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叮咚～.
這一輕快的鈴聲在腦的中心回響,將春雪從沉沉的睡夢中喚醒.
他那覺醒了大約一成的腦袋產生了「嗯?」的念頭.這不是平時用來叫自己起床的鬧鍾的音色.而且鬧鍾是放在護頂板上的,所以聲音應該會從上方傳來.聲音不經由耳朵而直接到達意識的這種感覺,原來如此,一不小心就戴著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睡著了.外殼不要出現裂縫就好了……
叮咚～.
再次響起的鈴聲.這時春雪終于發現那並不是鬧鈴的聲音.那也不是收到郵件或者全感覺通話的聲音.發出響聲的是告知有客人到來的對講機.他不情願地半睜眼睛,望向掛在床左側牆壁上的鍾.早上九點.
母親應該要到深夜才會回來,那麼難道是指定上午送到的快遞送來了嗎?盡管春雪一瞬想要裝作沒有聽到,讓快遞員把包裹放進快遞箱里,不過反正現在已經是不得不起床的時間了.拓武他們十一點就要來了.
春雪最後一次緊緊閉上眼睛,隨後坐起身來.
就在這時,他感到脖子的右側有少許的阻力.一移動視線,就看到銀色的XSB連接線正從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的外部接續端子處伸出.因從窗簾的縫隙間射入的晨光而閃閃發光的連接線消失在單薄的毯子下——
就在再往前一點的地方,披著光澤亮麗黑發的腦袋隱約露了出來.
「…………嗚」
哇啊啊啊啊!?春雪用雙手堵住嘴巴,拼死忍耐,不讓自己真的喊出聲來.腦袋因為那讓全身的血液逆流的沖擊而在一瞬間清醒過來.他高速地眨巴著眼睛,凝視前方,但那顆小小的腦袋並沒有消失.不僅如此,毯子上還確實地浮現出了纖細身體橫躺著的輪廓.已經毫無疑問,有人正在春雪的床上距離他不到五十厘米的地方背對著他在睡覺.
「嗚嗚……嗯」
那人不知道是否感覺到了驚慌失措的春雪的氣息,一邊吐出細微的氣息,一邊翻了個身.毯子滑落,先前被遮蓋著的臉部露了出來.
「…………黑」
雪雪雪雪雪!?第二發慘叫也總算勉強堵住了.那副時常見到卻絲毫不會讓人感到熟悉的美貌,毫無疑問屬于黑雪姬.
到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狀況!春雪剛想在腦里如此慘叫,才終于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的始末.深夜,他與造訪自己房間的黑雪姬對話了一段時間,隨後進行了直結對戰.盡管不太清楚其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總而言之黑雪姬就直接睡在了這張床上,而且春雪還完全不記得事情的經過.何等失策.何等狼狽.
就在春雪如同石像一般發僵卻仍然絞盡意志力想著「不能看不能看黑雪姬那衣衫不整的誘人睡姿啊」的時候——
叮……咚～.
比方才更長的鈴聲再次在聽覺中響起.他一邊感歎這快遞員真有耐心,一邊看向視野右側的來客窗口,發現來人並非在一樓入口,而似乎已經來到二十三樓了.這一狀況不得不延後處理,春雪悄悄拔出直結連接線,慢慢活動身體下到地板上.他躡手躡腳地離開房間,關好門,一邊小聲回答「聽見了聽見了現在就去開門!」一邊沖向玄關.
「對不起,讓你久等——」
「了」的聲音被春雪吞回了肚子里.
滿面微笑地站在打開了的門前的不是快遞員哥哥.
純白的寬沿帽子.同色的女式上衣,以及水色的薄紗連衣裙.從裙擺下露出的雙腿上穿著帶花邊的過膝緊身褲.蓬松的長發在背後流淌,雙手掛著小小的包包的這位訪問者,根本不可能認錯——
「師……師父!?不對,Raker姐!?」
面對目瞪口呆地呼喚自己的春雪而輕輕點了點頭的女性以比透過網絡聽到的更為溫柔而澄澈的聲音應答道.
「早上好,烏鴉先生.在現實中見面的時候叫我楓子就好了哦」
聽見身為軍團《Nega.Nebulas》副將,Lv8的腦加速者《Sky.Raker》,本名倉崎楓子的這位比自己年長兩歲的女性的話語,春雪重新深深地點了點頭.
「啊,是,是,早上好,楓子姐.啊,對不起,請進來吧!」
「謝謝,打擾了」
春雪關上門,一邊給脫下涼鞋的楓子准備拖鞋,一邊帶著仍然不太清醒的腦袋說道.
「話,話說回來來得還真是早呢.離集合時間還有很久……」
「呵呵,抱歉了呢.我也有想過會不會給你添麻煩,不過一想到這是第一次能夠造訪烏鴉先生的家,我就等不及了.其實我在清晨發了封郵件給你……」
「對,對不起.其實我不小心一直睡到了剛才」
在他一邊難為情地笑著一邊這麼回答之後——
春雪終于認識到現狀實在不太笑得出來.
就在現在這一瞬間,軍團領主黑雪姬正在位于走廊稍稍往里一點處的春雪房間的床上酣然就寢!而且全身上下都是完美地穿著睡衣!
——怎怎怎怎怎麼辦.不,現在不是驚慌失措的時候.思考吧,思考啊.對了,先把Raker姐帶到起居室里.然後再偷偷回收學姐的行李,讓她在我的房間里換好衣服,隨後再假裝成剛剛從玄關進來的樣子.就是這招,只有這招了.
春雪瞬時制定好秘密行動方案,在Sky.Raker細心地擺好涼鞋,穿上拖鞋之後,立馬迅速指向起居室的方向.
「請,請來這邊請請請直走!」
「嗯……嗯嗯.打擾了呢」
Sky.Raker似乎感到有些詫異,但仍面帶微笑,開始走動.她像在歌唱一般在春雪的身邊低語道.
「其實啊,我之所以這麼早來,也是想久違地跟烏鴉先生兩人單獨聊聊天.因為最近這段時間除了領土戰以外完全沒有見面的機會……我想對烏鴉先生好好地道個……謝…………」
她的話發生急減速並且最終斷絕的理由可謂顯而易見.然而,春雪卻完全沒有余裕對這一理由進行任何的洞察.要問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在這一時刻,春雪本人也正保持著將要踏出單腳的姿勢徹底地凍結住了.
以像滑動一般的步行方法從大約兩米前的走廊角落出現的穿著暖灰色睡衣的人物,帶著呆呆的表情先看向春雪,然後看向楓子.
修長的睫毛不斷地眨動.櫻唇一動,剛睡醒模式全開的聲音零落而出.
「早上好,春雪君」
接著.
「早上好,楓子」
春雪反射性地低頭回答「早上好」,而Sky.Raker似乎也受其影響,答道.
「早,早上好,小莎.」「嗯.」
身體仍有八成左右處于睡眠中的被喚作小莎的黑雪姬點了點頭,轉過頭去,然後再次以就像假想體時的浮游移動那樣的步行方式飄然穿過兩人的視野,在左方消失.數秒後,盥洗室的門的開閉聲響起.
靜————
打破如此高密度的靜寂的,並非聲音而是動作.自右側伸來的白皙的手捏住春雪的耳朵,用力地拉扯.
噫,縮起身體順著拉力的方向轉過身,眼前只見Sky.Raker露出前所未有的和藹笑容.這表情似乎在哪里見過,逃避性地思考後,很快就回想起來了.那正是以前在加速世界的無限制中立舞台的舊東京塔上,為了鍛煉春雪而把他從天邊推下去時她的假想體所帶的微笑.
面對害怕得縮起脖子的春雪,Raker溫柔地發問:
「烏鴉先生.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不,不素啦」
除了不斷搖頭以外,春雪已經想不到任何其他的行動方案了.
