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之彈2 X-炎 mono·CHROME

她——流淚了。

似乎並不覺得悲傷。

只是,淚水機械性地從眼球底部被分泌了出來。

淚水滑落臉頰的觸感,不可思議地讓她感到了愉快。

所以,她流淚了。

她已經回憶不起來悲傷這種感情,究竟是種什麼東西了。

與現實有關的一切,全部溶化了在淚水中。

夢與現實的界限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一切混雜在一起盤旋著。

無休無止地,旋轉著。

就像旋轉木馬——

維也納圓舞曲——

齒輪之街——

以及——輪回。

"……凪——"

未來……和過去——

"……凪——"

輕柔地觸碰到的……顫抖的……靈魂——

在朦朧霧氣的那邊——

似遠又近地等待她的……約定——

"……嗯——"

……搖晃著……搖晃著——

……那是……刻在她身上的另一個名字——

"……我……可愛的——"

"……可愛的……庫洛姆——"

1

少年呆呆地默不作聲。

"……"

這里是被稱作黑曜中心的廢墟群一角,招牌上寫著"黑曜健康天地"的建築物中。

少年坐在滿是鐵鏽的長凳上,執拗地別著頭。

高高豎起的頭發,凶暴的目光,一身肮髒破舊的學生服。

從他的嘴里,垂下了一條長長的舌頭。

"……"

他的身邊,還站著另一個同樣沉默不語的少年。

與他充滿野性的外貌相反,那是個如影子般安靜的少年。

頭戴絨線帽、戴著眼睛的少年,有些疲憊地開了口。

“理由。”

告訴我理由。他用簡短的話語傳達了自己的意志。

但是,對方卻依然固執地沉默著。

二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任由時間流逝。

五分鍾……十分鍾……

“……嗯嗯嗯嗯嗯嗯……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先耐不住沉默的,是野性少年。

“你干什麼,阿柿!為什麼要這樣盯著我看!”

“……”

“你這算什麼!哪座山上寺里受人膜拜的佛像嗎!?還是國寶級眼鏡男!!!”

“……”

“我有什麼辦法。都怪這群家伙在店門口說著‘嘿嘿嘿嘿’,我就情不自禁了。”

連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眼鏡少年忽然有了反應。

“……它們都說了什麼?”

“這·群·家·伙!哼!!!”

少年從長凳上猛地站起身,指向腳邊。

他腳邊小山似的物體,是一堆綠葉黃果的熱帶水果——

“……不會說的。”

“嗯啊?”

“菠蘿是不會說那種話的。”

“說了!就是這堆菠蘿在一起嗯嘿嘿嘿嘿的……”

啪!

“嗚……好痛——!!!”

突然的疼痛讓少年邊叫邊跳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眼鏡少年的手中有出現了一個看似悠悠球,名叫“刺猬”的暗殺武器。

從那上面發射的針刺入了野性少年的屁股。

“干、干嗎用毒針刺我!!!”

“這上面……沒毒……”

“嗚哈!總之不管有沒有毒,你既然刺了我,就別以為我會就這樣輕易地饒了你……”

“你想讓我用毒?”

冰冷而充滿殺氣的聲音,把少年的怒罵逼了回去。

“……嗚……啊……呃……等、等一下。”

少年慌慌張張地抱起這一大堆菠蘿,全速逃離了現場。

“……真麻煩。”

在安靜下來的廢墟中,少年自言自語。

要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話——

那家伙一個人上了街,買回了一大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吃完的菠蘿,于是他就讓他退回去,接著二人發生

了爭執——

“……”

——不對。

其實著不是真正的理由。

原因是心里很煩。

眼鏡少年·柿本千種,和搭擋城島犬都是。

“……骸大人……”

六道骸。

右眼刻有“六”字,能使用包括讓敵人產生幻覺在內的六種力量——“六道輪回”這一技能的少年。

犬和千種跟他一樣,都是黑手黨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人。

但是現在,這個家族已經不存在了。

骸在尚且年幼時殺死了家族里的所有成年人,毀滅了家族。

黑社會中違反仁義信條,進行著殘酷兵器開發的艾斯托拉涅歐,在當時甚至選擇了家族中的孩子們當實驗

品。

這些孩子們中有犬和千種,也有骸。

犬和千種發誓效忠將自己從可能喪命的危機中拯救出來的骸,並成了為他實現野心的棋子。

改變世界——首先得殲滅所有的黑手黨。

因為從屬于艾斯托拉涅歐而被其他黑手黨追殺的犬和千種,高興地聽從了骸的調遣。

但是,由于眼中釘——請打得黑手黨“彭哥列家族”第十代首領的強奪計劃,骸等人品嘗到了敗北的滋味。

于是,他們被這群維護黑社會秩序的複仇者拘禁,精神上和肉體上都受到了難以想象的虐待。

但是。

——跟我走嗎?

