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界怪造學][第1卷][無名的鳳凰] 第Ⅱ章 穿越新世界

第Ⅱ章穿越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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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頃怪造高中的入學典禮在四月一日舉行。

空井伊依一副不知是否受騙了的模樣,對新生活抱著期待與不安,混在喧鬧的新生隊伍里面。和同年齡少女相比,伊依的身體較為瘦小。綁著獨具特色的雙馬尾發型,掛在脖子上的骷髏項鏈和怪造高中的橙色水手服形成對比。

奇跡般地通過入學考試,像是被騙似地沒有任何事發生而到了今天。入學典禮。自己全新的第一步,連接著夢想的每天的開始。

當然有期待也有不安。為什麼自己能夠合格——這也是個疑問。不過自己就算是弄錯還什麼的,畢竟是合格了,所以伊依想盡可能地去活用這份運氣。拼了命地用功,成為偉大的怪造學者,然後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夠一同生活的世界。

『接下來是校長先生的致詞——』擔任司儀的教師,聲音被麥克風放大,那聲音明朗地回蕩著。

起立、敬禮。伊依反射性地隨號令行動。伊依可沒有白白念完義務教育,像這類反射行動可拿手了。伊依抬起頭看向前方。

『各位新生,歡迎來到古頃怪造高中。』

才在想今天體育館出奇地熱——只見古頃怪造高中校長,同時也是日本僅有七人的怪造學教授,宇宙木冰蜜站在正前方。

宇宙木靜靜地拍了拍手。

『總之,今天我先替你們掌聲鼓勵吧。恭喜你們,這所古頃怪造高中——會成為你們的新世界。如果說你們的夢想是花卉,這所高中就是土壤吧。要盡情地開花也好,儲備營養也行,請你們盡情地成長,不要枯萎了。』

冰色的眼眸、白金色的頭發、乳白色的肌膚。今天也宛如透明冰雕的她,用銀色發飾裝扮著質感看來有些硬的頭發。服裝也是正式禮服,她的一舉一動彷佛某國的王公貴族一般端莊優雅。

『話說回來。』宇宙木突然換了個表情,語出驚人地說道:

『怎麼說呢,怪造學界還真是沒出息呢。』然後笑了出來。這好笑嗎?

『完全不行呢,整體已經快死掉了。我想你們應該也很清楚這點。應該說——不知道的話就麻煩了。最近十年,在怪造學上沒有新發現,也沒有新發明,整個停滯不動,且緩慢地腐爛下去——』

看著騷動的學生們,宇宙木露出微笑:『例如從虛界怪造出除了生物之外,像是礦物——或其他資源的技術,雖然這應該叫作物造,總之物造雖然也一直有人在研究,但根本沒人成功,也幾乎找不到新種的怪造生物,不知是否害怕失敗,根本沒有試著去怪造出上級怪造生物的家伙,但是怪造中級程度的怪造生物失敗而死掉的家伙又持續增加——年輕的你們明白嗎?將支撐著今後的怪造學界的你們。這就是現今怪造學界的狀況——』打從入學典禮開始就一片黯淡。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宇宙木的台詞深深地滲透到內心里。

『明明渴望新的境地,但卻踏不出最初的一步,只會想著要比別人早些巧妙地仿造前人的功績〕該做的不做,也不求改革,讓進步延後發展——懶散地過活。這就是你們夢想的怪造學界的現在,也是他們的真面目。』騷動聲變得更大了。有困惑與失望的聲音。

宇宙木砰地用力踏了一下舞台。

于是全場陷入一片寂靜。宇宙木等待那寂靜滲入到每個角落之後,露出了奸笑。『所以請你們盡情地去破壞吧。』似乎很愉快的聲音,更重要的是那聲音給予人勇氣。

『沒有必要客氣,不中意的話就去改變。我不介意你們盡情去搞破壞唷?無聊透頂的怪造學界也是,無聊透頂的怪造學者的常識也是——』

宇宙木往正前方伸出戴著手套的手:『盡管破壞掉現在,去創造出未來吧。』

她將手指豎了起來。

『但是我希望你們別忘了,所謂的虛界絕非只是輕易地給予我們力量的世界——那其實是非常凶暴、恐怖的世界。』

這一點是宇宙木親身驗證的。被絕對零度的冷氣附身,現在也被怪造生物折磨著的她。

『這是絕對不可以忘記的重要事項。』她冰冷地笑著。

『在今後學習怪造學時,有三個約定希望你們能遵守。』在一片安靜的體育館里,她的聲音清楚地回蕩。

她一根根地比起手指說道:『不輕視、不強求、不畏懼。』

不輕視、不強求、不畏懼。伊依在嘴里複頌,心想原來如此。這是非常重要的事。要是沒做到其中之一,甚至有可能喪命。不過,「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吧。」伊依小聲也低喃道。

宇宙木冰蜜攤開雙手。

『請你們謹記這三點——』然後柔和地微笑:『盡情地享受虛界的怪造學吧。』

☆☆☆

入學典禮結束之後,今天的行程就此告終。學生們對從明天開始的生活抱著夢想並踏上歸路,但伊依卻獨自一人呆站在舉行入學典禮的體育館人口附近。過了一會兒,似乎立刻將制服進行改造了的魅神香美出現了。

「唷~~」她悠哉地舉起手,似乎有點想睡的樣子。

「看來偶們同班呢,伊依,偶覺得很開心唷。雖然知道怪造學科的人數很少,沒想到一學年才兩班呢。星班和月班。這樣感覺要不同班還比較困難吧。」香美照常用獨特的語調這麼說道,然後笑了起來。

「對了,伊依也是住學生宿舍對吧?偶也是偶也是,一起走吧。」

「學生宿舍是在哪里來著?」

「啊~~原來如此。你是不知道路才會等偶的啊。這樣偶就懂了,你的記憶力沒辦法發揮在怪造學相關的事情之外嗎?『疾風鼠』喜歡吃的東西什麼?」

「蒲公英的花。」

「看吧,為什麼你連那種超下級怪造生物愛吃的東西都記得,卻記不住其他事情啊?你的頭腦組織太詭異了,偶可以肯定地說確實很詭異。」香美用拳頭咕嚕咕嚕地扭著伊依的頭,並這麼斷言道。然後她笑了笑,並指向學校正門。