大約十分鍾後.
重新換上梅鄉中學制服的黑雪姬,以及同樣換上了室內便服的春雪並排坐在了沙發上,而坐在對面的楓子則無言地把裝有紅茶的茶杯移向嘴邊.
她把茶杯放回杯墊上,發出小小的「喀嚓」一聲,然後抬起頭.盡管她的表情是跟平常相同的靜謐微笑,但如果這里是VR世界的話,大概在額頭附近會有憤怒的情感標記閃爍吧,春雪如此確信.
「…………總而言之,情況我已經理解了.昨晚確實與預告不符地下了很大的雨?而且二十三區西部好像又發生了網絡障礙?回家也許會伴隨有不小的困難呢?」
「正,正是如此.雨下得非常厲害啊,楓子.還有雷也是,簡直就像Purple那家伙發飆的時候一樣……」
面對指手畫腳地進行表演的黑雪姬,楓子報以燦爛的微笑.然而,這一笑容保有著與必殺技.極寒之黑雪式微笑不相上下的攻擊力.要說屬性的話,恐怕是風.對了,將其命名為真空破Raker微笑吧.小千那家伙不在這里實在太好了.要是還加上那家伙的超火力千百合光束的話,湮滅能量就會把這房間,不,把整座公寓粉碎……
楓子的下一輪攻擊傳到了不斷進行逃避性思考的春雪的耳中.
「所以嘛,我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真的如Lotus所說,沒有發生任何見不得人的事情的話,那就沒理由讓我協助你們隱瞞這件事了吧?Bell和Pile知道了的話,想必會對軍團領主與Silver.Crow間的親密關系而感動……」
「這,這這這是因為啊……」
春雪的悲鳴重疊到了黑雪姬的語塞之上.
「哇,哇,師師師父,唯獨這件事饒了我吧啊啊啊」
「那就這麼辦好了」
燦爛的Raker微笑再次出現.
「在這個月之內,請把我也邀請來過夜吧.答應我這個條件的話,我會很樂意保持沉默的哦?」
「你……你你你在說些什麼啊楓子!」
「啊啦,我可是讓烏鴉先生在我家住過一宿哦?而且還附帶飯菜和枕頭」
「這……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春雪君!」
「不不不不是啦那不是在現實世界而是在加速世界里發生的事情,而且我還是睡在地板上的!」
春雪一邊嗡嗡嗡地高速搖頭——
一邊在內心里這麼想著.
這麼開心的Sky?Raker,還有這麼毫無防備的黑雪姬,我至今為止有見過嗎?她們兩人果然是在靈魂深處這一等級上連結在一起的.作為共同經曆過與春雪所不同的曆史的,貨真價實的好友.
她們之間的牽絆曾因為不可躲避的命運而一度斷絕.然後在三年後,她們同樣因為命運的引導而再會,到現在已經完全修複了.我想這麼相信.想這麼相信——但是.
自去年秋天以來,一直帶著憧憬之情注視著黑雪姬的春雪非常明白.不管多麼努力地去消除隔閡,面對楓子本人時,黑雪姬的眼瞳深處總會有著未能完全消融的痛楚之色.恐怕在Sky.Raker那笑容的背後,也隱藏著與之等量的自責吧.
《心意系統》會要求想要修煉它的人去面對自己的心靈之傷.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強烈的想象力只能誕生于強烈的願望,而願望與缺陷互為表里.必須去面對那成為對戰假想體核心的,連自己都想忘記的那陰暗的心之洞穴,有時甚至要跳進其中,否則絕對無法獲得足以引發更大的《事象覆寫(Override)》的力量.
三年前,Sky.Raker這麼做了.為了把系統賦予的名為《BoostJump》的力量通過心意提高至《飛行》這一等級,她切斷了假想體的雙腳,純化了自身的缺陷.就算是春雪,如果將來想要獲得基本技以上的力量的話,他也就不得不撕破那現在總算基本愈合了的傷口,再次流血吧.春雪的傷痛,是對自己的憎惡.對那丑陋而肥胖,不擅言辭,運動和學習都很差勁的自我的憎恨.
——不,也許事實上並非如此.
——因為那時候,我根本沒有現在這麼胖.那時候,我站在這起居室的門對面,偷聽里面的談話內容.然而……那些在低聲吵架的人,卻對我……不,不對.不對.是因為我那時很胖.因為我總是那麼膽小怕事.所以那些人對我這種人已經——
「……雪君.春雪君!」
手臂突然被打了一下,春雪突然回過神來,抬起了頭.于是,他跟表情似乎很詫異的黑雪姬四目相對.他反射性地低下了頭.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間沉默不語?」
「臉色……看上去很不好哦,烏鴉先生……?」
聽見連Sky.Raker都這麼說,春雪連忙搖頭.
「不,不.沒什麼啦!那,那個……我是在想心意系統的事……」
無自覺地連這一點也說了出來之,他才意識到這一話題與現在的狀況太過不合適,緊緊閉上了嘴唇,但說出的話已經無法取消了.黑雪姬和楓子都一瞬間瞪大了眼睛,經過數秒鍾的沉默後,兩人都漸漸露出了色調相似的微笑.
「……這樣啊.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就像讀取到了春雪內心的想法那樣,黑雪姬輕輕觸碰自己的手.平常感覺冰冷的指尖現在稍微有點溫暖,讓春雪小小地吐了口氣.楓子看他的眼神也同樣充滿了溫柔的光芒,讓他的話語從口中不知不覺地零落而出.
「嗯,嗯,那個……我在想啊.考慮心意系統的構造的話……到頭來,對于腦加速者來說,構成核心的缺陷越大……也就是說在現實世界中越不幸的話,就會越強.我在想是不是這樣……」
「非也」
「那是不對的」
兩人瞬時作出回答.她們對視了一眼,好像僅僅如此就已經決定好了接著說話的人一樣,先由右邊的黑雪姬重新轉身直面春雪,接著說道.
「《心之傷》不過是決定對戰假想體的關鍵而已.比這還要強大的力量在加速世界里可謂有無限種存在.組織戰略與戰術的知識,通過修煉與經驗培養出來的戰斗力,還有與朋友,同伴以及勁敵之間的牽絆.即使是在心意戰之中,這些力量的優勢仍然不會受到絲毫的撼動.——首先說來,與純粹享受《對戰》的人相比,受現實中的不幸所拖累的人更強這一概念和你的信念完全相反吧?」
「是,是的,那……確實是這樣……」
「你的信念絕對正確.千萬不要有任何的懷疑.……雖說這些話是要再注釋上一個大前提的……」
黑雪姬在這時閉上了嘴,然後Sky.Raker馬上流暢地接了下去.
「與之同時,還有這麼一個現實存在哦,烏鴉先生」
「現,現實?」
「嗯.即使是那些在旁人看來只是在單純地享受對戰……比如說,就算是像我的《孩子》Ash.Roller那樣的腦加速者,只要是腦加速者,他們就幾乎不可能在現實世界中完全地獲得滿足.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安裝Brain.Burst的必須條件,也就是說《自新生兒時期開始就裝備著量子接續終端》以及《擁有高等級的量子接續適應性》這兩點,是與現實中的幸福相反的要素」
在聽到這番話的瞬間,春雪頓時屏住了呼吸.
給嬰兒裝備量子接續終端的理由有九成以上其實是為了節省育兒的勞動量.由于能夠常時監視體溫,心跳和呼吸,所以不必把嬰兒一直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而且還不需要親自對嬰兒說話而能夠自動運行各種學習程序,鬧別扭或者夜里哭泣的時候甚至還能強制讓其進行完全潛入.然而,不管是怎樣的學者和教育評論家都無法狡辯說這對嬰兒來說是件幸福的事情.