和毀滅艾斯托拉涅歐時一樣——骸再次對犬和千種說出了這句話,將他們從地域中拯救了出來。

這樣做的代價就是……骸他——

“……”

千種發現,自己的腳邊還滾落這一個菠蘿。

應該是犬掉的吧。

千種將它取在手中,再次呢喃著那個名字。

“……骸大人。”

沒有人回答他。

2

“真是的,阿柿那家伙,干嗎發那麼大的火。真應該多啃些眼鏡補充一下鈣質。”

傍晚的公園。

城島犬躺倒在草地上,注視著組建北染紅的天空。接著,從他的口中,吐出了一聲與他外貌不相稱的無力

歎息。

“骸老大……”

十天前——

為讓犬和千種從複仇者的牢獄中逃脫,骸以自由為代價,再次身陷囹吾。

為了救骸,這二人正打算實行一個可謂有勇無謀的救出計劃。

就在計劃實行前。

小睡中的犬的夢中——骸出現了。

——去找另一個我。

千種也收到了相同的訊息。

這是骸利用他的特殊能力,通過精神世界發出的命令。

二人雖然有些詫異,但骸的命令是絕對的。

中斷了救出計劃的二人,就這樣來到了骸指示的場所——

他們回到了日本。

“什麼叫另一個骸,……我完全搞不懂。”

犬和千種就連睡覺和吃飯的時候,都在想方設法搜集“另一個骸”的相關情報。

但是,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骸……”

雙眼緩緩閉上。

犬躺倒疲憊的身軀,陷入了夢鄉。

對于犬而言,骸曾與他有過一段令人無法忘懷的回憶。

那是三人在逃離艾斯托拉涅歐家族那惡魔般的人體實驗後,迎來的第一個夜晚。

犬和千種藏身在了少有人涉足的小路深處的垃圾場,除了渾身顫抖之外什麼都辦不到。

支配著二人的,是恐懼。

自從懂事起,他們便被當作了實驗品。反抗即死,不反抗總有一天也會死。這種恐懼牢牢地刻在了他們的

心中,二人從沒有一刻得到過安甯。

哪怕是現在,他們也在恐懼著黑暗的道路深處,會不會出現黑手黨的追兵——

然後,他們會不會再次將自己帶回那個地獄——

在這種恐懼到達頂點的時候,他現身了。

——!!!

犬痛苦地慘叫了起來。他身邊的千種也悄無聲息地昏死了過去。

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是追兵。

是骸。

一言不發地消失了的骸回來了。

他的懷中,抱著許多熟透了的蘋果。骸帶著一如既往的淺笑,遞了一個蘋果給犬。

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但犬沒有去接蘋果。

當時,犬並不完全相信這個殺死了所有艾斯托拉涅歐的成年人,並且將自己和千種解救出來的骸。

說不定,這是個陷阱呢?

常年積累、滲透進骨髓的恐懼,給了他這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戒備心。

——不吃嗎?

骸的語氣並不顯得很遺憾,接著,他將蘋果送到自己嘴邊。

啃咬蘋果的清脆聲音,使得犬動了動耳朵。

一點一點,一點一點……蘋果在那張小小的嘴下語氣越變越小。

犬無法將目光從哪里移開。

嘴里的口水越來越多,順著垂下的長舌頭低落到了地面。

——吃吧。

回過神來,犬只見骸又遞了一個完整的蘋果到自己面前。

犬接過蘋果。

一口咬下去,沒有半點猶豫。

然後,犬向那堆蘋果發起了挑戰,把癟癟的肚子填得滿滿的。當吃飽之後,犬才發現千種也和自己一樣,

正在拼命啃著蘋果。

那時候的蘋果的滋味,犬一輩子都忘不了。

不可能忘記。

那是——與骸的契約。

“……嗯。”

剛醒來的大腦有些昏昏沉沉,夕陽的光芒射進了犬的雙眸。

太陽還沒完全落下,看來自己沒睡多久。

接著——

“嗯啊?”

