味著其人格氣量也與之相稱。不,不如說正相反,魔力成為了將人捆緊的毒鏈,歪曲了人的觀點,扭曲了人的思維。魔力愈是強大,猜疑心便愈發增長,嫉妒心愈發膨脹,想要控制、懲罰他人的欲望也愈是巨大。讓人驚訝的是,這與俗世的權力何其相似。

“你說出來的話真是冠冕堂皇哪。”

“這是北本先生教育的成果。”

耕平故意這麼說,是因為他知道了北本沒有與來夢共同行動,而覺得可以獲得相關的情報。

“北本嗎。那個多管閑事、淺薄而又多愁善感的浪漫主義者、與時代脫節的正義使者、多嘴多事老不死。”

假藤崎的語氣中飽含著深深的憎恨與狠毒的心念。耕平在這一壓力下差點向後畏縮,不過總算是站住了腳。

“你有什麼資格說北本先生的壞話。”

“關于資格之類的,我沒必要取得你的許可吧?就算沒有資格,也有怨念在。”

好像連咬牙切齒的聲音都夾雜在話語中。

“因為他處處都在阻撓你是吧?”

耕平竭盡全力地將惡意摻雜進話語。

“北本先生既不是超人也不是聖人。你在這樣一個普通人的妨礙下卻沒法達成目的,這麼看來,你的力量也不過爾爾呢。”

門外又一次沉默了。雖然舌戰勝利了,可耕平卻一點不開心。自己被關在沙龍的現況仍未改變。門內的人與門外的“物”,一牆之隔的雙方究竟哪邊能發現勝機呢?攻防戰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