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生在他還是獨自一人的時候的事。
1
“……”
我受夠了。隼人想。
他早就明白無論什麼時候世界也不可能按自己的想法運動。
可惜就算理智上明白,情感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隼人終于大吼道:
“拜托你這個混蛋別再用泥那惡心的臉對著我惡心的笑了!!!”
他完全暴走,拳頭向面前的陌生人揮去。
男人瞬間被隼人氣勢洶洶的拳頭擊倒。
“嘁……”
砸了咂舌,隼人站起身來。
這里是一個從沒見過面的狹窄房間。而他正躺在一張又髒又破,還有點粘粘的木床上。
“……”
真是倒黴透了。一覺醒來已經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還有個從沒見過面的男人在盯著自己的臉。
“這鬼地方究竟是哪里啊……為什麼我會在這里啊……”
“好痛!!!”
“哇?!”
被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隼人連忙轉過身來。
更讓人不爽的是——雖然那人嘴里叫著‘好痛’,但聲音聽起來卻似乎很愉快的樣子。
“好痛!很痛的耶~少年仔!”
這樣說著笑起來的人,正是剛才被隼人一拳打飛的男人。
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看著這個聒噪地放聲大笑的男人,隼人更覺得惡心了。
“別笑了!!!”
男人的笑聲嘎然而止。
隨後,他翻身爬起,目不轉睛地看著隼人。
“為什麼我不能笑?”
“拜托,該問的是我吧,你究竟在笑什麼!!”
“這當然是——”
臉上紅紅的,那個男人站了起來。
“因為很痛啊!”
“……?”
“啊,你別會錯意了!”
“什麼會錯意?”
“我的意思是,因為看到你能揮出這麼有力的一拳,我很高興啊,這說明你精神不錯嘛。”
“……啊?”
雖然聽清了對方的話,不過隼人反倒更糊塗了。為什麼這個男人會為別人精神不錯而高興啊?
“……”
他無言地凝視著對面的男人。
總而言之,看起來相當傻。
年紀大概在二十五歲以上,搞不好已經30了。
對于十二歲的隼人來說,已經算是大叔級的人物了。
而現在這個大叔正頂著一張被自己打得通紅的臉笑咪咪地看著自己。
不管怎麼看,他也不想要反擊的樣子。
“……真是搞不明白。”
好吧,選擇無視他。
隼人准備抓住床沿站起來。
就在這刹那,一陣激痛忽然躥過全身。
“……嗚!”
想起來了。
這已經是自己在這個熱鬧的山間小鎮游蕩的第2天。
在看起來就治安不良的小路上散步的時候,隼人與一群擦身而過的男人打了起來。
沒什麼理由。這種事實在很平常。在他以前所生活的地方,打架也已是家常便飯。
從他八歲離家那年起就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經常就算明知道危險也不願意認輸。
炸彈幾乎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不知什麼時候起自己已經被人稱之為“smokingbomb”。這樣的隼人幾乎是所向無敵的。
但是——
現在他卻似乎沒有信心了。
“嗚……”
他撫擦著劇痛的後腦勺,那里早已經包上了厚厚的繃帶。自己該不會在那次打斗中失去了意識了吧。
然後他才會莫名其妙地被這個大叔帶回家,還幫他包紮好了傷口嗎?
突然——
“少年仔!”
大叔忽然一把抓住了隼人的肩膀。
“你……你這家伙……”
雖然因為對方無厘頭的行為而反應有些遲鈍,但隼人可不打算被他牽著鼻子走。
“你給我適可而止吧!”
咚!
漂亮的一拳集中大叔的腹部。
男人一臉痛苦地松開了手。
“滾開!”
隼人一把推開大叔向門口走去。
“等……等一下……”
大叔向隼人深處顫抖的雙手。
不過隼人已經不想再這里在浪費時間了,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房間。
太陽沉沒在小鎮的高樓間,夜晚已降臨。
走在充滿了煙息味的小巷里,隼人一臉的不耐煩。
不僅是因為傷口在隱隱作痛,剛才那個莫名其妙的大叔也讓隼人有些急躁。
(可惡,別開玩笑了……)
重重地吐了口唾沫,一腳踢向路邊的招牌,借以發泄心中的怒氣。不過似乎也難以讓他心情好轉。
就在隼人生著一肚子悶氣的時侯,四周開始逐漸喧鬧起來,隨即燈火通明。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酒吧私賭場的招牌,還有前來玩樂的人們。而這一切都讓隼人更加郁悶。
"吵死人了!"
