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車,是師父的私有物嗎?」
難以忍耐迫在眉睫的《七王會議》的緊張感,春雪唐突地從後部座席發問.坐在駕駛席的《師父》楓子驚訝地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是我媽媽的哦,不管怎麼說高中生的零花錢也不可能買得起車的」
「也,也是呢——」
雖然這輛EV有著圓圓的可愛外形,不過明快的乳黃色內裝卻主張著其正統性,駕駛面板中央的可以看到由蛇與十字架構成的標志.連春雪也知道那是源自意大利的某名牌汽車.別說是大學生,就算是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這也不是消費的起的價位.
「真的駕駛的很熟練呢,所以才會這麼想的.那個,駕照已經對吧?」
「呵呵,當然的吧.楓子今年已經十六歲了,是可以拿駕照可以結婚的大人了,和我們不一樣」
「小莎,那種說法聽著總覺得有點不爽」
——這樣啊,大人了啊——.
春雪搖了搖頭,重整一瞬猶豫的思考.
普通駕照的取得資格從十八歲下降到十六歲記得確實是七,八年前的事情.表面的理由是因為社會治安網絡的完善以及車輛控制AI的義務化而使得交通事故發生率驟減,但事實上還有著更深層的緣由.
二零四零年代的日本,因為持續不斷的少子老齡化的問題,社會保障系統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逐年增大的醫療,看護費以及退休金的支付,已經讓那個現在這個時代無法承受,想要增加勞動力的意圖在政府方面也有所表現.事實上,同時期的勞動基准法也已修正,雇傭十六歲的全勤社員已經成為了可能.
也就是說,在法律上楓子已經屬于大半個成人了.而今年十五歲的黑雪姬是明年.春雪也不過是在兩年後將迎來這個時刻.
當然不可能初中畢業就馬上就業,實質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都還只是孩子,但盡管如此春雪依然難以抑制心中隱隱的不安.
——究竟我們還能保持現在這樣的自己多久呢.
想到這里,內心不禁苦笑起來.想要改變現在的自己,逃到遠方,這一渴望才應該是長久以來春雪的向往才對.
這份渴望並沒有消失.對于自己的外形超厭惡,對學校也是一如既往地沒有好感.但是就算現在有某個神明大人可以給予自己改頭換面並到其它場所生活的可能,自己也會斷然拒絕吧.在《這個場所》——短期來說是在這個楓子的EV後部座席,長期來說是作為腦加速者在加速世界一隅存在.換言之,成為了《Brain.Burst》這一擁有難以想象規模以及精細度,帶來無窮刺激與興奮游戲的玩家.已經沒有任何這以上的奢望了.
但是,連這恐怕也不會是永遠.
Brain.Burst終究是個游戲.游戲的話總有一天會結束.不,正是朝著這游戲的結局為目標,春雪和黑雪姬才不斷戰斗著.
游戲將會以怎樣一種形式迎來結局,現在不得而知.是會像黑雪姬期望的那樣達到等級10後,Brain.Burst本身被打通呢,還是不知何時到來的《孩提時代的完結》而被強制剝奪了玩家的權利呢,或者這以外的其它結局完全想象不到.
正因如此,現在只有拼盡全力.
全力游戲,享受快樂,以及守護.能和最喜歡的人一起,在這個世界.
在稍有些狹窄的後部座席上,緊緊握拳在心中暗暗發誓——然而,春雪很快想到現在自己的境遇,重重地歎了口氣.
說實話,現在根本不是能說出「保護!」這種帥氣台詞的時候.
在十多分鍾後開始的《七王會議》的議題,首先是對于突然出現在Brain.Burst世界的破壞組織《加速研究會》的對策.而第二點,就是對于竟然再次複活的強化外裝《災禍之鎧》Chrom.Disaster的處置.
不管哪個議題,放在一周前,對于僅達到等級5的春雪來說,都是如云端般難以企及的話題.本來只要作為一個看客遠遠地眺望著王以及親信們的議論就可以了.
但是,現在的春雪,別說是看客,根本就是被拉到了舞台的中央.
理由就是再次覺醒的災禍之鎧,第六代的所有者正是Silver.Crow——春雪自身.
「不用那麼緊張,春雪君」
前席傳來安穩的聲音,讓春雪一下抬起頭來.
聲音的主人突然按下了駕駛面板上的躺椅按鈕,靠背立刻傾倒下來.慌忙將身子移向駕駛席一側的春雪眼前,座位整個平躺下來.長長的黑發傾瀉而下,一部分觸及到春雪的膝蓋.
今天的黑雪姬難得地穿了便服.灰色的緊身牛仔褲搭配簡潔的印花T恤.其上披了一件薄薄的激光通孔材質的罩衫.顏色當然是黑色.雖然與一身七分長黃金比例的象牙白系連衣裙的楓子那淑女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不過那令人窒息的美貌依然絲毫不減.
在春雪的眼前保持平躺姿態的黑雪姬突然伸出右手,指尖輕輕拉住春雪T恤的下擺.像是被吸引過去般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就感到一股不同于車內芳香劑的甘甜香味撩動著鼻息,讓春雪的思考能力驟減.
「你沒有任何害怕的必要.沒關系的,不會讓那些王有任何動作的.你,由我來保護」
在至近距離的低語更是讓頭腦一片空白,不過春雪還是拼命地重新轉動大腦的齒輪答道.
