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危險的眼球 第Ⅱ章 呼喚暴風雨的轉學生

☆☆☆

「——轉學生?」

在舞弓身受重傷而被送進醫院的隔天.不知是否因為太過擔心而沒睡好的緣故,眼角冒出輕微黑眼圈的伊依幾乎是用爬的上學.她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便立刻有人向她這麼說道.

伊依就讀的古頃怪造高中是專門教授怪造學的專門學校,教育課程當中並沒有安排數學或日本史這種一般科目.學生人數也不是很多,一年級只有分成星班和月班兩個班級,一個班級的學生人數頂多也只是三十人左右.

因為睡過頭的緣故,伊依上學稍微遲到了一下,一年星班的座位幾乎都已經坐滿了.以教室的內部裝潢而言,古頃比起一般的高中,更接近大學的氣氛.在梯田式的座位前方設置著講桌.

「是啊,雖然我也只是聽到美咲那家伙像是發瘋似地這麼喊叫,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宛如舞台演員一般用誇張的動作這麼說明的,是同班同學的魑魅寺尸丸.他用感覺相當不吉利的金色裝飾裝扮制服,耳朵上還戴著模擬月亮和花朵形狀的耳環.

那樣的少年不知為何將臉湊近感到困惑的伊依——然後用力地抓住了伊依的雙手.用墊板扇著臉的伊依差點跌倒,稍微嚇了一跳.

「不過——放心吧,我可愛的伊依同學.無論出現怎樣的轉學生,我的心仍舊不變,會一直全部奉獻給妳的!」

他熱烈地大叫,並用認真的表情注視著伊依.

至于伊依則因為睡眠不足,導致腦袋有些轉不過來,只是曖昧地點頭說著「這樣啊」,還不太能反應過來.

總之伊依從湊近過來的他身邊稍微往後退,但因為人坐著,能後退的范圍有限,對于異性沒什麼免疫力的伊依稍微漲紅了臉並歪頭感到疑惑.

「但是——還真是突然呢.老師在事前並沒有聯絡吧?」

「姆?這麼一想,的確是那樣.不過,那種事應該是小問題吧.重要的只有無論出現怎樣的妨礙者,都無法阻礙我們的愛情這件莊嚴的事實而已——」

奇怪,總覺得對話微妙地搭不起來.

伊依眨了眨眼,于是忽然有只纖細的手從尸丸背後伸向他的頸背,沒有絲毫猶豫地用力按下某個死穴.

伊依交互看著倒落下去的尸丸以及從他背後現身的人物,嘴里咕噥道

「啊啊,魑魅寺同學被點穴而昏了過去耶.然後變得一動也不動啰.」

「先別管這些了!」

砰一聲地敲著伊依桌子的,是有著桃色頭發的時髦少女.制服和臉頰上貼著「2」貼紙的這位少女,名叫美咲次郎花.據說是在古頃相當有名的美女三姐妹的三女,但伊依一次也沒見過長女的臉.

次郎花用認真到贊人吃驚的表情,像是在觸摸易碎品一般地摩擦著伊依的手,並發出哀號.

「啊啊,啊啊啊.可憐的伊依!因為被變態碰到的緣故,說不定會感染變態菌罹患變態病而死掉咧!偶,偶,偶來治好妳,偶一定會治好妳的!呃,那個用愛什麼的!」

少女用跟剛才的尸丸完全一樣的動作將身體湊近過來,在她的旁邊有個宛如影子一般不起眼的少年出現,並搖晃著趴倒在地的尸九.

少年名叫駒崎學.在奇特人類眾多的這間學校里頭,他因為平凡這個屬性,反而是個引人注目的奇妙人物.平常總是像神父一樣安靜的他,感覺並沒有很擔心地照料著據說是好友的尸九.

「變態菌,變態菌,沒事嗎,還活著嗎?美咲同學,妳是在哪里學會那種危險的死穴啊.他說不定很普通地死啰.」

「嘿嘿☆」

「變態菌,快起來,活下去,照這樣下去,會被對方用『嘿嘿☆』給敷衍過去喔.會因為『嘿嘿☆』這句話,一切部被當成沒發生過喔.雖然那樣也無妨啦.我是認為那也是種人生嘛.」

學就這樣把沒有醒過來的尸丸搬起來並扔到他的座位上.伊依經常在想,大家對待尸九實在都太粗暴了.

就在伊依看著那樣的兩人時,次郎花轉變成嚴肅的表情.

「……但是啊,伊依,關于這次的轉學生,好像真的是很突然的事咧.」

她要擺出神秘表情是無妨,但為什麼要揉著伊依的手呢?

雖然伊依想開口詢問——但因為次郎花露出好像很幸福的表情,伊依便覺得還是算:了,決定不去多想.

次郎花用桃色眼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伊依,皺起可愛的眉毛說道:

「偶也只是從姐姐那邊聽到,所以不曉得正確的情況——不過伊依,妳知道亞玉怪造高中嗎?」

「亞玉?……嗯.」

伊依點頭.說到亞玉怪造高中,就是位于東北的三大怪造高中之一.

據說亞玉比起實際技術,更偏重課堂講義,父親曾經抱怨過他們的畢業生都光有知識,在實戰上卻不會應用.

伊依一邊回想,思考逐漸清晰了起來.

「亞玉怎麼了嗎?」

「聽說是毀滅了.」

次郎花彷佛理所當然似地說出這句話.

因為她的語氣實在太普通了,伊依無法理解,不禁認真地回看著她的眼眸.

「毀滅?」

真是個危險的詞彙.學校會毀滅可不是一般小事吧.

次郎花不知是否因為伊依的反應而開始感到有些不安,她的聲音變得稍微有點無力.

「嗯——好像是校舍完全倒塌,還有很多人受傷,亞玉必須暫時停課才行的樣子.那個,這真的不是騙人的咧.因為是哈姐說的,所以一定是真的——」

哈姐.

此次郎花大一歲的姐姐名叫太郎花,所以哈姐大概是真實身份不明的長女吧.明明不曉得對方長什麼樣子,但一聽到那名字,便莫名地產生一種說服力,實在很不可思議.

但是次郎花似乎對自己所說的內容產生疑問,她歪著頭感到非常疑惑.

「但是——既然事情這麼嚴重,至少會上個新聞吧?伊依,妳有看過類似那樣的報導或電視新聞嗎?」

「沒完全沒看過.」

伊依不知怎麼的覺得有點恐怖,輕輕地搖了搖頭.亞玉怪造高中倒塌.學校毀滅是相當嚴重的事,伊依應該不可能直到剛才為止都沒有聽過那樣的情報才對.

『情報控管嗎——怪造學會還是一樣沒變啊.』

掛在伊依胸前的骷髏項鏈忽然小聲地喃喃自語著.

『學校毀滅啊.啊啊那當然會隱瞞了.畢竟很恐怖嘛.而且要是被人知道這件事,就沒人會想學怪造學了——』

『……爸爸?』

為了不讓完全不知情的次郎花覺得奇怪,伊依悄悄地呼喚著滅作.

「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講些什麼啊?」

『沒什麼——我在想伊依不管什麼時候看都很丑啊.』

「你可以去死啰!」

伊依解開次郎花的手,面無表情地將父親敲向桌子.

「……妳在做什麼呀?」

「不——沒事,沒什麼.」

伊依噯昧地笑著敷衍露出訝異表情的次郎花,然後強硬地將話題拉回原軌.

「先別提這些,亞玉毀滅和轉學生有什麼關系呢?」

「嗯——」

次郎花仍然一臉無法釋懷的表情,她繼續說明

「現在想想,就能夠理解咧,雖然亞玉毀滅了,但亞玉的學生並非全員都受了傷.也有平安無事的人咧.應該是那些學生們在亞玉重建完畢之前,以難民的身分轉到其它學校去吧.」

「啊——原來如此.」

那就是這次的轉學生嗎?

亞玉怪造高中的幸存者.沒錯,即使學校倒塌,應該還是有很多想學習怪造的學生.反正古頃的學生人數不多.雖然不曉得有多少難民學生,但應該足夠接收那些人才對.

「那麼,應該會有很多轉學生呢.平安無事的人很多吧?」

「嗯——受傷的人似乎是沒那麼多.」

次郎花難得地吞吞吐吐了起來,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

「不過,會來我們學校的,好像只有一個人咧.」

「一個人?」

好少.應該說太少了.伊依原以為會是以幾十個人為單位轉過來的——

「據說,」

次郎花將纖瘦的手交叉在胸前低聲說道.

「被卷入亞玉事件的學生——都變得無法怪造咧.」

變得無法——怪造.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在伊依想開口詢問的下個瞬間——

「好啦好啦,各位,請坐到座位上唷.,」

說這番台詞的同時門也被打開,負責這堂課的教師妖森吉音走進了教室.

☆☆☆

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靜寂.

四處閑聊的學生們雖然慌忙地前往自己的座位,但視線仍緊盯著在妖森背後——從容地走著的「轉學生」.也因此四處發生沖撞意外,尖叫聲和道歉聲開始互相交錯.

伊依並沒有心情去在意那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氣氛明明和往常不同,卻和往常同樣悠哉的妖森.翹起來的頭發正好看起來像是野獸耳朵的這個女教師,將細長的眼睛瞇得更細,一邊看似愉快地眺望著學生們的樣子,一邊走到講桌前.

跟在她背後的是——

「游……」

有這種預感.

伊依認為要是那樣就好了.

昨天——恐怕是偶然地再會的,至今為止只住在伊依記憶里的重要人物.仇祭游.在灰暗的醫院中道別後,伊依也只跟醫生說了聯絡方式就被趕回家,從那之俊伊依就一直想著關于他和舞弓的事.

在旁邊的座位上像是昏死過去一樣睡著覺的香美,聽到伊依的喃喃自語後睜開了眼睛.雖然她用視線詢問著,但伊依無法回答.

「來來,各位,看這邊~~」

妖森用頻率獨特且不可思議的聲音悠哉地說道:

「雖然平常會就這樣開始上課,但今天有點特別的事,所以從早上就開始進行導師時間唷~~嗯~~」

她似乎有些愉快地仰望著喧鬧的教室,並隨意地在背後的黑板上寫下轉學生的名字讓大家看.

仇.

祭.

游.

「這位是轉學生仇祭游同學~~消息快的美咲同學大概已經告訴大家關于轉學生的事,不過我還是重新介紹一下啰~~」

她在這麼說道的同時拍了拍游的背後,游也禮貌地低下了頭.

「我是仇祭游.」

再度抬起頭的他優雅地微笑了.

昨天因為太昏暗而看不太清楚,但像這樣重新一看,會發現游有張漂亮的臉.雖然並非長得像女孩子,卻異樣地性感.令人在意的是,那宛如拉鏈一般將他的臉剎向分割開的傷痕.因為他以那里為中心染著頭發,所以右半邊的臉看起來更像是人造的.

游也注意到座位在前方的伊依,雖然他有一瞬間驚訝地張大了左眼,但立刻又從容地在嘴角浮現出微笑.

然後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邊.

是怎麼回事呢,心跳加速了.

伊依感到困惑,不禁移開了視線.

「仇祭同學因為某些原因而從亞玉怪造高中轉學過來了咩;因為亞玉似乎可以自由穿便服上學,所以他還沒有制服;這點就請大家別在意啦~~」

妖森用和平常一樣的表情跟語調微笑地說道.

但是伊依聽不見.

游他.游是轉學生?從今以後每天——都能見到游?

【…………】

在桌上吃著似乎是某人給的牛奶甜甜圈的梅子,有些懷疑地抬頭望著茫然的伊依.等回過神時,被游看著的伊依已經獲得整間教室的注目.

伊依察覺到這點後,在自己的座位上縮起身來.她順勢窺探著周圍,發現次郎花用非常嚇人的眼神瞪著這邊看.

啊啊,有種不祥的預感.

「游——」

雖然伊依用視線拜托游別一直看她,但並不清楚是否有傳達給他.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因為轉學生很稀奇,老師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不是很清楚咩~~」

妖森像是感到為難似地垂下眉毛,又向游提出了仿佛在相親一樣的話題.

「那麼,仇祭同學,你稍微自我介紹一下吧!嗯.,名字和出身學校找已經說了,那就介紹一下你的興趣或是喜歡的東西之類的~~」

妖森隨意地說著,游在她旁邊把玩著附在衣服上的烏鴉羽毛,並歪頭感到不解.

「喜歡的東西……?」

他露出像是聽到異國語言一般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就這樣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思考的樣子.喜歡的東西.被正式地這麼一問,或許有點難以回答.伊依在內心悄悄地聲援著似乎感到恨為難的他.

不知是這點弄巧成拙,抑或效果超群.

輕輕仰望著教室的游,露出像是調皮小孩的表情.

「……對了.」

那表情——伊依記得.七年前,一起生活的時候.那是曾經看過好幾次,當游想到什麼歪主意時的表情.

盡管知道卻也無法阻止,游一邊性感地微笑並注視著伊依.

「喜歡的東西——喜歡的東西,原來如此,雖然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不過,也沒什麼好煩惱的.我喜歡的東西就在這里.」

這里,哪里?

伊依這麼心想,她追著游的視線環顧周圍——沒多久臉色便蒼白了起來.

咦?

為什麼要在說到喜歡的東西這個話題時一直注視著自己?

不停上升的心跳彷佛要爆炸一般地跳動著,伊依滿臉通紅.

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沒錯.游和伊依就像是家人一樣,並非什麼喜歡或討厭那種層次——不,加果被問是哪邊的話,當然是喜歡就是了.

…………

不不不.

伊依搖菩頭.她感到混亂.

「對了——」

游像是以那樣的伊依為樂一般,他只是靜靜地一邊注視著她一邊說道:

「我喜歡女按子吧.不過並非只要是女性的話無論誰都好.怎麼說呢,我喜歡純樸的女孩子.還有積極的女孩子也不錯.至于外表嘛,呵呵——」

他目不轉睛地只是注視著伊依,並繼續說道.

致室里不由分說地注視著這邊的視線讓伊依很難受.

不.

不不,等一等,這是怎麼一回事,什麼狀況?

伊依的腦袋似乎是沸騰了而無法順利運作.但是,就在伊依這樣不知所措時,游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狡猾地慢慢縮小了條件范圍.

「不用太華麗也無妨,發色的話我偏好黑色吧.還有長發比短發好.與其放下來自由伸喂,我更喜歡綁起來的.此起單馬尾,我更喜歡雙馬尾.」

咦.咦——

伊依下意識地摸著目己的頭發.

咦.是的.是黑發.是雙馬尾.

在這間教室里面,沒有人跟自己有著同樣的發型.就在這時,大概所有的學生們都看著伊依了.

至于本人,與其說是不曉得怎麼回事,不如說是不知道游在說些什麼.

他說喜歡.喜歡是指怎麼一回事?