犬察覺到了。

夕陽映照下,有個人正注視著自己。

“嗯?嗯嗯嗯嗯!?”

而且,自己的腦袋底下本來應該什麼都沒有的,可現在,他卻覺得有一種柔軟溫暖而且感覺很舒服的東西

——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犬驚叫著跳了起來。

“膝、膝膝、膝蓋……啊啊啊……”

這是第一次。自己居然會枕著別人的膝蓋睡覺。

就算累到極點,自己也不應該會和一個陌生人如此親近阿,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

那個與犬年齡相仿的少女,正一臉詫異地注視著犬。

她是個顯得有些驚慌的柔弱少女。

簡單到顯得有些樸素的外衣,許久未修剪的長黑發,從劉海的間隙能窺視到她又圓又大的左眼,以及,覆

蓋在右眼上的治療用眼罩。

“你、你你,你是誰!!!”

犬猛地伸出手,想將少女一把推開。

“啊……”

咚。

犬在慌亂之下,居然命中了少女的額頭。

少女就這樣未作抵抗,向後倒了下去。

“別、別倒啊!只是推了一下而已,你就……”

“……”

少女沒有說話。

她倒在地上後,便一動不動了。

“!?”

——死了!?不會的,不會有人因為被推了一下就……

"哇!"

忽然,少女沒有任何前兆地坐起身。

"……好痛……"


少女一邊揉著額頭,一邊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道。

"……"

一臉驚愕的犬終于回過了神來。

"你是什麼人啊!?為什麼要讓我……我……"

思維混亂的犬不知該說什麼才是,只得煩燥地撓著頭。

"啊,受不了,總之我問你,為什麼要對我做出那種事!!!為什麼!!!為什麼啊!!!!!"

……

少女木然地開口道。

"……因為剛才你快要死了。"

"嗯啊?"

"死了……就太可憐了。"

聽了這話,犬更是一頭霧水。

"你、你說什麼啊?我又不是什麼柔弱的野貓!"

"……"

"不要用這種'難道不是嗎'的眼神看著我——!!!"

犬心中頓時湧起了一陣無處傾瀉的怒火,憋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對勁!

這女人,絕對有問題!

雖然犬對女性並不太了解,但他依然能一口咬定。

眼前的這個!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不管這家伙是什麼人,我絕對要……

咕……——

"……嗚。"

犬的急燥頓時平息了下來。

"……"

他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潮,小心翼翼地看向少女。

"……'咕'?"

"!"

少女略帶疑惑的話語,使得犬的瞼更紅了。

被她聽見了……

由于太過羞恥,犬當即蹲在了地上。

"……肚子……餓了?"

"和、和和、和你又沒關系……"

"……會死的。"

"說了死不了!!!別老是自顧自地擔心別人會死好不好——!!!聽好了!我和你這種柔弱的女人不一樣……"

犬忽然頓住了。

"……"

少女一言不發地向犬遞出了某個東西。

那是一個紅得如同夕陽般、熟透的蘋果。

"啊……"

蘋果——

和那時骸給他的一樣……如同寶石般熠熠如生的果實——

還沒來得及思考,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咬上少女遞來的蘋果,犬幾乎忘我地吃了起來。

"!"

犬流淚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大滴大滴的淚水已經掛滿了臉頰。

"啊……這算怎麼回事,這是……為、為什麼……為什麼……"

犬用髒兮兮的衣服胡亂抹了把臉,轉身背向少女奔跑了起來。

他一邊哭,一邊奔跑。

不知道為什麼。

真的……不知道。

3

時鍾顯示,現在是十二點半。

那是廢墟中唯一還在工作的掛鍾。

借著月光凝視著時鍾,犬呆滯地坐在裸露著鋼筋的地面上。

"哈……"

等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正在想那個眼罩少女。

那時候的自己真是不可思議。

吃了一個陌生女人遞來的蘋果,而且還哭了——

(忘了吧……不可能發生那種事……絕對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自打從黑手黨手中逃脫,與骸他們一起在黑社會中生存之後,犬就再也沒有吃過除自己親手得到的以外的東

西。

也會有唯一的例外——除非是骸給的。

這並非意識而是本能。絕對不能改變的鐵則,是對骸忠誠的證明。

可是,自己今天卻輕易地打破了這一鐵則。犬感到無比的悔恨和憤怒。

這種事,怎麼能對千種說呢。

犬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在獨自煩惱。

(為什麼,我會做出那種事……可惡……可惡……)

"犬。"

"!!!"