「算啦,偶們趕快到學生宿舍去吧。今天要整理行李和准備明天的事,可忙得很呢,才沒有時間去思考有關你腦細胞的構造。」

「明明是你自己要胡思亂想的。」

「學生宿舍在出了學校的附近,是個感覺還不錯的地方喔。」香美的審美觀不太對勁,聽以這番話一點都靠不住。

學生宿舍就在古頃怪造高中附近,名字是「空蟬舍~在你變成玩偶之前~」。外觀看來就像是會有幽靈出來散步一般的房屋,不知道是故意還是諷刺,到處掛著沒被掃掉的蜘蛛網。

「真是符合充滿曆史與傳統的怪造學校的外觀——」香美露出彷佛遇到命運中的戀人般的表情笑了:「太浪漫了。」

「是說,為什麼宿舍的名字還有副標題?後面看起來很明顯地是墓園吧?而且還一副被挖出來過的樣子——這種理性的吐槽也禁止對嗎?」

「禁止。伊依你真是太不懂風情了,那些都只是小事嘛。」

「小事嗎……雖然我覺得應該是很重要的事。」

香美像是想要盡快進入這間恐怖的宿舍,她拉著不太情願的伊依前進。就伊依來說,是不太想靠近這種過于詭異的場所。

但是——先不論空蟬舍讓人感覺吸血鬼和狼人會在這生活,且從地下布滿青苔的外觀,問題在于這不祥的邪惡氣氛。雖然伊依並不是很怕幽靈或妖怪,但生理上討厭這種彷佛冰塊壓著心髒的感覺。

像監獄一般的鐵欄杆,堆滿灰塵的玻璃窗,烏鴉的叫聲回蕩著。正前方是快要腐朽的出入口,香美已經握住仿造骷髏的門把,並打開了門。

「啊、啊,香米,等一下。讓我做好心理准備嘛。」

「是要准備什麼啊?伊依你還真怪。」香美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大步向前走去。

如果是恐怖電影的話,現在就是香美被怪物吃掉而發出哀號的時機了。伊依也覺得那會讓自己睡不好,所以克制著不舒服的感覺,跟在香美背後。

「……」

建造得很寬廣的玄關大廳。有些幽暗且安靜,果然沒有人的氣息。這里真的是住有好幾名學生的學生宿舍嗎?感覺挺寂寥的,彷佛墓地一般。

不知是否為諷刺的詭異洋畫裝飾在牆壁上。當然,也有蜘蛛網和疑似紅色的汙漬。兩個電燈泡的其中之一,明顯地時暗時亮。

香美一個個地眺望著。

「嗯——太浪漫了。」她說了意義不明的話之後,一臉幸福地笑了。

雖然香美覺得很開心,但伊依可是一秒也不想多待在這種幽靈鬼屋。她臉色蒼白地緊靠在香美背後。

「香米,那現在——應該要做什麼呢?」

「首先跟管理員拿鑰匙,把應該已經送到的行李塞到櫃子里,然後——嗯,就吃飯洗澡准備明天要用的東西,還有睡覺啦。」後半似乎感到麻煩而隨便地說明之後,香美環顧四周。

「這棟空蟬舍的管理委員會在哪啊?不知道會用多麼詭異又浪漫的樣貌來滿足我呢?」

希望至少管理員是普通人——伊依悄悄向神祈禱的願望,在瞬間便破碎了。

在微暗的玄關大廳角落——

一名女性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由于幾乎沒有感受到她的氣息,到剛才為止都沒發現。伊依嚇了一跳,不禁叫出聲來,香美也繃緊了原本一臉幸福洋溢的表情。是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那里的?根本沒注意到。

坐在椅子上的女性,胸前掛著寫有「寮母」的名牌。看來她應該就是這棟空蟬舍的管理人——是寮母沒錯——

她是個非常美麗的女性,只不過那種美與其說像是人類,不如說像洋娃娃一般,不帶血色的肌膚白晰得像是假的一樣。年紀大約比伊依年長一點,但還很年輕。應該也還不到二十歲吧。彷佛混合著綠色與金色一般,顏色不可思議的頭發隨意地伸展。那頭發也筆直的像是假的一樣,用發圈固定住瀏海的女性眼眸當中沒有色彩,她在椅子上抱膝而坐,並從膝蓋的縫隙間看著伊依的模樣,就像幽靈或洋娃娃一般。

「呃,你好。」伊依彎腰行了個禮,雙馬尾跳往正上方。「今天開始,我就要在這里生活了,我是空井伊依!」

總之,不管外表多詭異,畢竟是寮母。應該要不失禮儀地先打聲招呼。伊依這麼心想而低頭行禮——但令人驚訝的是,寮母並沒有任何反應。連眨也不眨一下眼。

瞬間,伊依不禁心想,莫非真的是洋娃娃嗎?她一臉困惑地看了看香美。

香美聳聳肩:「嗯~~會不會是討厭人啊?外表看起來有這種感覺。」

那就別當寮母嘛——伊依心想。

該怎麼辦呢?再打一次招呼也很怪,如果說「請給我鑰匙」卻又被無視的話,就沒有立場了。正煩惱的時候,被嚴密地用符紙和魔法陣等東西給封印住的門慢慢地打開了。

嘰——沉重的門扉打開的聲音。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在幽靈之後怪物要出來了嗎?伊依警戒了起來,但意外的,出現的是個大約小學生年紀的男孩子。

「嗯?」小男孩注意到伊依和香美的存在,皺起眉頭。

「學生嗎?真稀奇。」

他短短地低喃之後,便將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並走到寮母身旁。

是個外國人的小孩。這麼說來,寮母的長相也像外國人一般。是親子嗎?或是姊弟呢?小男孩和寮母同樣顏色的頭發分成四束固定在後腦。頭發較短且和寮母不同,是有些卷的。尺寸不合的襯衫和牛仔褲,以及鮮紅的披風覆蓋著少年一般的體格。少年站到寮母背後,並敲了敲她脖子附近。

「起床了,血影。」

于是乎——寮母突然發出了嘰、嘰、嘰的聲音並轉動臉部,將屈起來的雙腳放到地面上,用不太安定的動作慢慢地站起身。她凝視著半空中並支支吾吾地張著嘴巴。

少年毫不客氣地揍向她的背後。

「快點醒來,學生在等你。」

「唔、啊。」寮母又再次以像是會發出聲音般的不自然動作看向伊依和香美,然後深深地點了點頭。

「了解了,主人。」她這麼說道。

感覺她好像是這麼說了。因為聲音過于沙啞,而且很小聲,實際上伊依並沒有聽得很清楚她說了什麼。

瞬間——少年像野獸般用凶狠的表情簡短地怒吼:

