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激光的大天使 第六章

取得了先機的是Magenta軍。

排成了一橫行的十二個人以完美地同步動作伸出右手,最後方的Avocado·Avoider也以稍稍遲緩的速度擺出了同樣的姿勢。粘附在他們胸口的眼球型強化外裝,發出了汙血色的閃光。

「「「Dark·Shoot」」」

這句技名發聲一點不差地重合在了一起——雖然這次Avocado又是慢了一點——,卻充滿了刺耳的不和諧音。黑暗的氣息在這十三個人的掌心中回旋,凝聚,然後伴著沉重的「吱嘶!」一聲振動音,迸射出了漆黑的光束。

盡管在這兩周的戰斗中,春雪他們已經不知道見過這一招幾次了,但是再怎麼說,遭到數量如此大的集中射擊的確是第一次。在這虛無能量的非實體彈中,蘊藏著就算只吃下一擊都必然會即死的威力。如今則在空中四五成群,相互接近,然後化作三支巨槍直逼過來。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坐鎮于Lotus軍九人的正中間位置的楓子。

「《Swril·Sway(Swril·Sway子)》!」

她坐在輪椅上向前伸出右手,創造出了一股綠色的旋風。旋風穿過春雪與黑雪姬之間的空當,迅速地膨脹成了可以稱得上橫向龍卷風的規模,把站立不動的九人基本完全覆蓋住了。

接著,三支長槍便碰觸到了龍卷風的表面。伴著「咻——!」的異樣共鳴聲,長槍被龍卷風卷了進去,將那綠色的螺旋攪得濁黑一片。

文化祭高潮時,楓子在與被ISS套件所支配了的Ash·Roller的戰斗中曾經用這一招同時彈開了兩發暗影彈。但是,這次攻擊的威力可是有那次的六倍以上。楓子那支撐著龍卷風的右手顫抖著,唇間不時漏出細小的氣息。

伴隨著仿佛是按壓著極粗的彈簧一般的沖擊,一支長槍從龍卷風中被頂飛了出去,刺上了位于遙遠右後方的建築物,留下了一個大洞。跟著,另一支筆直地向上方飛出,消失在了紅色暮空的彼岸。

但是最後一支長槍仿佛像生物一般,抵抗著離心力,一點、一點地接近著龍卷的根部。如果它筆直地穿了過來的話,楓子的右手恐怕是要被整根擊飛。春雪下意識地伸出了右手五指,想要擺出了「Laser·Sword(Laser·Sword它)」的架勢,但是隨便出手的話,弄不好還會削弱龍卷風的旋轉力。就在這一分一秒間,漆黑的長槍仍然不斷地緩緩前進著——。

「「Maelstrom(Maelstrom緩)」。」

那一刻,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冰見晶——Aqua·Current,用左手造出了藍色的漩渦。這一招雖然很像楓子的招數,但是呈現出了龍卷之形的並非是風,而是水。作為心意技的證明,飛散而出的一點水滴飛沫散發出淡淡的藍色光芒。

藍色的龍卷從綠色龍卷的右邊靠近,接觸了上去,然後瞬間融合在了一起。

激烈的風暴「轟!」地一聲卷起,春雪不由得仰起了身子。巨大化成了兩倍大小的龍卷中飛散出無數的水滴,噔噔噠噠地敲打在裝甲表面上。要是被吞進了這里面,估計體力槽立刻就會開始被雨滴給奪走。

龍卷在旋風之上又得到了渦流的力量,即刻把漆黑的長槍推回,幾乎扭轉了一百八十度,然後釋放了出去。暗影彈融合體嘶鳴著朝著原來的方向飛去,盡管沒有直擊到Magenta軍,卻也刺在了近在咫尺的草原上,卷起黑色的火柱,把敵人的陣型給攪亂了開來。

「就是現在!」

黑雪姬尖銳地叫道。

「Pile、Leopard,隨我突擊!Rain、Maiden進行火力支援!Raker、Current防禦,Bell負責回複,Crow保護好Bell!——上!!」

「是!」「K。」

拓武和帕德姐跟在黑雪姬身後直插敵陣。仁子舉起手槍「Peace·Maker」,謠謠撐起了長弓「Flame·Caller」,楓子和晶則是准備著防禦下一波暗影彈。

而春雪——則是先看了看千百合的臉。隨即,黃綠色的魔女型假想體便一歪她的三角帽子開口道。

「誒,誒嘿嘿……Crow,麻煩你護衛了哦。」

「啊,放心吧!」

說是這麼說,但是說實話,春雪心里現在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盡管他也明白保護好敵軍沒有的回複術師有多重要,但不能和黑雪姬一起突擊出去實在讓他焦慮萬分。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春雪內心這種糾葛,千百合一邊注視著前線,一邊小聲開口說道。

「……Crow,我是不是也應該去練習一下心意系統啊?」

「誒……」

聽到這句話,春雪那浮躁的心情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他一邊准備應對下一次攻擊,一邊飛快地搖了搖頭。

「不,不用著急哦。其實本來如果能不用的話,是不用的才好。現在是拜ISS套件所賜,遭到心意攻擊的情況才變多了,但是只要破壞掉它的本體的話,這個狀況應該就會收斂下來了,到那時候再慢慢考慮也不遲哦。」

回答了春雪這小聲說出的話語的,並非是千百合,而是楓子。

「你真的,是成長了啊,鴉先生。」

「誒,不,哪有,這回事……」

「這件事擺平了回到那邊之後,我就給你摸摸頭。所以說,現在你可要好好地干好自己的工作哦。」

看來,連自己心里這股想要跑出去的沖動都被看穿了。春雪一邊縮著脖子一邊叫道「是!」。話音未落——

敵陣中,便傳來了拓武的呐喊。

「噢噢噢噢噢噢……——「Cyan·Blade(Cyan·Blade呐)」!!」

伴著這許久未聞的技名發聲,裝在Cyan·Pile右臂上的打樁機放出閃光,分離了出去。只有握在他左手中的鐵樁留了下來,然後瞬間變成了一柄大型的雙手劍。劍刃上纏繞著一層仿佛青藍火焰般的過剩光,證明著這柄劍是由心意所生出。