耳邊突然響起千種的聲音,把犬嚇得幾乎停止了呼吸。

就在他差點情不自禁地驚呼出來的瞬間,千種卻用手輕輕捂住了犬的嘴。

"……有入侵者。"

犬和千種悄無聲息地在廢墟的黑暗中行進。

千種沉默地握緊了刺猬。

犬也將手伸進了口袋中的"武器"。之所以他沒有立刻取出,是因為道具種類複雜,需要視情況不同來使用。

首先,必須確認入侵者的身份。

二人謹慎地向那間有人類活動氣息的房間窺視過去。

接著。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響徹廢墟。

千種輕輕咂舌,從門的陰影中一躍而起。

然後,他撲向房間里的人影,將入侵者一把按倒在地。

"等、等等!阿柿!!!"

"……"

千種冷漠地回過頭。

他的手正毫不留情地掐著入侵者的脖子。

"你……為什麼……"

犬走近那個人,聲音顫抖著說道。

"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眼前的——

是那個遞給犬蘋果的少女。

"……你認識?"

"!?"

犬拼命地搖著頭。

"我怎麼會認識這家、家、家家家家……"

"……"

千種松開手,緩緩站起身。

"再問一遍,這女人是誰?"

"!"

千種忽然一陣緊張。

被壓倒在地的少女毫不猶豫地坐起了身。

接著,她向一個掉在地上的小包伸出了手。

"別、別動!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啊!?"

沒有理會犬的吼叫,少女抓過小包,將手伸了進去。

千種的反應很迅速。

如果她取出的是武器,自己和犬就會有危險。

所以千種抬起手腕,利落地將刺猬——

"……"

千種的動作忽然停了。

犬從背後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要干什麼?"

犬沒有回答。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做。

"阿、阿柿……我……我……"

這時,少女從包中取出了什麼東西。

"!?"

四角形的盒子中裝著的——是橙色的鲑魚片,金色的炸蝦,明黃色的煎雞蛋,以及雪白誘人的米飯。

這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普通的"便當"而已。

"……"

犬愣愣地注視著便當。

噴香的氣咪喚醒了他肚子里饞蟲。

同時,一個聲音也隨之響起。

"阿柿?"

"……"

千種一言不發地別過了頭。

他的肚子也在咕咕叫。

"這……"

"!"

犬和千種終于恍然大悟。

少女面無表情地將便當遞向二人。

"喂……喂……"

犬從干渴的喉嚨里擠出聲音。

"是你……做的?"

少女點頭。

"難道……你是為、為我做的?"

少女再次點頭。

"……!"

犬的心中頓時爆發出了一陣從未有過的怒氣。

"你、你你、你這個白癡!!!為什麼要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啊!!!這、這便當,又沒有人拜托你做!!!突然

做了這種東西帶來,我才不會吃——呢——!!!"

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犬依然拼命地抬高音調。

怒罵之下,少女微微垂下雙眼。

"……明白了。"

便當盒從她手中滑落。

"!"

由于太過突然,犬和千種根本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啪地—聲,便當盒便與地面發生了碰撞。

盒中豐盛的飯菜令人婉惜地灑落—地。

"……"

犬和千種—言不發地愣在當場。

而少女。

"……"

鞠躬。

微微行了個禮後,她轉過身。

小跑著離開了一一

犬除了目送她的背影外,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4

眼罩少女離開後的黑曜健康中心天地廢墟。

犬和千種二人在原地呆立了片刻。

“……犬。”

終于,千種開了口。

“……犬認識那女人吧。”

犬無言頜首。

“那麼……那女人又有多了解犬呢?”

“我?”

這個問題真是出人意料。

“關于我……那家伙不可能會知道些什麼啊。因為,我是今天才認識她的,連名字都還沒告訴過她呢……”

“那麼……這事就有蹺蹊。”

千種的目光恢複了往常的犀利。

“那女人……為什麼會知道犬在這里?”

犬倒抽了一口氣。

“雖然很麻煩……但我再問一遍。犬有沒有把這里的事……”

“我、我怎麼可能說出來呢!不可能說的啊!真的只是偶然遇見的,我根本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千種靜靜地注視著犬的雙眼。

“她說了,便當士給你做的。因為怕麻煩所以我就不問你理由了。不過……她是怎麼找到這里的?”

“這……”

“犬還不至于遲鈍到被外行人跟蹤都發現不了吧。”

“……!”

犬突然跑開了。

“犬!”