家人的喜歡?朋友的喜歡?還是說——還是說?

「嗯……?」

就連妖森似乎也注意到教室里異樣的氣氛,她交互地看著游和伊依,稍微歪頭感到不解.

「仇祭同學,你扣空井司學認識嗎!」

「是的——老師.」

游淫蕩地微笑,又再度用非常愉快的表情說道:

「我和伊依曾經一起生活了幾年——我們可以說是非比尋常的關系.」

「那,那,那種說法有點奇怪吧,游!」

伊依碰一聲地敲著桌子,忍耐不住地大叫出聲.但她立刻就後悔了.

槽了.

她慌張地看向周圍,只見大家非常興奮的樣子.

有人「唔喔喔」地歡呼,傳聞更是朝著不好的方向四處流傳開來.

「啊——」

糟廣.一旦叫了他的名字,不就已經等于是承認彼此認識嗎?而且照事情發展來看,誤會似乎朝著非常不好的方向拓展開來.

伊依連耳朵部漲紅起來,她一看向游,是怎麼回事呢?只見他露出非常哀傷的表情.

「伊依——」

像是要哭出來,要壞掉一樣的表情.

「……游?」

伊依有些困惑地看著游,只見他將手貼在胸前並低下了頭.

「伊依,伊依妳——討厭我嗎?」

「咦?不——沒有啊.」

伊依慌忙地揮著手.伊依並不是討厭他,只是想主張兩人並非被大家誤會的那種關系而已.

游用非常悲愴的表情向伊依問道:

「那——喜歡嗎,」

「咦——啊,唔——」

伊依被情勢牽著走,在沒有預料到自己的回答會帶來怎樣的結果時便點頭附和了.

「唔,嗯.」

要說是哪邊的話——

在伊依這麼補充前,游的表情瞬間恢複成平靜的模樣.

然後他用會讓人陶醉一般美麗的笑容,爽朗地斷言:

「就像這樣——我和她是兩情相悅.」

唔哇,中計了!

伊依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想著游以前是這種個性嗎?然後想起了他的確是這種個性而感到絕望.

喜歡讓別人為難,也喜歡逗人笑,總是位于騷動中心的呼喚暴風雨的少年(trouble—maker)——

那就是仇祭游.伊依完全忘了.

雖然伊依不曉得有什麼意義,但她似乎中了游的策略.得想個辦法.必須想個辦法解開誤會才行.

就在她邊這麼想邊思考時,教室角落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伊依驚訝地看向那邊,只見魑魅寺尸丸踢倒椅子站了起來.

「不,不——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啊,轉學生!伊依同學是——伊依同學是我的嘎噗啦!」

然後兩秒就被狙擊了.

在教室的另一側,從窗戶旁的座位將筆盒扔向他的美咲次郎花,以非常驚人的氣勢一邊站起身一邊大叫

「不行……!」

她全身顫抖,滿臉通紅地宣言:

「不行咧!和伊依,和伊依——」

她用非常認真的聲音,非常拼命的表情——

「和伊依兩情相悅的人,只有偶而已咧——」

「…………」

別這樣啦.

別在大眾面前這樣子嘛.

一想到自己的評價在今天應該會大幅改變就覺得憂郁,但總之伊依認為這樣不行,照這樣被狀況牽著鼻子走的話,會朝不好的方向發展.

就在伊依這麼心想並站起身,打算辯解而正要開口時——

「沒事的.交給我.」

不知何時接近的游將指尖放在伊依的嘴唇上.

「…………!」

就在伊依因為預料之外的狀況而臉紅時,次郎花激動地踩著地板晃動著教室.

「啊~~!啊~~!住手!別碰!別碰伊依啦!」

她流下豆大的淚珠哭了起來.

別哭嘛.

真是的,為什麼會變這樣呢?

「轉學生——」

從次郎花的狙擊中總算恢複的尸丸,用非常響亮的聲音高聲宣言:

「——決,決,決斗吧!怎麼能把伊依交給像你這樣不知打哪來的轉學生呢.」

「說——說的沒錯咧!你難得說了次好話嘛笨蛋丸!到,到,到外面去咧!偶要把你捫得落花流水,讓你放棄伊依咧——!」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看到血壓上升的兩人,伊依這次則是臉色蒼白地想制止他們.

「啊,啊,魑魅寺同學!小花!冷靜一點,有點奇怪耶!我不懂你們的意思!」

「沒事的,伊依.」

游露出微笑,並輕輕地撫摸著伊依的頭.

「我不會輸的.」

「不,不不,不是那樣啦!論點不一樣啦——!」

雖然伊依拼命地大叫,但沒有任何意義.

☆☆☆

「『血色寶獸』——怪造!」

因為跟校內實力最強的魅神香美同班,所以平常容易被遺忘,但魑魅寺尸丸在一年星班里面是第二優秀的怪造學者實習生.那樣啊他在古頃只有面積異常廣闊的操場上才能怪造出來的,是看來非常強悍的怪造生物.

全長——大概有十五公尺吧.要是靠近的話,都不曉得是否能看到全貌.幾乎是一棟建築物那麼大.

那怪造生物的外表看起來,就像是將內部仿佛有火焰在燃燒一般微微發光的血色寶石宛如鱗片一般貼附在全身上的大怪獸.從那看起來很堅硬的身體上長出宛如劍一般的背鰭,無機物的眼眸沒有感情地注視著站在原地不動的游.在強烈日照之下,那英姿有加寶石般閃耀發亮著.

「唔哇……」

除了當事者三人以外的學生們無法阻止連怪造生物都拿出來助陣的爭執,只是站在操場角落遠遠地眺望著.伊依混在悶熱的人群當中,有好一陣子無法前進,等她好不容易跑到操場來的時候,尸丸的怪造已經結束了.

明明在睡覺卻比任何人都早一步到操場的香莢,雙手交叉在胸前喃喃自語道:

「『血色寶獸』——在中級二位里面算是最強等級的怪造生物.要是跟那種東西打起來的話,那個轉學生應該死定了吧——」

「別光是在旁邊說,快阻止他們吧!香米!」

伊依緊抓著她那改造成民族服飾風的衣角.

香美看似覺得麻煩地半瞇起眼.

「咦……有什麼關系嘛.就讓他們打一場吧.硬是阻止也沒人能接受啊.還有啊,因為偶只會用蠻力,所以想要阻止『血色寶獸』的話,校舍什麼的可能會被波及而毀壞喔.」

就在她們說著這些的時候,在尸丸身旁詠唱著咒文的次郎花也結束怪造了.

「『獨占欲』——怪造!」

只有在次郎花怪造時才會出現的不可思議的華麗桃色光芒炸裂開來.怪造的光芒根據怪造學者的個性不同,有時會變化成各種不同的形狀和色彩.光芒會沾上色彩或冒出一堆火花的情況,被判斷是添加了多余的力量,所以並非好事.但次郎花因為「這樣很可愛」的理由,而絲毫不打算將顏色變白.

彷佛在開花一般拓展開來的現界和虛界的界線當中,冒出了無數像是纏繞著藤蔓的怪造生物.綠色.藍色.黑色.三色藤蔓互相纏繞著,宛如杏花一般的桃色花朵,徹底裝飾著那有如生物的觸手一般蠢動著的身體.

雖然不曉得那是什麼種類的怪造生物,總之用怪造生物來打架是不行的.伊依跑了起來,她不停揮動著手並大叫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然後她站在看起來沒有怪造任何東西,只是站著的游前面,張開雙手擺出不讓人通過的姿勢.

「等一下!Stop!不可以打架啦!」

她筆直地注視著尸丸和次郎花,並這麼主張道:

「對了,用猜拳來分勝負如何,好不好,用剪刀石頭布嘛!這麼一來就沒有人會覺得痛啰,無論怪造生物或人類,都不用受傷就能解決——」

「對不起,伊依——妳讓開.」

次郎花低聲說道,揮著手對「獨占欲」下了某些命令.

瞬間,青竹色的藤蔓伸了過來,在伊依的腰上纏繞了好幾圈.

然後——以驚人的氣勢朝其它方向伸展出去.

怪造生物們逐漸遠離.

「哇啊!」

伊依就那樣被丟了出去,跌落在地面上.

好驚人的力量.那就是強化了戰斗力的怪造生物的腕力.所以——才危險,不能用這種力量打架.

【伊依!】

可以看到梅子朝這邊接近.只能用她「共鳴」的能力讓三人冷靜下來了嗎,雖然不曉得對于正激動的他們會有多少效果——

伊依這麼想著,在仍然嚴酷的夏日陽光下,看了看有些破皮的膝蓋並歎了口氣.

伊依認為打架並不好.只會受傷而已.

雖然不是很清楚爭執的理由,但倘若能靠交談解決的話,就應該那樣做才對.

「轉學生——你竟然不怪造出怪造生物,挺從容的嘛,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尸丸用偶爾會露出的冷酷表情和聲音威嚇著游.話雖如此,他雖然看起來那樣,但該說無法貫徹反派嗎?總之他也有善良的一面,所以應該不會讓游受傷吧——

「嗚嗚~~呼~~嘎嚕嚕嚕嚕……」

問題在于不知為何像狗一樣低吼著的次郎花.

因為她相當情緒化,或者可以說容易沖動.而且常常會停不下來.也不太聽勸.倒不如說,她現在的眼神也非常認真.

「轉學生!偶——因,因,因為偶很善良,所以先給你個忠告咧!」

次郎花用不太適合她的看似了不起的姿態瞪著游.

「如果你趁現在收回前言,偶也是可以原諒你咧!但是,如果你想勾引伊依的話——偶就會好好修理你一頓來教訓你咧!」

對著大叫的次郎花,尸九像是在說「就是那樣」地點頭同意,但因為現在的次郎花已經失去理智,所以她大叫「你也一樣!」並用「獨占欲」的藤蔓毆打他.

次郎花看也不看跌倒的尸丸,只是滿臉通紅地怒吼著

「伊依可是要成為偶的新娘!已經決定好了!」

「…………喂.」

像是覺得無聊透頂一般沉默著的骷髏項鏈,聽到次郎花那番發言後,低聲地向伊依問道:

『伊依,她怎麼會這麼喜歡妳啊?果然是因為妳像到我,而且把妳養得太像個男子漢了嗎?這還真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

『……那個,伊依妹妹.拜托妳別用那麼恐怖的表情沉默下來.爸爸是一旦被女兒忽視就會感到寂寞的年紀啊.』

伊依用手指彈了一下喃喃自語的滅作,並低下了頭.

「……第一學期的時候,」

伊依一邊回想,一邊靜靜地說道:

「小花不是引起了怪造意外嗎?」

那是在連同教室的學生名字也還不是很記得的時候,在某次課堂上,次郎花怪造失敗——差點就喪命了.

『啊啊,這麼說來,是那時候的女生啊.我記得是妳救了她的吧?』

滅作似乎也想起來了,他同意著伊依的話.

沒錯——那次意外演變成火災,伊依用「雪童」桃子的冷氣滅火,救了來不及逃跑的次郎花.

那時次郎花喃喃自語地說道了.

對于兩個優秀的姐姐抱持的自卑感.

那和伊依對父親抱持著自卑感的自己重疊了起來,所以伊依認真地聽次郎花訴說——等察覺到時,兩人已經成為朋友了.

伊依以為是朋友.

沒想到那份友情竟然會在她心中成長為愛情.

「這先暫且不論——」

現在可不是陷入沉思的時候.

次郎花的怪造能力絕對不差.只不過因為沒有集中力,所以立刻就會變得無法控制住怪造生物.那個「獨占欲」的確是中級二位——是相當強力的怪造生物,現在過于亢奮而失去令靜的次郎花,不曉得能控制他多久.

雖然有什麼萬一時,旁邊的尸丸應該會出手制止,但尸丸也是微妙地有少根筋的地方,所以不能太信任.果然還是只能靠自己設法阻止他們.

【伊依!】

伊依抱住總算飛奔到身旁的梅子,用力地點了點頭.梅子雖然看起來這樣,但她可是中級一位名為「愛天使」的高等怪造生物.她的能力是自由地操縱周圍人類的精神狀態.無論是讓人感覺舒服或不快,倘若強烈地發揮能力,甚至也能殺人.

正因如此,才不能搞錯使用的地方.

「……小梅子,可以嗎?我一打暗號,妳就發出讓那三人冷靜下來的聲音.」

【嗯.是可以啦——】

梅子曖昧地點了點頭,仰望著距離有點遠的他們.

【但我的「共鳴」是無差別攻擊,所以不能選擇對象喔.必須仔細想想要發出什麼聲音才行.具體而言,妳覺得怎樣的聲音比較好?】

「咦,嗯——」

這困難的問題讓伊依皺起了眉頭,這時操場上有新的動向.

是游舉起了右手.

「…………?」

他手腕上戴著形狀複雜,很明顯地並非「門」的手鐲.幽暗色的奇妙光芒宛如爬行一般在手鐲上躍動著.

游露出微笑,仰望著彷佛會被踩扁一般巨大的怪造生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用暴主議對方屈服.真是簡單易懂,值得感謝呢?那麼——也容我使用暴力吧.用暴主讓暴力屈服.因為這是比任何事都容易,比任何事都正確的解決方法嘛……雖然我不是很喜歡.」

他這麼低喃,並靜靜地詠唱了

「……該妳出場啰.我可愛的『臨終前的女神』.」

瞬間.

從游那浮現著幽暗色的手鐲里面——有根長長的棒子彷佛子彈一般地冒了出來.

不——那並非普通的棒子.在眨眼之間從那棒子傳出像是產生龜裂的聲音,同時有個巨大的刀刃出現了.


感覺非常不吉利的——死神鐮刀.游將手伸向那無視物理法則出現的大鐮刀,緊緊地堤住之後——用單手旋轉著鐮刀.

于是從長長的刀柄前端伸出了宛如頭發一般的細繩——在那前方有個女性頭顱彷佛理所當然似地存在,並猛然張開了眼皮.

是個異樣的光景.

那是甚至不曉得是否為怪造的詭異現象.

「來吧——可以開始了,我來陪你們玩.」

游豔麗地微笑,毫不畏懼地朝著巨大怪造生物前進.

最先對他的不掉產生反應的,是以直立不動的姿勢站著的魑魅寺尸丸.他無言地筆直伸出右手,小聲地向宛如建築物一般動也不動的「血色寶獸」命令了什麼.

「咕,咕嗡嗡嗡嗡!」

刹那間,「血色寶獸」發出了與其說是生物,不如說是機械運轉聲的鳴叫聲.然後大大地抖動著身體——將背後的劍一同朝空中射出.

和風切聲同時舞向空中的無數把劍,宛如流星一般朝著從容走著的游落下.

「游!」

伊依大叫,躲在遠處眺望著的學生們也發出哀號.