拓武勇猛地架起握在雙手中的劍,他面前的Magenta·Scissor則把雙手中的短劍交疊了起來。兩柄劍發出尖銳地金屬音結合在了一起,化作了一把巨大的剪刀。而且如今這把剪刀和之前與春雪戰斗那時不同,通體包裹著黑暗的氣場。

「要當心啊,小拓……!」

盡管春雪知道拓武聽不到,但是他仍然不得不小聲叫了出來。

Magenta的剪刀中,具備著叫做「Remote·Cut(Remote·Cut,)」的能力。每當刀刃閉合,不可見的切斷力便會捕捉到遠距離的目標,將其一剪兩斷。要想回避這肉眼不能見的攻擊,就只能大幅從剪刀的延長線上退開,但是一旦對方不停地開合,馬上就會被抓住了。

春雪當時沒能一個人對付過去這招遠隔裁斷,而是借助著Chocolate·Puppeteer所造出的巧偶,才總算是能摸到了Magenta的邊上。但是Chocolate並不在這里,黑雪姬和帕德姐也都在同時和複數的ISS套件使用者作戰,沒法來支援拓武。仁子和謠接連不斷地發射著子彈和火箭,但是半數以上都被「暗影拳」給迎擊掉,還沒法減少敵人的數量。

「Bell,麻煩你聽到我的指示了就給Pile回複。」

「了解。」

千百合聽到春雪的話,點了點頭,然後下一個瞬間——

Magenta那包裹著黑暗氣場的剪刀閃動了起來。那猛烈開閉的速度簡直達到了一秒五次。嘶吼的金屬音響成一串,把拓武的全身裹上了一層橙紅的火花。

春雪差點反射性地下達了回複的指示,但是又用力地把聲音憋住了。仔細一看,幾乎所有的切斷力都被拓武以心意劍為盾擋了下來。Magenta一邊不斷開合著剪刀一邊上下左右地移動著它,但拓武也准確地用劍追蹤著她的瞄准,把對假想體的直擊不斷擋開。

但是,這麼下去只能是愈戰愈頹。因為Magenta的剪刀並非是槍械,所以理論上可以把攻擊無限持續下去。而拓武則不可能把回避無限維持下去,所以必須找機會轉入反擊,但是Magenta沒有足以讓他揮劍的破綻。哪怕只把劍從正中線上離開一瞬,下個瞬間他就鐵定會人頭落地。

——如果用「Laser·Lance(Laser·Lance哪)」,就可以逼Magenta露出破綻來了。

春雪刹那間如此想道,又把這想法揮開了。

在他擊發心意技的空當,沒准會有敵人攻擊小千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拓武是知道「Remote·Cut(Remote·Cut沒)」的恐怖之處,卻仍然自己希望去和Magenta對決的。那麼,他的腦中應該有在這種情況下轉守為攻的的策略才對…………

「…………!」

春雪注意到黑暗的氣場在視野一角集中了起來,他架起雙手叫道:

「Dark·Shoot,要來了!」

隨即,敵軍右翼的六人同時發射了漆黑的光束。這次他們沒有把攻擊融合起來,而是各自打向了不同的目標。

楓子和晶迅速地抬起手來,放出綠色與藍色的龍卷,擋住了瞄准謠的心意彈。春雪也把銀色的過剩光聚集在雙手上,凝視起了對著自己和千百合飛來的黑暗凝集。

「「Laser(Laser地)」……」

他用右手的劍把第一發打上天空,

「「Sword(Sword把)」!!」

然後用左手的劍把第二發砸下了地面。

履行了自己的任務後,春雪又把視線轉向了Magenta與拓武的戰場,然後不由得渾身僵硬了起來。

包裹在拓武的「Cyan·Blade(Cyan·Blade得)」上的靈光頻繁地閃爍著,仿佛馬上就要消失一般。仔細一看,那長大的刀身本身上也布滿了無數傷痕,再這麼下去恐怕早晚要碎掉。

仔細一想,Magenta的剪刀中放出的無形切斷力,是拓武的劍挺身而出不斷擋下的,所以這一點一滴的傷害也應該是蓄積在劍身之上的。「一味防禦是絕對得不到勝利的」是Brain·Burst,不,是對戰格斗游戲的大前提,而Magenta的剪刀這件武器則能強制性地創造出這種狀況,比起春雪所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雙手劍發出了銳利的「啪吱」一聲,身上又添了一道更重一級的傷痕。

Magenta·Scissor嗤笑了一下,然後把剪刀的朝向固定了下來,又開合得更猛烈了。看來她是放棄了攻擊假想體的本體,轉而打算先行破壞劍了。雙手劍的中端仿佛抵在磨石上一般,不斷地被刻上肉眼可見的傷痕。

——要斷了……!