沒等聽見千種的制止聲,犬便飛奔出了房間。

“難道說……那女人……”

雙眸顫動著,犬穿梭在黑暗的廢墟中。

(她騙了我?難道她是黑手黨複仇者的追兵嗎?!她那樣……那樣多臥,耍我,也是為了……)

臉被憤怒扭曲,犬咬緊牙關。

“不可原諒……絕對不饒了你!!!”

犬怒吼著跳出了建築物。

接著,犬的身體起了變化。

豎起的頭發變得更加蓬松,雙眼閃著野性的光芒,肌肉也變得更為強壯。

更替的牙齒。通過它,能在裝配部件後市身體擁有與野獸同等的能力——這是犬所擁有的特殊能力。

更替的牙齒有各種不同的類別,現在犬轉配的“wolfchan-nel”,是一種能喚出狼的能力的裝備。

犬將鼻子貼近地面。

比人類嗅覺敏銳一億倍的犬科嗅覺,很快便發現了眼罩少女留下的氣味。

“那里!”


雙手撐在地上的犬如同一只真正的狼一般高高躍起,在黑暗的夜中奔跑了起來。

嘩嘩……——

房間里,想起的是清洗物品發出的水聲。

“……”

她獨自一人呆呆地站在這所漂亮卻沒有人氣的大房子里。

洗完鍋子後,她依然站在廚房一動不動。

“……”

得知他正餓著肚子後,她回家做了便當。

但他卻沒有吃。

自己一一又失敗了。

與那二人初次見面,是在兩天前。那時,由于片刻的驚慌失措,她跟丟了他們。

從那以後,她就—直在找他們的蹤跡,今天好不容易能再次見到他們了,卻一一

"……"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水從被擰開的龍頭汩汩流出。現在,在這個家里,只有她—個人。

母親正和沒有血緣關系的父親很少回家。

父母現在在哪里,她不知道。

他們—定都在自己該在的地方吧。

而自己……應該在的地方一一

"……"

眼前,水依舊在流淌。

她緩緩閉上雙眼。

水聲和夜的黑暗一點—點也向她壓迫過來。

慢慢溢出……溢出……

—切都溶化了。

"kangroochanel!"

牙齒上的部位迅速換下。

犬以一個職業跳高運動員都不能望其頸背的高跳躍過了圍牆。

著陸在寬廣庭院中的犬,用憤怒的目光睥睨著眼前的房子。

眼罩少女的氣味延伸到了這間屋子里。

(她在……在這個……那個女人!)

犬靠近玄關,重重推開了門。

“!”

接著——犬被黑暗吞沒了。

“……不可能。”

千種在看到“那東西”的瞬間,頓時大驚失色。

當千種正打算去追獨自跑開的犬時,他卻在黑曜健康天地中停下了腳步。

最初,他只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廢墟中的空氣——不,不是物理上的“空氣”,而是一種“空間”的扭曲。

這種扭曲的氣息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吸引著千種——

他看到了知道昨天為止都不曾存在的——“那東西”。

曾經,在這片廢墟,骸與那個身為彭哥列第十代頭目候補的少年戰斗——

早在那時,就應該已經破碎的——“那東西”。

千種用顫抖的手握住了它。

那一瞬間,“那東西”忽然發出了光芒。

簡直如同——

從長久的沉睡中,蘇醒了過來一般。

5

嘩。

耳邊是水聲。

“……!”

不知什麼時候,犬的四周出現了一片沒及腳裸的水。

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剛才明明走進了大門,但現在玄關和門都不知在哪里。

“這是……怎麼回事……”

這突如其來的異常事態,若放在平時他一定會有危機感。

但不知為什麼,犬卻沒有感到恐懼和不安。

“!”

黑暗中,忽然點起了光亮。

在四周閃爍著淡淡光芒的,是美到仿佛不應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藍色蓮花。

“骸……老大……”

犬下意識地呢喃起了這個名字。

“……骸老大?是骸老大嗎?你在嗎?骸老大!”

他的呼喚變成了喊叫。

終于找到了——自己苦苦尋找的有關骸的線索。

“骸老大!回答我!骸老大!骸老大!”

犬邊喊邊跑了起來。

犬踩著水花,忘我的奔跑在這個被蓮花光芒點亮的黑暗世界中。

能感覺到……他,就在這片無盡黑暗的彼端。

“!”

前方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骸老大!”

