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激光的大天使 第五章

東京中城是于距今已有40年的2007年開業的大型綜合商業建築。

它是在防務省搬遷至市谷自衛隊基地後,將其舊址進行再開發的產物,總價值約三千七百億日元。在當今經濟規模不斷萎縮的2047年看來,其作為民間資本項目,規模之大簡直難以想象——春雪之前上網查的報道是這麼寫的。按照上面所說,時至今日,它和接壤的六本木新城(總值二千七百億日元)並肩矗立,依舊是市中心最大的地標性建築。

作為其核心的中城大廈高達二百四十八米。在開業四十年後,雖然日本各地也也建造了幾座更高的建築,但它那被反光玻璃覆蓋的雄偉姿態卻毫無褪色之意。其底層為銀行、醫院和會議室,中間是辦公樓,而頂層則被高檔賓館所占據。

在上周日召開的七王會議里,破壞ISS套件本體成為主要的議題。當時,除了在無限制中立舞台內扛著梅塔隆的攻擊正面突破之外,還研究了在現實世界里先進入中城大廈,然後再進行加速的奇襲手段。

當然,侵入辦公樓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底層的銀行區域可以隨便進入。但也存在問題,那就是無法確保一個安全的場所來登陸無限制中立舞台。如果是最長持續一點八秒的通常對戰,在銀行大廳里也沒什麼,但是無限制中立舞台里的戰斗可不知道會持續多久。誰都無法估算從一層爬到頂層,再破壞套件本體要多久。假如發展到以天來作單位的持久戰,就會出現接近十個小孩子在銀行大廳的長椅上進行五分甚至十分鍾完全沉潛的情況,毫無疑問這是要被保安罵的。

因此,如果要采取在現實世界的中城塔內部加速的作戰方案的話,必須一開始就在頂層登陸,迅速破壞插件本體。

而這再次產生了新的問題,那就是占據頂層的超豪華賓館。

在量子接續通信終端和公共攝像頭普及之前,不管多麼高級的賓館,什麼人都可以繞過服務台直接上到客房區。但是在安保概念天翻地覆的現在,大部分賓館都設置了經過量子接續通信終端認證才能通過的門。

也就是說,想要進入頂層的話,就必須成為正式的房客。但是那賓館最便宜的房間一晚上也要離譜的三萬日元房費,哪怕在七王會議里,也沒有人能夠輕松支付這麼多錢。如果從各個軍團成員哪里稍微籌措一下的話,大概也能征集到幾人份的房費。但是一旦這麼做,加速世界的軍團就會墮落為現實世界的無賴團伙。就算能成功破壞掉ISS套件本體,加速世界本身也會無可避免的發生變質。

出于以上種種考慮,春雪等一行九人,目前正在龜裂的大理石鋪就的道路上向西北方向邁步。之所以不用仁子的戰車,以防萬一車的響聲吸引來Enemy或者其他的腦加速者。

走在最前面的是仁子和黑雪姬,千百合和拓武邊聊著天邊跟在後面。再後面是晶和帕德姐這對《親子》,不過她倆之間似乎沒在說話。緊隨其後的是春雪,而殿後的則是謠和坐在輪椅上的楓子。

因為從舊東京塔到東京中城非常近,只有一兩千米,即便慢悠悠的走過去也只用十五分鍾。再過幾分鍾後,春雪就要迎來迄今為止所參加過最大規模的戰斗,但心里卻不可思議地平靜。

「……要做的事情……」

自己下意識嘟噥出來的低語似乎被走在前面的Aqua·Current聽到了,減慢了速度來到春雪旁邊。

「說什麼了嗎?」

「誒,那個……卡蓮姐,耳朵真好……」

「聲音在水中傳播的速度是空氣中四倍的說」

「這、這樣啊……。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我就是和自己說,在今天的戰斗之前,要做的事情就都收尾了……」

「要做的事情……」

晶聽春雪說完,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

「說不定,我還有」

「誒……要做的事情嗎?」

「沒錯,在大家加速之前,為了進入無限制中立戰場我升到了4級,但是還沒有選擇升級獎勵,而且剩下的點數還可以再升幾級。」

「誒」

春雪先是一驚,不過馬上明白過來。晶——Aqua·Current是加速世界里唯一的保鏢,在長達兩年的時間里一直和低等級的加速者組隊進行雙人作戰。最後,在不斷勝利的過程中除了贏得了《唯一之一》這個綽號之外,也得到了和委托人一樣的點數。因為對戰的對手等級都比較高,所以勝利的時候獲得的點數也很可觀,晶所積累的點數肯定不少。不止等級4,說不定已經到了5甚至6的地步。

和當場就升級到lv8的帕德姐相比,晶只升級到無限制中立戰場所必須的4級,看來她的確是個謹慎的人。不過——

「不過,這個是理所當然的吧。我當初也是為該選什麼獎勵而愁了好久……級別的話,等到情況安定下來再升級比較好。卡蓮你這些《要做的事情》,都需要花很長時間思考。要練一個什麼樣的假想體……不,該說是重練一個吧」

這次晶似乎有些驚訝,淡淡的水色瞳孔閃了幾下。不過很快她的表情就消失了,從她的罩面中露出的沉穩微笑透過水膜。

「……做點數差點全損的你的保鏢才只過了八個月,真是難以想象。」

「誒?什麼意思?」

「你成長了,的意思。能把該做的事情做好就是證據,無論是加速世界里還是現實世界里。」

春雪一聽不由的發出「哈嘿」這種奇怪的聲音,慌慌張張地接過話。

「我、我自己可是一點也沒有感覺……不過,今天的兩個作戰真的不想留下什麼遺憾,所以才一邊走一邊想有什麼什麼要做的事情或者需要考慮的事情。」

「這樣啊…………」

晶仿佛自省一般低下頭,再次喃喃了一句。

「果然,我還有。需要在作戰前做……不,說的事情。」

春雪不禁吃了一驚,幸好——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晶這時沒有看左邊的春雪,而是看向走在前面的帕德姐。