那會死人的.那種劍只要有一把打中身體,就會受到重傷.要是打到要害,就成了致命傷.

明明如此——

游卻絲毫不以為意地走在降落下來的劍雨中.

「你真善良.」

游呵呵地微笑,露出看似滿足的表情.

「你真的——很善良呢.」

只要碰觸到,那些劍應該就會輕易切割開游的肉.但劍卻根本沒有掠過普通地走著的游.

「不過,呵呵,沒有發動『臨終前的女神』的能力真是太好了.要是錯開的話,我大概就被刺穿了.真危險,真危險.但是——嗯,看來似乎不用死就能解決了.真是值得慶幸的事呢?」

尸丸的表情雖然沒變,但伊依看見了.看見汗水流過他的臉煩.

沒錯.尸丸根本不打算刺殺游.這絕對不是因為尸九沒有膽量.而是因為他真的很善良.

游很清楚這點.所以才能那樣若無其事地走著.

「即使你隱藏起來——我的右眼也稍微可以看見.在我的世界里面,馬上就能了解到你的善良了.」

游一邊說著讓人不是很懂的話,一邊緩緩地走著.他的後方就宛如劍山一樣,被卷起的塵埃濃密地飄散著.

「你,你在做什麼咧!好好瞄准啊!」

次郎花大叫,她瞪了尸九一眼之後,命令「獨占欲」

「偶可沒那麼好心!收拾掉他吧,『獨占欲』!」

她用認真的眼神大叫,怪造生物像是在回應似地動了起來.藍色.黑色.綠色.三種顏色的——纏繞著杏花的藤蔓朝著游伸展過去,宛如鞭子一般扭動,想將游的身體綁起來.

「啊哈哈!先把他抓住,然後在大家面前脫光他讓他丟臉咧!你就變成全裸然後後悔吧!」

在叫喊著驚人內容的次郎花對面,游露出苦笑並架起大鐮刀.

「……可以的話希望妳別那麼做呢.不,我並非對身體沒有自信喔?」

在這種狀況下還能擺出這種態度的游也不尋常.

伊依想到這邊時,忽然回過神來並抱著梅子站起身.可不是呆杲地看著的時候.次郎花是認真的.照這樣下去,游會在大家面前被羞辱.

伊依稍微想象了一下,但立刻滿臉通紅地搖了搖頭.現在可不是那種時候.

「嗯.原來如此.我大概都看出來了.」

游喃喃自語著,將握住的手心伸向前.

【UuhyeeaAAha——!】

于是在游握住的大鐮刀前端,女性的頭顱用相當惡心的聲音哭喊著.

下個瞬間——雖然「獨占欲」的藤蔓看起來像是直接擊中了游,但不知為何,滕蔓完全沒擦到游的邊,就這樣穿了過去.

「咦——?」

次郎花似乎是嚇到了,張大了眼的她有一瞬間反應慢了半拍,游趁隙飛奔起來且逼近怪造生物們.

只是一瞬間.

伊依無法目視到那時發生了什麼事.也無法理解.

在「血色寶獸」和「獨占欲」的中心,游宛如在跳舞一盤議身體旋轉了一圈.他手中握著的大鐮刀,似乎正確無誤地切裂開兩只怪造生物.

怪造生物們高聲尖叫,有一瞬間顫抖著身體

「……系起來.」

和游宛如怨靈般低沉的聲音同時放射出來的幽暗色光芒,將彼此的傷口連接起來從遠處看,就像是兩只怪造生物因為游的手鐲所放射出來的灰暗光芒而連結在一起的樣子.

在下一個瞬間.

發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混和吧.」

兩只怪造生物配合游的話語同時跳了起來.

讓人要抬頭仰望的巨大身體,像是在互相碰撞一樣,他們跳到游的頭上,放射出猛烈的光芒.

變化只是一瞬間.然後讓人非常難以置信.

「……咦?」

光芒收斂起來,然後有一只怪造生物發出地鳴聲並在操場上著地.看到那模樣,除了游以外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混和在一起了.

「騙人——」

外表相當歪曲.

基本上是「血色寶獸」的巨大身體.只不過從他的全身長出了推測是「獨占欲」的藤蔓.還有像是杏花的花.但是——從背後伸展出來的是「血色寶獸」的背鰭.

融合?合體?混合?同化?

該怎麼表現才好呢?

可以理解的是,「血色寶獸」和「獨占欲」混合在一起了.

而且——更恐怖的是.

「好了.該怎麼稱呼呢,雖然不太好聽,但就先叫做『血色獨占』吧——」

應該是造成這個不合理現象的原因的游,若無其事地用平靜的聲音,命令著那荒謬的合成怪造生物.

「那麼,『血色獨占』.抓住那兩人,在大家面前把他們脫光讓他們丟臉.」

「————!」

被回以跟自己說過的一模一樣的命令,次郎花的臉色變了.然後她用沙啞的聲音呼喚著徹底走樣的怪造生物.

「獨,『獨占欲』!」

但是怪造生物沒有回應.支配權轉移了——?

游淫蕩地微笑著,他握著大鐮刀聳了聳肩.

「呵呵.呵呵呵.妳不知道嗎?這個怪造生物已經不是妳的了.是我改造的——當然就成了我的東西.」

那番話讓次郎花怨言以對.

游冷酷地告訴顫抖著的她

「奇怪,妳怎麼啦?剛才不是很得意地在威脅我嗎,已經結束了?還真無聊呢——」

游背向她,對著用緩慢但確實的速度接近兩人的怪造生物說道:

「——那麼,『血色獨占』.雖說對方是原本的主人,但也別猶豫喔?」

「噫!」

次郎花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用難以置信的表情大叫:

「噫!不要啊!」

「小花!」

這是怎麼回事?實在莫名其妙.

將怪造生物和怪造生物混合起來?而且支配權會轉移到游身上?這是怪造嗎,這究竟是否算怪造學?

在七年這段漫長的時間里,游的怪造學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

伊依並不曉得.總之,必須讓他停手才行.勝負已經分出來了.是游獲勝了.

所以——

「游!住手.」

游露出微笑.他非常溫柔,但是冷酷地說道:

「不行喔.我——已經決定對敵人不會手下留情.」

瞬間,「血色獨占」的三色藤蔓朝著兩人放射出去.雖然尸丸試著救起癱軟在地的次郎花,但來不及——

「別這樣啦!拜托你快住手——游!」

怎麼辦?該怎麼做才能阻止?

就在伊依咬牙切齒,飛奔到游身邊抓住他衣服的瞬間.

爆炸聲轟隆作響.

低沉回蕩著的重低音.

「————」

伊依看到非常驚人的烈焰.看到在「血色獨占」的表面炸裂開來,將那副巨大的身體打倒在操場上的一記攻擊.

接著又有轟炸聲好幾次刺激著鼓膜.

每當轟炸聲響起,「血色獨占」便爆發開來,無計可施地滾落在操場上——

「妳在做什麼,伊依!」

忽然間.

傳出了銳利但是可靠,且令人熟悉的聲音.

伊依不禁回頭——因為太過驚訝而失去思考.

「小——」

在古頃怪造高中校門的中央——一名肩上扛著重火器的少女筆直地注視著這邊.

「小舞!」

純白頭發.深紅眼眸.不知是否從醫院偷跑出來,連頭巾也沒綁的她穿著平常的服裝.那清秀的和服裝扮,和無論怎麼想都只是對戰車炮的巨大槍枝的組合相當異樣.

攻擊怪造生物的人是舞弓嗎?原以為她只熊能讓「朧武朧」變化成矛或弓這種古早的武器,但似乎也能確實對應近代的武器.

因為太過震驚,伊依說不出話來.就在她訝異地眨著眼時,舞弓單手拿著對戰車炮並呼喚著伊依,只見那對戰車炮發出要說是硝煙的話實在過于華麗了點的煙霧.

「伊依,妳在做什麼!趕快怪消啊!照這樣下去,那個怪造生物會死掉喔!」

「啊——嗯,嗯!」

伊依點了點頭.沒錯,總之現在必須怪消被炮擊的怪造生物才行.

所謂的怪消就是藉由將怪造生物送返虛界一事,讓怪造生物在回到虛界的同時,可以康複在現界所受的傷.

伊依揮動手臂,鏘一聲地敲響「門」並詠唱咒文.

「怪清!」

于是和平常的怪消不同,伊依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感觸——而有些震驚.果然這個混合了兩只怪造生物的奇妙怪造生物和一般情況不同嗎?就在伊依這麼想時,被光包圍住的「血色獨占」從現界完全消滅了.

「……呼.」

伊依喘了一口氣,突然想到現在不是這種時候,而回頭看向舞弓.

「——唔.」

然後被舞弓那光是用看的,感覺心髒就快停止一般的凶狠面貌嚇了一跳.

為什麼——她會擺出那麼恐怖的表情?

就在伊依這麼想時,舞弓一邊將對戰車炮恢複成基本形的「朧武朧」,一邊接近在伊依身旁優雅地微笑著的游.穩定的步調.傷口已經沒事了嗎?不,那是不可能的.她應該被強制要好好靜養才對.就醫生所說的,舞弓雖然性命沒有大礙,但要暫時住院——應該是這麼樣沒錯.

「小舞——」

雖然走近了,但舞弓完全不看伊依,而是移動到游的面前.她全身散發出真面目不明的怒氣或殺氣——總之是非常恐怖的氣氛.

「……小舞?」

雖然出聲呼喚,但舞弓沒有回答.

她只是瞪著游看.

「伊依……妳離遠一點.」

武士少女簡短地向伊依這麼說道,浮現出微笑並將臉湊近游.

「不知道你是因為同情還是無聊的自信,不過你在那邊沒殺了我,表示你氣數已盡.」

她握緊「朧武朧」,纏繞著殺氣這麼說道.

「狩獵『門』的死神啊,我不曉得你為什麼會在古頃.不過——我戰橋舞弓,不會敗給同樣的對手第二次.我要在這里制裁你……!」

伊依懷疑自己聽錯了.剛剛舞弓說了什麼?

「小舞——」

狩獵「門」?那是最近成了傳聞,恐怕是舞弓正在追捕——讓她受了那種傷的犯人.

為什麼舞弓會用那名字稱呼游?

伊依筆直地注視著游.

他有一瞬間在左眼混入了彷佛雜質般的感情,但——

「啊啊.」

他忽然將表情從眼眸中消去,彷佛會讓人陶醉一般美麗地微笑著.

「妳是——昨天受了重傷倒下的女孩子對吧?雖然我不是很懂妳在說什麼,但妳看來似乎沒事,真是太好了呢?」

「…………!」

那態度讓舞弓稍微從他身邊往後退,並架起了刀.

「你,你這家伙——打算裝傻嗎!」

她從全身散發出來的威壓感,讓只是待在旁邊的伊依都感到畏懼,但游卻不為所動,仍然抱持著笑容繼續說道:

「不,我真的無法理解妳在說什麼.狩獵『門』?有人在偷竊『門』啊?嘿,還真的有這麼過份的家伙在呢!」

「你這家伙——」

因為舞弓激動地想砍了游,所以伊依從役方雙手抱住舞弓的腋下來制止她.

「小舞!不行,妳冷靜一點啦!」

「放開我,伊依!讓我砍了這個腐敗的男人!讓我砍了他!」

雖然瘋狂抵抗的她力量相當強,但伊依拼命地阻止.

因為是游.因為他是仇祭游.

游不會做壞事的.七年前,他救了自己——

「好啦好啦,冷靜一點.希望妳能聽聽我說的話呢.」

游一副憐愛似地眺望著那樣的伊依,並攤開雙手微笑著.

「證據呢?」

「什麼——」

舞弓的表情凝固住,且驚訝地張大了眼.

「你說什麼——?」

游像是以那樣的她為樂,用平靜的聲音說道:

「所以說,證據呢?我偷走『門』的證據呢?要檢查一下我的身體嗎,要搜查住家也無妨喔?根本沒有我偷走的『門』——我說啊,武士小姐,在現代日本——連證據都沒有的話,是無法替人頂罪的喔?」

「證——證——」

舞弓漲紅了臉,用激動的氣勢大叫:

「雖,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我就是證人!我看到你偷走『門』的現場了!」

「有沒有可能是幻覺呢?」

游露出微笑,舞弓說不出話來.

「舉例來說,或許有人懷著惡意將假的記憶灌輸給妳了也說不定.又或許是讓妳看到假的景象.只要稍微怪造一下怪造生物,這並非不可能的事吧?換言之——妳的記憶什麼的,根本無法成為證據啊.」

「但——但是——」

不知是否因為游的話產生動搖,舞弓顫抖著並開始露出沒什麼自信的表情.雖然伊依還無法清楚掌握住狀況,但舞弓很不擅長像這樣被用言語攻擊;照這樣下去,感覺應該會立刻變得無法反駁.

就如伊依所想的,游看似從容地對著舞弓說道:

「妳懂嗎?想在這里砍了我的話,就盡管砍吧.但是,妳說不定會只是毫無意義地砍了沒有任何罪過,只是被他人冤枉的人喔,」

然後用對于她最有效的台詞來總結.

「那真的是正義嗎?」

「…………!」

舞弓沉默下來,她咬牙切齒,甩開伊依之役將日本刀收進刀鞘內.

「證據是吧……」

然後她像是想用視線射殺掉游一般地瞪著游看.

「證據是吧,有證據就行了真是吧!你等著瞧!」

啊,這個視線,是「來幫忙」的眼神.還有,妳是站在我這邊的對吧?」的眼神.真傷腦筋啊——伊依用曖昧的笑容回應著.

伊依想抓住讓舞弓受傷,狩獵「門」的犯人.

游不會做那種事.從怪造學者身上偷走他們的夢想——偷走「門」那種事.

「好啦好啦~~各位,吵架已經結束了嗎?」

悠哉的聲音在操場上回蕩著,伊依也驚訝地看向那邊.

不知何時,一年星班的級任教師妖森吉音鑽過旁觀的學生們之間,現出了身影.

伊依不禁這麼低喃,只見妖森將眼睛瞇成一條線並笑道:

「嗯.算啦,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你們要和平相處才行喔~~總之,仇祭同學,美咲同學,魑魅寺同學三個人,之後要交悔過書給老師啃!因為古頃的規定就是這樣,記得在周末前寫四百字以上交出來咩~~」

不可思議的級任教師這麼說道並簡短地拍了拍手,將殺戮的氣氛緩和下來.

「那麼,大家回教室去吧~~要開始上課了喔~~快點快點~~啊,空井同學~~」

她用語尾拉長的聲音這麼說道,並看向伊依有點擦破皮的膝蓋.

「妳受傷了呢~~要去保健室嗎?」

「咦?啊,不用了.這種程度的傷不好意思麻煩哈皮醫生.」

古頃怪准局中的保健醫,哈皮-庫鎳爾是每治療學生一次,就會吐血三次的超級體弱多病的體質.應該說,因為他經常請病假,所以很少會看到人.

