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四章 朝中有人,阻路則仇



當汪孚林最終抵達京城時,已經是萬曆五年三月十五的事情了,正是殿試日的那一天。

盡管會試已經結束,從原則上來說,落榜的舉子們已經可以回鄉了,但來都來了,很多人都想等著殿試結束發榜之後,看看一甲前三名究竟花落誰家再走。而且,明面上的平靜之下,不少人都在議論此次朝中大佬的子弟在會試榜單上名列前茅的事。和上次張居正的長子張敬修會試落榜相比,這次參加會試的張居正的次子張嗣修,呂調陽長子呂興周,王崇古之子王謙,三者全都榜上有名。汪孚林這才收回了目光,一目十行地掃過那一個個名字,當最終看完之後,發現張嗣修赫然名列前十,沈懋學更是占據了第四名的高位,王謙和呂興周都在三十名左右,汪道貫則是在五十名開外,屠隆遠至百名,但最最醒目的是,馮夢禎高居會元!

他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從前縱使是閣老尚書,子嗣多半都是恩蔭,就算考進士,也多半不會是在自己任內,哪里像現在,全都恨不得在任內讓自家兒子考個進士回來,而且還不能是三甲!而沒有張居正首肯,沈懋學馮夢禎就算再東南名士,名次會這麼好?

想著自己三年前也算既得利益者,汪孚林這腹誹也就是一閃而過。而且,汪道會在他看完榜單之後,立刻沉聲說道:“譚部堂的病恐怕拖不了幾天。”

汪孚林之前聽兩個門房打賭的時候,就知道譚綸的狀況不容樂觀,可如今真正確定這麼一個消息,他還是覺得心頭沉重。汪道昆能夠在朝中站穩腳跟,譚綸出力很大,更何況這位一旦病故,兵部尚書的位子很可能就要落到王崇古手中,汪道昆這個侍郎恐怕就要在對方手里討生活,這簡直是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盡管兵部侍郎是可以外放為總督的,但只要兵部尚書是王崇古,汪道昆跑到哪當總督都難以省心!

當然,汪道昆眼下和張居正的關系還沒那麼糟糕,未必一定就怕了王崇古,但這年頭有背景有手段有能力的上司,要挑下屬的錯處實在是太容易了,汪道昆又不是謹小慎微到無差錯的聖人。

知道汪孚林雖是晚輩,卻是汪家下一代最出色的人物,從智謀膽色來說,比自己和汪道貫還要厲害些,因而汪道會接下來就說起之前葉鈞耀出過的主意,以及汪道貫因此想到,可以把遼東巡撫張學顏放在廷推的人選上。然而,他話音剛落,突然就只見汪孚林使勁拍了一記書桌。

“原來如此,上了張四維的大當,敢情他會試的時候沒給仲淹叔父阻路是打著這主意!”

見汪道會先是有些不大理解,繼而就開始攢眉苦思,到最後一下子驚覺過來,汪孚林就知道汪道會也明白了。阻人道路,就相當于不共戴天之仇,而張四維在此次會試主考官的時候取中了汪道貫,那麼就是汪道貫的座師,汪道昆不說投桃報李,改弦易轍支持王崇古,那麼也至少得在兵部尚書的廷推上保持沉默,否則在旁人看來這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免不了要權衡一下汪道昆的政治品質。

“難不成這就木已成舟了?”汪道會只覺得之前聽到汪道貫杏榜題名時的欣喜完全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煩躁,“要知道,大哥之前已經給張學顏寫過信了。”

這一次,汪孚林終于免不了臉色發黑,心情大壞。而且,張四維刻意在許國之子和汪道昆之弟中只選了一個,不是他多疑,十有*就有鬼!

當初他游曆遼東的時候,張學顏是利用過他,但他也利用過張學顏,兩邊勉強算是扯平了,但張學顏看在汪道昆當年視察過薊遼,打過交道,又是張居正心腹的份上,對他表現出的善意居多。可真正要說,他還甯可繼任兵部尚書的是他在廣東的老上司凌云翼,這還是汪道昆張居正的同年呢!

可要是汪道昆已經向張學顏賣過好,而在兵部尚書的廷推上卻又縮了回去,那麼恐怕就會徹徹底底得罪張學顏。單看張學顏怎麼秉承張居正的意思對付前任遼東巡按禦史劉台,就知道此人的睚眦必報了。

汪道會猶豫片刻,開口說道:“孚林,大哥出宮估計至少得兩三天,你看……”

“叔父,一會兒無競若是帶著金寶回來,且讓金寶等一會兒,我先去譚家看看譚尚書。不論怎麼說,當初我的表字是他起的,既是回京,怎能不去探病?至于我之前讓林管家關了的兩個門房,勞煩你對伯母說一聲,就說他們得罪了我,不必立刻發落,等我回來再說。”

說到這里,汪孚林心里不由得默默祈禱了一句。只希望譚綸還能保持清醒,否則就真的難辦了。

ps:就一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