「Leopard」

豹頭假想體被叫到,三角形的耳朵抖了一下,隨後放慢步伐,來到了春雪的左邊。不知道為何會被兩人包夾,春雪不禁縮頭縮腦起來。而晶隔著他的頭對自己的《孩子》說道

「Leopard……米婭。我,必須向你道歉的說」

「……」

雖然晶說的很唐突,但似乎已經把想說意思表達了出來。帕德姐沒有問什麼,卻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繼續無言的向前走著。

晶也把視線轉向前方,過了一會又說道。

「那時候的事,對不起。是我錯了的說」

帕德姐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保持在春雪左邊五十厘米處無聲地向前走。春雪有些無法忍耐逐漸變得緊張起來的氣氛,准備退到後邊的時候——

「NP」

帕德姐小聲的說道。春雪剛想松一口氣,喉嚨就被接下來的話給堵住了。

「……才不會。我,那個時候,特別生氣。非常,極度」

平時發言都是越簡潔越好的急性子星人帕德姐,居然會連用三個形容詞。看來她當時肯定是貨真價實的生氣了。到底晶對自己的《孩子》帕德姐做了些什麼?

面對上半身完全僵直,只能蠕動著雙腳向前走的春雪,晶簡短地說明道。

「我,不久前,想要消除Leopard的記憶的說」

「誒…………」

嚇了一跳的春雪趔趄了一下,帕德姐趕緊抓住他的手。不過春雪根本沒有注意到,只能呆呆的盯著晶的臉。被水流覆蓋的罩面里,再度流出了聲音。

「我的假想體被封印在帝城之後,雖然除了《護衛》之外就不再參加對戰了,但是和帕德在三次元里還是偶爾能見個面,聊一聊的。我每次都要勸說她別再停止等級提升了,不管我這個《家長》怎麼樣,為了軍團的其他成員你也要升級才行,要不日珥的成員們該怎麼想。而且你積累了這麼多的點數,說不定會有人以此為目標發動物理攻擊……不管我說什麼,米婭都不聽。」

晶輕歎一聲,水膜里生出了小小的氣泡。握著春雪的左手的帕德姐,看到後喃喃地說道。

「對抗青龍需要積累大量的點數。告訴我這些的不是你嗎,晶。」

「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告訴你」

兩人都沒再說什麼,這時春雪戰戰兢兢的提問

「……所以,你想把帕德姐關于青龍的記憶抹消了……?」

「不太一樣,我的《記憶滴下》還沒有那麼方便。昨天領土戰之前也說過了,消除的只是和我相關的記憶」

「誒……那也就是說,想要 消除的是……卡蓮你的……」

春雪愣愣地下意識說道。他的左臂突然傳來一股強烈的壓力。轉頭一看,帕德姐的右手——也就是把爪子收納起來的獸掌——無意中緊緊的握住了春雪小臂上薄薄的裝甲。這個感覺不禁讓春雪想起了十幾個小時之前的事情。那是從青龍祭壇脫險之後,Aqua·Current和Blood·Leopard簡短的交流。

——不是早就說過把我忘掉的嗎。

——要忘掉《家長》是不可能的。

「是……認真的啊……」

春雪小聲說道,晶輕輕點頭

「在米婭的房間里,我本想出其不意的按住她直結對戰。但是,大概就差這麼點……」

她的手指張開大約三厘米

「……被她給推開了」

春雪明白晶所說的是理所當然。現實中冰見晶恐怕和春雪一個年級,相對地尚不知本名的帕德姐(似乎名字和miya有點接近)(*帕德姐本名是美里(みはや),連讀音近miya)則是和楓子同樣的高一。算上身高差距和帕德姐那能將大型電車駕馭自如的腕力,想要按住她強行直結簡直難于登天。

但是反過來說,晶不惜這麼做也要把自己從帕德姐的記憶中消去。

作為《家長》,為了要守護自己的《孩子》——。

「晶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明白」

帕德姐右手稍微放松了一些,靜靜地說道。

「我生氣的,是想要讓我忘記晶。不管發生什麼,我怎麼可能忘記。晶不但在加速世界里,在現實生活里也是我重要的……」

帕德姐沒有繼續,而是緩緩地放開了春雪的左臂。晶再次向她道歉。

「對不起。我、我擔心連米婭你也會被封印。但是,這樣是不對的。就算假想體被封印,我也在一步步地向前邁進……肯定你也一樣。變強的手段不止有升級一種,明明我應該比誰都清楚這點的說」

「沒錯,卡蓮」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春雪吃了一驚,抬起頭來。出現在眼前的是不知何時來到跟前的黑雪姬。她一邊懸浮前進,一邊轉過上半身沖著這邊。

不只是黑雪姬,之前春雪以為還在陸陸續續走著談天說地的千百合,拓武,楓子和謠,甚至仁子都圍了過來。看來之前的對話大家都聽到了。


黑雪姬對著晶點了下頭,繼續說道。

「我也是,過去兩年切斷了廣域網,把自己封閉在小小的殼中……但最近我甚至都覺得那段時間也並非虛度。過去、現在,以及未來都是緊密聯系在一起。是過去流走的所有時間彙聚成了《現今》,彙聚成了和你們一路走來的當下……」