「哦~~是嗎?但是——不能太勉強喔.」

妖森笑著,將不知從哪拿出來的OK繃遞拾伊依.

果然她是位溫柔的老師.

雖然伊依感到有點溫馨,但眺望著緊繃的舞弓和游,她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

「嗨嗨,我是大家最喜歡的古頃之女神,宇宙木校長啃?」

在轉學生仇祭游引起騷動的當天放學後,將繁雜的工作大致處理完畢,在開著冷氣的一年級教職員室里面休息的教師-蟻馬磁獄,因為靜止的筆電液晶屏幕上顯示出宛如冰雕般的容貌,而震驚地噴出了咖啡.

平常就沒什麼人的這個場所里面只有蟻馬在,能夠聽見的聲音也只有在屋外進行社團活動的學生喧嘩聲和蟬鳴聲而已.

『蟻馬小弟,蟻馬小弟,你看得到嗎?聽得到嗎?我的聲音是否有傳達到你那邊呢?開玩笑的~~我只是試著說說看仿佛愛作夢的少女會說的話.』

「校長……

因為噎到而咳個不停的蟻馬,設法讓呼吸穩定下來,然後晃動他充滿特色的灰色頭發並瞪著液晶畫面.

冰色眼眸.白金色頭發.還有乳白色的肌膚.用這些透明零件構成的古頃怪造高中校長,是個將宛如冰凍住一般堅硬的頭發留到肩膀長的女性.

她被自己怪造出來的名為「冰雪舞姬」的怪造生物奪走體溫,變成必須經常保暖的體質.因此,顯現在畫面上的宇宙木也戴著感覺並不柔軟的帽子,看似愉快地朝這邊揮動的手也戴著似乎是皮制的手套.

宇宙木冰蜜.她是日本僅有七人的怪造學教授之一,原本應該是光是能和她說話,就會讓人心滿意足的偉人.

但是她該說個性差勁或壞心眼呢,總之是個麻煩人物.蟻馬也露出了與其說是敬畏,不如說是拒絕一般緊繃的表情.

「……校長,您應該因為要參加一年一度的怪造學教授集會,而不在學校對吧?」

在無意識中聲音出混入厭惡的語調.

宇宙木在屏幕上浮現冰冷的微笑.

『嗯.是那樣沒錯.倒不如說我現在已經在怪造學會本部,只是有件事忘了說——才會像這樣跟你聯絡.』

「在那之前,可以先問個問題嗎?校長.

蟻馬停頓了一下,那端正的面貌中蘊含著怒氣.

「您究竟是什麼時候在我的計算機里裝了這樣的功能?」

蟻馬工作用的計算機原本並沒有這種視訊電話的功能.所以宇宙木的臉忽然冒出來一事習會讓他動搖成這樣.

真是夠了,原本還以為這個對腸胃不好的校長托集會的福而從學校中消失,暫時能夠安甯地生活了……

宇宙木若無其事地無視蟻馬的臉色,微笑地說道:

『唉呀,我是在你上課的時候悄悄潛入.』

「…………」

『蟻馬小弟,我啊,是認為在我不在的期間,為了避免部下的教師們任意妄為,需要監視才行呢.因為最近教師的丑聞層出不窮——呵呵,這麼為學校和學生們著想的校長,可是沒有其它人了啃.總之,在這大義名分之前,你的隱私根本無關緊要.』

對于像這樣非常了不起似地說著獨裁者發言的校長,蟻馬用一副苦瓜臉問道:

「那麼——校長,您忘記說的事情是?」

『啊啊,對了對了,主題是那邊才對呢.畢竟我也很忙,還是等回去之後再來欺負蟻馬小弟取樂吧.』

蟻馬心想,要是宇宙木發生什麼意外而不會回來就好了.

總之,甯宙木恢複成嚴肅的表情並疑惑地問道

『空井伊依同學她「怪造實習」的指導教師怎麼樣了,錬之島老師死亡,倉波老師被捕——她應該又失去了指導教師對吧?』

空井伊依.

聽到這名字,讓蟻馬的表情更緊繃了起來.那是古頃高中一年級女學生的名字,對蟻馬而言也是最讓他憎恨的對象.

在入學測驗首次和伊依碰面的時候,因為她而蒙羞的蟻馬——從那之後,經常動不動就找她麻煩.雖然沒什麼效果.

「啊啊——」

身為專門學校的古頃怪造高中,在課程里面並沒有安排數學或體育之類的一般科目.全部是被為了成為優秀怪造學者的怪造學給占據.

教授虛界地名和相對應之咒文,咒印的「虛界地理」,說明基礎的怪造用語和理論的「怪造理論」等等,科目相當多采多姿,但宇宙木所說的「怪造實習」在其中出帶著特殊的色彩.

所謂的「怪造實習」即是怪造的修行,按照學生的程度不同,指導教師和課程內容也會有所變化.

空井伊依在入學沒多久棱,便因為蟻馬的策略,由錬之島了信這位怠惰教師負責指導,但錬之島不知為何卻怪造出「鳳凰」這種危險的怪造生物且死亡了.無可奈何地改由倉波無樂這名優秀的怪造學者負責指導她,但倉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被管理怪造學會秩序的執行部逮捕,從古頃當中消失了.

就像這樣,在僅僅幾個月內搞垮兩名教師的伊依,現在已經被取了「教師克星空井伊依」的綽號,而被教師們畏懼著.

『不只是伊依同學,因為倉波老師被逮捕的關系,原本由他負責的戰橋舞弓同學,也拜托你幫她找個指導教師啰.還有——之前說的那個轉學生,仇祭游同學,也要找個人負責指導他.這是宇宙木校長可愛的請求.啾☆』

被拋了個飛吻.蟻馬凍結了起來.

宇宙木冰冷地微笑著,剛好趁蟻馬動彈不得時向他說道:

『如果無論如何都沒有人想負責的話,就由蟻馬小弟來指導她們.這可是命令唷——OK?』

不.不不根本不OK啊.為什麼自己得那麼悲慘地去指導那些問題兒童們?

就在他這麼心想時,宇宙木輕輕地揮著手.

『啊,抱歉——有人在叫找,所以我要掛電話啰.那麼,她們的指導教師——就拜托你啰,蟻馬小弟?拜拜~~』

液晶螢幕噗滋一聲地轉黑.

「等等,校長!校長——這個雪女!」

雖然蟻馬不停敲打著屏幕,但沉默下來的計算機卻毫無反應.

「饒了找吧,混帳……!」

蟻馬呻吟著,沉重地坐到辦公椅上.感覺心情灰暗地沉澱下去.腦海中浮現錬之島的臉.浮現倉波的臉.自己絕對不想重蹈他們的覆轍.

該怎麼辦呢——蟻馬思考著,然後他領悟到,總之無論是誰都好,必須隨便推個教師袷伊依他們才行.要找誰比較好呢——就在他一邊呻吟一邊拼命地思索時,職員室的門宛

如紙拉門一般發出嘶嘶的小小聲響,並往橫向滑行.

「——主啊.」

一看之下,是個將手在胸前交纏,正禱告著什麼的年輕女性站在那里.

「主啊.感謝您賜予今日美好的夏季恩澤和陽光,學生們一如往常的和平與健康,以及古頃的寂靜和繁榮——還有感謝您關心著我些微的前進.阿們.」

蟻馬噯昧地眺望著劃著十字,閉上雙眼低響著禱告詞的女性,總之還是習慣性地吐槽.

「圓日暮.我應該有說不要每次進職員室就要禱告一次吧.」

「…………嗯.」

完全神游到信仰世界當中的她——圓日暮案壽,用純粹且天真無邪到讓人吃驚,仿佛窗戶外可以看到剩下太陽一般的眼眸注視著這邊.

「蟻馬老師,您在啊?」

露出彷佛棉花糖一般笑容的她,是從這個春天開始被分發到古頃怪造高中的新任教師.也是個在西裝上披著像是修女會穿的修女服,做出這種意義不明打扮的嬌小女性.

她搖晃著掛在胸前的過大十字架,朝這邊大大地低下了頭.

由于她低下頭的緣故,她的頭直接撞上了某人的辦公桌,堆積在桌上的文件嘩啦嘩啦地掉到地上並散落開來.

「…………」

圓日暮抬起頭,用訝異的眼神注視著那些文件,然後轉變成恍然大悟的表情並大叫道:

「上,上帝的考驗!」

「只是妳糊里胡塗罷了,呆瓜.」

蟻馬站起身,走近拼命地撿起文件的她.

她天真無邪又孩子氣這點讓蟻馬莫名感到厭惡,而且就某種意義來說,是比任何人都麻煩的人物.因此蟻馬至今為止都會稍微跟她保持距離.

就在蟻馬看著的時候,她撿起了所有文件,勤奮地將它們放回桌上,然後砰砰地拍了拍手,來拍掉灰塵.

「啊啊——主啊,您可憐的羔羊精彩地通過了考驗,又再度獲得嶄新的信仰之喜悅和——」

「圓日暮,拜托妳別禱告了,聽我說話.」

蟻馬在這時已經相當疲憊,他呼喚著閉上雙眼,向某人貼的泳裝偶像海報做著禮拜的她,但——

「——對于您賜予的各種幸福,和您對這條宛如野花一般的生命給予的關注,懷抱著感謝.阿們」

「圓~~日~~暮~~」

在禱告時不理會任何呼叫的她讓蟻馬開始感到火大,搖晃她帶著兜帽的頭.

「哇哇,啊哇哇,不可以搖,不可以搖晃啦!」

從神游狀態當中回來的圓日暮,滿臉通紅地抬頭仰望著這邊.

「蟻,蟻,蟻馬老師!男,男士請不要隨便地觸摸我!信仰會被玷汙的!」

「男人是惡魔還什麼的嗎……總之,我最討厭我說的話被人無視,還有別人在我眼前聊著跟我沒有關系的話題.」

他一邊說著不講理的話,一邊放開圓日暮的頭.

只見她仍然滿臉通紅地用雙手扶正歪掉的兜帽,並注視著這邊.

那濕潤的眼眸讓蟻馬覺得自己似乎在虐待小動物,但他決定不去想那些,用嚴厲的視線看向這名錯誤的神職人員.

「妳在做什麼啊?這個時間妳不是應該跟然慈堂一起在監督補習的學生嗎?」

在目前暑假已經結束的九月,原本應該在暑假舉辦的補習——也就是給第一學期成績不良者的特別課程——由于有學生翹掉那場補習,因此針對他們又舉辦了一次補習.然慈堂是個精神構造宛如機械一般的奇妙教師,倘若是他,對于這名麻煩的新任教師的奇特舉止,應該也能毫不動怒地配合她的步調.蟻馬是這麼認為,才讓他們一組的.

「是的.但是蟻西老師,然慈堂老師他不想承認上帝的存在.」

圓日暮彷佛理所當然似地,像小孩子一樣鼓起臉頰並滔滔不絕地說道:

「然慈堂老師不僅試圖將主的教誨全部用理論來分解,甚至還會逐一抱怨並否定我的行動.真是太愚昧了.主的教誨正是因為無法靠區區人類所想到的理論和言語來掌握,才會是主的教誨,上帝的教誨!即使想用人類所想到的話語和根據來分類上帝,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是即使想要理解,卻沒有理解到這點也無法理解,已經化為人類至上主義之理論主義的化身;光是和那種存在呼吸著同樣的空氣,信仰就會披沾汙!」

「啊……」

蟻馬頓悟了.讓然慈堂和圓日暮同組這件事失敗了.按照理論思考臣宛如機械一般行動的然慈堂,和所有行動都是以「信仰」為中樞的圓日暮,讓他們一起行動不可能不會失敗.圓日暮的一舉一動對于宛如機器人一般的然慈堂來說應該無法理解,反過來說也一樣吧.

蟻馬歎了口氣,心想著該怎麼處理,並眺望著因為「信仰的憤怒」而氣得全身發抖的圓日暮.就某種意義而言比學生還難應付的她,也不能不讓她工作,但是讓她工作的話,又會搞出意義不明的失敗——

「啊.」

蟻馬忽然心生妙計,看向依然滔滔不絕地談論著何謂信仰或是何謂上帝的圓日暮,他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試著提議道:

「……圓日暮,妳來這所學校也已經五個月了啊.」

蟻馬砰一聲地將手放在她肩上.圓日暮又再度漲紅了臉.

「啊——啊,咦,是的!我差不多來那麼久了!怎麼了嗎?」

「嗯.嗯嗯.不,怎麼說呢——圓日暮似乎也很努力,我在想差不多可以請妳負責指導一些科目了.」

蟻馬用連自己都認為十分完美的笑容這麼說道,于是圓日暮在胸前交纏起雙手且陶醉了起來.

「咦——我,我,我來負責授課嗎?我可以負責指導學生的課程嗎?啊啊,主啊!」

因為她又想開始禱告,所以蟻馬趕緊開口阻止了她.

「沒錯.我正好在找某個科目的指導教師!嗯,交給妳的話就放心了.怎麼樣啊,圓日暮,妳要不要試著負責指導『怪造實習』?」

沒錯——蟻馬的計劃就是將宇宙木硬交給自己的「怪造實習」指導教師這個任務,推給這位圓日暮.只要派出這個糊里胡塗又笨拙,在奇怪的地方像個神職人員,但腦袋卻不太好的她——這次空井伊依的成績一定會一落千丈,喪失自信的她說不定會離開古頃.順便連那個沒禮貌的戰橋舞弓和從轉學當天就鬧出問題的仇祭游也一起被開除的話,就一石三鳥了.

完全不知情的圓日暮露出滿面笑容.

「是的!那當然!我接下這工作!啊啊這不是謊言吧,這不是夢吧——主啊,案壽總算要踏出身為教師的第一步!」

在她感動得無以複加時,想讓一切部結束的蟻馬用若無其事的態度繼續說道:

「啊~~總之,想拜托妳指導的學生有三名.空井伊依,戰橋舞弓,仇祭游.三人都是一年級.仇祭就是那個轉學生……至于另外兩人,妳知道嗎?」

「咦?是——是的!」

圓日暮用不變的笑容,看似幸福地回答……

「是『教師克星』的空井同學和『教室克星』的戰橋同學對吧?我知道啊,我當然知道!因為兩人都是很有名的一年級學生!」

「…………」

圓日暮似乎知道兩名問題學生的事,但她的眼眸卻沒有絲毫陰霾.她既不退縮也不排斥,只是用跟往常一樣的步調微笑著.

「才入學幾個月就將兩名教師逼向毀滅的空井同學,和經常踢破教室門或用空手打穿黑板的戰橋同學……啊啊,她們所欠缺的肯定是信仰沒錯!是上帝溫柔的關心!我,我——我會努力的!主啊!上帝啊!請守護著我吧!」

圓日暮大叫,她似乎幻視到天堂的花園和神聖的光芒,當場開始轉圈跳起舞來.