春雪咬緊了牙關的,那一刹那——

拓武的腳邊,仿佛爆炸一般地騰起了塵煙。

青藍的巨軀,以讓人難以相信其是大型假想體的速度突進而去。他用遍體鱗傷的劍彈開著不可見的利刃,一瞬間便突破兩人間那有五米以上的距離——。

伴著「鏗鏘!」的強烈金屬音,剪刀的開合停止了下來。兩片刀刃之間,阻隔著拓武的劍。

到了這一步,春雪才理解了拓武的戰術。

他一直,在等待Magenta把劍當成目標的這一瞬間。只要對方的瞄准固定下來,那麼只要就那麼前進就可以拉近距離了。然後,只要把劍卡進剪刀的刃間,「Remote·Cut(Remote·Cut。)」便不能再發動了。

當然,拓武也不能再動劍了,但是身為劍道選手的他,熟知著兩劍相交後的進攻方法。


「噢……噢噢!」

伴著咆哮之聲,拓武又向前邁進了一步。他的雙拳握著劍柄滑到了剪刀下方,然後對著Magenta的胸口——對著寄生在那里的深紅眼球猛力一擊。

吃下了重量級假想體這力大無比的一擊,ISS套件雖然還不至于被打到粉碎,卻也不由得灑出了黑暗的火花閉上了眼瞼。不知是不是傷害逆流到了Magenta本人身上,只見她那包裹著紅紫色繃帶的身體痙攣了起來,大大地向後弓了起來。她握著剪刀的雙手也略微地有些脫力,拓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使盡渾身力氣把劍向上挑起。

身為Magenta·Scissor名字由來的大剪刀離開了主人的雙手,高高地飛向了天空。拓武在這場戰斗中第一次擺出了大上段的架勢,發出了裂帛一般的喊聲。

「呃啊啊啊啊啊!!」

神速的斬擊從正上方迫近,向著墜落而下的剪刀直追而去——。

黑色的凶器,被從中央一刀兩斷,隨即化作了無數碎片四散無蹤。

——小拓!干得好!

春雪帶著他所有的感情,在心中如此念道。

拓武有著即使傷成那種地步,仍然維持著心意劍的具現化的精神力。拓武有著即使在一味防守的戰況下,仍然能一直等待逆轉之機到來的忍耐力。並且,他還有著能一口氣把戰況從膠著狀態拉倒自己這邊的爆發力。盡管春雪感到了他這一切的能力都是自己所不及的,但比起不甘心來,喜悅之情反而要更為強烈吧。

春雪毫不松懈地注意著敵陣,同時又想要為了朋友小小擺出個勝利姿勢來,就在那一刻——

「……危險!!」

千百合,在他身後叫道。

一瞬間,春雪還以為是自己看漏了的敵人正打算對著自己射出的暗影彈,但是並非如此。千百合的聲音,是對著拓武叫出來的。本以為仰面躺倒在他面前,還未從ISS套件遭到直擊的傷害中恢複過來的Magenta·Scissor右手上,纏繞起了黑暗的波動。

跟著,拓武也注意到了這一幕,急忙想要再揮起劍來。然而,他慢了一點點。漆黑的光束,不帶一點前兆地從Magenta的右手迸射而出。

「嗚……」

拓武中斷了攻擊,想要用劍把光束擋開。盡管他勉強打歪了光束的軌道,但那虛無的細流仍然擦過了頭盔的側面,飛散出了鮮血一般的粒子。

但是,蒼刃劍受到的傷害更為嚴重。在極近的距離擋開Dark·Shoot後,它損壞得又更重了一步,劍身上的過剩光幾乎都消失了。拓武放棄了反擊,向後跳了出去。Magenta趁著這工夫站了起來,左手護著胸前的眼球,右手依然瞄准著Cyan·Pile。

「那家伙……不用叫技名就把Dark·Shoot給……」

春雪小聲呻吟道。Magenta·Scissor在四天前的那場戰斗中,發動心意技應該還是必須進行技名發聲的才對。也就是說,她在這短短幾天里讓這個招式進化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真是了不起,在如此想到的同時,他也不由喃喃地念道。

「…………為什麼啊……」

為什麼,擁有著如此旺盛的上進心——擁有著不斷向上攀登的熱情,卻把它投入到了ISS套件的擴散中去了呢?所有假想體都身懷同樣的技能,所有的個性都不複存在的世界,難道是不惜犧牲自己的全部,都必須要去促成其實現的東西嗎?

與拓武對峙著的Magenta,自然沒有回答春雪的問題。相對地,她迅速地動起左手,向同伴下達起了指示。與攻進前線的Black·Lotus與Blood·Leopard交戰中的七人,以及對春雪他們進行著遠距離攻擊的六人都移動到了公園的東側,再加上與拓武互相拉開了距離的Magenta,一同組成了密集的陣型。

他們後排以Avocado、前排以Magenta為中心,整齊地排成了兩列橫隊,再加上他們胸口的ISS套件所發出的赤紅光輝,其所醞釀出的壓迫力,簡直就像是他們這個整體本身就是一個超大型的假想體般。

然而,朝這些假想體身上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沒有受傷的只有Magenta一個人。其余的十三人,都被黑雪姬的利劍、帕德姐的尖爪銳牙、仁子的槍彈以及謠的火箭打得滿身瘡痍。尤其是Avocado,他用身體擋下了仁子和謠的遠距離攻擊,弄得全身的軟質裝甲上布滿了彈印和焦痕。

黑雪姬沒有窮追不舍,而是暫且回到了春雪他們那里,以冷靜的聲音指示了起來。

「除了Magenta以外,所有人的體力槽幾乎都被扣掉了一半。敵軍突擊過來的時候,我們要集中迎擊,用我們全員的心意技一口氣把他們消滅掉。」

「……是!」

春雪略帶顫抖地,點了點頭說道。

黑雪姬和帕德姐,在敵方左翼面前並沒有手無策。她們一邊不斷躲開一擊必殺的「暗影拳」,一邊故意沒有對個體集中攻擊,而是平均地削減了敵軍的體力槽。仁子和謠,恐怕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吧。而且,這四人為了降低引來Enemy的危險性,完全沒有使用過心意技。