黑之王合上嘴,在她旁邊靈活地後退走著的紅之王開口道。

「不過啊,Current。日珥的成員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帕德要停止升級,卻沒有說閑話的。當然,知道詳情的只有我一個,不過大家都理解她,並且給她加油。帕德肯定是為了對她很重要的人才這樣拼命的。而且要說的話,我和帕德現在和黑暗星云的人並肩作戰如果被外人看見了,肯定會覺得我這是對軍團的背叛吧。但是即便如此我也相信,只要事情告一段落後好好解釋一下的話,三十二位成員肯定都會諒解的。」

說完後仁子轉過身去,晶稍微沉默了一下。

她不經意的抬頭望向茜色的天空,全身的水流在夕陽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正因為有了過去,才會有現在」

她的聲音就像小溪的潺潺流水一般,流淌在春雪,乃至在場所有人的心間。

「而現在的延伸,則產生了未來。……說不定我因為有了一些干涉《過去》的能力,所以疏遠了《現在》甚至《未來》……沉浸在過往之中,也許連現在是多麼的耀眼……都忘記了……」

大家都無意中停下了腳步,站在寬廣的道路中望向上空。

春雪聽了晶的話之後不禁想到了自己。春雪自己那心酸慘痛,不堪回首的過去堆積成山。無論從哪里挖掘,都只能出現心如刀絞一般的慘痛經曆。

但即便在那段日子里,肯定也有些閃耀著光輝的碎片埋藏其中。

在梅鄉中學局域網的虛擬壁球區中出現的黑雪姬。

和千百合還有拓武一起在兒童公園玩成泥猴。

還有拉著雙親的手,一起漫步在夕陽下的高圓寺這些遙遠的回憶——。

Brain·Burst·Program將《現在》延伸了一千倍。也許這是一種逃避行為,是從殘酷的現實中脫身,和有著同樣傷痛的同伴相濡以沫的庇護所。說不定,這就是加速世界本質的一部分。

但這絕非全部。在延伸的《現在》之中,也包含著過去和未來。可以在延展了一千倍的過去中挖掘出重要的寶石,可以為即將來訪的未來感受到一千倍鮮活的預感。這就是所謂的加速世界。

「……緊密相連吧」

在春雪的背後,楓子用如同和煦春風一般的聲音低語道。

「連帶過去,通向未來。以此為目的……全力戰斗吧」

她那纖弱的右臂,指向了西北了天空。

那里存在著一個將茜色天空切裂開的漆黑的巨型剪影。那是距離這邊已經只有五百米的中城大廈。它的牆面是由大理石圓柱並立構成,在柱頂裝飾著不知道該是說神聖還是恐怖的石像。即便定睛凝視,也依舊看不到大廈頂端——可是,能感覺到。那某個于青云直上睥睨下界的存在。

春雪無法忍受那不可見的重壓,正准備往前走的時候。

和楓子一樣,黑雪姬也抬起了右手,用那銳利的尖端指向樓頂。

仁子也不甘示弱的伸出了小小的拳頭。晶、帕德姐、千百合也照做了。

拓武舉起了右臂的打樁機,最後春雪也隨著氣氛,右手戟指向中城大廈。

九個人擺出的姿勢當然談不上什麼攻擊力。但是春雪真切的看到了。

那從九個手指中釋放出的意志力彙聚在一起,變成無色的光束貫穿空間,直射遠方的高樓。隨即,大樓上部那巨大的輪廓漫不經心地抖動了一下。

「看來宣戰通告已經送達了」

黑雪姬放出豪氣的話語,把右手的劍向下一揮。

大家都放下了手後,漆黑的假想體轉身說道。

「那麼,再確認一下作戰計劃。根據春雪從Iron·Pound那里得到的情報,梅塔隆的攻擊范圍大約半徑有兩百米左右。太靠近這個范圍的話可能會被先發制人,那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待機位置定在距離高塔二百五十米的位置。」

黑雪姬彎下身子,用劍的尖端在白色的鋪路石上畫了個小小的正方形。然後在圍著畫了個更大的四邊形。

「這個小的四邊形是中城大廈,大的是東京中城的占地。中城北半部分都是公園,到大廈底部為止都沒有障礙物。因此,我們從北部公園突破。Sliver·Crow從待機位置率先出發,前進到梅塔隆出現反應的地帶停止。因為兩秒後就激光就會發射,確認能夠以《光學誘導》技能防禦後繼續前行,隨後其他人跟進。預計第二次激光時可到達樓底,但如果來不及,由Crow先停下來處理激光。大體思路就是這樣。」

雖然這個作戰在舊東京塔的樓頂就聽過一次了,不過春雪再次體會自己承擔的任務責任之重。

必須彈開梅塔隆的激光。雖然自己的決心並未動搖,但是,如果……萬一彈開了第一發激光卻沒有防住第二發的話,不止是春雪,另外八個同伴都會在梅塔隆的警戒范圍內被秒殺,而且複活之後隨機又會被激光即死陷入無限EK的狀態。無論如何也要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絕對。

「……在那邊那個路口右轉就是待機位置的公園。首先確認一下周圍有沒有其他的Enemy……」

聽著黑雪姬的後續指令,春雪用左手手指劃過右臂的金屬裝甲。從手腕到肘部,出現了一條之前沒有的溝痕。那是伴隨《光學誘導》技能覺醒而出現的導光棒。雖然不像背後的銀翼那樣顯眼,但也證明他確實覺醒了新的力量。