「在學生面前別那樣叫我,母豬!」

那是不像個少年,而彷佛是活了一世紀的老人般的沙啞聲音。寮母並沒有感到疑惑的模樣,向少年深深地鞠了個躬。「實在很抱歉,影文大人。」

然後將視線移到伊依身上,露出像洋娃娃一般的微笑。

「歡迎光臨,你是新來的住宿生嗎?」


「是、是的。」對于兩人不知所以然的對話,伊依做出了曖昧的反應。

然後隨著她招手而湊近兩人身旁。奇妙的是,不知是從寮母或少年身上傳來了一股強烈的香水味。像是要掩蓋掉某種味道一般。伊依決定不去多想,而再度低頭行禮。

「初次見面,我是空井伊依。」

「唉呀,真是個有禮貌的小姐。」寮母露出了依然像是洋娃娃般的微笑,並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比向自己的胸前。

「我是這棟空蟬舍的寮母,名叫闇宮血影。餐點、洗衣、整理床鋪等工作請盡管交給我。如果有其他不明白的地方,請盡管提出。」

——最不明白的就是這麼說道的她的真面目。

面對彷佛沒事般地歡迎著自己的血影,伊依回不出話,淺淺地笑著。

接著,她手指向一臉陰沉地站著的少年。

「這位是我弟弟,名叫闇宮影文。還請和我們友好相處。還有,到了晚上請千萬不要靠近——」

「兩位是姊弟嗎?」伊依試著不去在意詭異的忠告,提出了無關緊要的問題。

血影像洋娃娃般地露出微笑。

要說為什麼看起來像洋娃娃的話,就是因為她的眼神沒有在笑。

「是的,設定上是那樣沒錯。」

影文毫不客氣地踹了血影背後一腳。「你這家伙別再多嘴了。」

「了解了,影文大人。」

在謎樣的對話之後,影文稍微往前站了一點。「俺——不,我是在附近小學就讀的極為普通的小學生,和姊姊是相差了四歲的姊弟。興趣是電玩游戲,喜歡的食物是漢堡肉。」

事到如今才假裝自己是普通小孩也太晚了吧?但伊依也不想太深入追究,于是很平常地回答:「差了四歲——那麼影文弟弟是幾歲呢?」

插圖3

「影文大人今年貴庚一百八十二——」

「都叫你別多嘴了。」影文毫不客氣地踹了好幾下血影的背部,然後用有些緊繃的笑容注視伊依。

「很對不起,姊姊精神有點問題,偶爾會講一些奇怪的話。請不要在意喔。嗯,這是你們房間的鑰匙。」

影文將掛在牆壁上的鑰匙親手遞了過來。

然後伊依被推著前往和房間相連的走廊,雖然看來年幼,但腕力卻相當強。血影也不發出任何腳步聲地跟在後方。

「影文大人,我的精神回路當中,並沒有發現明顯異常。」

「你當真想被破壞掉嗎——這只母豬。」影文用無法完全隱藏住的凶惡面孔瞪著血影。伊依試著盡最大的努力不去多想、不下任何結論、不和任何奇怪的世界扯上關系。自己想要普通地,不被卷入任何事件當中地專心在課業上。

「影文弟弟。」

一直保持沉默的香美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並對影文說道:「血的臭味用香水是掩蓋不住的喔。」

「——」

那時香美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從伊依的角度雖然看不到——但她知道香美現在露出了非常恐怖的表情。

魅神香美輕輕地敲了敲影文的頭。

「……只有這件事請你記好了。」她用非常冰冷的聲音低喃道:「要是讓偶和伊依遇到危險的話,偶可會生氣的。」

「……」

影文陷入了沉默。沒多久又稍微露出苦笑——

「了解了,勇氣十足的人類少女啊。」他用非常細小、幾乎要聽不見的聲音回答。

看來她們似乎能在這棟學生宿舍平穩地睡覺。

應該是合格——了吧。

☆☆☆

在那之後過了幾天。空井伊依早上起床,打算大大地伸個懶腰時一頭撞上了天花板。

「……唔……嗚……嗚!」

由于太過疼痛,伊依一時之間在床鋪上咕隆咕隆地翻滾著,說不出話來。自己大意地忘了這里是學生宿舍的房間,且是上下鋪的上鋪這件事實。由于這房間的天花板很低,就算是小個子的伊依,伸個懶腰也會撞到頭。

「好痛喔喔喔,撞出包了。」

『……你真的是沒有學習能力啊,伊依。早上起來撞到頭已經是第幾次了啊?』就連睡覺時也拿不下來的骷髏項鏈出聲說道。

伊依抱頭,眼里含著淚水抗議道:

「可是,早上起來後伸個懶腰已經變成習慣了嘛。嗚嗚嗚好痛喔……痛死人了,萬一變得更笨的話怎麼辦啊。」

『你要是再變得更笨的話,就真的不算是人類了喔。』

「爸爸,你真的很羅唆耶……」伊依嘴里叨念著,她穿著睡衣留心不要撞到頭地走下梯子。同房的女孩似乎還在睡,全身縮成一團在棉被里,連臉也沒有露出來地睡著。

由于約定好較早起來的人要叫醒還在睡的人,伊依一邊揉著睡迷糊的眼睛,一邊搖晃縮成一團的棉被。

「喂——小片,不起床不行喔。」

「……」

但是同房的女孩,片津理夢不管怎麼搖或怎麼敲,都沒有要起床的跡象。這孩子每天都是這樣。應該說,由于這孩子無論何時都包著棉被縮成一團,所以伊依甚至沒看過理夢的臉。是個像結草蟲一樣的孩子。看來怪造學科似乎有聚集怪人的傾向,教師和學生都個性強烈,像伊依這樣的普通人實在很辛苦。

「小片?」

「……」

雖然再度試著叫她,但還是沒有反應。

伊依叉著雙手心想是怎麼回事。

這時,手臂從棉被當中伸了出來。手的前方捏著一張紙,伊依接過那張紙後,手臂以驚人的速度又縮回了棉被當中。那動作彷佛捕捉到獵物的青蛙舌頭一般。

「……信?」

伊依看著遞過來的紙,上面用筆之類的東西寫著一段文章。

「別叫醒我,我還要睡。不要在意。片津理夢」空井伊依不知為何從早上就感到精疲力盡。

☆☆☆

第五節的課堂中,伊依一臉睡眠不足地打著瞌睡。

在那棟學生宿舍里面,根本無法安眠。因為天花板上的汙漬不知何時變成了老婆婆的臉嚇到自己。走廊上又會響起噠噠腳步聲,電燈泡還會莫名其妙地閃來閃去。應該要正式地請人來除靈比較好吧?