能做到這種事情,除了因為這包含了兩位王在內的四名高等級者技量驚人,也因為敵人的攻擊實在是單調。事前已經知道對方只會使出同一種攻擊的話,就算一擊的威力再強,要應對也不困難。因為就算是剛剛勉強脫離新手范疇的春雪,現在也幾乎能百分百地彈開單發的Dark·Blow了。

————Magenta·Scissor。你所致力的新世界中的戰斗,或許的確很公平。

————但是,恐怕那已經不是「對戰」了。

春雪握緊雙拳捏碎了這一刹那間的思緒,擺出了架勢來。

前方三十米處,Magenta軍的十四人也都把右拳舉到了面前。

敵方應該也明白,Dark·Shoot的齊射會被楓子和晶的龍卷給擋下來,所以想必已經不會再發動遠程攻擊了。最後,肯定會以不耍半點小花招的全員突擊決出勝負。

流云滑過地平線邊,擋在了黃昏舞台那巨大的夕陽前,給世界投下了一片陰影。

數秒過後,豔紅的光柱,透過云層的狹縫投射到了戰場之上。

以此作為信號,雙方一同動了起來。Magenta軍仍然維持著兩列橫隊,踏響大地突進而來。Lotus軍則是以黑雪姬為中心,呈鶴翼之陣迎擊而上。暗黑的氣場包裹住十四只拳頭,Lime·Bell以外的八人身上迸出了過剩光的繽紛色彩。心意系統在他們的身體局部全速運轉起來,在大氣中揮灑出了青白色的雷光——

然而。

兩軍這最大也是最後的激戰,在發生之前的片刻被中斷掉了。

突然,大地猛烈地震蕩了起來。強烈的縱向搖動伴著仿佛撕天裂地一般的轟鳴聲襲來,春雪反射性地張開翅膀,支撐住了右邊的黑雪姬和左邊的拓武的手臂。處在突進之中的Magenta軍也被殃及,橫七豎八地倒成了一片。這是個絕佳的進攻機會——春雪連考慮這個的空閑都沒有,啞然地環視起了周遭。

黃昏舞台,不存在地震之類的地形效果。也就是說,這震動是由舞台屬性之外的原因引發的。但是,也很難想象這是對戰用假想體的特殊能力。要讓不可破壞的舞台地面產生如此規模的搖動,不管假想體的體型大到什麼地步都不可能。

那麼,就只可能是Enemy干的了,但是周圍東西南北,都只有連綿不絕的草原和白堊神殿…………

「…………啊…………啊…………」

注意到了那一點的瞬間,春雪的喉嚨里漏出了干涸的呻吟。

是有的。

聳立在戰場南側的中城大廈的近前,一座平緩的小丘上,存在著什麼東西。幾乎完全透明,仿佛山峰般巨大的,什麼東西。

春雪連震動已經停止了都沒意識到,只能把視線一直傾注在那上面。

山丘呈放射形地龜裂開來,破壞的痕跡一直延伸到了大廈的壁面。恐怕,那里就是數秒前那突發性大地震的震源所在地。

但是,那真的是地震嗎?搖晃的根源,會不會不是從地面之下,而是從上面……從空中來的呢……?

也就是說,這陣突發性的震動,會不會是什麼東西……譬如超大型的Enemy,從一個極高的地方……譬如中城大廈的頂端,飛躍落地時的沖擊波呢……?

就在春雪考慮到這一步的那一刹那,山丘上的那東西緩緩地動了起來。赤色陽光的折射所描繪出的輪廓向左右伸展開來。那就仿佛,是羽翼一般。

春雪對這個似人似鳥的奇怪剪影有印象。一點沒錯,那正是十天前,他在六本木大廈的屋頂上看到的形狀。

那正是,神獸級Enemy,大天使梅塔特隆。

「…………學姐。」

春雪從他幾欲梗塞的喉嚨中,擠出了微弱的聲音。

「梅塔特隆,到地上來了。」

「什…………」

黑雪姬的左臂在春雪右手中深重地顫抖了一下。楓子和晶,還有仁子他們,也都無聲地盯向了南方的山丘。稍慢了幾拍,Magenta似乎發現了Lotus軍的異變,手撐著地面,把頭轉了過去。然後,她也僵在了那里。

在一片寂靜之中,不可見的巨軀,輕飄飄地從山丘上起飛了。「拜托你回到塔頂去吧」,春雪在徹底麻痹掉的意識一角祈禱道。但是,異形的大天使仿佛是在嘲笑他那拼盡全力的祈願一般,一點,又一點地接近了過來。它的體型實在是太過龐大,讓人完全抓不到距離感。它那透明的兩片翅膀,漸漸地蓋住了整片天空……

「————全員,後退!!」

擺脫了定身的黑雪姬,扯著嘶啞的聲音叫道。

春雪放開雙手,轉過身,與同伴們一齊跑了出去。三步,四步,跑到第五步時,地面又震蕩了起來。梅塔特隆著陸了。這次的沖擊波,比起第一次要來得安穩一些,但是那威力已經足夠把在場全員掀翻在地了。趴倒在地上的春雪隔著肩膀回過頭去,看到了距離自己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的草地被大片壓扁的情景。在差不多正好是中點的位置上,Magenta她們正傻傻地站著。