犬加快速度跑了過去。

腳下水花四濺,二人的距離在瞬間被縮短了。

“骸老大!!!”

犬飛奔著撲了過去,把那人影以下壓倒在地。

隨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爆發出一陣混雜著悲鳴的慘叫。

從對方背後環抱過去的手,握住的是微微隆起的胸。

犬從背後抱住的人是——

“……犬……?”

眼罩少女並不介意自己被突然壓倒,只是淡淡地呢喃著。

犬的臉色卻是一陣紅一陣綠,向交通信號燈似的。

“胸……胸胸部部部部部……胸胸嗚嗚嗚胸部……”

“……很重。”

“!”

犬急忙從少女身上站了起來。

“……”

少女緩緩起身,就這樣坐在水里,呆呆地注視著犬。

“犬……為什麼……”

“什、什什什、什麼叫為什麼,我、我還想問你呢……”

犬忙不迭地反駁,但大腦卻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接著,只見少女靜靜低下頭。

“……對不起。”

不知所措的犬忽然愣了。

——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這女人要向自己道歉?

“!”

眼罩少女的身影忽然變得扭曲了。

“啊……”

犬急忙伸出手。

但想到自己剛才把她推倒的情景,便急忙停止了動作。

同時,少女的身影卻變得卻來卻縹緲——

最後,如同霧氣般消失了。

清醒過來之後,犬發現自己正獨自站在玄關。

“嗯啊!?”

他急忙環顧四周。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家。

沒有水,沒有蓮花。

也沒有——少女的身影。

“你、你跑到哪兒去了!剛才那算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

在重歸寂靜的空氣中,犬吸了口氣。

“……別、別躲起來啊,喂!”

犬穿著鞋,直接走進了宅子。

廚房,餐廳,臥室,客房——他推開一扇又一扇門。

但是,卻怎麼都找不到少女。

“嗚……”

一陣不安侵襲了犬的內心。

剛才自己所在的那個黑暗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覺得骸就在附近呢——

還有,那女人又去了哪里——

“啊——!我什麼都搞不懂——啊!”

“我就知道。”

“!!!!”

耳邊響起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犬吃了一驚,急忙轉身。

站在陰暗的走廊下的,是千種。

“阿、阿柿!!!你是是什麼時候……”

“犬。”

千種面對一臉疑惑的犬開口道。

“……是她。”

“啊啊?”

“……我們要找的就是她——……另一個骸大人。”

能感覺到——

寂靜的黑暗中,自己正在慢慢融化。

“……”

犬——

為什麼他會出現呢?

城島犬和柿本千種——那個人說了,希望她能和那兩個人在一起。

可是,那兩個人卻不需要自己。

原來自己真的不行啊。

自己幫不了那個人。

今後的戰斗,自己也幫不上任何忙。

這太令人悲哀了……悲哀到想干脆消失算了。

“……骸……大人……”

睡意將一切籠罩。

“你在說什麼蠢話!!!!!”

寂靜的夜中,犬大聲吼道。

“那、那那、那個女人怎麼會是骸老大……”

“……”

沒有理會驚愕的犬,千種扭頭打量著四周。

“……她呢?”

“我、我怎麼知道!她這麼自顧自地消失了……”

“消失?”

千種的表情陰沉了下來。

“原來如此……她會知道犬所在的位置,是因為力量已經覺醒的緣故啊……”

“你一個人在那里嘟囔什麼呢!什麼力量不力量的!給我解釋清楚啊……”

“……羅嗦。很麻煩。”

“麻煩什麼啊——!!”

“……沒時間了。在這樣下去……我們會失去她。”

“……!?失、失去?”

“她……不是骸大人。”

“哈?阿柿,你剛才不還……”

“除了骸大人,沒人能完全使用六道輪回的力量。”

通過在黑曜健康天地得到的“拿東西”,千種看到了骸的意志——留在精神世界中的,骸的記憶碎片。

骸只給了兩人“尋找另一個骸”這樣簡短的信息,為的就是防止自己的思維被人跟蹤,所以只能引導千種

和犬直接獲得這一情報吧。

如果早點發覺的話,他們就能成功地找到她了。

但是,只能說這樣很困難。

少女來到黑曜健康天地,那神秘的力量與殘留在戰場上的記憶產生共鳴——

骸留下的“那東西”,才出現在了現實世界。

“……”

答案已經得到了。

不能失去她。

那麼……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犬……”

千種握緊了放在衣服里的“那東西”。

“哦!你終于願意說了嗎!那就快點把你知道得事情全部……”

噗!