……靠你了。保護大家……還有綸同學。

春雪在自己心里向著小小的部件默念著,緊緊地握住自己的右拳。

從第一次登陸,內部時間過了十五個小時後——

黑暗星云(Nega·Nebulas)七人和日珥(Prominence)兩人,來到了最終決戰《大天使梅塔隆攻略作戰》的開始地點,坐落于東京中城北部《中城花園(middletown·garden)》的邊境。

公園里沒有任何建築,草地一直蔓延到前方二百五十米處屹立的巨塔底部。接下來只要按照設計好的陣型,直沖塔底就行——

就在春雪這麼想的時候。

「……那是什麼……」

在廣闊的公園進入視線的時候,千百合吃了一驚,不禁說道。其他八個人也都呆立在公園入口的大理石拱門前。

草地北部,在離開梅塔隆攻擊范圍大概三十米的地方,有一個奇怪的玩意。是一個巨大的橢圓形物體。但看著也不是完全的橢圓形,下面寬上面窄。大約高6-7米,直徑4米左右。

「……那啥玩意……感覺不像是Enemy……」

仁子眯著眼睛說道。Scarlet·Rain擁有《視覺擴張》的能力,可以《看到》一般情況下看不到的各種情報。春雪也明白戳在那里的橢圓體不是Enemy,因為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到它的體力槽。

「難道是現實世界中公園里東西的再現……這樣的?」

春雪倒是能接受拓武的發言,但是楓子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據我所知,這個地方沒有東西。而且,黃昏舞台里再現的話也應該是白色的大理石」

「的確。那個球,還是蛋的玩意,到底是什麼顏色?黑的、綠的還是茶色的啊……」

誠如黑雪姬所言,在赤色的夕陽籠罩下,那個橢圓體只能描述成有著濃郁的顏色。但是比起顏色,《蛋》這個詞一下子刺激到了春雪的記憶。過去似乎也在加速世界的什麼地方看到過「和蛋一樣」的東西,是什麼呢。

「我說小春」

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的千百合小聲說道。

「我……怎麼感覺見過差不多的東西」

「誒,你也見過?」

「小春也見過?」

兩人面面相覷,向相同的方向歪了歪頭——然後異口同聲的「啊!」了出來。春雪無視了黑雪姬疑惑的視線,再次凝視著那黑乎乎的物體。的確見過類似的東西,而且就是在四天前。那是和千百合一起,為了練成《理論鏡面》能力而登陸無限制中立戰場的時候。不過,那時候見的不是物體——或者說《東西》,也不是Enemy或者強化外裝。

而是和春雪一樣的,腦加速者。

「我說小千,那家伙……有這麼大麼……」

就在春雪下意識的說出這句話時

那個巨大橢圓體的側面,夕陽照射不到的漆黑部分發出了紅光。那不是夕照的反射,而是更深更濃的,鮮血般的赤色。

那個光芒又閃了兩三次,看到它這生物般行為的時候,春雪一下子就察覺了。

光源是眼。是深紅色眼球樣的強化外裝。

ISS套件。

「那是……敵人!」

聽到春雪這出神的大喊,大家都擺好架勢迎敵。

就在此時,橢圓體動了。如同從悠長的睡眠中蘇醒的巨獸一般,一邊抖動著身體一邊緩緩的起身。黑色之蛋的下半部有著短小的腿隱藏在草叢之中。

「敵人!?Enemy嗎!?」

黑雪姬愕然問道,春雪立馬搖搖頭。

「不,那是腦加速者」

「可、可是這個體型……」

這個疑問理所當然。蛋形假想體站起身來甚至比強化外裝全開的紅之王還要高。春雪四天前看到的《他》,雖然作為一個虛擬假想體夠龐大了,也還不至于如此脫離常規。雖然不明白他如何擴大了三倍有余,以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ISS套件的使用者,同時——

「他是Magenta·Scissor的同伴」

千百合把春雪心中的想法變成了語言,大家一下子緊張起來。特別是拓武的反應尤為激烈,他倒抽一口氣,氣勢十足的舉起了右臂的打樁機。

「那就先下手為強……」

一看拓武准備沖鋒,春雪慌忙制止。

「小拓別急,物理攻擊對他沒什麼效果的!我記得弱點是火和、那個……」


「冰凍打擊!」

千百合補充到。在九人中沒有能夠使用冷氣的人,但取而代之的是有兩位擅長火焰攻擊的腦加速者。

「交給我吧!」

「好的!」

仁子和謠站了出來,擺好架勢。仁子的拳頭被鮮紅的過剩光所包裹,謠的長弓上也架上了燃燒的火矢。黑雪姬對著兩人那嬌小卻又無比可靠的背影,果斷的下令道

「可能的話瞄准ISS插件攻擊!小心心意技反擊!——開火!」

噌!隨著空氣的震動,帶著火焰的拳頭和箭矢飛了出去。以這攻擊的威力,中等級以下的腦加速者被一擊必殺也不奇怪。蛋形的假想體動作緩慢,應該來不及防禦或者回避。兩發火焰直奔鑲嵌在假想體身前的ISS套件而去——

啪嗒。

隨著一聲悶濕的聲音響起,蛋的橫著裂開一條口子。四天前差點吞下《Petit·Paquet》軍團首領Chocolat·Puppeteer的巨型《嘴巴》大大咧開。里面看不到牙齒或者舌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粘稠的黑暗。

從那黑暗深處,突然射出五六發漆黑的能量彈,與兩發火焰正面相撞,在空中膨脹開來。但與春雪預想不同,其並未爆炸。糾纏在一起的紅蓮與漆黑,威力互相抵消,逐漸萎縮消失。

也就是說,從那蛋形假想體口中發射出了虛無屬性的心意攻擊,其威力甚至能抵消仁子的《輻射拳》。這種遠距離技能,春雪只知道一種。那就是ISS套件賦予裝備者兩種技能之一的《Dark·Shot》。而那應該只能從雙手發射才對。