接著。梅塔特隆那透明的兩翼,發出了模糊的光芒。

激光。

趕不上了。

如果就這麼直接吃下這一招的話。

思維融合在一起,在春雪的腦內擊出了火花,驅使著假想體動了起來。方向並非朝後,而是向前。

「大家,快跑!!」

喊著,春雪飛了起來。他飛行在幾乎要貼到地面的高度上,把雙臂交叉在了面前。

小臂部位的裝甲「咔嚓」一聲打開,露出了里面透明的導光棒來。

自己著地的地點與Magenta她們的所在地近在咫尺的理由,春雪沒有時間去考慮。

梅塔特隆那球形的頭部中心,閃耀起了十字形的光芒——


【圖224】

顯現了神意的激光,靜寂地傾注而下。視野染成了純白一色。周圍舞台的暮色,隱約聽到某人的呼喊聲,全部都溶解在了這光輝之中,消失不見。

什麼都看不到。

什麼都感覺不到。

一定是,整個假想體都被蒸發掉了吧。

根本不可能能做到。用臨陣磨槍的能力,想要反射掉梅塔特隆那連綠之王都只能抵擋五秒鍾的激光,這種事完全不可能做到。

而且本來,春雪所習得的,就並非是擁有對光線技的絕對耐性的「Theorical·Mirror(Theorical·Mirror有)」,而是效果連個定論都沒有的「Optical·Conduction(Optical·Conduction光)」。盡管如此,他卻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招剛學會的技能可以對梅塔特隆起效,把公會伙伴都卷進了這愚蠢的作戰行動里。他發了誓要守護大家,結果卻連一秒都沒撐下去。被那純白的光輝燃燒殆盡的不僅有假想體,連他的靈魂一樣,他的整個存在都被抹滅……說不准,就這麼再也沒有辦法到任何地方去…………

————不。

在這片純白色的世界的一角,可以看到什麼東西。

那東西仿佛翡翠一般地碧綠,仿佛利劍一般地細長——那是體力槽。

無限制中立區域中,其他人的槽是不會被顯示出來的。也就是說,那是春雪的……是Silver·Crow的體力槽。盡管被削減了接近三成,但是它的的確確還存在于視野的左上角上。

自己,還活著。

認識到了這一點的瞬間,所有的感覺都複蘇了過來。

光。熱。轟鳴。壓力。交叉著的雙臂上,導光棒正在發出強烈的光芒,把規模大得無邊無際的能量流向上下左右所有方向撕裂開來。奪走春雪體力的,並非是激光本身,而是熔成了赤紅一片的地面。被彈開了的激光的一部分把周圍的草原變成了火海,Crow站在地面上,他的雙腳以上直到膝蓋的部位都被燒得紅熱了起來。

瞟到這幅光景的瞬間,春雪才遲了好幾拍地意識到了這股被擴大到了通常對戰區域的兩倍之多的劇痛,但他咬緊牙關忍耐了下來。哪怕姿勢只歪掉一點,便會被壓力給按倒在地,然後就真的要被蒸發掉了。

「……嗚……!!」

春雪的喉嚨里漏出嗚咽聲,雙腳拼命地想要站穩。這激光攻擊不知道最長會持續多少秒鍾,但是無論如何,都絕對要把它給擋住。自己已經不會再進行消極的思考了。不會放棄、說自己做不到了。要保護住。要保護住相信春雪,一同來到了這戰場上的伙伴們。要保護住在現實世界中忍耐著痛苦的日下部綸。還要保護住,在這加速世界中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Ash·Roller。

但是,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決心一般,春雪的雙腳微微滑動了一下。

不只是草,連地面也開始被這高熱給熔化開了。用上翅膀的話是可以從這烈焰中逃脫,但恐怕離地的瞬間就會失去平衡,被激光所吞沒吧。只能就這麼撐下去。是梅塔特隆的攻擊結束會在先呢?還是春雪失去抓地力倒下在先呢?

哧溜。腳又向後滑動了一下。激光攻擊應該已經持續了超過五秒了,但是連一點要結束的征兆都沒有。春雪撐的時間越長地面就熔化得越厲害,不斷奪走著體力槽與摩擦力。他的腳底上幾乎已經沒有了踏著地面的感覺。

春雪拼命想要維持姿勢,但是他的身體,卻開始在這片薄薄地在地面上伸展開來的熔岩中向後傾斜了起來。他擠出了所有的力量與平衡感,抵抗著這光芒的壓力。還不能在這里倒下。

「唔……噢噢……!」

春雪再次發出喊聲,用從意識的邊邊角角搜刮出的力量,又挺過了一秒。但是即便他再怎麼燃燒意志力,本該接受他的意志力的地面都始終沒有停止熔化。被灼成赤紅色的雙腳,如今就相當于浮在粘液里面。假想體又向後倒去。被雙臂所反射著的激光,仿佛在誇耀勝利一般地增強了勢頭。

——到此為止了嗎?

——不,還要再堅持一秒。

——至少,堅持到大家,逃到,安全區……為止……!!

春雪,沒有放棄,而是做好了覺悟。就在這一瞬間。

不知道誰的手,從身後撐住了春雪的雙肩。

——是小拓?小千?還是說,是黑雪姬學姐?

從耳畔傳來的短短聲音,把他這一刹那間的思考給否定掉了。

「後面有我來撐著你,你就專心反射吧!」

這個,略略有些嘶啞的聲音是——

是直到剛才還在跟自己這一方殊死戰斗的,Magenta·Scissor的。

盡管幾乎是下意識做出的選擇,但是春雪的確是在可以保護住Magenta她們的地點著了陸,擋住了激光。在那之後已經經過了接近十秒了。在這期間,Magenta她們應該已經逃到相當遠的地方了才對,但是為何她如今卻在自己的身後呢?而且,為何她如今在幫助春雪呢?