同樣,高等級量子接續適應性這一條件感覺上來說好像是只有被選中的孩子才會擁有的優秀才能,但事實並非如此.適應性,也就是說對量子接續終端的親和性,是由自幼以來進行了多少長時間,高密度的完全潛入而決定的.換句話說,就是舍棄了多少現實世界的時間,把自己關在虛擬世界之中——就是這麼一回事.就像過去在梅鄉中學的局域網中只顧著打虛擬壁球游戲的春雪一樣.
就像讀取了這段思考一樣,黑雪姬再次平靜地開口道.
「……這說法也許會比較讓人不悅……能夠達成成為腦加速者的必須條件的人,在絕大多數場合都是在親情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長大的孩子.反過來說,自嬰兒時期就時常受到親人的關注,通過身體接觸,肉聲對話而養大的孩子是不需要量子接續終端和虛擬世界的.——不過,小時候的我非常需要,Raker她也一樣」
春雪無力地點了點頭,跟著低語.
「當然……對于我來說也是很需要的.因為我小時候……覺得連晚上也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這個家非常可怕……」
白皙的指尖再次觸碰春雪的手背,想在撫慰他一般的聲音接著說道.
「也就是說啊……幾乎全部的腦加速者都抱有一個共通的缺陷.那就是真正的親情.這就是剛才楓子所說的《現實》了.然後,成為腦加速者的人在某天作為《家長》行使唯一一次的複制安裝權的時候,會本能地想要選擇與自己有著同種傷痛氣息的人作為《孩子》.結果我們會強烈地依存于在加速世界中獲得的第二次的《親子關系》,對其非常執著.這是為了取回在現實世界中沒能得到的東西……這其實也就是對加速世界本身的執著啊.正是為了維持新得到的牽絆,我們才會想要去維持加速世界的安定和隱密性.真是的……這系統做得真夠好的.真想給開發者鼓掌……」
面對「呵呵呵」笑著的黑雪姬,楓子露出了稍帶責難之色的笑容.
「真是的,小莎的犬儒主義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烏鴉先生,我剛才的確說過有《不幸的現實》存在,但並沒有說過這件事本身就是不幸哦」
「誒……誒?」
Raker那與慈愛這個詞完美符合的眼神望向一個勁兒眨眼的春雪.
「我想說的是這麼一回事.確實《心意系統》在利用心之傷,也就是說人的心理陰影來構成其能量源.所以,從一個方面來看,也許越不幸就能發揮出越強的力量這一點是事實.但是呢……所有腦加速者在心靈深處的深處,那最深的地方里,都背負著《剛剛出生時被賦予的不是父母的手而是量子接續終端》這一無比巨大的傷痛.只是因為記得不清楚,才沒有被反映在假想體和心意的形態上罷了.這樣的話,用堆積在其之上的不幸來與之比較大小這種行為不是非常空虛嗎?與之相比,不如去比較《希望》的大小吧.心意系統的力量不僅僅由心靈空洞的深度而決定,還會由在空洞中生根,發芽的樹的高度來決定」
楓子的聲音在這時動搖了一下.她的視線慢慢下降,看向玻璃桌.
「…………也許,不該由從前想要強迫那棵樹長高,卻把它連根砍斷了的我……來說這番話呢……」
她的低語之中染上了悔恨,以及比其更深的斷念之色彩.
面對沉默的Sky.Raker,黑雪姬伸出右手,說道.
「過來吧,楓子」
Raker聞言,從對面的沙發上站起,迅速地繞過桌子,坐在了春雪的左邊.在兩座式的沙發上硬是夾著春雪坐下了的兩位女性,在這時做出了完全無法預料的行動.
她們從兩側對對方伸出手,夾著春雪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對于春雪來說,方才那番嚴肅的對話也理所當然地從腦海里消散,只能感到無比的驚訝.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本應一直持續下去的恐慌唯獨在這個時候像陽光下的冰一樣急劇融化.相對地,春雪總感覺有一種無法命名的溫暖在胸中擴散.那與昨晚在床上被黑雪姬擁抱的時候的那種甜蜜而讓人難以呼吸的溫度又有所不同.
不就,頭上傳來楓子的低語:
「呵呵呵……簡直就像因為母貓久久不歸而在巢里緊緊靠在一起的一群小貓呢」
黑雪姬馬上應答道.
「有能夠依靠的對象是非常幸福的事情.還有,黑夜一定會馬上過去.到了那時候,只要再去陽光之下滾來滾去游玩就好了」
「也是呢……認真地,拼命地去玩.不管開發者和BB系統有什麼想法……只有這一點,我再也不會忘記」
二人保持這一姿勢靜待了一段時間,最後雙方都不知不覺地移開了身子.黑雪姬把手放到仍處于呆滯狀態的春雪的頭上,說道.
「首先要做好的是今天的競速賽吧!反正是Brain.Burst,估計一如既往地不會有賽車的說明書和教程,可能會有點麻煩,不過靠你了哦,車手!」
「是,是……」
這次輪到Sky.Raker拍了拍慌忙點頭的春雪的背.
「就是啊.我最討厭'力戰’和'惜敗’這種詞的了.還有,'敷衍了事’這個詞也很討厭.如果'邀請我來過夜’這個約定被你敷衍了事的話,我又會在舊東京塔上'誒’一聲把你推下去哦.」
「誒……誒誒!?但但但但那那那是……」
「就就就是啊楓子!約定什麼的誰都還沒有……」
「啊哈哈,不行哦,在我的心之契約書上早就簽好名了!」
聽著Sky.Raker那愉快的笑聲,春雪在內心之中重新下定了決心.
今天的賽車活動絕對非贏不可.至少無論如何都要到達最上層.不是為了勝利或者獎品.是為了斬斷那從過去伸出長長的藤蔓,到現在仍咒縛著這兩人的後悔之棘.如果是在那擺脫地面重力,高度四千公里的高處的話,一定能夠做到.
就在這時候,今日第二次的來客鈴聲高聲響起.一看時間,發現指針已在轉眼之間到達十了一點.
「啊,好像小拓和小千來了」
春雪站起身來,移動了數步以後,畏畏縮縮地進行確認:
「那個,師父,對他們兩個,這個……」
「沒事,都約定好了嘛,我會保守秘密的」
Sky.Raker笑容滿面地點了點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
「不過,所謂的秘密可是會呼喚新的秘密的哦」
哇—這人認真的啊——
春雪總而言之先把這種思考推到一邊,在性急的千百合第二次按響門鈴之前跑向了玄關.
「注意身份,頭抬太高——了!」
伴隨著這一聲音,千百合舉起了籃子.饑餓的人們為籃子——准確來說是為從中流出的魅惑芳香而流著口水跪拜于前.經過了這一如往常的儀式之後,先要進行的程序是填飽肚子.
從籃子里取出的,是千百合媽媽發揮本領做出來的魚貝番茄汁寬面.完美地准備了五人份,不,甚至還准備了更多以便拓武和春雪能夠多吃點.似乎剛剛做好千百合就直奔有田家來了,從深碟中取出的扁平面條仍然散發著熱氣.在餐桌前就座好的五人爭先恐後地把叉子紮到面條上.
「嗯,這還真是了不起的廚藝」
「真的非常好吃呢」
聽見第一次品嘗千百合媽媽的手制料理的黑雪姬和楓子發出感歎之聲,千百合好像很害羞似的縮了縮脖子.
「哎嘿嘿,在小春家里有這麼多人聚集可以說是史上空前,所以媽媽好像干勁十足……」
「喂……喂,小千,你可別這麼斷言啊!」
春雪不禁從旁插嘴,不過最清楚那是事實的就是他自己.他瞪了哧哧偷笑的拓武一眼,專心致志地大口咀嚼面條.