因此伊依最近的睡眠相當不足,現在也是想睡得不得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彷佛戀人般互相吸引。但是伊依用力地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能睡著。

怪造學的課程相當多樣化,大致可分為講義和實習。所謂的講義,就是面對桌子用功,實習換言之便是怪造的修行。在古頃怪造高中里面,沒有像是數學或英語般的一般課程,全部時間都被怪造學相關的課程占據。這正是怪造學校的畢業生為何無法順利地就業或升學的原因。

這暫且不提。

分發完教科書,結束各班的導師時間後,從第三堂開始上課。第三堂是「虛界地理」。講授的是虛界地名、咒印的畫法、注意事項、特征等有關虛界這個世界的知識。第四堂是「怪造生物」。和字面意思相同,是教授怪造生物的生態與怪造方法,還有外觀等等。有時也會實際怪造出怪造生物並接觸。

——啊啊,伊依心想。自己現在正站在夢想中前往怪造學者之路的起跑點。一想到這,就猛然湧起了干勁。伊依發誓:我要加油!我要努力修行用功,成為偉大的怪造學者,打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友好生活的世界。為此首先要用功,再來要修行,必須下斷努力才行。

——好,伊依趕跑睡意。現在要集中在課程上。

「那麼——」

在面試會場也見過的,名為妖森吉音的女教師在講台上教授著「怪造學的曆史」。這門課程也如同字面一般,是學習關于在兩百年前誕生的「怪造學」這門學問的曆史。

妖森是個有著細長雙眼的女性,頭發卷曲。那卷曲的頭發剛好卷得像動物的耳朵一樣。雖然是個彷佛化身為人類的狐狸一般,有些奇怪的教師,但在許多人說不定會化身為狐狸的怪造學科當中,她似乎算是較具常識的人種。

雖然難以看出她的感情起伏,上課也挺無聊的,但在伊依跌倒而擦傷膝蓋時,她遞給伊依手帕,還背著動不了的伊依到保健室——自從那次事件之後,伊依就相當喜歡妖森老師。雖然她的課讓人很想睡。

「各位,我想你們在准備考試時,應該已經了解關于怪造學的基礎知識了,但請你們先暫時忘記那些,在「怪造學的曆史」這門課中,要請你們從基礎的基礎開始學起咩~~反正你們大概也在長時間的休假中讓腦袋都融化掉了吧,那應該是正好啦。」老師依然用如夢一般難以捉摸,且不知所云的語調說道。

在怪造學校里會用到很多其他學科所沒有的獨特教科書和資料集。例如《怪造生物百科》、《怪造理論》、《怪造學的曆史》、《圖解虛界地圖》、《要注意怪造生物一覽》等等。這些在用于課程同時,也會成為怪造學者實習生們的學術書。

伊依尤其喜歡《怪造生物百科》這本,而且讀了好幾遍。《怪造生物百科》這本書里,每一頁都刊載著各三只怪造生物且附有照片,並記載著在虛界的棲息地域、能力、等級和生態。但似乎沒有刊載上級等級的怪造生物。

《怪造生物百科》全十冊,由于要隨身帶著這麼多本書很累人,大部分學生都是放在櫃子里頭,但伊依則是帶回自己宿舍房間里一讀再讀。雖說伊依也尚未全部看過就是了。

由于今天不使用教科書,所以伊依的桌上只放著筆記本和鉛筆盒。但妖森老師連粉筆都不打算用。她只是一直用那難以捉摸的不可思議的聲音講述著。「……大前提就是,世界被分為兩個世界唷~~現界和虛界。所謂的現界就是我們現在像這樣存在的這個世界。換言之就是這里咩~~」

人們所生活的,理所當然的常識和理所當然的道理所推動的世界。

「在遙遠的過去,我們的世界,現界和虛界被認為有著明確的境界線唷。但由于在兩百年前北海道發現的相連那境界的金屬,變得能夠從現界去干涉虛界了。附帶一提,要說那金屬用在哪里的話——沒錯,就是我們掛在手腕上的『門」唷~~」妖森一邊說道,並展示自己的手腕。是象征怪造學者的紅色手鐲。

「這個比金塊還要稀有的金屬破壞了現界和虛界的境界呢,請你們想起准備考試時的知識吧。兩百年前,在怪造學這門學問還不存在的時代里,所發生的大悲劇——」

在停頓一陣後,她看著學生們,像是在確認大家是否記得一樣:「沒錯,就是『在沒有火山的城鎮里發生的火山噴發事件』。當時,從大量被采掘的相連現界與虛界的金屬當中,怪造出來的頂多是中級一位的『岩漿泳者』,但當時的人們並沒有阻止他的實力,一個城鎮就被怪造生物給毀滅了。所以感受到危機的人們決定調查並研究急速被采掘的金屬。這就是怪造學的開始呢~~」

妖森看也不看教科書地默背著:「不久之後,發現虛界這個無盡遙遠的相鄰異世界存在的人們,同時抓住棲息在虛界的生物,且發現能夠將他們帶到這邊的世界來。目前能夠從虛界帶出來的只有生物,不過怪造學界的先鋒似乎也不斷在嘗試是否能夠將生物以外的東西帶過來。真是的——實在很貪心咩。」

和懶散的語調相反,妖森眯起來的雙眼當中含著沉靜的威嚴。

「明白嗎~~各位,太貪心是不行的喔。小看虛界是不行的。虛界還存在著很多謎題,太過深入而喪命的怪造學者也多得很呢~~」

『嘖。』伊依胸前的項鏈不禁咋舌。

可以說,就是太過深入而喪命的標准范例——空井滅作。

『她說得可真好啊,真是堂沒夢沒希望的課程。』

「爸爸——至少在學校的時候你安靜點嘛。」伊依用自動筆的前端刺著項鏈。

「聽好羅~~我想入學典禮時校長先生應該也說過,今後在學習怪造學時,各位必須將三件事牢記在心唷。因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再複述一遍:『不輕視』、『不強求』、『不畏懼』——」

妖森將手指一根根豎起,平靜地說道:「首先要了解到,虛界並非溫柔的世界。那絕非是只會輕易給予我們力量的世界——那也是可能會讓我們喪命,或將我們的世界也破壞掉的猙獰地獄。是個饑渴的地獄唷。要是大意地闖進去的話,大概立刻就會被虛界給吃掉了吧。要小心唷——孩子們。」