「為什麼……從嘴里……!?」

春雪愕然失聲,可是馬上在他面前發生了更令人驚訝的事情。

從那蛋形假想體高兩米寬四米的大嘴之中,依次跳出來了新的人影,五個、十個……甚至更多。從他們外觀大小形狀各不相同這點來看,絕非是戰斗用的人偶。

「Rain、Maiden,退下!」

隨著黑雪姬的指令,遠程型的仁子和謠向後退去。春雪和拓武前踏一步守住二人,但實在也理解不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春雪呆呆的凝視著在蛋形假想體前排成一排的腦加速者生力軍。在第十三位假想體高高躍起,在空中以一個翻身落在草地後,蛋終于合上了嘴巴。隨後,他就好像把身體內部的東西都吐出來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去。

最終那個蛋形假想體縮回了了春雪印象中兩點五米身高的體型。看他那短小的四肢,綠豆小眼,毫無疑問是《Avocado·Avoider》

當然,站在那十四位腦加速者團伙最前面的窈窕女性假想體,正是四天前和春雪他們有過一番激戰,並且把ISS套件寄生在Ash·Roller身上的《Magenta·Scissor》。

Magenta全身都被暗紫色的繃帶所層層纏繞,只有帶著一抹妖豔微笑的嘴角露在外面。

【圖189】

似乎在對這邊打招呼,她把交叉在胸前的雙手左右伸展開來。伴隨著她這個動作,胸部的包帶裝甲也輕輕打開,露出了貼在胸口的ISS套件。

包括Avocado在內,在她背後並做一排的假想體身上,血色眼球都在閃耀著暗色的光芒。

Magenta率領手下等共十四人和春雪這邊九人隔開大約十米的距離對峙著。

兩群人之間那緊繃的沉默,被一聲低語打破。

「怎麼做到……的……」

提問的人是將右手的強化外裝做出嚴陣以待姿態的拓武,而他這個問題也是春雪內心的疑問。

到底,是怎麼樣埋伏到我們九個的。

畢竟Magenta是昨天偷襲Ash·Roller的當事人,說不定能夠預想到春雪他們今天為了拯救Ash會來破壞ISS套件本體。但是,絕沒有可能判斷具體時間。而在這無限制中立舞台里,時間以一千倍的加速狀態流逝。就算是現實中上午十點開始埋伏,算算內部時間也要過去大約三個月。

在這麼長的時間內呆在同一個地方保持警戒狀態,等到目標出現的時候早就疲憊不堪了,根本無法戰斗。所以,實際上在無限制中立舞台伏擊別人是不可能的。根據春雪所知,能做到這點的只有一位《減速能力者》,加速研究會副會長Black·Vise。

難道是他在背後操控……春雪馬上想到。假如Black·Vise上午埋伏在中城塔附近,發現目標的同時便返回現實世界通知Magenta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考慮到現實世界那邊的time-lag,Magenta他們登場肯定會晚于這邊,這又和剛到公園時便發現Avocado·Avoider這點矛盾。而且加速研究會Black·Vise他們,應該覺得梅塔隆作為中城大廈的防衛已經足夠,應該不會為並非伙伴關系的Magenta盡這麼大力。

春雪一瞬間思考了這麼多,卻也想不通Magenta·Scissor到底是用什麼手段埋伏成功。看著春雪那一邊全身戒備一邊絞盡腦汁的樣子,Magenta帶著輕薄的微笑突然間說道。

「你好啊,Silver·Crow。好久不見,Cyan·Pile,能再見到你很高興」

「……我可沒想見你第二次」

拓武用僵硬的聲音回答道。他在這個月中旬的時候曾經去世田谷區找Magenta要到了ISS套件的封印卡片。雖然他一開始入手卡片只是為了收集情報,但後來卻受形勢所逼被迫裝備,差點就被拉進了心意的黑暗面。

Magenta光豔的嘴唇上笑意更濃了,她輕聳肩膀說道。

「真是冷淡啊,我可是非常期待與你的再會的哦?」

「那好,作為證明,麻煩說明下到底是怎麼樣埋伏到我們的吧」

聽拓武用不知所云的《那好》過渡到無理的要求,Magenta的微笑變成苦笑,不過她爽快的點點頭說道

「好吧。違背了約定,也必須要給Crow道歉呢。」

「約定……?」

春雪鸚鵡學舌地喃喃著,終于想了起來。

四天前,在世田谷區作戰的時候,春雪的確和Magenta有過約定。

「看看是你你先達到目的,還是我們會先破壞ISS套件本體。」而Magenta今天過來直接妨礙春雪他們破壞ISS套件本體的行為,也可以認定為破壞了約定。不過,就算是這樣,她的行為也有很多不可解的地方。

聽著背後千百合在向黑雪姬他們解釋的聲音,春雪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但是,Magenta。如果不是你昨天強制把ISS套件寄生給Ash·Roller的話,我們也不會這麼著急破壞套件本體。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把Ash作為目標?」

「很遺憾,你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我這邊也是有各種各樣的麻煩事兒啊……回到一開始的問題吧。答案很簡單……在無限中立舞台埋伏最難的事情不就是忍受不了數日數月的等待嗎?那麼,只要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那麼等多久都沒問題了不是嗎?」