黑雪姬同樣面帶微笑,同時帶著少許歉意說道:
「這麼想來,自從當時那討伐《鎧》的任務開始,每次遇事我們都把春雪同學的家當成出擊基地用了呢.本來應該由我准備一個比較正式的軍團本部的……」
「不,不,用我家也完全沒問題啦!反正我父母在周末幾乎都不回家的」
如此慌忙回答之後,春雪意識到父母的話題還多少有些敏感,馬上又補充了一句.
「這麼說來……以前的,第一期《Nega.Nebulas》時代,本部是怎麼樣的呢?」
並排坐在春雪對面的黑雪姬和楓子聞言交換了一下眼神,同時擺出了懷戀的表情.楓子以溫和的語氣答道.
「當時的成員數目確實比現在要多得多,但關系發展到在現實中會面的人幾乎完全沒有.具體來說,只有我和Lotus,還有另外一個人.因為Nega.Nebulas是一個並非受成員間的相互關系,而是受對Black.Lotus這朵孤高之花的強烈感情驅使而團結在一起的軍團.憧憬或者崇拜,又或者是庇護心」
「庇,庇護心……嗎?」
拓武如此反問.春雪和千百合也瞪大了眼睛.Raker見狀,帶著更加愉快的微笑加以詮釋道.
「一點都沒錯.因為在軍團結成的時候,Lotus的現實年齡只有九歲.當然,這種現實信息並沒有公開,但從舉止來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了解.以壓倒性的戰斗力為豪,卻又幼小而容易受傷,對這樣的她感到心動而糊里糊塗加入了軍團的腦加速者應該也相當的多」
「喂……喂喂.當時我的確還是小孩,但是容易受傷這一點我可不承認啊,Raker!」
「啊啦?那我把成為你與我在現實中相遇的契機的那件事說出來咯?」
「住,住嘴!不行,要禁止,絕對禁止!說出來的話我就'斷罪’你!」
黑雪姬大喊,開始專心剝蝦殼.春雪他們見此不禁發出笑聲.黑雪姬把頭垂得更低,低聲嘟噥:「比我年長的家伙大不了也就那麼十歲十一歲……」
楓子也搖著肩膀偷笑了一陣,然後繼續說明.
「……就是因為這樣,當時也沒有什麼大規模的本部.不過嘛,其他《王》的軍團也基本一樣呢.因為王和干部即使是對自己的軍團成員暴露自己的現實信息,也可能會招來巨大的危險……」
「嗯.如果有完美掌握軍團的自信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由于剛處理完蝦的黑雪姬突然收起之前的表情這麼低語,春雪再次仔細思考.雖說軍團之主擁有《斷罪的一擊》這一特權,只憑其恐怖就想束縛大軍團的全部成員是非常困難的.這是因為《斷罪》的有效期限是脫離軍團後一個月,因此只要抱有在這期間徹底逃脫的覺悟,就還是能夠背叛.
但是,黑雪姬的語氣就像是實現了這種完全掌握的《王》實際存在一樣.春雪想要問問這件事,但在此之前黑雪姬就「叮」一聲放下叉子,以平常的語氣很滿足地說道.
「啊啊,真的太好吃了!多謝招待,千百合同學.替我向你媽媽傳達謝意吧」
「啊,是!我還在擔心合不合黑雪學姐的胃口呢,太好了」
面對笑得很開心的千百合,黑雪姬一邊擦拭指尖一邊露出苦笑.
「喂喂,我平時吃的東西可是很隨便的啊,跟春雪君有一拼的」
「誒誒,這對身體不好啊學姐!」
Sky.Raker一本正經地對皺起眉頭的千百合說:
「那樣的話,搞不好烏鴉先生和Lotus昨晚吃的都是冷凍比薩呢」
千百合和拓武一臉茫然.相對地,春雪和黑雪姬瞬間石化.
「就,就算是冷凍比薩用了最近的CAS冷凍技術也很好吃啊我說!你們知道嗎,就是應用過冷卻技術在冷凍的時候不破壞細胞壁的……」
春雪一邊拼命說話轉移話題,一邊在內心里突然想到.
——什麼啊,不是存在的嗎,完全掌握軍團.
現在的第二期Nega.Nebulas正是一個例子,不,還在其之上.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全部成員都對彼此暴露自己的現實身份,還像這樣聚集在一起吃飯.誰都不會懷疑別人,由強韌的信賴聯系在一起.就像一個家族一樣.
雖然就規模來說無論如何都比不上成員超過四五十人的大軍團,但春雪感覺到這種牽絆會成為今後與其他幾個王戰斗的最大武器.在感覺到的同時,他在心的深處強烈的祈禱這份牽絆能夠永遠持續.他一瞬閉上眼睛,然後馬上打開,不禁不露聲色地苦笑了一下.黑雪姬方才的話語在耳朵深處複蘇.
——正是為了維持新得到的牽絆,我們才會想要去維持加速世界的安定和隱密性.
現在春雪的心理可謂完美地集約到這句話上了.
但是,春雪想得更深入了一層.即使我的心理動向正走在開發者意圖中的軌道之上,這份牽絆的價值也不會因此而減少分毫.
沒錯,不管Brain.Burst那隱藏的存在目的是什麼.
我都會守護這個《家族》.
幾分鍾後,在全員都吃完飯收拾好之後,五人都移動到了起居室的沙發上.由于呈「コ」字型配置的沙發套裝是五座式的,因此大家坐成各自的量子接續終端可以連成一串的架勢.
用顏色各異的四條XSB連接線迅速完成直結之後,春雪環視大家,說:
「那個……加速並且進入《初期加速空間》之後,請在那里待機.我會從安裝菜單中使用《傳送卡》,然後全員應該都能瞬間移動到Hermes.Cord的底部基站的.」
四人一同點頭.賽車的詳細情況已經在郵件中預先說明好了,接下來就只需要等待時間到來了.春雪瞪大眼睛注視的不是牆壁上的模擬式時鍾,而是一直顯示准確的日本標准時的虛擬桌面右下方的數字式時鍾.距離十二點還有二分三十秒.
現實時間在平時總感覺就像如同怒濤一般的急流,但唯獨在這種時候一秒一秒都長得讓人急不可待.即便如此,數字也仍在確實地減少,在總算只剩二十秒的時候,黑雪姬輕快地發出了澄澈的聲音.
「好了,大家……全力享受《Hermes.Cord競速賽》吧!開始倒數!十,九,八,七……」
五人把身體深深地靠到沙發上,同時閉上了眼睛.六,五,四.
深深地吸了口氣.三,二,一.
叫喊.
「Burst.Link!!」
8
在沿通向地上一百五十公里的虛空的光之通道奔馳而上的時候,春雪從桃色豬型假想體變身為對戰假想體《Silver·Crow》,在穿過更為耀眼的圓環的同時踏上了金屬的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音.
隨後,四位同伴的腳步聲也接連想起.春雪從前傾的姿勢慢慢伸直身體,打開閉著的眼睛.
就在這時候——
「嗚哦哦!是《王》啊!黑之王來了————!!」
「燃起來了!NegaBu最高————!!」
「哇啊啊啊!」的歡呼從四面八方傾注下來,把春雪嚇得跳了一跳.
「什…………!?」
他慌忙環視四周,為眼前的光景呆然佇立.
平面圓環狀的金屬舞台.在其中央巍然聳立的鋼鐵之塔.四周是深藏青色的天空和條帶狀的白云之群.毫無疑問,這是幾天前到訪過的加速世界的宇宙升降機《Hermes.Cord》的威容.
不過,有三個上次沒有見過的巨大物體以包圍著塔的陣勢存在.