然後她用認真的表情低聲說道:「……這不是玩笑,我祈禱能多幾個人平安地從這所學校畢業。」

☆☆☆

「怪造學的曆史」結束之後,伊依從座位上起身,正打算和香美聊天聊到下堂課開始時,教室的拉門嘎拉地打開,教師走了進來,伊依驚訝地將抬起來的腰又落下去。喧鬧的教室稍微安靜了一點。


「啊——一年星班的各位。」

伊依記得這個看起來有點跩的教師,他是在技術測驗時斥責伊依的,有點帥氣的老師。當然,伊依無法讀別人的心,所以作夢也沒想到那個理想的男性教師對自己抱持著敵視心。

灰發且高個帥氣的他大聲地咳了幾聲。

「我是怪造學教師蟻馬磁獄。啊——那邊閉嘴。」

他用力將手指向還在聊天的幾名學生,發出宣言:「我在講話的時候,只要我沒有准許,禁止學生發言。因為那樣會干擾到我。」

看來似乎是個相當任性的老師。

但是那舉止感覺莫名地強悍,且性格有些差勁的地方也讓伊依感到極具魅力,因為有種成熟男性的感覺。同年齡的人所缺乏的洗練言行舉止——梳理整齊的發型和毫無汙垢的服裝看起來也很賞心悅目。

伊依心髒跳動不已。胸口這份心悸是怎麼回事?在看到自稱蟻馬的男性教師的瞬間,就會感到像是被緊緊揪住的這胸口,是怎麼回事?

「……是怎麼回事?」

插圖4

伊依她——伊依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是伊依活了十六年來從未感受過的,酸酸甜甜的感情。是怎麼回事?這太奇怪了。對這麼年長的人,還是個老師,幾乎算是初次碰面的人——這該不會是——

由于伊依的座位就在蟻馬打開的門旁邊,蟻馬立刻就注意到一直注視自己的伊依。瞬間,蟻馬的表情明顯地變得險惡。

「空井……伊依……!」

他記得我的名字!伊依內心感到雀躍。

蟻馬暫時將視線離開了伊依身上,發出整間教室都聽得見的大音量:「你們下一堂課的「怪造實習」各自有不同的指導教師。按照入學考試成績,會進行不同等級的教學。入學考試中成績最高的魅神——香美,魅神香美在嗎?」

「有什麼事嗎?」趴在桌上整個睡著了的香美,被叫到名字後像貓一樣地抬起了臉。

蟻馬有些自暴自棄地宣布:「你的技術在校內也已經算是頂尖等級,所以和三年級的一起參加宇宙木校長的課程吧。場所在地下那間宇宙木校長專用的暖房室。話先說在前頭,那里可是很熱的,要是愛惜性命的話就脫了外套再去。還有千萬別忘記補充水分。」

「只有偶?」

沒錯,只有你而已。因為在新生當中,能夠怪造出中級一位的只有你而已。」

「……真寂寞呢。」這麼低喃之後,香美搔了搔頭,像是想說該聽的已經聽完了一般,又再度趴到桌上。附帶一提,她從早上就一直在睡。魅神香美,十五歲,興趣是觀賞腐爛的尸體和日光浴還有睡眠。

在伊依佩服著香美好厲害的時候,蟻馬持續地將學生們分發給各自的指導教師。伊依雖然希望自己的指導教師是妖森老師或蟻馬老師,但遺憾的是他們負責指導的學生當中,並沒有伊依的名字。看來似乎是每一名教師會分發到大約十名學生的樣子。

蟻馬念著手上的名單,說道:「——以上。」

啊咧,伊依心想。她慌張地舉手主張:「老、老師,我還沒有被叫到名字。」

「嗯……?」蟻馬用別有含意的笑容,一副現在才注意到似地補充道:「啊~~你是空井伊依嘛。你的指導教師是鏈之島了信。」

鏈之島了信……好像戰國武將的名字。

蟻馬像是揶揄似地說道:「像你這樣的吊車尾,入學考試成績也是最低分;但由于校長大發慈悲,你才勉強合格的。像你這樣子啊,學校也覺得應該從怪造的基礎的基礎開始重新來過比較好,所以只有你一個人要參加『特別課程』。」

「特別課程……?」那是什麼啊?

看到伊依一瞼不可思議的表情,蟻馬用像是憋著笑意的聲音說明:「沒錯,你先到位于學校郊外的第三研究所去。鏈之島老師在那里。知道嗎,不管是怎樣的課程內容都不准抱怨。就算他叫你去清洗研究要用的器材,或是叫你去擦地板,你都別抱怨那跟上課無關,先實行看看就是了。因為鏈之島老師是個思慮周詳的人,就算乍看之下是和怪造學毫無關系的事情,也一定是在某種方面的修行……知道了吧,好好加油啊。」

「是、是的!」他要我好好加油呢,這樣一來只能努力去做了。

伊依不知為何感到很幸福。

☆☆☆

「咯咯。」怪造學教師蟻馬磁獄忍耐不住地漏出了竊笑。

「咯咯,咈咈、哈哈哈!」

事情很順利,很順利地進行了。空井伊依已經完蛋了。特別課程根本是說謊的,那是蟻馬擅自捏造出來的方便謊言。

負責指導伊依,名為鏈之島的教師是個只對自己研究有興趣的男人,可以想見確實不會認真地指導伊依。如果是那個男人,肯定當真會像蟻馬所說的一樣,讓伊依清洗器材或擦地板。

當然,做這種事情是不可能提升怪造學技術的。但是伊依大概會當作是修行而認真地去完成吧,不過做那種事情一點意義也沒有。就在伊依那樣扮演小丑的期間,其他學生們提升了技術,不知不覺間只有伊依一個人成了廢物。成績也會直直跌落吧。就這樣喪失自信,對未來感到絕望的伊依會自動休學吧。太愉快了,說不定還會自殺。一想到那光景,蟻馬愉快得不禁要大笑出來。

什麼天才的,什麼空井伊依的。在學校這個戰場里面,學生是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贏過老師的。連自己遭受攻擊一事也不知道,只是逐漸變得遍體鱗傷而已。然後就這樣,伊依會從學校被趕出去。