看到這景象,比起將麻煩的工作推給別人的達成感,蟻馬更深刻感受到對于未來的不安.

「……嗯,總之,拜托妳多加留意啦.尤其要小心那名叫空井的學生.雖然那家伙本身並沒什麼,倒不如說——坦白講她只是個吊車尾的,但不知為何在那家伙的周圍經常發生意外,但要是她缺課的話,平常似乎是由那家伙壓制的其它學生又會亂來.」

蟻馬敷衍地叮嚀著她,然後將視線從五體投地開始祈禱的圓日暮身上移開.好了,不知道這次的教師可以撐幾個禮拜呢?

☆☆☆


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指引.

圓日暮案壽從同僚的蟻馬磁獄那正式接下委托書,那天她一邊讓迫不及待的內心冷靜下來,一邊回到位于郊外的自宅.她為了慶祝而喝了平常因為教義禁止自己喝的酒,且比平常更長時間地向主禱告.最後還興奮得一夜末眠.

回想起來,到古頃怪造高中上任後已經過了五個月,不知為何很少有工作可做,都是在處理一些雜事,但從明天開始,自己也能正式負責授課了.這是連作夢都會夢見,在這個只剩下流于形式的教義的島國上,教師是唯一還能被稱為神職人員的職業——圓日暮以這條路為目標,雖然被迫看了好幾次丑陋的現狀——但從今以後,自己要改變教師那樣的姿態.要真的成為在所有意義上的神職人員.

啊啊,真令人期待.自己負責的學生會是怎樣的孩子呢,雖然他們似乎被稱為問題人物,麻煩人物——但小孩子都是純潔且一塵不染的天使.只要用心去對待他們,彼此之間定會產生羈絆,並能夠將他們導向應有的姿態才對.

圓日暮這麼心想,並在上帝的愛情包圍之下安詳地入眠了.

隔天.

似乎是喝不慣的酒讓圓日暮熟睡了,她差一點遲到,慌忙地沖入職員室的圓日暮從教務主任的蟻馬那拿到).課表.一看之下,今天的第一堂課馬上就是自己的課程.該教些什麼才好?怎樣的教師才會受歡迎,.圓日暮一邊回想著自己就讀怪造學校時代的事,一邊思考著.

在她思考的時候,鈴聲響其了,不知為何有些人關心地拍了拍圖日暮的肩膀,有些則是把以前借的錢還了回來.圓日暮一邊對同僚們的行動感到疑惑,一邊走向事前被指定的教室.為了圓日暮的「怪造實習」而被分配到的這間教室,似乎是位于一般大樓的第七多目的室.所謂的多目的室,簡單地說就是因為學生不足而末被使用的教室.

圓日暮負責指導的學生有三人.一年星班的「不死鳥殺手」兼「教師克星」,且是那位天才怪造學教授空井滅作的女兒空井伊依.四處破壞教室的門,或是指導她說話方式的教師一被她毆打,甚至被打飛到二十公尺外之類的英勇傳說不絕于耳,一年月組的戰橋舞弓.還有轉學當天就引起爭執騷動,被登錄到許多教師的黑名單上的仇祭游.

光是用聽的,感覺是就連地獄的獄卒都會畏懼的三人.但是圓日暮不會害怕.無論多麼惡名遠播,學生就是學生,又不是鬼或惡魔,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彼此都是能夠溝通的人類,只要真心相對,一定能互相了解才對.

圓日暮這麼心想,在第七多目的室前抱緊蟻馬提供給她的「怪造實習」講義,閉上雙眼不斷反複進行著深呼吸.

「主啊——」

她祈禱著,猛然張開眼睛並將手伸向教室的門.

記得傳聞說舞弓必須弄破門才能進入教室——但果然傳聞只是傳聞,門好好地在這里.沒錯,女高中生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地弄破教室的門.只有傳聞很誇張地被傳開來這種事,是經常發生的.

實際上一定是普通的孩子們.

圓日暮點了點頭,打開了那扇門.

感覺室內似乎是開了冷氣,一股讓人直發抖的冰冷氣息吹撫過她的臉龐——

「…………」

「…………」

「…………」

瞬間——圓日暮充滿夢想和希望的笑容便產生龜裂,雙腳開始顫抖.

什麼.

這是什麼.

是普通的教室.是古頃最基本的梯田式教室.教室門位于最下層,從學生那邊看來是位于最前方的講桌旁邊.圓日暮靜靜地打開那扇門,然後被一種難以形容的沉重氣氛打擊,而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坐在寬廣教室里面的學生有三人.

在中央露出為難表情的是掛著骷髏項鏈的少女.

夾著那樣的她坐在左右兩邊的兩名學生——互相對彼此散發出濃縮了殺氣和威壓之類的氣息.

一名是綁著蜘蛛網圖案的頭巾,有著深紅眼眸的少女.

一名是用烏鴉羽毛裝飾著衣服,臉上的傷痕很明顯的少年.

少年和少女完全無視圓日暮的存在,散發出讓人覺得差不多會有惡劣的怪物誕生一般濃烈的殺氣.那讓人稍微產生心理上的障礙,對于殺氣沒有免疫力的圓日暮,承受不住而搖搖晃晃地一屁股跌坐在走廊上.

「唉呀……?」

圓日暮全身顫抖,自覺到因為本能而流落下來,弄濕了臉頰的溫熱液體.

「唉呀,唉呀呀,為什麼眼淚會跑出來呢……?」

她搖了搖頭,為了不輸給殺氣的濃霧和灰暗的預測而站起身,圓日暮劃了個十字,氣勢洶洶地走到講桌前.

這時戴著骷髏項鏈的少女總算注意到這邊,雖然她輕輕地點頭示意,但其它兩人則完全無阻于這邊.

什麼啊.

這種宛如戰場一般的緊張氣氛是怎麼回事啊.

「呢,呢個——」

圓日暮勉強發出聲音,對纏繞著漆黑氛圍的三名學生們開口說道:

「呃,呃——開,開始上課啰?」

她一這麼說,緊繃地像是在說「敢靠近就砍了你」似的頭巾少女便看向這邊,不知為何用非常偉大的態度說道:

「話說清楚一點.」

「——噫!」

會被殺.

她有一點認真地這麼認為.

不過中央的骷髏項鏈少女對于那樣的她投以感覺疲憊的視線,且像是在打圓場似地委婉勸告著少女:

「……小舞,應該是說,你們兩個人.老師都在害怕了,拜托你們別把氣氛弄得這麼緊張嘛.要和平相處才行啊,喏?」

雖然那番話讓頭巾少女瞬間露出消沉的表情,但烏鴉羽毛少年接著說出口的話搞咂了場面.

「真意外呢,伊依.把氣氛弄得這麼沉重的人,擺明只有小舞一個人而已啊?妳看,我跟平常完全沒兩樣喔?」

「你別隨便叫我小舞……!」

雖然頭巾少女散發出宛如烈火般的怒氣,但烏鴉羽毛少年根本不當一回事.

「呵呵.別露出那麼恐怖的表情嘛.妳啊,一定——是笑臉比較可愛喔?

「……你這家伙,是希望我把你的性命連同那會編織出一堆煩人話語的舌頭一起剁掉是吧!」

頭巾少女語調平淡地這麼說完後,將單腳放到桌上,並握緊了扛在肩上的日本刀刀柄.

「啊哇,啊哇哇——」

對于這一觸即發的氣氛,圓日暮用盡自己的全力大聲叫道

「請,請,請住手——!」

她砰,砰地敲著桌子,用最大的聲音訴說道:

「上帝是以和為貴的!要是你們再繼續吵下去,我就要遵照上帝的旨意來懲罰你們啰!」

那番譴讓頭巾少女的表情僵硬了起來,她像是想尋求答案似地注視著中央的少女.

「……伊依,感覺剛才她好像用了很稀奇的責備方式,」

「這個學校的老師很奇怪這件事,又不是今天才開始的吧.好了啦,小舞,妳坐下.游也是,不要扇風點火.」

戴著骷髏項鏈的少女用蘊含著些微怒氣的聲音低聲說道,然後像是代表三人似地,朝這邊深深低下了頭.

「對不起.老師,請開始上課吧.」

「啊.咦——是,好的.」

對學生大聲叫罵了.

圓日暮感到羞恥,而劃著十字向主謝罪.然後她重新看向自己負責指導的三名學生.

「呃~~嗯哼.咳咳——咳咳咳!」

她為了打超精神而想咳個兩聲,但氣管卻抽筋,反而咳得更嚴重.總之——圓日暮抬起視線,按照在腦海中演練了好幾次了方式報上姓名.

「早安.我名叫圓日暮案壽,從今天開始負責指導你們『怪造實習』這門科目.很不好意思的是,這是老師第一次負責授課,所以還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或許會在奇怪的地方失敗也說不定,要是你們有注意到的話,還請告訴我要改進的地方喔.」

嗯,很流利地自我介紹完了.

圓日暮對此感到滿足,然後將視線移向學生們.

「因為今天是第一次上課,所以我想請大家出來自我介紹一下.呃,就說一下名字和——對了,請告訴我你們將來想成為怎樣的怪造學者.」

只要照這樣子下去,感覺就能順利上課的樣子——雖然圓日暮這麼認為,且她沒多久便被迫察覺到自己挑錯了問題.

「戰橋舞弓.」

有著紅眼眸的少女,報上名之後做出奇怪的發言:

「……我要成為天使.」

雖然圓日暮以為她還沒說完而等了幾秒,但閉上眼睛的她宛如銅像一般中斷了聲音.呃,這種情況——該怎麼辦才好呢?應該催促她繼續說下去,還是應該什麼也別問?

就在圓日暮思考的時候,中央的少女像是要抹去這尷尬的氣氛一般,她側眼看了看舞弓並開口說道:

「呃,總之——我是空井伊依.」

雖然態度看來比其它兩人老實,但她似乎是這間教室的中心.

圓日暮理解到這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伊依.

不但說話很有禮貌,也能夠顧慮周圍的情況,為什麼這樣的學生會被稱為「教師克星」呢?果然只是不幸的偶然累積重疊在一起而已嗎?

就在圓日暮這麼想時,伊依用率直的聲音宣言:

「我將來——對了,我想成為很厲害的怪造學者,拿掉現界和虛界的境界創造出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夠和平生活的世界!」

「……」

聽到那純粹,也可以說是天真無邪的發言——圓日暮頓悟了.

啊啊,原來如此,是那一類型的啊.

並非暴力也非不良,只是純粹地——是個麻煩的學生.什麼怪造生物和人類能夠和平生活的世界,根本沒有聽過這樣的事.

嗯.但是,擁有夢想是件美好的事.而且覺得大家和平生活比較好這點和上帝的教誨相當類似.不應該固執地去否定吧.無論那個夢想有多麼困難,或是在現實上根本不可能達成.

「那,那真是——非常棒的夢想呢.」

圓日暮曖昧地微笑並適當地附和著,在她的前方——

「仇祭游.」

留在最後的黑發少年,用理所當然般的語調說道:

「我根本不想成為怪造學者」

「…………」

咦——那,你為什麼會在這間學校里呢?

圓日暮的笑容僵硬了起來,不知為何她自覺到猛烈的疲勞,看向遠方並十指交纏地開始禱告.

上帝.上帝啊.

「……這也是上帝的考驗吧.」

眼淚不停地掉落下來.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但是在內心某處一直相信傳聞只是傳聞.

但是——果然這些學生們對自己而言還是負擔太大了點.

「不.不會的!沒問題的.沒問題的,主啊!我不會灰心的.我不會沮喪的.從眼里流下來的也只是汗而已吧?呵呵.呵呵呵呵.」

「……老師,小舞她因為傷口疼痛而昏倒了,我帶她到保健室.」

伊依輕輕地舉手報告.

舞弓——才想說她怎麼突然沉默下來.

「…………好的,請吧.」

圓日暮案壽的「怪造實習」,就這樣前途多難地開始了.

☆☆



伊依和游兩人將昏過去的舞弓搬到保健室時,保建醫的哈皮-庫鎳爾很難得地待在保健室內.

他是個纖瘦到讓人驚訝,發色宛如氧化銀一般的男人.眼角有著黑眼圈且駝背,空洞的眼神不可思議地看起來帶著彩虹般的顏色.

「……同花……大順(RoyalStraightFlush).」

一臉無精打采的保健醫,不知為何在保健室地板上鋪著坐墊在玩撲克牌.因為基本上他經常請病假而不在保健室,所以學生們也很少會來保健室求助,現在室內除了他之外也沒有其他人.

——不.

「…………」

保健醫仍舊是一臉空洞地將世上少見的最強牌組放在地板上,有個具備不協調感的存在仿佛理所當然似地坐在他前面.

那是個布偶.

不——那是布偶裝嗎?

只見穿著比保健醫還要高上許多,無法判斷是貓或熊的巨大布偶裝的人物坐在地板上.那寒酸布偶裝的眼睛部分是鈕扣,嘴巴也只是單純地縫了起來.四處還有脫落的線跳出來.

布偶裝用粗暴的動作將圓滾滾的手靈活拿著的撲克牌甩到地板上.兩人似乎正在玩棱哈,布偶裝散落在地板上的牌組爛到讓人吃驚.

保健醫沒有志得意滿,也沒有嘲笑對方,只是用幽靈般的聲音低喃著

「……山田同學……太執著于強力的牌組……那樣是贏不了的……不是瞄准……而是要呼喚它們……」

被稱為山田的布偶裝似乎是受不了喃喃細語的他,用圓滾滾的拳頭揍向保健醫.

保健醫華麗地飛了出去,宛如枯樹一般滾動幾圈之複,撞上了牆壁.

「去死啦.你去死啦.」

山田用恐怖的聲音低吼著,並用放置在附近的鐵管椅毆打已經瀕死的保健醫.發出了了叩嘎,啪嘰,叩嘰這種不詳的聲音.

呃,話說回來,這個布偶裝是誰?

這先姑且不論——因為山田放出了認真的殺氣,所以伊依將舞弓交給游,拍了拍山田的肩膀試著阻止他.雖然山田宛如野獸一般地轉過頭來,但意外地還活著的保健醫無力的聲音讓他停下了動作.

「啊啊……山田同學……不可以使用暴力……」

渾身是血的他緩緩地起身,這時才首次注意到伊依的存在,稍微浮現出了笑容.

「……啊啊,空井同學……好久不見……」

「您沒事吧,醫生——」

雖然被學生擔心的保健醫也有點詭異,但因為他平常就是這樣,所以事到如今伊協也不覺得奇怪了.

保健醫迅速地替自己消毒,他一邊貼上紗布並卷起繃帶,一邊回答

「還好……應該不要緊吧……雖然有一瞬間……看到天國的花園了……」

「你就那樣去死吧.」

山田用沒有感情的聲音喃喃自語著,但保健醫無視于他.