但是,現在春雪沒有那個工夫去被這些疑問困擾。Magenta的聲音中,帶有忍耐著痛苦的音色。她的腳如今也一樣正逐漸被岩漿吞沒。恐怕她也沒法撐著春雪多長時間吧。

「……拜托了!」

春雪短短地喊道,然後把背完全靠在了Magenta的手上。姿勢變得安定了下來,同時,春雪開始把精神集中到了交叉的雙臂上。

Silver·Crow 的「光學誘導」能力,可以通過裝備在雙臂上的導光棒來改變光線系攻擊的矢量。盡管防禦力不及可以把全身變為鏡面,把從所有方向照來的光反射開的Mirror·Masker,卻具備了一個「理論鏡面」所沒有的能力。那就是,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控制激光的反射方向。

現在這粗大至極的激光正呈透鏡狀地被擴散開來,但是這使得三成以上的能量打到了地面上,造成了岩漿的出現。現在,要把反射矢量集中得更緊密,然後推向天空。這樣的話,地面應該就不會再繼續熔化了。

自己並非要成為單純拒絕光的牆壁。

而是要成為包容光、引導光、解放光的道路。這,就是春雪得出的解答。是仁子、謠、黑雪姬、Wolfram·Cerberus、以及級友井關玲那指點給春雪的,只屬于春雪一個人的「鏡之境界」。

——要相信。相信大家。相信自己。相信Silver·Crow。

春雪放松了緊握著的拳頭。瞬間,光線的壓力便增強了起來,身體連著Magenta一起向後滑動了幾厘米。但是,春雪相信著撐在他雙肩上那雙手中的力量,繼續把背靠在了上面。仔細想想的話,Magenta的聲音中包含著的痛苦,不可能僅僅是因為雙腿被灼燒而產生的。她現在,正在反抗著寄生在胸口的ISS套件的命令。

春雪把松開的手指,筆直地伸了開來。填滿在導光棒中的光芒,順著手背一直流到了中指的指尖。接著,他又緩緩地動起了交叉成了X字形的雙臂,擺成了縱向的等號形。

光線本來化作了數以百計的細流向上下左右吹襲而去,現在則緩緩地開始集中了起來。春雪把十道粗大的光束,又壓縮成了四道,再化為兩道——最後還原成了一道光束,導向了天空。

如今,梅塔特隆所釋放出來的光之巨槍,通過春雪的雙臂把前進方向轉過了九十度,被吸入了遙遠的上空。彈道上的云被打開了一個大洞,在黃昏下映出了白色的光輝。

對,就是這樣。

忽然間,春雪在腦中聽到了不知是誰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女性,但不是Magenta。聲音里也帶有些年幼的感覺,卻也並非是仁子和謠。那是冷靜、不帶感情,不知怎麼地帶有些非人類感的聲音。

就這樣,把光整個翻轉過去。

——別強人所難啦!!

春雪在腦中反射性地回道。

——要把梅塔特隆的超級激光轉過九十度,就已經難得要死了啊!!接著就這麼再等一等,等到那家伙能源用光就行了!!

你再等一等,也不會用光的。因為梅塔特隆正在用翅膀收集著太陽光。而且,這光的名字不叫「超級激光」。叫它「三聖頌」。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而且說到底……你是怎麼,和我說話的……

現在沒時間讓你在意這些無聊的事。要快點把這光束給翻轉回去。你們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這麼做。

——你說的倒是輕巧!我可也是快到極限了啊!

雖然春雪向這謎樣的聲音扔去了如上的思緒,但如果聲音主人的說法是真的,那麼梅塔特隆只要還處在陽光之下就可以一直充填能量。盡管之前加熱了地面的激光被導向了天空,腳邊的熔岩卻還沒有冷卻,仍然在一點一滴地削減著春雪和Magenta的體力槽。

——只能,硬上了啊……!

盡管沒有根據去相信這個不知真面目的聲音,但是春雪在直覺引領下,又把所有的精神集中到了兩臂之中。

他的手臂本來手背向外大角度地彎折了起來,擺出了像是拳擊的格擋一樣的姿勢,而現在,春雪試著把它略略伸直了一些。光柱延伸到了上空去的角度微微變了一點,但與此同時,驚人的壓力也襲向了他的全身。「再增大反射角絕對不可能了」,春雪剛一想道,便又回想了起來,自己不是剛才才發過誓,至少在這場戰斗中決不放棄嗎?

「……唔…………!」

他一邊發出微微的聲音,一邊又把手伸直了一些。激光的反射角超過了一百度,假想體不規則地震動了起來。在背後撐著Crow 的Magenta身上應該承受著更大的重壓才對,但她抓在Crow雙肩上的手卻連一絲顫抖都沒有。

春雪把那巨大的光柱——謎之聲口中的「三聖頌」一度、又一度地慢慢轉了過去。壓力也隨之無止境地成比例增大,鮮血一般的火花從Crow的關節部分中飛散了出來。Magenta吐出了似乎很痛苦的氣息,兩人的身體開始一點點被推向後方。

但是,就在這一刻,又傳來了別的聲音。

「唔……唔啊……啊——!」

那是不成言語的粗獷呐喊。厚重的振動傳了過來,後退也同時停止了。從春雪的位置上是看不到,但是應該是Avocado·Avoider在用他那副巨軀支撐著Magenta吧。

但是,身裹著脂質制成的軟裝甲的Avocado是怕火的。如今周圍的地面正燒得赤紅一色,他站在這里的話,幾秒就會燃燒起來。

「唔唔……唔——!」

Magenta用嘶啞的聲音對著被炙熱所苦的Avocado下達了指令。

「退下,Avo!這里不用擔心,你和大家塊逃……」

「我……我不,要……!我也是……我也,是……Bu……Bur…………」

話音到這就斷了,但是春雪明白,Avocado想要說什麼。

我也是,Burst·Linker啊。他想說的,是這句話。

「Avo…………」


Magenta短短地低語道。她的話音,與火焰噼噼啪啪的爆破音重合在了一起。想必是Avocado的裝甲開始燃燒了。大概還能撐個十秒吧。自己能在這十秒里,把這光線轉到一百八十度的位置嗎——?