太完美了——完美的策略啊。

「哈、啊哈哈哈哈哈!」仗著職員室里沒其他人在,蟻馬放聲大笑。

☆☆☆

鏈之島了信將抽到最後一丁點的香煙壓到煙灰缸里,用手指搔了搔已經大約三天沒洗的肮髒頭發。他歎了口氣,扔掉手里資料。

他是個混著白發,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的男人。他穿上像是被煤炭般的東西給弄髒的縐白衣,穿上一陣子沒替換的長褲。臉龐的下半部被細微的胡須給滿滿地覆蓋住。背後靠著的老舊椅子發出了「嘰」一聲的哀號。

「鳳凰……」

鏈之島低喃,這幾個月來,他只想著有關那怪造生物的事情。可以用「被附身了」來表現他的偏執精神狀態。

不死鳥、鳳凰——看來像是金色的火焰羽翼,點燃灼熱意志的雙眼。上級一位的——過去還沒有人曾怪造出來,但傳言確實存在的終極怪造生物。

一定要找出來——我鏈之島了信一定要找出來。

「鳳凰。」

就算這樣碎碎念,鳳凰也不可能會冒出來的。鏈之島搖了搖頭,從椅子上起身,蹲下來打算重新整理散亂的資料。于是發現一張沒看過的印刷物,鏈之島心想——這是啥來著?他撿起來,看了看內容。但那並非資料,而是同事捎來的信。

雖然鏈之島和蟻馬磁獄這個男人沒什麼往來,但由于蟻馬是一年級的教務主任,所以鏈之島至少還知道名字。但怎樣也想不起他的臉。想不起長相表示他應該是美型——鏈之島下了這般混雜著偏見,卻又是真理的判斷後,對著信上內容大歎:是故意找碴嗎?

似乎從今天開始,每兩天一次會有一名學生到這間第三研究室來修「怪造實習」的課程。學生名字是空井伊依。空井——鏈之島知道這名字。在三年前的「D·O事件」中死亡的怪造學教授,空井滅作。這名字也算罕見,那學生應該是親戚或女兒沒錯吧。空井滅作,「愚昧的賢者」。碰觸到人類不能出手的禁斷存在,不幸喪命的可悲男人。

但是鏈之島無法像其他怪造學者一樣去嘲笑他,因為他確信自己也會踏上和那男人一樣的道路。眼前有黑盒子的話,會想打開是人之常情。所以鏈之島並不認為潘朵拉和浦島太郎和空井滅作是愚者。那是身為人類理當會有的欲望。

想要知道未知,想要確定未定。正因為是危險的東西才想去碰觸看看,這就是人類——鏈之島了信心想。

「上課……嗎?」

已經幾年沒教其他人東西了呢?鏈之島從五年前開始就職于這所古頃怪造高中,但最近只有在研究或處理輔助其他教師等幕後事務。

不過——現在可沒有上課教人的時間。自己必須盡快怪造出鳳凰才行。沒辦法,雖然有點可憐,但這名叫空井伊依的學生就隨便敷衍過去吧。蟻馬捎過來的信上也寫著「如果會妨礙到研究的話,就讓她打雜也行。因為真的是個無藥可救的廢物,不用替她上課也無所謂。」——不過,感覺這封信似乎微妙地夾帶著私人的怨恨?

「算了,反正一看到這間研究室的髒亂程度,最近的女高中生根本也不會想進來,會立刻打道回府吧。重要的是——」

一個人喃喃自語,鏈之島打算重新將資料看過一遞,而正要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資料瞬間,門鈴嗡嗡地響了。是那個叫空井伊依什麼的來了嗎?看來似乎已經是第六堂課的樣子。由于房間里沒有時鍾也沒有窗戶,所以晝夜不分地讓人有些困擾。

「門沒鎖!」他大聲地朝外面叫道。鏈之島的視線已經轉移到資料上,頭腦里面一堆用打字機想選漢字也找不到選項的困難漢字交錯飛舞著。

「打擾了,我是空井伊依!」

那少女毫不畏懼地踏進這間就算某處躺著尸體也似乎能「唉呀~」一聲帶過的,混沌不已的房間,朝著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失禮教師深深地鞠躬行禮。

「請您多多指教!」

「啊……」鏈之島思考停頓下來而拉長了聲音,他重新看向空井伊依。

她穿著古頃怪造高中染著柔和橙色的制服,頭發綁成雙馬尾。手腕戴著表示自己是怪造學者實習生的純白色「門」。脖子掛著品味差勁的骷髏項鏈。

那樣的伊依用直率的笑容看著鏈之島:「您好,請問您是鏈之島老師嗎?我是空井伊依。」

「啊……我有聽說你的事,要來修『怪造實習』對吧。那麼——」

由于對方給人的感覺,和蟻馬所寫的信件內容實在相差太多,鏈之島感到有些困惑。

感覺相當純真的少女閃耀著雙眼笑道:

「咦?」那是啥?「那麼,是要清洗器材?還是擦地板呢?」

伊依看著一臉訝異的鏈之島,握緊拳頭並全身發抖。

「我真的是太感動了,透過清洗用于研究的器材和整理書本來進行的怪造學修行……我完全想像不到會是怎樣的內容。總之我什麼都會做的,請不用客氣,盡管吩咐!」

「什麼都做是指……」

「啊,在我修行期間,老師請盡管進行研究。我會做好被吩咐的事情,那麼是要清洗器材?還是擦地板呢?」

「啊……」鏈之島的思考再度停止。

不過再度開始活動的怪造學者鏈之島了信的思考回路非常優秀且計算迅速。

……雖然她好像有些誤會,不過對我來說倒是很方便。

鏈之島這麼決定——

既可以不用指導她浪費時間的課程,她還打算替自己整理房間的樣子。雖然不知道她是從誰那邊聽了什麼而有這種誤會,不過這倒挺方便的。

「那,能拜托你先清洗一下堆在隔壁房間里已經用過的燒杯嗎?」

「我知道了!」空井伊依充滿精神地回答,干勁十足地消失在隔壁的房里。

她到底打算進行怎樣的修行呢?