「感覺不到……時間……?」

的確,時間是一種很主觀的存在。高興的時候過得很快,無聊的時候過得很慢。但是,埋伏別人實在談不上是什麼好玩的事情。一邊要警戒不知何時會從哪里出現的敵人,一邊等待的時間,倒不如說會感覺更為長久嗎。

這充滿了暗示的話反而更讓人疑惑了。這時,春雪後面傳來了一個冷靜的聲音。

「原來如此……那個蛋形對戰假想體就是秘密所在吧?看來躲在嘴里並不是單純的隱蔽這麼簡單啊」

聽了黑雪姬的指摘,Magenta妖嬈的點點頭,右手指向後方。

「真是明察秋毫,不過,那不是蛋而是Avocado。這孩子實在不是個外向的人,所以就由我來介紹吧。這位是Avocado·Avoider,以後請多多關照。」

也許是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叫到了吧,站到最後面的濃綠色假想體身子稍稍扭動了一下。雖然已經縮小了不少,但毫無疑問他的塊頭依舊是在場的二十三名假想體中最大的。

Magenta把右手放回腰間,繼續說道

「《Avoider》的意思是避世者,但也並非這麼簡單。它的詞根來源……有著歸于虛無的意思哦(譯注:Avoider,由avoid變化,而avoid最初源自古法語的esvuidier:es(出)+vuidier(空的),倒空、清空。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歸于無吧。)」

「你說……虛無?」

「沒錯,」

「Avocado的嘴里,只有虛無。因為沒有空間的概念,所以無論多少人都可以吞下……因為沒有時間的感念,所以進入里面之後完全感覺不到外面的時間。不過,被吞進去後假想體會逐漸溶解于虛無之中,需要一定的防禦手段。」

花了兩秒的時間才理解Magenta的話的春雪,一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由大驚失色道

「誒誒……也就是說,這樣嗎?在無限制中立戰場,進入Avocado先生的嘴里,哪怕馬上就從張開嘴從里面出來,實際上也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這樣……?」

「沒錯,Crow。在我的角度看來,進入Avocado的嘴里還沒過多久。順便一說,我們是現實時間九點開始埋伏在這里的,現在幾點了?」

「……大約十二點半」

「三個半小時嗎。也就是說,這邊過了快五個月了呢。一般來說這時候已經等的累到話也說不出了吧,但是拜他所賜,一點問題都沒有」

Magenta露出輕浮微笑——

這時,一個低沉卻又蘊含著強烈熱量的聲音猛然響起。

「你丫少蒙人了,Magenta·Scissor」

是仁子。春雪猛地轉身向後看去,發現站在黑之王旁邊的紅之王雙眸閃耀著銳利的光芒瞪視Magenta。

「哎呀,你說我蒙誰了……?」

「心知肚明的事情,少在這自欺欺人了。誰知道虛無啥的什麼玩意兒,但就算躲進Avocado·Avoider嘴里的十三個人感覺不到時間……Avocado自己又怎麼樣?他豈不是孤身一人在這個公園里整整等了五個月嗎?這有多麼辛苦,你丫心里不明白?」

聽了這番炙熱火炎般的唇槍舌劍之後,Magenta嘴角的微笑逐漸消失。

不過回應仁子指責的人不是Magenta,而是站在後面的Avocado本人。

「我……沒關系……!」

他一邊閃動著小圓眼,一邊喊道。

「我,一直,在睡覺……!所以,沒關系……!」

雖然他的大嘴下面寄生著ISS套件,不過看來雖然沒有Magenta那種程度,Avocado還保持著某種程度的自我。相應地,在他前面排成一排的十二個人雙眼都失去了光澤,保持沉默狀態。回想一下的話,四天前Avocado差點吃下Chocolat·Puppeteer的時候也是不停地再喊「巧克力,喜歡」。

Magenta用右手止住還要再喊些什麼的大型假想體。向仁子輕輕的行了一個禮說道。

「初次見面,紅之王。你和《染血貓仔》也參與進來真是出乎意料。不過能見到你們很高興。……正如你所說,我把很辛苦的任務強加給了Avocado。于情于理,我應該陪著他一起參與這耗時日久的埋伏行動。但我沒有這麼做的理由絕不是嫌麻煩……而是因為和黑之王這樣的對手作對的話,必須做好准備以策萬全。」

黑雪姬聽了這番話,用如同鋒利的刀刃一般的聲音問道。

「果然,你給Crow的ISS套件封印卡是向我下的戰書啊,Magenta·Scissor」


「哎呀,算是順水推舟吧。雖然比起預定來說早了很多……但是期望更多就不現實了。畢竟現在沒有別人打攪,也沒有時間限制,還能拿出我全部的家底。如果能和黑之王一決雌雄的話,無論什麼樣的責難我都甘之如飴。」

「……我和你是第一次見面吧。為什麼這麼希望與我一戰。」

Magenta並沒有馬上回答黑雪姬的問題。而是用纖細的手指輕撫掛在腰間的單刃短劍。在她那遮擋了大部分面龐的包帶裝甲之下的嘴唇抿了一下。

而她隨後說話的語氣,則是春雪聽她用過最尖刻,最冷酷的音調。

「那是因為你,一出生就擁有太多了,black·lotus」

「哦?舉個例子」

「數也數不清……簡而言之,就是《力量》和《意志力》吧?在作為腦加速者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你就擁有了壓倒性的戰斗力和堅韌不拔的意志力。你的外形,便是證據。」

Magenta默默的舉起右手,指向黑雪姬。

「什麼同等級同潛力原則?哈哈,開玩笑。有的腦加速者根本不符合這個原則,從一出生就強的離譜。這點大家心知肚明,不說罷了。」

——別瞎扯!