那怎麼看都是《觀眾席》.寬度估計有五十米的橫寬型觀眾席,正浮游在春雪他們所站的舞台上空.大小顏色各異的眾多假想體擠滿了共有四列的坐席.三個觀眾席加起來的話,總人數應該會超過五百人吧.也就是說,實際上,全部腦加速者中的一半以上都擁到這個區域來了.
「這還真是……不得了了呢……」
「真的呢,我還沒見過這麼多的人……」
在春雪身邊,Cyan·Pile和Lime·Bell也都好像嚇呆了一般如此低語到.Black·Lotus和Sky·Raker雖然還是非常的冷靜,但應該也有各自的感慨吧.她們都無言地仰望著上空.
「……那些觀眾到底怎麼潛入這里的呢……」
春雪無意識地這麼一說,背後馬上就有人答道.
「有觀戰用的傳送卡發送」
「哦,哦哦,原來如此……誒,這系統有時還會做些親切的事嘛…………咦,嗚哇!?」
猛然回過頭去,只見眼前站著不知何時接近的擁有暗紅色軀體的苗條對戰假想體.不用看那長著三角形耳朵的面具和長長的尾巴,就可以認出這是赤之軍團《Prominence》的成員《Blood·Leopard》略稱帕德姐了.估計與她同隊的四人站著稍遠的地方小聲談話.雖然他們都是見過數次的腦加速者老手了,但那里並沒有真紅的少女型假想體的身影.
「你,你好,午安,帕德姐」
「sup(狀態如何)?」
春雪一邊和一如既往地略語全開的豹頭假想體打招呼,一邊小聲發問.
「那個……仁子沒來嗎?」
「雖然她想參加得不得了,但是那份《六大軍團相互不侵犯條約》連活動中的王之間的斗爭也禁止了.與之相對,她有條傳言.『你們就朝著第二名好好努力吧』」
「啊……是,是」
仁子那不甘心的眼神和語氣就像浮現在眼前一般,春雪不禁嘴角露笑,然後接著問道.
「那,那個……我們和赤隊在到終點附近為止先共同戰斗……?」
然而,Blood·Leopard沒有回答.她讓視線從春雪身上移開,開始無聲地走動.穿過拓武和千百合之間,甚至通過黑雪姬身前——走到坐在銀色輪椅上的空色假想體面前.
過去曾展開過多次激戰的兩名腦加速者,無言地注視著對方.不含敵意,卻仍堅硬而澄澈的空氣在該處擴散,暫時趕走了周圍的喧噪.
數秒後,帕德姐退後一步,一瞥黑隊全體成員,然後再次面向Sky·Raker,說道.
「我們會全力爭勝」
這即是宣告著,即使是友好軍團也不會互相串通.不,春雪覺得恐怕還有著在那以上的含義.只要Sky·Raker繼續封印《Gale·Thruster》和不參加通常對戰,兩人恢複從前的勁敵關系的一天就不會到來.所以帕德姐肯定在期望著至少今天能夠全力一戰.
估計是領悟到了這一點,Raker深深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正合我意」
輕輕地點頭回應以後,豹頭假想體優雅地回身走向自己隊伍的成員所在的地方.五人就此前往停放在升降台基部的十台穿梭機處.
仔細一看,在排放著五顏六色的穿梭機的傾斜起跑柵欄的上部,刻有巨大的電子式數字.距離比賽開始,只有不到十分鍾了.
「好,我們也走吧.那最左端的銀色機體,就是我們的一號機.」
受黑雪姬催促,黑之隊五人都走向自己的穿梭機.就在這時,又有一個人影從右方靠近.那踩著粗獷長靴啪嗒啪嗒跑來的假想體到底是誰,春雪直到聽到聲音才搞清楚.
「嘿嘿————!你跑來當恬不知恥的喪家犬,不,是喪家烏鴉了啊!」
「誒,咦,Ash先生!?」
「……我,我說啊!這Mega·Cooool的帥哥看起來還能像誰啊!」
說著後仰的骷髏頭盔,毫無疑問就是昨天還剛剛對戰過的Ash·Roller.移開視線,可以看到在跑過來的假想體身後有著一台染成亮灰白色的穿梭機.看來這個世紀末騎手也成功登錄為賽艇的駕手了.如果他是憑自力發現天空樹的入口出現了的話,那他還真是個跟性格不符的知性派呢,春雪一邊想著這種非常失禮的事情,一邊進行辯解.
「對,對不起.因為你沒騎摩托,我一下子沒認出是誰……」
「什,什麼啊你這混蛋!把本大爺當成是摩托的配件嗎bullshit!」
「太不雅了哦,Ash」
在這一聲音從春雪背後響起的瞬間,世紀末外觀的假想體擺出了與其非常不合襯的直立不動的姿勢,猛然行了次最敬禮.
「您,您——好師父!還有Lotus老師也是,祝,祝您安康」
結結巴巴地打完招呼以後,Ash·Roller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突然把骷髏頭移近春雪.
「對,對了,現在nothing是互相dis的時候!Crow,我有事想問你.」
「是,是,什麼事情?」
「你登陸成一號machine的車手了,所以在這個區域開通的時候應該是第一個到的吧?」
聽到預料外的問題,春雪呆了一呆,隨後馬上點頭.
「嗯,是的.不過,跟第二個到的Blood·Leopard幾乎是同時到的」
「……既然這樣,那台穿梭機在你們來到的時候就已經是那樣子的了嗎?還是說,你看見對它進行登錄的人了?」
春雪沒能理解Ash·Roller所說的話,歪起了腦袋.骷髏假想體見狀,好像不耐煩了一樣把手臂扣到春雪的脖子根上,開始跑著橫穿穿梭機的行列.
「等,那個,要去哪里!?」
「看了就會馬上understand了!……看,就是這十號穿梭機.我說,這東西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嗎?」
這一疑問的後半春雪幾乎完全沒有聽到.因為在那東西進入視野的瞬間,驚愕就給了他頭頂重重的一擊.
在空有大約兩米左右間隔的起跑柵欄中排列著的十台穿梭機,鎮座于其右端的機體——
腐朽了.
就像暴露在海風之中幾年了一樣,全身都生滿了鏽.與其它九台全部都跟登錄車手的軀體同色而閃閃發光相對,唯獨這第十台完全失去光澤,帶上了赤褐色的鏽.風化不僅限于車身,還蔓延到了坐席和機體下部的驅動盤,讓人很難覺得它這副樣子還能跑動.
春雪無意識地伸出手去,像幾天前登錄一號機的時候那樣輕輕點擊了一下.系統色的窗口「砰」一聲浮現.他發聲讀出顯示出來的單詞.
「RE……RESERVED?登陸完成……就以這種狀態!?」
「看,怎麼樣也nothing明白吧?周三下午五點半,當本大爺和其它的軍團成員到達這里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這樣子的了」
「誒,這太奇怪了!」
春雪瞪大眼睛反駁.
「雖然我和Leopard小姐各自登錄完一號機和二號機之後就馬上離開了,但那時候已經有很多人跑向這里來的聲音和氣息了啊.大概從我們消失到Ash先生你們趕到這里為止應該還不到十秒鍾.所以,不被我或者Ash先生你看到而進行登錄這種事情不可能做到……不,在此之前……」
春雪一瞬間閉上眼睛,把記憶鮮明地喚醒,然後斷然地說道:
「在我們離開的時候,這台十號機還沒有生鏽.它還是跟其它八台一樣,有著漂亮的鐵灰色的啊!」
「真……真的really嗎?這麼一來……也就是說,它是在那十秒內自己腐朽掉的嗎……又或者說是藏在哪里的什麼人做的嗎……」
「怎麼可能,做不到的.根本沒什麼地方可以藏……而且,先不說我,連帕德姐都發現不了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啊……」
兩人抱著各自的頭盔,在他們還沒能推導出合理回答的時候,大音量的蜂鳴器發出「嗶」的響聲,有其幾倍響的大歡呼震撼了整個舞台.他們驚訝地一抬頭,發現剩余時間已經不到三分鍾了.