☆☆☆

當——

「嗯……」

遠方響起了表示課程結束的鍾聲,因此鏈之島從思考的漩渦中脫離出來,從靠著的椅子上站起身,由于一直坐著,背骨僵硬得像鐵一般。

「唉——」他伸伸懶腰並歎了口氣,結果今天也沒有任何進展。還是不清楚怪造出鳳凰的條件中少了什麼。明明只要再一把勁就能摸到,但卻碰觸不到的焦躁感。焦躁不滿的壓力累積著。

他看了看隔壁房間,伊依不知怎樣子?有洗好大概十個燒杯了嗎?由于黏著相當纏人的汙漬,清洗應該是個大工程吧。不過所謂的怪造學也是一門需要忍耐的學問,說不定清洗燒杯也的確可以算是怪造學修行——鏈之島思考著這樣的詭辯,萌生一種害了伊依的罪惡感。

「喂——空井,課程已經結束了,你回教室吧。」鏈之島這麼說道並打開房門,某個東西突然跳了過來,使力地用指甲抓了下去。

「唔啊啊?」突如其來的鮮明疼痛讓鏈之島叫出聲。

「啊~~啊啊,老師您不要緊吧?」空井伊依用變調的聲音尖叫。鏈之島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鏘一聲地發出了「門」撞擊摩擦的聲音,瞬間之後——

「『模仿小猴』,怪消!」

光芒包圍住對鏈之島的臉部盡情惡作劇的生物,那是連接著現界與虛界,混合著火花的光芒。

瞬間,那像猴子一般的生物便消失了。


——原來是怪造生物嗎?

從虛界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可以在進行怪造的怪造學者希望的時候將他們送返虛界——也就是能夠「怪消」。

「怪消」這個命令只有進行「怪造」的人才辦得到。伊依使用「怪消」消除了那名為「模仿小猴」的怪造生物。當然只是送返虛界而已,並非死掉。

「唔哇,老師您不要緊吧……」

「……」盡管鏈之島仍殘留著若干驚愕的余韻,但他用手摸了摸被抓的臉部,確認並沒有受很重的傷。

他往下一看,伊依一臉絕望的神色並拿出手帕遞給自己。鏈之島感恩地用那條手帕擦掉血跡。結果光是那樣血便已經止住了,不過等會可能需要進行消毒也說不定。

「老、老師很抱歉——我沒想到那孩子居然會做出那種行動——」

「啊,已經無所謂了。倒是你怪造出那種怪造生物在做些什麼?」

「就是——」伊依沒有用言語回答,而是帶領鏈之島到她進行作業到剛才的隔壁房間。那里是用來放置器材和藥品之類的儲藏室,是個陰暗且空氣不流通,待在那會很不舒服的肮髒場所。

插圖5

但是——

「咕嚕沙丹啾拉!」

『雪童』在房間中央像軍隊隊長似地揮著扇子在下達著某些命令的樣子。

「咕嘰——」、「唔哈」、「咕嘰嘰——」、「呀哈」

以『雪童』為中心,大約有二十只左右吧——像嬰兒一樣大,剛才對鏈之島施以暴行的「模仿小猴」,用海綿和刷子弄掉燒杯的汙垢,或是用漂白劑擦去牆上汙漬,或是勤快地擦著地板,看似愉快地勞動著。沒多久『雪童』發出「咕嚕沙丹啾拉!」的號令,于是他們同時暫時停下了工作,注視著驚訝到呆住的鏈之島和站在他身旁的伊依。一陣難以言喻的討厭沉默充滿在狹窄的房間內。

「呃……」

伊依對怪造生物們做出「可以繼續進行」的指示,將臉面向完全不了解狀況的鏈之島。咕嚕沙丹啾啦、咕嘰、呀哈。

「那個——我自己試著去想了想『清洗燒杯』和『怪造學修行』的關連性。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不過總覺得應該就是『利用怪造生物來清洗燒杯』……啊,當然我也有幫怪造生物的忙喔,只讓怪造生物去勞動是最差勁的。怎麼樣呢,老師?我決定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是『雪童』、『模仿小猴』和『藍色海龜』。」

「『藍色海龜』?」

「應該待在那邊吧。」

在伊依手指的地方,確實有只一臉像是頓悟一切的巨大海龜坐鎮在那。「藍色海龜」——下級一位、特征只有長壽的平凡怪造生物。實際上和棲息于現界的陸龜幾乎沒兩樣。

鏈之島瞄了只是發著呆,而完全沒有在工作的那只海龜。

「為什麼——你要把『藍色海龜』……」

「從『藍色海龜』的龜殼上采下來的油脂,用來去除油汙可是很有效的喔。因為手邊好像沒什麼清潔劑,所以我就怪造他出來當替代品了。」伊依的說明讓鏈之島再次感到訝異。

「唔,沒想到「藍色海龜」有那種特性……我原本以為那只是活得長的怪造生物而已……還有,『模仿小猴』有這麼勤勞嗎?我是聽說過他們會模仿人類的行動——但我以為他們無法做到像清洗燒杯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你有訓練過這些家伙嗎?」

鏈之島的發言讓伊依稍微皺了皺眉頭。似乎是「訓練」這個詞讓她感到不快。

「不是的。」

『模仿小猴』很喜歡模仿人類,可以說比三餐還要喜歡模仿人類。所以像這樣,也可以模仿在工作的我來幫忙工作。不過,這些孩子們並不覺得自己是在工作呢,請看,他們很愉快地在模仿我的行動對吧?」

鏈之島照伊依說的,看向一邊喧鬧著一邊清洗燒杯的「模仿小猴」。他們確實很愉快的樣子。他們不是「被強迫清洗燒杯」,而是「自動地在模仿伊依的行為」——這應該很愉快吧。這名叫空井伊依的怪造學者實習生,實行了最有效率的怪造生物使用法,恐怕還是無意識地。

多麼驚人的才能啊——鏈之島感覺自己不禁顫抖了起來。

「那麼——正中央的『雪童』是在做什麼呢?」

「那孩子正指揮著全體。畢竟零散作業的話效率也很差,所以她看著全體並掌握住情況之後,會給予『模仿小猴』們指示。被下達指示的『模仿小猴』們會照指示模仿我的行動。大概就像這樣來分工合作。」伊依彷佛若無其事般地說道。

「啊,還有我妤像怪造出太多只了,因為還有多余時間,我就先把地板和其他器材也清洗了起來……老師,我的虛界怪造學如何呢?」

「……」

鏈之島了信再次注視著房間光景。堆積如山的燒杯,已經被清洗得像是新的一樣乾淨。地板也確實擦過了,充斥著不明汙垢的牆壁也變得一片雪白。

「唔——」鏈之島莫名地感到心情愉快,他露出久違的笑容。

「太棒了。空井,你要成為優秀的怪造學者。」

「是的,謝謝您的誇獎!」空井伊依用直率的聲音說道。

☆☆☆

「空氣中潛藏著微熱……」

深夜,在一片寂靜的空蟬舍中——闇宮影文傾斜著酒杯。那幼小的嘴唇逐漸飲盡血色的液體。在空蟬舍最內部,掛名為管理室的幽暗房間里——厚重的地毯,魔性的少年坐在藝術性地微妙扭曲著的椅子上,喝著美酒。