春雪想要大聲喊出來。《潛力》這個詞並不僅僅指能力和必殺技的性能。即使降臨加速世界的時候沒有像樣的必殺技和強化外裝,只要相信自己的心創造出的分身,堅持將手不斷伸向天空的話,對戰假想體一定遲早會回應自己。春雪正是在這樣的信念支撐下,才堅持戰斗到了現在。

但與此同時,四天前Magenta說的話他也記憶猶新。Avocado·Avoider剛出生,他的《家長》就拋棄了他,包括他家長在內的軍團成員搶走了他的初期點數。在點數即將全損的緊要關頭,Magenta·Scissor給了他ISS套件,此後Avocado大逆轉,反而將家長他們殺到點數全損。

對于Avocado來說不存在《遲早》。要是當時Magenta沒有介入,她就真的要被奪走全部點數,永遠地被趕出加速世界的舞台了——只是因為他沒有強大的力量,沒有帥氣的外表。拯救Avocado的,不是同等級同潛力原則,而是ISS套件。

春雪咬緊牙關什麼都沒說。于是黑雪姬走到春雪和拓武之間,冷靜地開口道。

「你們的主張就先留在心里吧。這一點和我的形態又有什麼關系?」

對她冷冰冰的反應,Magenta又淺淺地笑了。

「……對戰假想體,是以心之傷為模型創造出的。這個誰都知道吧。傷,也就是《缺陷》的形狀與大小。如果它在假想體上有所反映的話……我個人見解是,假想體的對稱性越高,對應的腦加速者越不需要他人。」

「對稱性……?是說左右形狀相同嗎?」

「是啊,左右也好,上下也好,前後也好。對稱說到底就是不變,就是到此完結。你們在學校里學過吧?對稱性越好的分子越穩定,不易分解,不易結合……」

……這種東西學過嗎?

春雪在這種狀況下略有不安,不由問了問左後方站著的帕德。

「……是,是這樣嗎?」

回答如下,

「作戰結束後去搜索一下《苯》《共振穩定化》。」

這不像是中學兩年里學到的用語,總之先說了句「好,好的」,點點頭轉身向前。同時,黑雪姬聳了聳肩,說到。

「將分子的對稱性應用到對戰假想體是不是有點牽強?如果你要說我的假想體左右對稱的話,你和你的伙伴們不也是這樣嗎?」

「初看好像是這樣。但是啊,黑王,你的形態蘊藏著其他的假想體幾乎都不具有的完全對稱性哦」

Magenta說著難以理解的話,優美地抬起了右手,完全張開了纖細的手指。春雪沒有迅速理解手勢的意思,直盯著Magenta的手看。手指的數量,和春雪——和大部分對戰假想體一樣是五根,配置也很普通。春雪想不出,Magenta將其特意展示出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想到這兒,春雪終于明白了。

對戰假想體的——不,人類的手,這樣看的話並非左右對稱:食指和小指的長度完全不同,拇指的另一側什麼都沒有。但是,這里只有這一個人,黑之王Black·Lotus的手,左右,甚至前後都對稱。她的手是一把雙刃劍,將一切碰到的東西全部切斷。

黑雪姬在Magenta舉起手的時候就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了吧。Magenta正面緊盯著保持沉默的黑之王,聲音愈發變得尖銳。

「我們的手是不對稱的。只有和別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變得對稱。但是黑王,你的手和我們不一樣。僅憑你的兩把劍就已經有了完全的對稱性。你不需要任何人。因為你從一開始,就已經有了一切需要的東西。」

「你……胡說什麼……!」

春雪終于無法忍耐下去,大吼起來。

「就憑對戰假想體的外觀,怎麼可能了解這麼多!你本來之前也說過討厭『一對』的吧!這和現在的話矛盾不是嗎!」

「哎呀,你有點搞錯了哦。」

Magenta敏捷地翻過放下的手。

「我討厭的是《合二為一》。我本來就不是因為黑之王體現了究極的對稱性才想和她打的。我討厭的是你明明一個人有著橫行天下的強大力量,卻去弄出《孩子》、結成軍團,玩著親子和友情的游戲。對于黑之軍團那《被選中與黑暗戰斗的騎士們》的感覺,我怎樣都無法原諒。」

相對于她那平直的語調,話語的內容卻如厚厚的刀刃般深深地刺人。因為過于憤怒,春雪覺得眼前一片花白。不僅拓武和千百合,連一直默默聽著的楓子她們,身上都仿佛冒出了無色的火焰。

然而,就算被這麼說,黑雪姬依然沒有怒色,淡淡地回應道。

「是這樣啊。我終于明白你想說的了,Magenta·Scissor。對于想通過ISS套件實現加速世界均質化的你來說,所謂的精英集團都是最大的敵人。可是啊,……畢竟ISS套件這個東西,只是為了一名……」

黑雪姬停下來,輕輕搖了搖頭。

黑雪姬咽下的,大概是「只是為了造出一名究極的狂戰士罷了。」這樣意思的話吧。在ISS套件本體中積累龐大的負之心意,將其注入高階的強化外裝,促成《災禍之鎧2號》的誕生。——這是三天前拜訪有田家的Aqua·Current提出的假說。就算這確實是加速研究會在謀劃的事情,可惜的是沒有任何證據。即使現在說了這些,Magenta也不見得能夠理解。

于是黑雪姬只是接著淡淡地說道。

「……算了。關于套件現在沒什麼好說的。因為我們是為了以力量破壞它才來到這里的。況且,你把我們當做精英集團對待的你的說法我們也無法認同……事已至此,任何辯駁已經沒有意義。接下來讓我用拳頭告訴你,我們的力量,到底是否只是一開始系統給予的。」