「非非常感謝.但是那個,學姐以外的各王當然會要求肅清Silver.Crow的吧?也就是通過軍團之王的《斷罪一擊》」
「嘛,估計就會這樣吧」
「那拒絕的話,不會對學姐不利嗎?怎麼說呢,被施加壓力什麼的」
以春雪的經驗法則來看,《正當性永遠站在多數者一方》,不管在哪里都是冷酷的事實.在一年級時侯將春雪盡情虐待的不良少年們,也不是一開始就付諸于蠻不講理的暴力的.一開始的時侯是用類似于朋友的表情接近過來,當春雪想要拒絕他們而保持距離的時侯,就以《背叛朋友》的名目露出本性.
這次,在道理上不僅是黑雪姬,與其它六王也是息息相關.《災禍之鎧》是從加速世界黎明期開始造成了眾多犧牲者的詛咒,連春雪自己都認為應該將其消滅.不如說,如果能通過自己的操作將之消滅,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立即實行.
在做不到的情況下,理應對所有者的腦加速者進行處分.如果黑雪姬拒絕這個《正當》的意見的話,將承受來自于各王多大的精神和物理上的壓力啊.
春雪如此擔心著——然而.
「哈哈哈,到現在還在說些什麼啊你」
突然傳來輕快的笑聲,不禁讓春雪有些瞠目.
很快黑雪姬的表情轉換成無畏的笑容,以略微低沉的聲音放言道.
「我早就是他們的敵人了.也沒有加入那愚蠢的《相互不可侵犯條約》.有不滿的話讓六王親自過來挑戰就好.那到是正合了我的心意呢」
「學姐」
——真是,何等的堅強,帥氣凜然的人啊.
對于心中的感慨,當然不是自己語言能力能夠表達的,春雪只得拼命地注視著那閃耀的漆黑色瞳孔.
隨即黑雪姬銳利的目光柔和下來,再次露出溫柔的微笑承受著春雪的視線,櫻唇微啟,以最小音量的呢喃讓空氣振動.
「想來,我從一開始就總是被你保護呢」
輕輕伸出的指尖溫柔地觸摸到春雪的右頰.在心髒猛烈地跳動下,以嘶啞的聲音答道.
「怎麼會,沒有這種事的我這邊才是」
但是黑雪姬用食指輕戳春雪的臉頰制止了反駁.
「我是你的《家長》.任何時侯都有守護你的權利.所以,在這種時侯不用說什麼,交給我就好」
「學,姐」
就感到心中一緊,春雪的口中只能勉強吐出這兩個字後,就一直默默地與黑雪姬視線相交.溫柔地點頭回應的劍之主人,依然保持撫摸著春雪的臉頰,將剛才的話語再一次低語道.
「和你約定.你,由我來保護」
「是.是我相信噗!」
——話語結尾卻被改寫成了不知所謂的聲音.
因為突然倒下的駕駛席後背把春雪壓倒了.
從座位邊緣突然伸出的手猛——地拉拽起春雪左耳的同時,兩頰鼓的圓圓的楓子轉過臉來,憤慨地喊道.
「我說小莎,鴉先生!隨便就在別人的車里激情起來是禁止的,禁止!」
當前席的兩人將座位角度調直,春雪也重新在後席坐正,時間已到了下午兩點三十分前了.
越過車窗抬頭望去,六月中旬的天空雖然漂浮著些許讓人不爽快薄云,不過還是能從各處透出青色.看來不用擔心因為突然的雷雨而造成量子通訊終端的連接障礙.
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後,黑雪姬以略帶緊張感的聲音說道.
「這次的會議並不是以全體成員都為對手的《斗皇模式》,而是以主場的《青之王》的兩名親信進行對戰,其他參與者座位觀者者的身份自動潛入的.因此,我們不用擔心會有危險遭到誰的攻擊」
「那個連《心意系統》的攻擊也是嗎?」
對于春雪的提問,楓子答道.
「嗯嗯,就算使用心意技,在一般對戰舞台的觀戰者也不可能受到攻擊的.理由就是觀戰者是根本沒有HP槽的.上周的《Hermes.Cord競速賽》中,參加者以及觀眾受到Rust.Jigsaw心意技的傷害,是因為全體的HP槽斗被設定並加以鎖定的特殊舞台狀態才會造成的」
「是,這樣啊.總覺得怎麼總覺得,就好像」
對于春雪含糊的呢喃,黑雪姬靜靜地加以補充.
「就好像,故意留出了讓心意技來破壞比賽的可能似的是嗎?」
「誒不,不,還不到那」
慌忙地搖頭.如果這麼說了的話,必然下一個推測就將成立.即是——對于那個Rust.Jigsaw的破壞行為,是在Brain.Burst開發者的容忍度之內的.
怎麼可能,這決不可能.唯獨這點決不可能.雖然正體不明的開發者運營Brain.Burst究竟有何目的依然是個謎,但春雪對他或是她,作為一個玩家有種說不出的敬意之情.創造出並維護著這樣一個快樂的,刺激的,令人著迷的游戲不,《世界》的人物,不可能會幫助《加速研究會》這樣卑鄙的家伙的.
「春雪君」
就在深深地咬緊牙關之時,黑雪姬溫柔的呼喚聲傳來.
「聽好,請記住這點.加速世界的主角,是一個一個的腦加速者全體.也包括你.想要以怎樣的形式干預這個世界,完全取決與你自己的選擇.不管開發者有著怎樣的意圖,明白嗎」
「是!」
深深點頭的同時,視野角落的時刻顯示還有十秒.
「很好的回應.——那麼全體,開始廣域網連接」
在軍團之王的指示下,三人各自長按下了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的連接按鈕.
廣域網連接提示燈亮起,顯示連接狀態,圖標消失後約兩秒後——.
啪唏唏唏唏!加速音響徹春雪的聽覺.
視野中央,《AREGISTEREDDUELISBEGINING》的文字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