「是騷亂的氣氛,煩死人了。」

那聲音和白天可愛的少年聲相差甚遠,聽起來像是要抓破鼓膜般的老人聲。

影文用那眼眸注視著火焰霹哩啪啦躍動著的暖爐。白天由于光線而看起來像褐色的雙眼,染成血一般的赤紅色。

「這是詛咒。不管躲到哪個世界,藏到哪個時代都逃脫不了嗎?我所追求的只有寂靜——這應該不是那麼困難的願望啊。」

「要再次轉移時空嗎?」在他背後,血影站在豪華立鍾所制造出來的影子上,她漠然地動著不帶血色的嘴唇這麼低喃。

「好不容易習慣了這邊的生活。」

「不——沒那個必要。」影文不看她,只是焦躁地扔掉空瓶。瓶子咕嚕咕嚕地描繪出螺旋狀,然後發出尖銳的聲音碎落在地板上。

「俺有些累了,想要暫時讓身體休息。至少休息到能夠稍微取回被魔王給封印住的力量。哈哈哈,看啊血影,俺這副宛如幼兒的模樣。沒出息的模樣。光是以這副模樣存在的事實,也讓俺感到郁悶啊——」

影文握緊拳頭,由于太過用力,在白色的手指前端冒出了血管。

「那個混帳魔王——說俺已經沒用了而把俺丟棄,之後就看也不看一眼,那份傲慢有一天會成為獠牙,撕裂他自己的脖子的。盡管體會到俺的憤怒和憎恨吧。」

血影悄悄地湊近發著抖的影文身旁,並抱住他的肩膀。

「您酒喝太多了,影文大人。」

「別碰俺,血影。被你這樣的家伙安慰還得了。」

影文揮著手臂將她打倒在地。血影沒有發出哀號,撞到了頭,蹣跚地站起身來。她的眼眸中難得浮現出了感情。那是憐憫——或說是同情。

影文似乎不滿這點而越發焦躁。

「不喝點酒的話根本過不下去。要是能夠消失殆盡的話,也用不著像這樣受苦了。俺好恨啊。只要魔王活著,俺就不會消失。即使在這里割頸自殺,也只會白流血而絕不會死亡。混帳!現在的俺就連消失的權利也沒有嗎?」

——酒啊!給我酒!看著影文這樣大叫,血影搖了搖頭。

「您酒喝太多了,影文大人。」

「別用那名字叫俺,聽到就郁悶。就憑你這家伙也想違抗俺的命令嗎?血影,像你這樣的母豬也要違抗俺嗎?」

少年怒吼的模樣與其說是恐怖,不如說是悲哀。

血影呼喚著凶狠地瞪著自己的影文:「大公殿下,」說話方式依然像洋娃娃一般:「要是殿下消失的話,血影會悲傷的。」

雖然那是打從心底所說的話,但影文還是露出冷笑。

「哼——你這個洋娃娃。是從哪學來那些話的?沒有心的你怎麼可能會悲傷?還有,俺已經不是大公了——那位置已經被王給剝奪了。」

「非常抱歉,主人。」血影深深地低下了頭。

影文似乎放棄喝酒,只是埋頭注視著暖爐的火焰。由于保管酒瓶的倉庫鑰匙是血影管理,沒有她的許可是喝不到的。覺得管理酒很麻煩,自己應該辦不到而全權交給她真是個錯誤。

一時間,沉默包圍住了房間。眾多怪造學者、怪造學者實習生所生活的這一帶住起來相當舒適,所以他才殺了這宿舍的主人而這樣頂替過來。他立刻就習慣這份工作,不習慣的——只有和人類小孩對話一事。

懷抱夢想,閃耀著並不斷向前進的少女們,對停滯住的兩人來說實在太過耀眼而恐怖。

「是火焰——」影文注視著暖爐的火焰,用像是要溶于沉默中的幽暗聲音低喃。

血影僵硬地偏了偏頭:「火焰?」

「火焰又在那邊騷動起來了,空氣里頭混著微熱。那個惹人厭的鳥——不停暴動著,應該是很餓了吧……血影啊,你知道有人正試圖解放那饑餓的怪物嗎?」影文將視線移向血影,血影的肌膚相映著黑暗看來更顯得雪白。

「鳥——您是說那只?」

「嗯,魔王一時興起而創造出的無名鳥。」

鳥,或說是天使。血影未曾遭遇過那存在,也只擁有曖昧的知識。只是用感覺理解到那是恐怖的東西。

有人正試圖解放那只鳥——那個天使。

「人類有那麼愚蠢嗎?」

「看來是很愚蠢啊,火焰的氣息接近了。應該是察覺到有人在呼喚自己吧。真沒辦法——這是無藥可救的騷動氣息啊。要是那只鳥被解放的話,現界這個游樂場可是會整個被吞進那家伙的胃當中喔。」

「主人——您要行動嗎?」

「天曉得。」影文也露出嚴肅的表情。

「雖然也可以殺掉那蠢貨來阻止火焰被解放——不過俺這副身體,要是胡亂行動而導致肉體破碎的話也很麻煩。就算變成碎片或粉末也死不了的這副身體還真棘手,俺想維持至少能夠自由行動的最低程度的肉體。」

血影用洋娃娃般的表情回應主人的感歎:「只要您一聲令下,血影我在所不辭。」她將纖細的單邊手臂舉到胸前。

影文看了她一眼。

「且慢,人類也不是呆子。就算我們不動他們也會阻止火焰產生吧,就算他們失敗——只要再度轉換時代就行了。」

「您要靜觀其變嗎?」血影慢慢地放下手臂,挺直了身。她的表情似乎是松了口氣。雖然為了影文,不管戰斗或殺人她都在所不辭,但可以的話還是想避免血腥。

影文也點了點頭。

「這次就先靜觀其變吧。」他在暖爐前盤起雙腳。

「咱們就盡管效法那個惹人厭的魔王——來享受並觀賞這名為現實的悲喜劇吧。演戲的瘋子和看戲的瘋子——演戲的瘋子會比較累就是了。」

「遵命,主人。」血影低下了頭,影文稍微揚起眉毛。

「……看戲就要配酒對吧?可以再開一瓶酒嗎?」

「不行。」

「……」

被稱為「虛無大公」的男人陷入沉默,如同名字一般用虛無的眼神不斷地看著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