“!”

犬就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阿……柿……?”

腹部一陣炙熱的感覺。

炙熱很快就擴散成了愈來愈明顯的疼痛。

“……”

緩緩向下看去。

深深刺入犬的腹部的“東西”——是一柄三叉戩。

*

……痛——

……好痛……好痛……好痛啊……——

犬不停地哭喊。

大人們冷漠地俯視著這樣的犬。

俯視著被綁在手術台上,連接著各種各樣器械的犬。

接下來,更加劇烈的疼痛,使得犬泣血般慘叫了起來。


救救我——!

誰都行——怎麼樣都行——!

救我離開這里——救我離開這個地獄——!

這是——銘刻在名為城島犬的人類心中的記憶。

而現在——另一種疼痛的記憶被重疊在上面。

……不行——

……不能……去那里……不行——!

追著黑貓,少女跑到了馬路上。

明亮到眩目的兩盞車燈,刺耳的急刹車聲。

瞬間,少女的身體體會到了一種她從未體會過的沖擊。

沒有疼痛……一瞬間,一切都消失了。

體會到疼痛,使在手術台上。

同時,她全部看見,聽見了。

“已經晚了。”冷漠地俯視著自己的醫生們說。

“不必勉強讓她活下去。”父母說。

他們……是一樣的——

都是被成年人們——

被世界放逐的孩子——

“——”

就在那一刻。充滿疼痛的……記憶世界,扭曲了。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

遠遠超過人類所能發出的音量范圍的慘叫。

所有的扭曲都被吹散,被白光包圍著的地方——站著犬,以及少女。

她注視著犬。

犬也凝視著她。

“……啊。”

犬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犬就那樣將少女漸漸傾倒的身體抱在自己懷中。

“……你……開什麼玩笑……”

犬全都明白了。

為什麼自己從見到她第一面起就無論如何都忘不了她——

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她和自己有著同樣的眼神。

“……絕對不允許……”

“……”

“……絕對……絕對……”

“我絕對不允許你消失在這里。”

倒在犬懷里的少女有些吃驚地抬起頭。

犬的臉色,掛著紅色的——火熱液體。

“……啊……”

不對。

犬留下的,和她所熟悉的眼淚不同。

“……好……溫暖……”

輕輕用手指沾了一點。

她忘我地體會著這熱度——靜靜閉上了雙眼。

*

“……”

到在地上的犬緩緩坐起身。

原本刺在犬腹部的三叉戩早就沒了蹤影,腹部也根本沒有傷口。

“犬……”

身邊的千種松了口氣。

對于從來不曾表露表情的千種而言,這極為少見。

“……”

犬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千種。

接著。

“!?”

嘭!

毫不留情的拳頭擊中了千種的臉。

眼鏡被打飛,細瘦的身聽摔倒在地。

“我說過了……阿柿……”

犬站起身,俯視著千種低于道。

“你再敢突然刺我的話絕不饒你。”

“……啊?”

“我說過的!!!”

“……”

千種有些迷茫地思考了片刻。

“……抱歉。”

從他的口中,突出了坦誠的道歉語。

“哼……”

犬扭過頭。

隨後,他抬起手,粗魯地抹干了臉上的淚。

“啊——!這家伙!居然把我們耍得團團轉,真讓人不爽!!!”

犬的目光——對准了如同嬰兒般沉睡著的少女。

她的懷中,緊緊抱著那柄三叉戩。

“睡什麼睡啊!這槍是骸老大的!你這家伙別自以為是了,喂!!!”

犬握住戩,想從少女手中奪回來。

但少女抱得實在太緊,他根本搶不回來。

“……不要……”

“什麼‘不要’啊!這個丑八怪居然想違抗我……”

“……嗯……”

“還說夢話!你快點給我起來!!!”

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

千種也只得一如既往地,歎了口氣。

6

黎明時分,犬和千種回到了黑曜健康天地。

帶著沉睡的眼罩少女一起。

“——庫洛姆髑髏。”

千種對犬說道。

“這是骸大人給她的名字。”

“……”

犬嚴肅地傾聽千種的訴說。

“她是富裕家庭的獨生女。母親是演員,父親是大公司的部長。不過,她與這個父親沒有血緣關系。”

“……”

“十天前,她遇到車禍,那次事故使她失去了一部分身體和右眼。當她的靈魂徘徊在生死邊界的時候,再

精神世界……遇到了骸大人。”

忽然。

沉默不語的犬有了些反應。

“她有特別的能力。她的能力是,不需要強制依憑和洗腦,就能承載骸大人的精神和能力。”

“……也就是說,她是被骸大人選中的?”