黑之王的話如同煉成的鋼一般,表面平滑,核心卻強韌。Magenta正面點頭接受了。

「是啊。我想說的基本上都說了。……最後一點,這場戰斗你們贏的話,你要對我們十四人做什麼都可以。就算以連殺使我們點數全損,我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但要是我們贏了……黑之王,你們就不要再插手ISS套件的事情,答應我只要看著這個世界的新生就好。」

「……明明好不容易埋伏成功,只要這樣就可以了嗎?在無限制中立戰場上勝利的話,讓我們全損,或者給我們一個一個強行裝上ISS套件都是可能的」

「這樣就夠了。反正只要《時鍾的魔女》還在,套件就會被解除。要讓兩個王全損的話,無法想象要花多少時間。而且……我想讓你們看到。讓你們看到一個所有的假想體的能力都平均化,標識[t1]和軍團都失去意義的世界,讓你們看到一個新生的腦加速著不會因為沒有被賦予力量和形態而被排斥的,嶄新的加速世界!」

Magenta高聲說完的瞬間,她身後靜靜排著的對戰假想體的目鏡一致閃耀出紅色的光芒。就好像對Magenta·Scissor過于激進的思想,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恐怕,包括Avocado,Magenta的十三個部下,都是以世田谷區和大田區為據點的腦加速者吧。就像軍團《Petit·Paquet》的兩個人一樣,其中一定有被違反本人意志強行寄生套件的。但是,套件出現後已經過了兩周以上。到現在,他們每晚都在《並列處理》的同調下,看得出所有人應該都團結在Magenta堅定的信念下。個別勸說已經不可能有用了。

「……好吧。如果在這里被打敗的話,Nega·Nebulus答應,直到你們目的達成為止,不會干涉你們。話雖如此,即使除我們以外所有的腦加速者都變成了ISS套件的使用者,我們也不打算停止戰斗。」

聽了黑雪姬的宣言,Magenta似乎滿足地笑了。

「這才是黑之王,呢。那,差不多開始吧。很抱歉我不接受一人一人派代表出戰之類的比賽形式哦。這樣的戰爭游戲一點都不好玩。」

「我也沒想過這種東西。反正你們要使用ISS套件……負心意技,我們就不得不拋開規則互相殘殺了吧。之後不管哪邊贏了,你們都會明白,什麼都有的心意戰的恐怖、殘酷和空虛……還有從很久以前,心意系統一直被隱藏的理由。」

如此宣告道的黑雪姬的聲音果然始終保持著平靜,甚至讓人感到悲涼。但同時,搖曳的過剩光透出隱約的青紫色,包裹了漆黑假想體,表現出黑雪姬堅定的斗志。

黑之王稍稍傾斜身子,朝著周圍的成員小聲說道。

「Rain、Raker,還有所有人。雖然對Magenta這麼說了,但是強力的心意技會引來大型Enemy,在開始時先不要用,到關鍵時再一口氣殲滅他們。因為對手是腦加速者,或許會稍微把我們朝坑里拉近一些……那就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再處理吧」

「哦」「了解」

仁子和楓子回答道。其他五人也點了點頭。准備要擺好臨戰姿勢的時候,黑雪姬對面的拓武,帶著強烈的決心說道。

「我王。一開始把Magenta·Scissor交給我好嗎?因為是我將她與Nega·Nebulus聯系在一起的。」

「……好吧。但是不要過于冒進哦。大家應該也沒忘記吧,這里馬上就進入梅塔特隆的攻擊范圍了。太靠近大廈的話,會有光線從上面射出來。范圍線是……」

黑雪姬說著,一邊以視線示意橫穿草原東西的大理石小道。小道距離表示梅塔特隆攻擊性化范圍的兩百米線,大概有二十米左右。

「就以那條小道為界吧。給我注意好,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超過那條道路。」

又一次,所有人用力地點了點頭。

在南邊十米,Magenta也一樣給同伴做好指示後轉過身來,同時取下了裝備在左右腰際的小劍。

「Pile,你還記得吧……」

對于春雪的低語,拓武馬上就回應道。

「兩把劍合體會變成剪刀……沒錯吧?沒關系,我已經想好對策了。Crow,去保護Bell……」

這次春雪馬上點頭。

「交給我吧。我會好好保護她的。」

平時的話,千百合一定會賭氣:「又把我當廢物!」,但這次還是什麼都沒說就移動到了春雪身後。戰場上,恐怕只有千百合不會使用心意系統。她是寶貴的healer(healer麼),瞄准她的心意技,必須由春雪全部擋下。

以黑之王為首的九人,與以Magenta為首的十四人,發出「嘎鏘」的硬質聲響的同時擺好了架勢。

黃昏舞台干燥的空氣迅速緊張起來。在仿佛金屬裝甲帶電的緊迫感中,春雪意識的一角突然想到。

如果這是一般的集團戰的話,開戰前的時候應該注視敵隊全員,從假想體的形狀和顏色推測他們的能力。但是,只有在這場戰斗,這麼做幾乎沒有意義。因為除了Magenta,敵方全員應該只會使用來自ISS套件的心意技《暗影拳》《暗影彈》攻過來。十三個人的體型大小、形狀、裝甲顏色雖然各式各樣,但卻已經無法表現出腦加速者的個性。

……Magenta·Scissor。

……這,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加速世界嗎?

春雪腦中綻開的思考,仿佛點燃了已經壓縮到極限的戰場的空氣——。

二十三個對戰假想體,一口氣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