突然間,伴著「噗唰」一聲,地面上冒起了白煙。

春雪驚愕地看向腳邊,只見之前燒得赤紅的岩漿,大部分都在一瞬之間凝固成了黑色。有人向這邊灑下了大量的水。但是,黃昏舞台基本上來說是干燥的,有水的地方就有只相當于現實世界的大池塘或者河流的地方而已。這麼多水到底是從哪來的?

映入略略扭開了點頭的春雪眼簾的,是Aqua·Current那幾乎完全失去了相當于自己生命線的水流裝甲的身影。裸露了出來的假想體素體,是由水晶般的透明材質構成的。她是用包裹著自己身體的水冷卻了地面。

晶伸出細到了不能再細的地步的手臂,從Magenta的左邊支撐住春雪的背脊,開口道:

「我來晚了。」

接著,又有一條手臂從右邊環在了他的背上,聲音也同時傳來。

「抱歉,Crow。Magenta的同伴們沒法動彈了,我們為了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花了不少時間。」

是黑雪姬。然後,拓武、千百合、楓子、謠、仁子、帕德姐也都從她們兩邊伸出了手來,加上Magenta和Avocado,結結實實地組成了一個爭球隊形※。

(※譯注:指的是橄欖球中的爭球,具體可以參閱百科網站。)

「看你的了,Crow!」拓武叫道。

「之後就交給我們吧!打回去!!」仁子喊著。

春雪被兩名敵人與八名同伴,不、被十名Burst·Linker們支撐著後背,用自己能做出來的最大動作點了點頭,然後又把意識轉回了梅塔特隆的激光上。除了Avocado以外,Magenta軍的所有成員都倒下了,這恐怕是因為ISS套件跟自己的意志起了沖突吧。也就是說,他們在心中也一樣是,想像Avocado和Magenta這樣一起戰斗的。為了保護自己的同伴,不受突然襲來的威脅傷害。無論ISS套件把精神汙染到了什麼地步,它都沒法撲滅潛藏在靈魂深處的那團火焰。只要Burst·Linker還是Burst·Linker一天,這團火焰就永遠不會消失。

「嗚……喔……」

春雪從喉嚨深處擠出了聲音,同時一點點,又一點點地把手向前伸去。加在他身上的壓力,強得只要稍微一松懈就會把假想體壓得粉身碎骨,但是春雪心中已經沒有一絲迷惘了。

反射角達到了一百二十度時,折回的激光碰到了中城大廈的頂端。大理石制的壁面霎時間紅熱起來,溶化開,然後粉碎掉了。激光仿佛神所揮下的利劍一般,把這白堊的巨塔一劈兩半。這等尺寸的地形物體,原則上來說在無限制戰場是不能破壞的,但是它如今卻被輕而易舉地擊穿了,這威力實在可怕。

激光所破壞掉的,只是這座是有五十米寬的大樓的一小部分。但是應該位于上部樓層里的ISS套件被直接擊中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如果現在上下左右動動激光的話這個幾率的確上升,但是現在根本沒有那個余力。盡管他竭盡全力地擠出了所有的物理的、以及精神的能量,但是這麼直直地壓下去就已經是極限了。

對。不要想些多余的事情。

又聽到了那個聲音。那個即使在加速世界中的地標建築被劈成兩半這種大破壞之中都毫無動搖,不帶感情的……不知怎麼地,有些非人類感的聲音。

就這麼向下。要精確地,瞄准激光的發射點。其他地方會穿透過去。

——穿透……?

聽到這個詞,春雪才終于回想了起來。大天使梅塔特隆,在「地獄」以外的舞台都不可視……並且所有針對它的攻擊都會穿透過去。但是,這謎之聲卻宣稱,在這黃昏舞台里,也有部位會接受傷害。這種情報,就連七王會議上都沒有出現過。也就是說,這聲音的主人,知道連七位王……不,連身為最初的Burst·Linker們的「開拓者」們都不知道的事實。

到底,會是誰呢?

疑問的泡沫在他的腦袋一角浮起,然後爆散開來,消失不見。剩下的,就只有去准確地執行這個指示的意志了。

一百五十度。一百六十度。……一百七十度。

一部分折回去的激光已經和本來的重合了起來,能量互相沖撞,釋放出了讓人眼睛都睜不開的強烈光輝。世界被染成了光與影兩種顏色,而引發了這一現象的Silver·Crow也正在發出純白的光芒。盡管這股能量好像隨時都會連導光棒一起爆炸一般,但是春雪心中沒有一絲畏懼。有八名……不,這一刻,是十名同伴,在支撐他的肩膀,他的腰杆,他的脊背。他感到眾人的心意滿溢在假想體中,在給予自己力量。

一百七十五度。

反射回去的激光下緣,碰觸到了透明的梅塔特隆頭部。

除了輪廓發出的光線變強了一點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生。大型Enemy一動不動地繼續發射著激光。但是春雪相信著自己與同伴,也相信著那個謎之聲,繼續把手臂向前壓去。他的手肘幾乎已經伸直了。春雪慎重地改變著手臂的朝向,把手背面向了上方。他那拼命地伸得筆直的指尖,擊穿了激光的發射點——

一百八十度。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一開始春雪只感覺到了這個。爆發和轟鳴都沒有出現,但是本該透過Enemy的激光上,傳來了擊穿了什麼小東西的手感。傾瀉而下的光柱,緩緩地衰減了下去。壓在全身的壓力開始一點點地變弱。變弱,又變弱……最終消失無蹤。

回過神來,滿溢在視覺之中的純白光芒,以及塞滿在了聽覺之內的振動聲響,都簡直如同假的一樣完全消失了。

不、不止如此。有一種不可思議的,仿佛是大塊的冰開始急速熔化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啪吱啪吱,嘰哩嘰哩,那聲音帶著不詳的預感,緩緩地變大著。聽到這聲音的似乎並非只有春雪一個,其他十人也都一動不動地豎著耳朵。

呆站著不動的春雪腦中,又響起了那個聲音。

一切都要看接下來的了。

好了,用你們的全力來戰斗吧。

噼嘰—————!