「這位是……山田魔夜同學……」

雖然謎樣人物光靠「這位是山田魔夜同學」一句話,感覺完全沒有說明到,但這個保健醫原本就不太多話,這個話題立刻就被打斷了.

「那孩子……怎麼了嗎……?」

因為他用空洞的視線看了過來,所以表情似乎有點滿足地背負著舞弓的游,代替伊依回答.

「是的.她前天受了重傷——但還是勉強來上學,結果就跟預料的一樣,似乎是無法忍受傷口裂開的痛楚而昏倒了.」

「啊啊……」

保健醫很少有變化的面無表情中稍微混入了怒氣,他抱怨著

「醫院那邊……有聯絡……據說有一名正在住院的本校學生……偷跑出了醫院……這樣啊,是她嗎……山田同學.」

布偶裝正遷怒于散落在地板上的撲克牌,但注意到保健醫的聲音後,便轉頭看向這邊.

保健醫陰沉憂郁地歎了口氣.

「讓她……無法亂動地……睡在床上……請監視著她……我……跟醫院聯絡——」

保健醫這麼吩咐山田之後,便用宛如僵尸一般緩慢的動作走向設置在房間里的電話.

至于山田,不知是否不爽被命令,只見他毆打了牆壁一陣子,盡管如此,還是從游那邊接過舞弓,將她搬運到設置在房間里的床鋪上.

「啊——因為小舞的力量不是普通地強,還請多留意喔.」

伊依為了以防萬一而這麼說道,但保健醫用背影回答著

「……沒問題的……山田同睾學也……很強……」

那番話讓游聳了聳肩,低聲對伊依說道:

「他這麼說耶.總之——既然那樣,就交給他們吧,伊依.我一直覺得受了那種重傷的小舞,還能普通地來上學一事很不可思議.原來如此,她是從醫院偷跑出來的啊.」

「嗯——」

但是,舞弓做到那種程度也要來學校的理由是什麼呢?

伊依想起她所說的——游是獵「門」犯人的話,感到稍微有點不安.

舞弓是為了將危機傳達給伊依,才勉強偷跑出醫院來上學的嗎?然後在那時遇到了游——就如同游所說的,為了找出判定他是獵「門」犯人的證據——

「…………」

應該相信舞弓嗎?還是應該相信游?

伊依不曉得.只是感到不安.

伊依雙手抱膝地坐在地板上,注視著正監視舞弓的山田,然後向保健醫低頭示意.

「那個,醫生,小舞就拜托你了.」

雖然試著這麼拜托,但表情空洞的保健醫開始講電話,似乎沒有聽見的樣子.伊依無可奈何地又看向山田.

「那個,山,山田同學,小舞就拜托你啰?」

「好.」

他意外地很有禮貌地回答了.

盡管稍微有點吃驚,但伊依還是跟在催促著她的游後面,離開了保健室.

☆☆☆

九月的學校非常潮濕悶熱.

「話說回來——」

伊依和游兩人走在上課時間內的走廊上,這麼說來,從游轉學過來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和他兩人獨處,伊依注意到這一點,覺得有點開心.

仇祭游.在那個只有討厭回憶的寂憐院當中,唯一讓伊依覺得幸福的時候——待在自己身旁的少年.雖然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從他身上獲得的東西實在很多,而且很重要.

正因如此,伊依才想詢問.

他變成這樣的理由.七年前的游和現在的游之間的差異.

「——剛才被圓日暮老師問到時,游——你說『我並不想成為怪造學者』對吧.」

「…………」

游沒有反應.

但是伊依並不猶豫.

「為什麼?你不是說過,那是你的夢想嗎?因為想成為怪造學者——游很用功不是嗎?而且,以前那麼喜歡怪造生物的游,昨天也輕易地傷害了怪造生物——還下了很過份的命令.」

伊依無法順利表達,只好說出抽象的疑問.

「為什麼?游.」

游不看這邊.因為他走在伊依左邊,所以伊依只能看見那宛如玻璃彈珠一般不會勁的眼睛,無法看出他的內心在想什麼.

他沒有回答,相對地浮現出干笑.

「七年前的事——妳還記得真清楚呢.」

游低聲地說完這句話,便停下了腳步.

盡管覺得不可思議——但伊依也稍微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頭看向他.

從走廊窗戶射進來的強烈光芒在游的表情上弄出了陰影.瞬間,有陣激烈的風吹了起來,長在校舍外面的樹木一同掀起了波浪.

游美麗地微笑著,將手貼在胸前,像是在深刻體會似地低聲說道:

「伊依也變了呢.對我而言——那十分悲哀.」

「游……?」

伊依不是很懂他的意思,而露出像小時候一樣在求助一般的表情.于是游也用伊依熟悉的溫柔表情笑了.

「改變了妳的人——大概不只是我吧,但我的確也是將妳像那樣扭曲了的其中一人.既然如此——我就必須補償這個罪狀才行.」

扭曲?

罪狀?

是怎麼一回事呢——伊依無法理解,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游靜靜地,彷佛會讓人陶醉一般淫蕩地微笑著.

那是仿佛欠缺了什麼似的,不——是仿佛舍棄了什麼似的笑容.

「……伊依.伊依真的很喜歡怪造生物呢.」

「咦——」

那溫柔的聲音不知為何讓伊依有種討厭的感覺,但她仍然點頭同意.

「嗯.我喜歡.」

「既然如此——」

黑暗宛如夜霧般咻一聲地纏繞上游的手鐲.那手鐲並非和伊依的回憶之「門」,而是昨天——那個冒出附帶頭顱的大鐮刀,形狀複雜的手鐲.

游宛如怪造一股,從那里——

「……出來吧.我的『卵姬』.」

只是這麼一句話,便有一只怪造生物像是爆發似地誕生出來了.那只怪造生物讓黑暗宛如蒸汽一般稀薄且微弱地上升,感覺有點笨拙地掉落到地板上.他無法著地,只是單純地沖撞上去,然後緩緩抬起頭來.

【……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

那生物用宛如重病少女臨終前發出的沙啞聲音嗚叫著.

外表——感覺跟桃子或梅子有點相似.

只不過他的肌膚宛如塑料一般沒有凹凸,還有和臉部的寬度相較之下顯得過大的雙眼,並沒有意志的光芒.被宛如人類一般的長發覆蓋的外表,有種類似植物的感覺.總之是無法感受到活力的怪造生物.

被稱為「卵姬」的那生物一邊微妙地晃動著,一邊發出嗚叫聲.

【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

感覺光是聽著心情就會變得很奇怪,或者說像是有什麼東西直接撫摸著大腦一般.

「我這個手鐲是有點特殊的咒具——可以收納最多五只怪造生物.」

伊依訝異地說不出話來,游沒有誇耀的樣子,只是在她身旁淡淡地說明

「昨天,我使用的大鐮刀也是一樣——她身為怪造生物的名字是『臨終前的女神』.雖然像是無機物,但那也是活著的喔,並非虛界咒具.」

虛界咒具.

那是藉由雖然被證明實際存在,卻非常困難的「物造」召喚到現界的「並非生物的虛界物體」之總稱,舞弓使用的日本刀「朧武朧」似乎也是虛界咒具之一.

所謂的咒具.是以這個虛界咒具的傳承為基礎,活用現界的科學力量和怪造技術制造出來的劣化仿造品,基本上被認為性能明顯比虛界咒具低落.

雖然不曾聽過有可以收納怪造生物的咒具——就在伊依這麼想時,掛在她胸前的骷髏項鏈出聲說道:

『……啊啊,我才在想好像看過,果然是那一類的咒具嗎?高中生竟然會有這麼稀奇的東西.即使是郁宮,也要花點時間才能制造出「監獄」啊.』

「那東西那麼厲害嗎?」

伊依這麼一問,滅作便像是在感歎地肯定道:

『是啊,半吊子的怪造學者是不被允許持有的.像我以前也只有三個而已.』

「……你以前有那麼多個啊」

感覺價值一口氣降低了許多,伊依皺起了眉頭,于是滅作便一副憤慨似地大聲說道:

『妳這混帳東西,因為是老子我才會被允許擁有三個的啊.就算濃縮一百個伊依,人家也不會分配半個給妳.更何況那可不是一個高中生拿得到的東西.』

「…………」

雖然覺得有點火大,但總之伊依無視肚他,重新看向了游.

「那個咒具——應該是很稀奇的東西吧,怎麼來的呢?」

伊依試著探聽了一下,游便一副沒什麼的樣子回答了

「嗯.我是從爸爸那拿到的.」

「從義兄那——」

和伊依沒有血緣關系的義兄——寂憐院孤獨.現在是仇祭孤獨了嗎——他是名怪造學者.據說給游「門」,還有教游怪造學的也是也.雖然這消息即使問游,他也不肯告訴自己——但他似乎遠比伊依所想的還要優秀.竟然會被分配到特別的咒具,這可說是怪造學教授等級的待遇.

這先姑且不論.

到剛才為止一直坐在伊依頭上的梅子降落到走廊上,並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拉扯著「卵姬」的臉頰.拉得長長的.即使松開手使其恢複原狀,「卵姬」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梅子歪頭感到不解,搖晃著側頭部的羽翼說道:

【伊依,這家伙死了?】

「不——我想應該還活著,游?」

伊依用帶著疑問的眼神看向他,于是游露出過意不去的表情.

「嗯,這個『卵姬』——是我前幾天偶然怪造出來的.我非常感興趣,就在調查相關資料時,被怪造學會的人找上.這似乎是相當稀奇的種類,他們說之後想要進行詳細調查.」

他流暢地說著,伊依也一邊應聲一邊晃動著骷髏項鏈.

「爸爸,這種事常有嗎?」

『啊,啊啊——怪造學會基本上對于新發現可是敏銳到近乎猙獰啊,我想應該不是不可能.只不過,自稱是怪造學會的民間怪造學者,去調查某人偶然怪造出來的罕見怪造生物——然後捏造成「新發現」,想當成自己功勞的事情也常有就是了.』

倒不如說,感覺滅作好像做了很多那種事.

伊依一邊這麼心想,一邊更進一步地問道:

「那麼——那個怪造生物很稀奇嗎?」

『啊啊,大概是吧.總之我是沒看過.只不過,最近經常遇到這種事——果然死了三年之後,就跟不上時代了啊,我不能斷言.』

感覺滅作似乎有點自暴自棄地說著,伊依點了點頭,又看向游.

「所以,他們跟你說想調查這只怪造生物?」

「嗯——」

因為滅作的聲音除了伊依和怪造生物之外都聽不見,所以看起來像是伊依在自言自語吧.只見游露出有些訝異的表情,並繼續說道:

「——我是無所謂啦,但其實除了『卵姬』和『臨終前的女神』之外,我個人還有幾只想要調查的怪造生物——只不過,這個手鐲的收納容量也到了極限,而且『魔力』也快見底了,所以有點困難呢.」

「魔力」.

那是連結著怪造生物和怪造出該生物的怪造學者,只有怪造生物才能感應到的力量,就類似怪造學者的性命——即生命力一樣的東西,教科書上是這麼說明的.怪造生物會將人類所擁有的生命力當成「魔力」來吸收,藉由慢慢消耗那股「魔力」一事,讓自己停留在現界當中.

因為生命力有限,所以要是怪造出大量或過于強力的怪造生物,怪造學者也可能會死亡.連續怪造之所以會感到難受,並非只是無法保持集中力的緣故,大部分原因在于會被吸取大量生命力這件事上.

當然,越是強力的怪造生物,就需要更大量的「魔力」來維持.怪造生物能強烈感受到強力怪造生物的存在,彙是因為他們吸收的「魔力」是相當龐大的量.

「魔力」也就是生命力.怪造學者必須謹記這點,仔細考慮自己能怪造出多少數量跟種類的怪造生物.

四個月前,不如是偶然或必然,怪造出虛界啊支配者——魔王的伊依,只是將他留在現界僅僅幾分鍾.便被吸收了幾乎全部的生命力而昏迷,之後也暫時在保健室的床鋪上動彈不得.

所謂的「魔力」,是怪造不可欠缺的燃料,同時也是不能無視,會侵蝕怪造學者的毒藥.

這先暫且不堤.

游靜靜地露出微笑後,俯視著被梅子戳了一下而搖晃起來的嬌小怪造生物.

「嗯,所以說——伊依,在那個怪造學會的人開始調查『卵姬』之前,希望妳能幫我照顧她.」

「你說這孩子——?」

游說他怪造出了某些怪造生物,想要調查一些事情.不過,為此似乎必須回收維持「卵姬」存在的「魔力」.

這點伊依可以理解,也認為無所謂,但是——

「是無所謂啦.但是,游,即使這孩子照普通方式交給我照顧——我想『魔力」還是會連結在游身上喔?」

沒錯,「魔力」也是聯系怪造學者和怪造生物的線.即使在現界照一般方式將怪造生物交給別人,那份聯系還是會維持原樣,並不會轉移到這邊.

「啊啊,那沒問題.」

游這麼說道,又讓滅作稱之為「監獄」的手鐲亮起了幽暗色的光芒.

灰暗光芒這種矛盾的存在宛如蛇一般四處爬行,瞬間,首先有個長棒子從「監獄」氣勢驚人地跳了出來,接著又有一個看來危險且不祥的大鐮刀刀刃跳了起來.

游在最後握住刀柄並讓大鐮刀旋轉了一圈,于是在以細繩狀連接的頭發前端,有個女性頭顱像在呻吟似地一邊哭喊著一邊出現了.

「哇……」

游那和怪造不同的技術,無論看幾次都不習慣,這表示可以事先將怪造出來的怪造生物封閉在那個咒具里面,再按照情況需要讓他們出現嗎?

但是——那樣感覺好像把怪造生物當成了道具.

伊依心想,自己實在不是很喜歡這個咒具呢.

但游並不在意那樣的伊依,他用大鐮刀橫掃過正搖晃著的「卵姬」附近.

【呀啊——】

梅子嚇了一跳,害怕地跑到伊依後面躲了起來.

游也不介意這件事,他向伊依指示著從「卵姬」身上開始冒出來的黯淡光芒.

「現在——我已經切斷了連接我和這只怪造生物之間的「魔力」.那麼,伊依,妳碰一下這光芒.這樣支配權就會轉移了.」

「…………」

切斷了無法看見的「魔力」?不僅如此,竟然還能讓他跟怪造生物之間的聯系轉移——

這麼說來,昨天他不也是讓次郎花和尸丸的怪造生物融合,甚至還加以操縱嗎?

不只是咒具.他身上——還有其它特殊能力.

盡管伊依心里這麼想,但還是戰戰兢兢地伸出手,碰觸那幽暗色的光芒.

雖然有一點麻痹的感覺,但只有那樣而已.