“當然。”

千種冰冷地回答。

“其他還有什麼嗎?”

“沒了。”

犬的目光從千種身上移了開去。

千種平靜地繼續說道。

“剛才那些,是我碰到骸大人的戩時就明白了。那柄戩……是骸大人的精神凝結成的。”

“為什麼要用那東西刺我……”

“要去到幻覺世界,我認為那是最快的方法。”

千種沒有半點愧意。

“我想力量應該不回爆走了……骸大人的戩又控制力量的能力。”

“……”

犬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我搞不懂。”

“……?”

“那家伙能使用骸老大的力量。但又為什麼不是骸老大呢?”

“犬……”

千種歎氣,仿佛在說“這你應該明白吧”。

不管精神世界再怎麼相通,骸的肉體現在還被囚禁在複仇者的牢獄。

“總之,我不會認同她是老大的。”

“是嗎……”

千種攤開手聳聳肩。

“釣到的魚……不必再給餌吃。”

“對。釣到的魚……喂,不是這麼回事好不好!!!”

難得擺出了一幅冷酷姿態的犬大吼起來——

就在這時。

“……”

感覺到旁人氣息的二人同時向某處望去。

站在一邊的,是應該在隔壁房間沉睡的少女——庫洛姆髑髏。

“……”

庫洛姆一言不發地躲在陰影處注視著這里。

見了她,犬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喂!你站在那里干什麼!!!”

“……我……有些話……想說……”

“你有話想說?!如果是很無聊的事情,看我怎麼收拾你!!”

“……那就……算了。”

“這反而讓人更不放心,好不好!快說,喂!!!”

被犬的怒吼嚇得渾身顫抖的庫洛姆輕輕開口。

“……骸大人叫我……和你們兩個一起……戰斗……”

“代替骸大人戰斗。”

這一瞬間,犬的怒火爆發了。

“你居然說代替骸老大!!!!!”

他沖到少女面前。

“呀……”

犬將她的頭一把拽到肋邊。

庫洛姆掙紮著想要逃脫,但這種抵抗是在沒有什麼用。

“喂,犬……”

“別阻止我,阿柿!既然這家伙說要代替骸老大……”

犬吼道。

“那我就讓她代替!!!”

十分鍾後——

“……”

庫洛姆張大了嘴,驚訝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而犬則握著剪刀,一臉得意。

“怎麼樣,阿柿?”

“……”

千種無奈地搖頭。

眼前的少女——被剪成了和骸相同的發型。

“我每天看著那堆菠蘿可不是白看的,這麼點事兒,小意思。”

之前總算被庫洛姆憋得說不出話來的犬終于找到了報酬的機會,這下他心里舒服了。

但是——

“……”

庫洛姆靜靜地把鏡子放在地上。

她抽了抽鼻子,被犬聽見了。

“啊……”

犬在心里大叫不好,但還是裝摸作樣地抱起了胳膊。

“我、我可是因為你說要代替骸老大才給你剪的頭!現在你要說什麼都晚了!”

“……”

少女一言不發地用手捂住臉,走進了隔壁房間。

“……犬。”

“你、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啊阿柿?!我沒錯啊!鬼知道她和骸是什麼關系!都是她的錯……哇啊啊啊啊!”

利刃寒光一閃。

不知什麼時候,庫洛姆帶著一把菜刀回到了屋里。

“你、你你你、你要干嗎?你從哪兒找到這東西的!要和我打嗎?!正好!你就放馬過來吧……”

“有沒有……不能直接吃的東西?”

“不能直接吃的東西?!干嗎問我這個……”

“我想……做飯。”

少女說完,再次消失在了隔壁房間。

“……”

犬保持著戰斗姿勢愣住了。

接著——二人的肚子痛失咕咕叫了起來。

她——流淚了。

其實並不覺得悲傷。

與為了宣泄悲傷而留下的淚不同,這是——

什麼樣的眼淚呢。

“……骸大人……”

她囁嚅著那個人的名字。

那個給了自己生命……新的生命……以及——

無可替代的重要東西的人——

“……”

好開心。

他們眼中有自己,並能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來看待——

自己有地方可以去了。對于這,她毫不懷疑,她很開心。

“……謝謝你……骸大人……”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