「沒辦法,雖然feelsobad,但還是只能放下這東西不管了.車手也好像沒來的樣子……」
「……也是呢.如果原因在于系統方的話,在比賽途中就能弄清楚了吧」
「就是這麼回事.……嘛,不管怎樣,我們彼此dothebest吧」
「是,加油吧!」
春雪和Ash·Roller微微點頭,跑向各自的機體.在分別之時飛來的,是一如往常的貧嘴.
「話說在前頭!只要有輪子,本大爺可是從三輪車到油罐車都giga·wele的!」
「這穿梭機沒輪子!」
春雪如此回擊,跑到一號機旁邊之後,發現四人已經在後部坐席上就座了.千百合揮著右手大喊:
「好慢!你都在干什麼啊!」
「哇,抱歉對不起!」
春雪慌忙跳進車手席,握緊方向盤.小小的擋風玻璃上浮現「HELLOMYDRIVER!」的文字,接著顯示出各種指示器.
不過也不是很複雜的東西.只有速度計和距離計,還有耐久度的計量表.
在乘客坐席的前列,與解除了輪椅裝備的Sky·Raker並排坐在一起的黑雪姬探出身子低語:
「Crow,我剛才粗略地確認了一下其他的參加者,包含六大軍團的成員在內,都是一些相當有實力的人啊.……雖說如此,反正車手全員都還是第一次操縱這穿梭機.最開始在熟悉操作之前慎重點開吧.我們會好好防禦其它隊伍的攻擊的,別擔心」
坐在後列的千百合接著這番話說了下去.
「就是啊,一點點傷害的話就由我來倒轉時間就好了!」
「嗯,Bell,因為假想體的HP被鎖定了,所以我覺得必殺技槽應該根本蓄不起來哦」
聽了拓武的這番指摘,千百合大喊「這算什麼啊~」,讓黑雪姬和楓子都笑了起來.
春雪隔肩看著同伴們的這副樣子,在內心里低語.
——拜托你了,學姐.多多指教,小拓,小千.還有……Raker姐.我絕對會把你帶到終點去.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我現在才會在這里.
「好,還剩一分鍾!大家抓好了!」
在春雪大喊的同時,在他頭上閃閃發光的電子式數字也只剩下右端的兩位,其余全部歸零了.
從三個浮游觀眾席中傾注而下的歡呼已經像是地鳴一樣了.春雪雙手緊握方向盤,用右腳輕輕踩踏油門.穿梭機的引擎可靠地發出「嗖嗖!」的轟鳴聲,振動開始包覆車身.顯示出比賽總距離四千公里的數字式計量表閃耀出明亮的光芒.
春雪凝視貫天屹立,直徑百米的金屬柱,那在加速世界中再現的《Hermes.Cord》的威容,突然想到.
在現實世界的升降機里,現在是不是有一些有錢的觀光客正在向著宇宙上升呢?即使有,他們也不可能想到,在由密集地設置在升降機各處的Social·Camera所制造出的另一個世界之中,有幾十個小孩現在正要從自己身邊趕過.
當然,加速世界不過是量子接續終端所制造出來的非現實.但是,盡管這里沒有物質,卻仍然存在著真實.要說為什麼的話——
那是因為我的心胸現在正燃燒著如此熾熱的興奮!
「Go!Go!Go!Go!Go!」
觀眾們的大合唱與紅色信號燈的亮燈聲重疊在一起.真紅色的光點在上空排成一列,照亮十台機體.這時候,其中一座觀眾席正好擋住了空中照來的陽光,讓起跑台包覆著濃厚的陰影.就在信號燈的光芒把全車照成紅色的時候,蜂鳴器第二次響起.各車的咆哮一齊高漲.耀眼的電光從代替輪胎裝備著的四個驅動盤處迸發而出,飛濺到鋼鐵的地面上.
「…………沖啊啊啊啊!!」
在倒計時歸零,光點變為藍色的瞬間,春雪把油門踩得觸及地板.
強勁的力矩把將機體彈射出去了.十台穿梭機在轉瞬之間沖上了短短的斜面,沿著巨大金屬柱那彎曲得較為平緩的表面,開始違抗重力進行垂直沖刺.看來有某種引力正在柱體與機體之間發揮作用,即使仰角到達了九十度,從體感來說也跟跑在平直的道路上一樣.
春雪保持踩滿油門的狀態,確認了一眼速度計.鮮豔的電子式數字在短短十秒不到的時間內轉眼超過時速二百公里,而且還在以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繼續上升.
「喂……喂,小春,加,加速到這種速度沒問題嗎!?」
春雪像叫喊一般回應坐在最後部坐席上的拓武的聲音.
「交給我吧!我在不同的賽車游戲里總共撞過至少一萬次車了!」
「…………那,那不是……」
「好~,沖啊——!!」
千百合的歡呼擠退了拓武那嘶啞的聲音.一瞥窗口上部的後方映像窗,只見黑雪姬和楓子也正一臉若無其事地坐在那里.受其驅使,春雪進一步往右腳施力.二百五十公里.三百公里.如果是現實世界中的賽車的話,那就差不多該到達上限速度了,然而虛擬的線性驅動穿梭機仍在發出尖銳而亢奮的吼聲,無止境地提高著速度.刻在鋼鐵地面上的細節呈放射狀熔化,不時出現的云團轉眼之間就被吹飛到後頭.
數秒後,當染成紅色的電子式計量表閃爍著MAX圖標的時候,行車速度實際上已經到達了時速五百公里.看來這就是穿梭機的最高速度了.春雪此時大口吐出體內的空氣,總算得以確認車外的情況.
Nega·Nebulas隊所乘坐的銀色一號機仍在飛馳在車列的左端.在右側相隔大約十米的地方,Blood·Leopard所率領的赤隊的機體正閃耀著鮮豔的深紅色電火花.
再往里去,可以見到青之軍團《Leonids》四人乘坐的機體.車手是Tourmaline·Shell.一人獨占後列坐席的巨大軀體是Frost·Horn.再往右去,只見綠之軍團《Great·Wall》所屬的Ash·Roller一如既往「HeyHey」地叫著.
幾乎排成一條直線爭奪首位的就是這四台.緊跟其後的是黃之軍團《Crypt·Cosmic·Circus》的隊伍.黃之王的身影當然不在列,但也有幾張過去曾與之展開過激戰的臉混在其中.
他們是頭等警戒對象!春雪把這一想法刻在胸中,再次凝視.看來王之軍團的成員就只有這麼多,在最後頭堆在一起奔馳的四台似乎屬于中央——不過就人數來說還是比Nega·Nebulas要多——軍團.
正在奔馳的穿梭機共有以上九台.也就是說,那台鏽漬斑斑的穿梭機到頭來還是沒有起跑.難以解消的疑問給春雪帶來了一瞬的不愉快感,但他馬上將其從腦里甩落.不管是誰讓穿梭機腐朽的,反正都已經無法再給比賽帶來影響了.
當春雪把握完情況,正要把視線移回前方的時候,他發現後方天空中的巨大影子,稍稍有點吃驚.滿載合計六百人的觀眾的三台浮游觀眾席正在自動地追趕穿梭機.這時他才終于意識到狂熱的歡呼之漩渦正與線性引擎的咆哮重疊在一起傳來.
「……呵呵,他們看來在賭錢呢」
對于黑雪姬的話語,Sky·Raker附和道.
「嗯嗯,我看見《Match·Maker》很忙碌地走來走去呢」
Match·Maker是運營賭博比賽場《秋葉原Battle·Ground》的謎之腦加速者.看來他也跑到這場比賽來做生意了.