「好了,結束——很簡單吧?」

游露出微笑,在一瞬間收起了「臨終前的女神」.宛如有物體掉落下去的水面一般住上跳起的光之飛沬,有一瞬間淡淡地點綴著游的周圓.

伊依向滅作確認,得知「卵姬」和自己的確以「魔力」在聯系著.因此她還是無法理解,而向游問道:

「游,這是什麼?這不是——怪造對吧.你昨天也將怪造生物混合——」

「嗯.」

游曖昧地露出微笑,注視著仍然躲在伊依背後的梅子.

「我稱之為『黏土工藝』.不過——算是怪造的發展形喔.伊依,怪造生物這種存在啊!其實是比妳所想的還要更容易改變形狀,宛如黏土一般的存在喔.可以像昨天那送讓怪造生物融合,也可以像這把『臨終前的女神』一樣,和現界的物體合成——以這個例子來說就是和大鐮刀合成……那只怪造生物也是.」

游那不會動的右限所放射出來的異樣眼光似受讓梅子感到恐懼,只見她緊緊抱住了伊依的大腿.

游絲毫不介意地稍微瞇起了眼睛.

「如果只是要再分割出一個,似乎很簡單呢.」

游呵呵地笑著,用單手拎起卵姬」之後,將她交給了伊依.伊依慌忙地抱住她,但對于游無法理解的發言皺起了眉頭.

融合跟合成.而且——分割出一個?游應該不知道兩個月前的事件才對.應該不知道梅子跟伊依最初相遇時,是分裂成「梅子」和「惡靈」這兩只怪造生物的事才對.

不,追根究底來說,所謂的「分裂」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梅子會分成兩只?

在現界生活的貓狗或人類——這些一般的動物是不會像那樣分裂或融合的.

怪造學無奇不有,伊依一直曖昧地認為梅子應該就是那種類型的怪造生物,不過——其實在梅子的分裂這件事上,有某些伊依並不曉得的道理嗎?

就在伊依這麼思考時,鈴聲響了起來,伊依跟著不知何時已經走出去的游,在走廊上毛著.

七年前,是光看到他的身影就會覺得幸福的少年.

但現在雖然仍殘留著當時的影子,卻有哪邊奇妙地扭曲了起來——

看著那遙遠的背影,伊依不知為何——無法出聲叫住他.

☆☆☆

古頃怪造高中的學生宿舍,空蟬舍~~在你變成玩偶之前~~的三樓是餐廳.以綠色為基調的輕率內部裝潢,只見伊依全身無力地趴倒在餐廳桌上,一直無法消化掉沉澱在內心里的那種沉重憂郁的心情.

「看來妳似乎很累呢.」


在沒有感覺到人的氣息的狀況下忽然從附近傳出了聲音.

伊依抬頭一看,只見管理員闇宮血影宛如人偶一般面無表情地站著.

她是用發圈固定住彷佛混入了淡綠色一般的會發,比伊依稍微年長一點的女性.雖然有著美麗的容貌,卻沒有血色.明明天氣這麼地熱,卻沒流半滴汗.

時間是傍晚,已經下課的伊依和同樣是住宿生的香美一起回來了.舞弓大概被送回醫院,游似乎是住在不同宿舍的樣子.多虧了這樣,伊依總算能夠一個人獨處.雖然兩只怪造生物在腳下動來動去,但伊依已經沒有陪她們玩的力氣了.她想稍微休息一下.

狩獵「門」的犯人.

舞弓和游的爭執.

舞弓的傷.

游可疑的言行舉止.

游托付給自己的真面目不明的怪造生物.

讓人煩惱的問題實在太多,因此伊依陷入了甚至不知道該思考什麼才好,該怎麼行動才好的狀態.

「妳身體不舒服嗎?」

血影稍微垂下眉尾,關心地問道.

就在伊依曖昧地笑著敷衍時,一名少年打開餐廳門現身了.

「太奇怪了——」

那是名和管理員血影非常相像,有著宛如混入綠色般金發的少年.只不過,他的頭發和血影不同,偏自然卷.在後頭部綁成了四束.身上穿的也是明顯尺寸不合的襯衫和牛仔褲,且用更悶熱的鮮紅披風覆蓋住那樣奇妙的服裝.

「奇怪.太奇怪了……雖說是有『存款』的詛咒,但為什麼我會完全贏不了真子?無論是格斗游戲或賽車游戲或團康游戲……唔唔——」

「影文.」

血影瞬間反應過來,叫著那樣的少年.

少年——闇宮影文是血影的弟弟,寄宿在空蟬舍的小學生.

「……唔.」

影文也立刻注意到血影,停止意義不明的自言自語,將表情和語調放松到像是在騙人一樣.

「啊.我回來了,姐姐.我回來得有點晚了,是因為在真子家玩啦.」

「已經七點了唷.雖說這個季節很晚才會變暗,但這樣也會給對方添麻煩——記得別在人家家里待太久.畢竟夜晚很危險嘛.」

雖然看起來像是普通的姐弟在對話,但兩人不知為何像是在觀察情況似地注視著這邊.伊依只是心想著怎麼回享而露出噯昧的表情,且歪頭感到不解.

雖然陷入微妙的沉默,但影文立刻呼喚著姐姐.

「我玩過頭了,肚子好餓喔.姐姐,妳是不是在煮什麼東西,這房間有點燒焦味耶.」

「啊,不好了.」

驚覺到這件事的血影一聲不響地前往廚房.雖然乍看之下感覺她是個冷靜且優秀的管理員,但實際上卻是糊里胡塗又不太擅長料理的人.

「……真是的,為什麼會這麼少根筋啊.」

影文有點煩躁似地喃喃自語著,然後看向伊依.

「怎麼了嗎?伊依姐姐,妳的臉色好難看.」

「是嗎?嗯——好像是有點睡眠不足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最近要煩惱的事太多,伊依幾乎沒什麼睡到.而月有一大部分的原因來自在學校時心理上的疲勞.

影文不知是否相信了伊依逞強說的話,只見他不感興趣似地點了點頭,坐到了椅子上.

「哦——是無所謂啦,但請妳別太勉強.要是妳太過勉強而倒下的話,負責照顧妳的人會是姐姐,所以我不能保證妳的生命安全喔.」

影文不知道是說笑還是認真的一席話,讓伊依露出微笑.

伊依被幽禁在寂憐院里面長大,之後也只是被父親一直逼著修行怪造技術,所以她認為這間空嬋舍,就像是真正的家庭——家人一樣溫暖.感到疲憊時會有人關心自己.能夠以自己真正的面貌休息放松.

伊依認為那應該是非常難得的幸福.

「來.我將晚餐的料理端上來了.」

血影果然還是一聲不響地打開廚房的門現身.鄰接在餐廳旁的廚房,禁止血影以外的人進入.

她宛如一流的女侍一般,雙手各端著兩盤料理.從味道來推測,今天似乎是咖哩.即使是血影,也不會在咖哩上失敗吧;伊依這麼想著而稍微安心了點.總之以空蟬舍的基准來說,「能吃」就是成功,「不能吃」才是失敗.

「來,這是伊依妹妹的份.這是影文的份.」

血影只有動作是流暢地在分配餐點.然後她在伊依面前擺放了被裝在小盤子上的兩盤咖哩.

「這是伊依妹妹的怪造生物的份.」

「謝謝您.」

伊依低頭道謝,看向坐在腳邊的兩只怪造生物.

「小梅子妳們看,料理做好啰.」

【嗯.】

梅子抬起頭,爬上伊依的腳並跳到餐桌上.她非常熟練.另一方面——游寄放的怪造生物「卵姬」則是毫無反應.

她輕輕地搖晃著,用沙啞的聲音低喃道

【嗚嚕嗚嚕嗚嚕鳴嚕嗚嚕……】

「來,珍妮佛也來吃飯吧.」

雖然試著呼喚,但因為她似乎沒有要動的意思,伊依只好抱起她並將她放到餐桌上.

只見梅子驚訝地張大了嘴.

【……珍妮佛?】

伊依一臉理所當然似地回應著用疑問句被說出口的那個名字.

「嗯.因為我覺得沒有名字的話很不方便嘛.而臣游也說可以隨我高興取名字……珍妮佛會很奇陸嗎?」

梅子像是在鬧別扭似地低下頭,捏著果然還是只會搖晃的珍妮佛的臉頰.只見珍妮佛的臉頰被拉得長長的.

「不行這樣,小梅子!」

伊依斥責著欺負珍妮佛的梅子,于是她露出像是在鬧脾氣的表情.

【我明明是梅子.我明明是梅子……】

梅子像是很羨慕地看著珍妮佛,低聲地喃喃自語著:

【我覺得珍妮佛這名字很時髦.】

「…………」

她還在介意名字的事啊.

雖然伊依感到有點過意不去,但事到如今再更改梅子的名字又很奇怪,因此她決定不要想大多.

伊依拿起放在餐桌中央籃子里的湯匙,不經意地看向坐在對面的影文,只見他露骨地皺起了借頭.

「……影文弟弟?」

「…………」

看來似乎是注視著珍妮佛而心情變差的影文,伊依用視線試著詢問他是怎麼回事,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用湯匙吃著咖哩.

「噗!」

然後很明顯地噴飯.

「喂,血影!不對,姐姐.」

「怎麼了嗎?」

對于感到訝異的血影,影文一邊用力地拍著桌子一邊主張:

「我說過我討厭大蒜,太陽和流動的水吧!應該說妳別在咖哩里面放蒜頭啦!這是哪一國的食譜啊!」

「就算您這麼說——」

從未讓人見過她吃飯時模樣的血影,果然還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站在原地說道:

「因為伊依妹妹似乎很累的樣子.要恢複疲勞,大蒜和朝鮮人參是最有效的喔?」

「里面有放朝鮮人參?那不是很貴嗎?」

「是的.所以我偽造了它的國籍.實際上大概是日本人參吧.」

「那樣根本沒意義吧……」

伊依一邊眺望著像這樣進行謎樣對話的姐弟,一邊也將咖哩放入嘴里.

雖然有種非常驚人的味道,但如果不吃的話對血影很不好意思,所以伊依還是全部吃乾淨了.

姑且不論人參的國籍——光是像這樣感受到對方的體貼且被溫柔對待,伊依就覺得精神都來了.

☆☆☆

在勉強吃完味道驚人的咖哩之後,離開餐廳的伊依走在空蟬舍的走廊上.她從三樓的餐廳走下螺旋樓梯,來到有學生們的房間並排著的一樓走廊上.

明明應該有很多男女在這里生活,但空蟬舍卻總是像死了一樣地安靜.蜘蛛網和成堆的灰塵非常詭異.伊依帶著像小嬰兒一樣東倒西歪地走著的梅子和珍妮佛,忽然想到一件事而陣在一扇門前.

她叩叩地敲了敲門.

「香米,妳在嗎?」

等了一陣子後,因為沒有響應,所以伊依試著抓住門把並拉了一下.因為這個怕麻煩的朋友偶爾會假裝人不在.

門並沒有上鎖,非常輕易地打開了.

「…………」

「……呃——」

要找的朋友勝神香美就在那里,用「怎麼一回事」的表情注視著這邊.

看來她似乎是打算出門,正在換掉室內服的途中.她以上半身只穿著內衣的狀態站在全身鏡的前面,似乎是在她要穿起上衣的時候,伊依打開了門.

「……怎麼,是伊依啊.我嚇了一跳呢.」

在面向著這邊的鏡子當中,香美露出了恐怖的表情.

「怎麼?應該像個女孩子一樣『呀啊~~』地尖叫出聲比較好?」

「……不,抱歉.我沒想到妳正在換衣服.」

雖然伊依慌忙地打算離開到外面去,但香美只是隨意地揮了揮手.

「啊.沒關系啦.反正被看也不會少一塊肉.妳有事找我對吧?」

香美一邊說道一邊穿起上衣,用梳子梳理凌亂的頭發.

滿臉通紅的伊依,舉上可疑地慌忙道歉著

「真的很對不起.那個,因為我敲門也沒有反應——」

「所以我說了沒關系嘛.畢竟我沒有回也不對.因為這房間很少會有人來——我以為是我聽錯了.」

香美低聲說道,當場坐了下去之後,眼睛往上挑地看著伊依,問道:

「總之,有什麼事嗎?」

「啊——嗯,那個,香米不是要出門嗎?」

伊依認為如果是那樣,像這樣留住香美也不太好.

香美聳了聳肩.

「沒什麼.反正也不急.因為伊依難得會來我的房間,所以這邊優先啰.」

「可是——」

雖然伊依認為過意不去而想推辭,但感覺會變成並行線,所以還是放棄了.香美還挺頑固的——倒不如說,是按照自己的步調在走的人嗎,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很少會改變自己的決定.

香美的房間是空蟬舍中難得的個人房,和她自甘墮落的印象不同,整齊到讓人意外.簡單的床鋪.化妝櫃.書架並排著看來很深奧的書籍.與其說是青春期少女的房間,氣氛更像是認真的女強人的私人房間.在配色穩重的房間角落,無視機能性的奇怪形狀桌上擺著計算機.

「嗯,有點事想問香美.」

不擅長整理收拾的伊依一邊佩服地眺望著房間,一邊指著在腳邊搖晃的珍妮佛.

「妳對這個怪造生物有印象嗎?」

「…………」

香美沒有回答,只是瞄了一眼珍妮佛,站起身後移動到位于房間角落的桌子.然後她坐到椅子上,迅速地啟動計算機.

「……香米?」

伊依感到不可思議而出聲呼喚,並移動到她的身後.計算機立刻就啟動完畢,香美一副很麻煩似地將手伸向鼠標.

「……香米,我覺得桌面放腐敗尸體不太好吧.」

「雖然我沒看過那個怪造生物本身——」

香美完全無視伊依的話,只是點擊著樸素的圖示,于是屏幕上顯現出某個畫面.香美操作著對于機械生疏的伊依不是很清楚的步驟,沒多久似乎是找到了想要找的畫面,操縱著鼠標的手停了下來.

「妳看.」

香美發出悠哉的聲音,轉動計算機椅回頭看向這邊.

「那個怪造生物跟這家伙不是很像嗎?」

「……嗯?」

不習慣液晶屏幕的伊依眨了眨眼,勉強閱讀著題不在屏幕上的怪造生物圖片和說明.

顯示在屏幕中央的,是雖然圖片模糊,但跟珍妮佛非常相似的怪造生物.不過跟宛如植物般的珍妮佛不同,畫面上的怪造生物表情相當猙獰,長發也宛如利刺一般堅硬且銳利.眼睛也上揚著.雖然身體嬌小,但感覺是個恐怖的怪造生物.

伊依試著閱讀說明.

「食命花」.下級一位的怪造生物.