仿佛是舞台本身裂了開來——或者說,把口中誦出「Burst·Link」指令時的加速音擴大到了數千倍之多的沖擊音,在周圍轟然鳴響。

然後,春雪看到了。

看到了在隔了五十米距離的地方,空間之殼碎裂開來,顯露出了里面的東西這一幕。

最先出現的,是廣闊地伸展開來的翅膀。那並非是猛禽的羽翼,也並非是Crow的金屬翅片。那翅膀仿佛是把好幾枚形狀複雜的掛毯給排列在了一起,翼展有中城大廈的寬度那麼長。而且,這翅膀左右各有兩支,一共有四支之多。

翅膀下的身體,是被連在一起的無數圓環所構成的。軀體下部,伸出去了超過十條管狀的腿。

而頭部,則是直徑估計有七八米長的巨大球體。光是一個頭,就已經趕上一般Beast(Beast直)級Enemy的尺寸了。球體表面描繪著彎曲的放射線,彙聚在了前面的一點,但就是那一部分黑黑地凹陷了下去。恐怕發射激光,不對,「三聖頌」的器官曾經就位于那里吧。

球形的頭部上方頂著一個王冠般的圓環,散發著鉑金色的光芒。而在這圓環中間,有一支形狀奇妙的角伸了出來。角的剪影形狀亂七八糟,在這個距離上看不清具體的細節。

春雪辨認出來了這些時,從右邊支撐著他的黑雪姬直起了身子來。她以靜謐,但蘊藏著最強的緊張感的聲音宣告道。

「沒錯。那正是,Legend(Legend這)級Enemy《大天使梅塔特隆》。」

聽到這句話,其余九人也紛紛緩緩地放開了春雪的身體。最後,春雪把仍然杵在前方的雙臂放了下來後,黑雪姬便繼續悄聲說了起來。

「Magenta·Scissor。這場比試能不能暫時緩一緩呢?我們現在,必須要去打倒那個Enemy才行。」

聽到這話,Magenta也一樣以安靜的聲音回答道:

「為什麼不逃跑呢?我想現在應該是可以逃掉的啊?」

「如果現在逃跑的話,Crow的努力就白費了。要跟那個怪物戰斗,放棄它最大的武器——激光被封印住,穿透屬性也被解除的現在的話,就沒有別的機會了。打倒梅塔特隆,如果你希望,我們就再來決戰吧。」

「…………」

沉默了一會後,Magenta·Scissor說道:

「你這傲慢真是名不虛傳,啊。不過……唯獨現在,我不感覺它令人不快。戰斗,就再找個機會吧。……要走咯,Avo。」

不論是轉過身去的Magenta,還是慢吞吞地站起了身的Avocado,胸口都仍然附著半閉著眼瞼的ISS套件。這也就是說,套件的本體應該並沒有遭到激光的直擊,而是仍然存在于大廈的某處吧。

現在這一刻,春雪並不知道兩人究竟是如何抵抗ISS套件的這個問題的准確答案,但是至少他可以說出這麼一句話。至少可以說出,Magenta·Scissor和Avocado·Avoider,都沒有舍棄身為Burst·Linker的尊嚴。

Magenta步向了北方,春雪好不容易向著她的背影擠出了一句話。

「那個,非常感謝你,Magenta小姐。如果那時你沒有扶住我的話,我現在已經蒸發掉了。」

「……彼此彼此。你救了我的同伴這事,就讓我道一下謝吧。」

愈行愈遠的兩人的下半身,被熔岩的熱量給灼燒得焦黑一片。

Magenta應該也是明白的。明白春雪他們跟梅塔特隆戰斗,是為了破壞處于中城塔內部的ISS套件本體。也明白套件的本體被破壞後,賦予她們力量的套件終端就會失去所有的力量。

春雪本想帶著難以言表的感慨目送兩人離開。但是,梅塔特隆沒有給他那個時間。「吱嗡」的地鳴聲搖動了整個空間。

春雪一下子回過頭去,不知是不是被自己了激光射穿了頭部的傷害恢複了,只見梅塔特隆沉重地開始動了起來。盡管它身上哪里都找不到像是眼睛的東西,但是春雪仍然感受到了一道強烈的視線。那是一股意欲清除入侵了自己領地的東西的,無機質的意志。

「……接下來,就是今天任務的壓軸了。」

黑雪姬,用讓人感覺不到疲勞的凜然聲音開口道。

「盡管主要武器激光被封鎖住了,但梅塔特隆依舊是個恐怖的敵人。但是,我們必須得打倒它。絕對要打倒它。Crow以強韌至斯的決心與覺悟完成了重大的任務,我們現在若是不給予其回應的話……」

「Burst·Linker的名號可就要顏面盡失了!!」

大聲搶走了這句好台詞的,自然就是仁子了。她握緊了右拳,頂向了緩緩地開始了行進的梅塔特隆。

「我現在,可是興奮得一發不可收拾啊。裝著ISS套件的家伙們,可是展現出來了強韌到那種地步的毅力。小子們,如果現在拿不出來點氣勢,軍團可就要威風掃地了!聽好……我們現在就要火力全開,把那個大塊頭給打飛出去!」

聽完這從黑之王手里劫來的演講——

「打,打飛出去!」

謠也立刻附和了起來。

聽到這兩名似乎在這一天里變得相當要好了的赤系的話,其他的七人也——黑雪姬似乎略微帶著點不滿——「噢!」地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