「誒……誒,Raker姐也去過秋葉BG嗎?」
聽見春雪一邊不斷小幅度操作方向盤一邊這麼問道,黑雪姬而不是本人苦笑著答道.
「說什麼去過沒去過,Raker以前……」
然而,他沒能聽完接下來的話.這是因為觀眾的歡呼突然倍增,與震耳欲聾的連續音效重疊在一起.春雪看了一眼右方,臉部抽搐著大喊起來.
「嗚哇,帕德姐已經開始動手了嗎!」
聲音的源頭,是坐在赤之隊的穿梭機後部的四個腦加速者各自舉起的武器.看來近接型的只有車手Blood·Leopard一人,其余四人都固定為遠隔型了.既有機關槍也有來複槍的槍炮之列正在撒出無數的光彈.
遭到攻擊的是跑在赤之隊右方的青隊的穿梭機.對比十分鮮明地,他們似乎全部都是近接型,裝甲厚實的Frost·Horn和另外一人挺出身子拼命地防禦彈幕.雖然假想體的HP槽被鎖定住,不管身中多少子彈都不會死,但沖擊效果似乎仍然存在,他們的身體不時被彈開,槍擊趁這一空隙准確地捕捉到了穿梭機的本體.
「可惡!不可原諒!真的!Touli,把機體撞過去!!」
聽見Frost·Horn這麼一喊,Tourmaline·Shell就伴隨著「OK,Horn君~~!」的聲音一起把方向盤往左打去.青隊的穿梭機猛然往赤隊接近.他們似乎是想要借肉彈攻擊把對方的穿梭機擊墜.不愧是Frost·Horn所喜好的海盜戰法.春雪非常興奮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在後方追隨著的浮游觀眾席上的觀眾集團也吵鬧不已的喊著「撞上去吧!」「住手——!」
雖然兩台機體逐漸接近,彈幕的命中率也理所當然地逐漸上升.盡管青色穿梭機的左側面被打出了無數的彈孔,「啪哧啪哧」地飛濺著火花,但看來耐久度設定得相當的高,其速度仍不見下降.
「很好!接招吧!男子漢的!靈魂之拳!!」
Frost·Horn隨著吼聲站了起來,高高地舉起了巨大的右拳.
在這一瞬間,駕駛赤色穿梭機的Blood·Leopard以讓人無法看清的速度對方向盤進行了操作.線性車輪發出低沉的響聲,穿梭機突然側轉.甩出的右後輪猛烈地擊中青色穿梭機的側面.其沖擊讓擺出站立大揮拳姿勢的Frost·Horn一下子失去平衡——
「啊!啦!啦啊~~~~!?」
伴隨著慘叫一下子掉到了車外.穿梭機畢竟正在以時速五百公里狂奔.他在觸碰到塔的表面的瞬間,就隨著非常可怕的撞擊聲高高彈起,飛濺出華麗的火花.反複反彈的巨體與粗獷的慘叫在轉眼間遠離至後方,在幾秒之內失去了蹤影.
在這期間,帕德姐若無其事地穩定車身,如同滑動一般拉開了距離.猛烈的射擊再次開始.青隊果斷地再次嘗試接近,但此時穿梭機的耐久度似乎終于到達極限了.突然,左側的兩個線性車輪同時噴出火焰,全長六米的機體開始像陀螺一般旋轉起來.在剩下三名車員的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的同時,引擎聲無限制地變高——
大爆炸.
在觀眾們的歡呼與悲鳴的傾注之下,變成黑炭的機體與三名假想體與方才的Horn一樣一下子就從視野之中消失.看著這一場景的春雪嚇得縮了縮脖子.這時候,黑雪姬與楓子很佩服地發表了評論.
「原來如此啊.不管怎樣,從穿梭機上掉下來的話就一卷結束了.不過說回來,Promi的攻擊還真是精彩……」
「的確呢.不愧是Leopard,隊伍的人選也好,駕駛機體的技術也好,那種果斷行還真是一點都沒有生鏽」
「現現現在可不是感歎的時候啊姐姐!那些家伙接下來就要對我們……」
千百合的呼喊聲與上好武器彈藥的四名射手一同轉向左方這兩件事幾乎是同時發生的.槍口完美地瞄准了一號機——考慮到彈道彎曲,准確來說應該是機體的稍前方.
「嗚哇!」
春雪如此低吟,慌忙把方向盤向左打去.可是帕德姐以精彩的操縱技術完美地保持住了同樣的位置關系.兩台機體在直徑百米,也就是說周長三百一十四米的圓柱上描繪出的那美麗的平行跑法讓觀眾們不禁沸騰,但與車子的CM不同,這可是賭上性命的追逐游戲.射手中的一人一發號施令,四把槍就一齊噴出了火焰.
「…………嗚!」
躲不開!春雪反射性地縮起了脖子——但他聽見的不是子彈命中的聲音,而是尖銳的反射聲.他慌忙把視線右移,一幅非常不得了的光景跳進了他的眼中.
從右舷伸出身子的Black·Lotus,竟然以非常可怕的速度揮動雙手的劍,把像暴雨一般傾注而下的彈幕幾乎全部彈飛了.後方坐席上Cyan·Pile也把右手的巨大打樁機用作盾牌,確實地保護著機體.
能穿過兩人的防禦命中車體的子彈只有少許,耐久度指示器並沒有怎麼減少,但這麼下去的話情況一定會逐漸惡化.即使想要進行肉彈戰而接近對方,春雪也不認為自己能在駕駛技術上贏過帕德姐,反而可能會像青隊那樣被打落貴重的車員.
「真是的,我們不就是沒有赤系的嘛,居然射得這麼放肆!」
坐在左後方的千百合非常憤慨地大喊.的確,「沒有遠隔型」這一點是再結成以來的Nega·Nebulas最大的弱點.在領土戰上失分的時候,基本上對手中都包括有強力的赤系.
不過,現在在這里慨歎這一點也毫無意義.春雪做好與帕德姐進行機體之間的決斗的思想准備,想要對後方的坐席大喊.不過,在此之前一瞬.
「我下去」
Sky·Raker平靜地如此宣告.
「誒……師父,你說什麼!?」
「這只是簡單的加減法而已.Promi隊有五人,而且還承載著四支沉重的大型槍.我下了穿梭機的話,這邊就只剩四人,應該能夠靠速度甩開他們」
「這,這可不行啊,姐姐!」
Raker那冷靜的言語掩蓋住了千百合那接近悲鳴的聲音.
「我說過了哦,既然參加就一定要全力爭取第一名.在這里下車就是我的《全力》.不這麼做的話,就無法回應Leopard的認真!」
然後,空色的假想體用左手抓住穿梭機的舷側,毫不躊躇地想要翻身跳起.
瞬間,春雪把方向盤大幅打向右邊.機體轉了半圈,Raker被重新壓到座位上.
「不對……不對啊師父!」
春雪一邊把全副神經集中于方向盤與油門的操作,拼命地想要重獲機體的平衡的同時,一邊擠出聲音.
「根本就沒有自己下車這種的《全力》!不在同一個舞台戰斗的話,就什麼都傳達不了,沒錯吧!!」
「Crow說得沒錯啊Raker!」
以讓人恐懼的精度持續防禦的黑雪姬也如此喊了起來.
「我們是一支隊伍!要五人全員一起戰斗,一起獲勝!」
「但是……但是,我…!」
楓子那像是悲鳴一般的反駁響起.
「我根本沒有辦法戰斗!攻擊不了,就連站起來防禦也做不到!除了就這樣像個擺設一般坐著以外,我什麼都做不到……!」
「做得到!!」
如同嘶吼一般的言語,從春雪的喉嚨中迸發.