「性情凶暴好戰,會吸取人類的生命力.而且會使用暗示,讓被他吸取生命力的人類遵從某種程度的單純命令.由于極為危險,被指定為禁忌怪造生物——大概是這樣吧?」

香美將冗長的說明扼要地總結了一下.她似乎記得大部分種類眾多的怪造生物,還指出了其它像是這個或那個,說不定也很相似的好幾種怪造生物.雖然因為她平常的行動沒什麼干勁,所以不太能實際感受到,但香莢果然是伊依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優秀怪造學者實習生.

「但是——那個怪造生物,跟『食命花』微妙地不同呢.新種?亞種?突變?伊依,這家伙是哪來的,又是看到她被戰橋追殺,才帶回來照顧的?」

「……不,小舞也不是一天到晚在追殺怪造生物啦.」

伊依邊歎了口氣邊回答,並將視線從香美身上移開.

「嗯.是我偶然怪造出來的啦.因為是沒看過的怪造生物,所以才在調查.而且因為某些理由無法怪消——話雖如此,但我也不想讓她吃到奇怪的東西而生病什麼啊.喏,不是說狗吃到蔥的話會腿軟嗎?要是不詳細了解一下這孩子的事,感覺好像會犯下無法預測失敗.」

「……哦.」

香美用有點懷疑表情看向這邊,不過並沒有深入追問,只是關起了計算機.

「伊依妳——感覺總是很危險呢.」

香美低聲說道,看似麻煩地聳了聳肩並站起身來.

然後比伊依高上許多的她,砰一聲地敲著伊依的頭.

「伊依是笨蛋.」

「啊?」

不知為何,用禮貌的語氣責罵著自己的香美,讓伊依不解地歪著頭.

于是她又被敲了一次.

伊依一低下頭,香美便抓住伊依的雙馬尾,並用力地拉扯.

「雖然妳老是啰喚地主張著怪造生物是朋友,是朋友,但也可以更信賴人類朋友——多依賴人類朋友吧!」

香美這麼低喃著的表情,總覺得似乎非常寂寞的樣子.

伊依感到過意不去,她說不出話來,只能背對香美走向門口.

但是,伊依不想讓朋友受傷.

不能把朋友卷進來,讓他們遇到危險.

香美用彷佛要消失一般的小聲說道:

「……偶並不知道,妳說那種差勁的謊言,讓偶調查的那個怪造生物究竟是什麼喔?但是,偶大概曉得伊依又一腳踏進危險的事情里面.偶也知道妳是不想把偶卷進去,望讓偶遠離危險.」

最後,香美難得地用情緒化的語調說道:

「……別把人當傻瓜.」

雖然那句話深深刺進伊依的胸口,但伊依卻無法響應.

☆☆☆

伊依回到自己的房間,用灰暗的心情面向桌子.

果然還是不該向香美詢問有關珍妮佛的事嗎?或許會讓她感到不好受也說不定.但是——伊依認為即使是知識停留在三年前的滅作所不知道的怪造生物,倘若是身為現役優秀怪造學者實習生的香美,應該會知道才對.

伊依認為即使是曖昧的答案,倘若能夠掌握住珍妮佛的真面目,總之暫時就能夠安心了.為了避免因為不知道她的生態,而讓她吃下對她有害的東西害她死掉這種事發生.而且——假如游是有某種意圖而將這個怪造生物寄放在自己這邊的話,就能夠稍微早一點察覺到他的企圖.

伊依含糊了事實來拜托香美,但輕易地被看穿而惹她生氣了.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呢?

伊依陷入了自我厭惡之中.

【伊依……】

和珍妮佛一起在腳邊的梅子,抬頭仰望著這邊並露出有些擔心的表情.伊依對著那樣的她微笑,並沉重地歎了口氣.

人類的朋友和怪造生物的朋友.

雖然伊依並沒有思考過這兩者的不同.雖然她認為自己兩邊都同樣重視.但似乎在不自覺中,對待他們的態度有所偏頗.

只是一直啰唆地主張著怪造生物是朋友.不信賴人類,不依靠人類.

香美的話讓伊依低下頭呻吟著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啊,香米……」

雖然試著說出口否定,但疑問卻仍然殘留在腦海里.

忽然間——伊依抬起頭,看向在地板上搖晃著的珍妮佛.她果然還是像植物一樣,無法從她的表情上看出思考和感情.

並沒有感覺到危險的氣氛.和其它的怪造生物一樣,都是伊依的朋友.

伊依輕輕地跪在地板上,像是在求助似地抱緊了珍妮佛.

【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鳴嚕……】

她一邊用沙啞的聲音嗚叫,一邊用大大的眼睛只是注視著伊依.

咻.

忽然——從雙層床的下層,和伊依同寢室,名為片津理夢的少女平常窩著的棉被里伸出了一張紙.她有著絕對不讓別人看見自己面貌的奇怪習性,有什麼事情想傳達袷伊依時,就會像這樣寫在只上.

宛如舌頭一般垂下來的白紙上,用獨特的潦草字跡這麼寫著

「為什麼會斷電.是因為用電過量啊.」

「…………」

比平常更不知所云的文章,讓伊依疑惑地對著鼓起的棉被問道:

「……這是什麼意思?」

她這麼一問,紙便輕輕地反轉了過來.

「就是一切都並非無限.無論是電力,力量和生命都一樣.片津理夢」

之後紙便被棉被給吞貪進去,無論伊依怎麼呼喚,理夢都不再響應了.

monologue

在封閉的世界中孤伶伶的雛鳥

☆☆☆

寂憐院伊依在自宅細長的走廊上,打開了一間房間的紙拉門——並窺探著室內.

雖說是剛過正午,但冬天的寒氣仍毫不留情地從袖口入侵,伊依不禁全身顫抖了起來,自己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云在天空上卷成漩渦狀,只是激烈地吐出北風.

「…………」

已經——伊依已經一個禮拜沒有看見母親的身影了.

即使像那樣壞掉了,她仍然是自己的母親.她會稱贊伊依的頭發,會溫柔地抱住伊依.

倘若她不在了,自己真的該怎麼辦才好呢?

感到不安的伊依——在宅邸中四處走動.

「母親大人.」

伊依像是在呻吟似地流泄出聲音,從紙拉門的縫隙間看向跪坐在棉被上的母親身影.

母親,寂憐院秘依用空洞的表情——拿起發夾不停地動著手,打算將自己的頭發綁成兩束.

但是憑她顫抖的指尖甚至無法順利完成那樣的作業,飄散出來的頭發穿過她的手舞動著.

伊依實在看不下去,用力地打開了紙拉門,小跑步地飛奔到母親身旁,並從背後抱住她.

「母親大人……」

仿佛會壞掉一般纖瘦,幾乎沒有體溫,宛如病人一般的身體.

被寂憐院使用到崩潰,這就是「當家」的末路.

「唉呀——」

秘依她,母親她,總算注意到那樣的伊依而讓表情緩和了起來.

然後她緩緩地撫摸著伊依的頭.伊依像是在求助似地,將臉推向那樣的她身上.

但是——

「唉呀……真可愛.是哪位的孩子呢?妳迷路了嗎?」

正因為溫柔而顯得殘酷的話語,讓伊依用悲痛的表情看向秘依.

她柔和地微笑著.

宛如遺照一般的笑容.

那表情中早已——只剩下名為寂憐院秘依的女人的殘渣罷了.

「母親大人……?」

一用顫抖的聲音呼喚,秘依便撫摸著伊依的頭發.

「真是可憐.妳和媽媽失散了呢.她一定很擔心妳喔.阿姨也有跟妳差不多年紀的小孩——」

呵呵,她這麼笑了.

「乖巧認真的孤獨,那個惹人憐愛的伊依.呵呵.呵呵呵.」

寂憐院的人偶公主邊笑邊仰望半空中,並這麼獨白著.

「滅作.之後只要你回來的話——我就再幸福不過了呢.」

這麼說完之後,她就只是一直發出笑聲,再也沒有響應過這邊的呼喚了.伊依擦也不擦滿溢出來的淚水,只是筆直地注視著這樣的她.

總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這樣.

像母親一樣被破壞,甚至無法辨別重要的人的容貌.

變成被時間飼養到老死,把幸福的記憶認定為現實,在幻想世界中像這樣一直不停笑著的存在.

或許那也是種幸福,但對自己而言,甚至沒有幸福的記憶.

「————」

伊依害怕自己會在這種狀態下壞掉.

可以聽見腳步聲.是複數的腳步聲.

伊依情急之下跳進了室內的儲藏室中,並將紙拉門緊緊地關了起來.身體顫抖不停,暴動的心髒甚至感到疼痛伊依抱著膝蓋忍耐著恐懼.

傳出了房間紙拉門打開的聲音.

感覺母親似乎說了些神麼.

恐怕是寂憐院的人們——消費母親的人格,用這種下流手段繁榮起來的蠢豬們又為了要利用母親而前來了.雖然很想現在立刻跳出去將所有人都殺光,但伊依注視著自己細瘦的手,被無力感侵襲而咬牙切捶.

好想變強.

不想象母親那樣任由那些家伙使喚.

但是——自己非常弱小.

甚至也無法幫助母親.無法逃離這里.

沒多久氣息便從房間中消失,只剩下寂靜開始飄散著.

伊依像是用爬的從儲藏室出來之後,緊抱著秘依彷佛理所當然似地變成空無一初的棉陂哭了.她哽咽著哭到疲巢為止,然後離開了房間,在走廊上走著.

她感覺在這屋子里面,一切都瘋狂了.

絕望的現在和黑暗沉澱著的未來,無可奈何地擾亂著伊依的內心.

「…………」

不知是否從狂暴的風中避難而來,她在走廊上發現了一只蜥蜴.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伊依忽然踩扁了那脆弱的生物.

「……去死.」

她流落淚珠,凌虐比自己弱小的生物來撫慰心靈.

「去死.去死.去死吧!」

她忽然感受到有人的氣息就在附近.

她懷抱著背後彷佛要凍結起來般的心情回頭一看,只見大概是剛從學校回來,背著書包的仇祭游正站在那里.

「……伊依.」

被幽禁在寂憐院里的伊依,不像他一樣有上小學.基本的知識是由傭人教導,游也是伊依第一次看見的同年紀小孩.

游的表情像是憐憫著在伊依腳下被踩扁的小動物,他走近過來並跪在地上.

然後他將伊依殺掉的蜥蠍埋在庭院當中.

伊依不是很懂那行為有什麼意義,而歪頭感到疑惑.

指尖被泥土弄髒的游立刻就回到走廊上.

「伊依,妳為什麼在哭?」

「嗯——」

這時伊依才想起自己的眼淚,她用手撫摸著臉頰,感到羞怯而逃走了.游什麼也不知道.包括寂憐院的瘋狂,以及伊依被決定好的最惡劣的未來.

被雙親疼愛,平穩地生活著的他雖然讓伊依多少有點嫉妒,但在同時,什麼也不知情的他是唯一能夠沒有任何企圖地和自己相處的存在.

「等一下嘛.妳怎麼了?」

伊依立刻被追上,且被踩到衣服的袖子,輕易地就跌倒並撞到額頭,痛得哭了其來.

「嗚~~」

「啊,抱歉.」

「嗚嗚……」

伊依跌坐在走廊上,憤怒地毆打著游.敏捷的他閃開伊依的攻擊,果然還是一副不可思議地注視著伊依.

由衿奇妙的緣分而一起生活,在普通世界生存的少年——仇祭游,他以伊依從未見過的理所當然的善意,摩擦著這邊的額頭.

伊依感到不滿,發出扼殺了感情的聲音.

「……別碰我啦!這樣會害我被泥上弄髒!」

「啊,抱歉抱歉.噗——」

「你笑了……!」

當伊依滿臉通紅地發火,游便抱著肚子開始盡全力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抱歉,因為伊依的臉被泥土弄得好慘喔.」

「不准笑啦……!」

伊依咯咚地毆打著游,接著立刻感到可笑而緩和了表情.

沒多久笑意傳染了過來,伊依用袖子擦拭眼淚之栓,就這樣注視著游笑了.

游非常不可思議.只要在附近,不安就會消失——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仇祭游.他是伊依首次找到的幸福.只要在他身旁,無論是最糟的現在或最壞的未來都能夠忘掉.

雖然伊依以幸福的心情笑著,但是為什麼呢——忽然想起了把自己當成別人一樣注視著的母親面貌.

「————」

笑容瞬間瓦解,伊依在走廊上彎起膝蓋.

母親終究也變得認不出伊依的臉了.

「伊依?」

將自己的臉也塗上泥土來邁伊依笑的游,轉變成嚴肅的表情看向這邊.那溫柔的眼神讓伊依不禁抱注了池.

書包晃動了一下.

「伊依?」

「游……」

伊依用沙啞的聲音,宛如呻吟一般對感到困惑的他低聲說道:

「我已經受夠了.我已經受夠了啦.我好怕喔.我好害怕這個家.」

眼淚溢了出來,聲音也跟著激動起來.

「大家都死掉就好了.寂憐院那些家伙——大家都死掉就好了.」

游沉默下來,撫摸著伊依的頭.

伊依稍微離開他身旁並注視著他,只見游露出了感覺很哀傷的表情.

然後說出難以置信的話.

「……妳不能和大家和平相處嗎,我認為與其殺了他們——或讓他們消失不見,不如變成朋友,這樣誰都不會感到哀傷,而且會比較幸福喔?」

「…………」

伊依心想,他說的真是蠢話.

寂憐院的家伙全都是鬼和怪物.應該死掉才對.這世界上也是有該死的人的.只是無知又在和平保護之下的游不曉得這一點罷了.

伊依將內心所想的話告訴了游.

「你真是太傻了……游.怎麼可能跟大家都和平相處嘛.大家都喜歡大家,既幸福又和平,那種情況根本只是壞掉,瘋狂而已.在現實當中也有討厭又可恨的對象啊.我才沒辦法和他們和平相處.怎麼可能和他們和平相處……!」

伊依這麼大叫之後,游燦爛地微笑了.

那是透徹理解伊依狂亂的內心深處後,仍然願意對她微笑,宛如天使一般的表情.

「要殺了大家這件事,和想跟大家和平相處這件事,哪邊比較瘋狂?」

游這麼低聲說道,然後站起身來,朝伊依伸出了手.

伊依抓著他的手站起身,並筆直地注視著他.

想要殺了大家這件事,和打算跟大家和平相處這件事,哪邊比較瘋狂呢——

是哪邊呢?年幼的伊依思考著.

「大家——」

游抬頭仰望在被風吹散的云朵縫隙間,只有一瞬間能看見的太陽,並低聲說道:

「只要大家——成為朋友的話,伊依就不用再哭泣了呢.」

「…………」

伊依露出訝異的表情,向游問道:

「朋友是什麼?」

伊依並不知道那個詞彙.

伊依看著回過頭來的游,像是感到困惑似的垂下了眉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