「你……你應該有自己親自創造,培育出來的翅膀!!」
春雪猶豫過要不要在這時說出這番話.Sky·Raker即使在回到軍團來以後也仍然執意封印這一力量,應該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強行踏入其中這種事情,春雪本來是不想去做的.所以,春雪才會由于某個理由,想要把Raker帶向相信是即使說出這番話也能被原諒的唯一場所Hermes.Cord的頂點.
可是,如果Raker現在就下了穿梭機的話,這一機會就會永遠失去了.因此,春雪只能祈禱著這番言語能夠到達她的心中,大聲地喊了出來.
「在這個場景中必殺技槽幾乎完全積攢不起來……所以我也飛不了.可是,你的翅膀不一樣.裝備完之後能量槽就會完全蓄滿,也就是說能夠飛起來!」
他從駕駛艙轉過頭來,正面看著Raker的眼睛——
「……求你了,請把你的翅膀的力量借給這台穿梭機……不,借給我們!這樣的話,應該就能從Promi的射線上逃脫!!」
瞬時的沉默.
春雪的耳朵聽不見蜂擁而至的槍擊的咆哮,聽不見黑雪姬和拓武將其彈飛的反射聲,聽不見從上空的觀眾席傾注而下的叫聲.他的雙耳僅僅集中于Sky·Raker那細微的呼吸,以及其中包含的苦惱之聲響.
……我傷害了小莎.
……用語言,用態度,更用我的心傷害了她.我的翅膀的燃料之中,包含了那時候小莎所流下的每一滴眼淚.所以……所以我,再也不會…………
「不是這樣的,Raker!!」
這時候,完全停下雙手的黑雪姬也整個人回過身來.
槍擊馬上開始擊穿機體的側面,而且還毫不留情的打向Black·Lotus的背部.苗條的身體因沖擊而不斷搖晃,但黑雪姬仍然毅然地發出聲音.
「是我……是我太愚蠢了!我當時根本沒想去理解你所懷抱的東西有多麼的巨大!我只渴望你能為我盡忠,誤以為你背叛了我,不講理地發怒,憎恨!也許這樣的我根本不會被允許向你要求些什麼……但是!」
黑雪姬的聲音此時終于滲透了強烈的感情,顫抖了.在漆黑的鏡面防風鏡深處,像是淚水一般的紫藍色光芒從雙眼零落,與之同時黑之王大喊道.
「但是,現在正是你飛翔的時候!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軍團……為了你自己而飛吧,Raker!!」
在喊叫的同時,飛來的一顆大型來複槍的子彈猛烈地擊中了Black·Lotus的背後.挺出身子的Sky·Raker用雙手撐住了她那大幅搖晃的身體.那纖細的雙臂似乎在躊躇應否進一步接近那樣不斷地顫抖.
——師父,不,楓子姐.
春雪一邊拼命地操縱著機體,一邊在心胸的深處對她傾訴.
——兩個月前,在新宿南口廣場的屋頂上,黑雪姬學姐踏出了自己的一步.所以這次輪到你……請用你的手把學姐拉過來吧.這一最後的距離無法由我或者其他的誰來縮短.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這番話語應該不可能會能傳達過去吧.
然而下一瞬間,楓子雙臂的顫抖停止了.支撐黑雪姬身體的那雙手臂緩緩地折疊起來,雙手繞到背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在槍林彈雨之中,她的話語悄悄地,卻又伴隨著確切的聲響流趟起來.
「…………謝謝你,Lotus.現在,我現在終于發現了.我的翅膀中……不僅僅是眼淚,更充滿了你的希望,你的溫柔,還有你的愛」
這時候,Sky·Raker把黑雪姬的身體推回右邊的坐席上,以確切的動作點了點頭.
「所以根本沒有恐懼的必要……我能飛.現在的話,我一定能夠再次飛翔……!」
刹那,春雪終于發現了.
Sky·Raker並非放棄了.她是在害怕.即使裝備了強化外裝,是不是也無法像過去那樣飛翔——就像雙腿一直失卻那樣,自己的負之心意是不是也把強化外裝無效化了,她一直這麼恐懼著.
然而,現在她那挺起胸膛,雙臂高高伸向天空的動作沒有絲毫恐懼.
她以茜色的眼瞳注視無限的高空——
如同歌唱一般,高亢地詠唱裝備預設短語.
「《疾風召喚》(Calling·Gale)!!」
春雪看見機體所前進的方向,那染成無盡群青色的虛空的彼方,一顆鮮豔的水色之星閃了一閃.
它化為兩條光束傾注而下,盡管在以極限速度奔馳,卻仍精確地捕捉住了Raker的身體.包覆全身的光芒馬上凝縮于背後,擁有流麗輪廓的推進器型強化外裝——《Gale·Thruster》實體化了.估計是因為裝備位置產生了干涉作用,白色的帽子和連衣裙溶為光芒而消失,苗條的假想體本體露了出來.
「Raker……」「師父!」「姐姐!」「Raker姐!」
聽見四人同時發出的聲音,Sky·Raker有力地點了點頭,從坐席上翻身而起.當然,她並非要把自己扔到車外.她借Lime·Bell之手移動到穿梭機後部,牢牢地抓住了後部的小型動翼.
「Crow,讓車身筆直地穩定下來!」
春雪馬上遵循了Raker的指示.赤隊的二號機估計也意識到了一號機的意圖,射來了更為猛烈的槍擊,可是黑雪姬再次將其陸續擊落.
「要上了!噴射三秒前!二,一,零!!」
嗡嗡嗡嗡!!超乎想象的轟音驟然產生,與之同時春雪全身被一下子壓到椅子上去,咬緊了牙關.
這是何等的加速度.春雪一邊拼命操舵控制住想要失控的機體,一邊瞥了一眼後方的視野窗口,只見上面映照出從Raker背後噴射而出的兩條火焰如同彗星一般無限延伸其尾巴的光景.與春雪使用《Gale·Thruster》的時候相比,功率明顯增加了.噴射器本體並沒有放射出異常的光效果,也就是說並沒產生《過剩光》,所以這並非源自心意系統的增強效果.這是Sky·Raker多年以來注入了膨大的加速點數而培育出來的,身為其努力結晶的力量.
把視線移回前方,只見擋風玻璃右端的速度計已經突破了極限,到達了時速六百五十公里.來自二號機的彈幕早已斷絕,映照在右舷鏡上的赤色機體也在逐漸變小.
春雪壓抑住要從胸中溢出的感動波浪,把意識集中到操縱上.要是在這種速度范圍內讓姿勢亂了哪怕只是一點點,在那一瞬間機體就會毀掉吧.至今為止,在Hermes.Cord的表面上沒有任何的障礙物,但即使只是一條小小的裂縫也不能踩上去.
然而,在短短的半秒後,春雪得知自己的恐懼變成了現實.
在前進的方向上有奇妙的物體出現.幾個閃耀著紅色光芒的光之圓環空著相當寬的間隔排列在圓柱表面.圓環的直徑應該至少有三米吧.就這樣直線前進的話,無論如何也會撞上車子的軌道上的那一個.
「……回,回避!Raker姐,快回座位上!」
春雪慌忙大喊.可是,在他的話語還沒結束的時候——
「不,就這樣撞過去吧Crow!」
黑雪姬發出了意外地指示.
「誒……可,可是!?」
「沒問題的,上吧!」
無論如何,此時「Gale·Thruster」的能量槽似乎也已用完,Sky·Raker再次借助千百合之手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確認完這一點,春雪下定決心,重新用力握緊方向盤.
「明,明白了,撞過去!大家抓穩了!」
在短短的兩秒鍾後.
一號機穿梭機完全沒有減速地從正中央撞進了其中一個紅色圓環之中.(來源:輕小說文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