忍不住大吼了一聲。而路人對隼人短暫地注目之後,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就好像隼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差勁透了……"
沒錯。其它人都是垃圾。
這些他早就很清楚了。
所有人——就連生活在社會陰暗面的黑手黨都無法接受他。
然而——
(為什麼啊……我根本搞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麼……)
不可能有人毫無目的地幫助其它人。
沒錯……不可能毫無目的——
"!"
隼人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他慌忙摸索著衣服口袋。
沒了。那個雖然錢不多,但卻裝著隼人全部財產的錢包沒了。
"那個死老頭!"
隼人兩眼噴火地沿著來時的路全速沖回去。
"嗚啊啊啊啊啊!"
咣!
巨大的沖擊使可憐的破舊房門宣告報廢。
"給我滾出來!你這家伙以為我會善罷甘休嗎?"
隼人以充血的眼睛掃視這個狹窄的房間,但卻沒有發現那個讓人惡心的大叔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人。
"小孩?!"
年僅五六歲,一臉溫和的小男孩正呆呆地張著嘴看著他。
"喂,小子,那個老頭子去哪兒了?"
"……爸爸?"
"沒錯,你老子去哪了?快告訴我!"
"……"
小男孩點了點頭。
他帶隼人去的地方,是巷子深處的一家小酒吧。
"是這里嗎!"
隼人一把推開小男孩走進了店里。
"………"
倒抽一口冷氣。
從它肮髒的外觀簡直難以想象里面是這樣的情形。
悠閑安穩的氣氛,完全沒有一般小酒吧的暴力感,店里所有客人都在靜靜地凝聽著同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是來自于店中央的一架黑色鋼琴。
"啊……"
找到了。
那個討厭的大叔就坐在鋼琴前面。
他那認真凝視著鍵盤的樣子與剛才判若兩人,使隼人幾乎忘記了憤怒,看呆了。
溫柔,而且有力。
從琴鍵飄出的聲音緩緩傳進了隼人的心中。
"啊……"
忽然,滿場的掌聲將他拉回了現實。
意識到自己竟然聽完了一首曲子,隼人眼中充滿了疑惑。
站在他身邊的小男孩仰望著這樣的他,微笑著。
"怎麼了?"
"……"
隼人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樣的自己讓他產生了—種挫敗感。就在隼人拼命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
"少年!!"
"!?"
熟悉的討厭的聲音讓隼人一下子抬起頭來。
慌忙抬頭時卻發現不知什麼時侯那男人已經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剛才彈鋼琴時的凜然表情就好像是幻覺一樣,男人露出了孩子—樣的笑容。
"太好了,你沒事。"
"跟你無關啦!"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隼人已經失去了—開始的憤怒。但想起自己來這里的目的後,他還是提高了聲音道。
"你這家伙,錢……"
"錢不重要!!"
大叔忽然吼道。
被對方—臉認真地凝視著,隼人—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的傷,沒事吧?"
"唉……"
"我很擔心呢。我爬起來的時侯你已經不在了。你頭受了傷需要靜養啊。"
"啊……"
隼人有些發愣。
難道說之前他之所以襲擊床上的自己知識為了讓隼人重新躺下休息嗎?
“你還真是好孩子呢,竟然打算給我錢當替你包紮傷口的謝禮嗎?”
“啥?!”
“雖然我們是很窮,非常窮,甚至是語言難以形容的窮,但是!我從沒有想過要收你這樣的孩子的錢……”
“喂,我說……”
“我是大人,嘛,這種事……不過,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啦……而且如果你這麼堅持我再拒絕的話好像也有點失禮……啊,你會錯意了,我可不是愛財的人哦,不過說不喜歡可能也有點喜歡啦……”
“夠了啦——”
咚!
完全暴走的隼人終于漂亮地一腳踢向大叔的臉。
“誰會給你這死老頭錢啊!相反!完全相反!是你這家伙偷了我的錢吧!阿?!”
“……你的錢?”
臉上印著清晰鞋印的大叔呆呆地說道。
“我可沒有拿你的錢。”
“別開玩笑了!除了你還有誰……”
“難道不是把你打成這樣的人拿的嗎?”
“啊?”
隼人張大了嘴。
的確——仔細想來,如果這大叔只是為了錢的話根本就沒有必要幫他處理傷口。
不過既然事已至此,隼人的自尊心不允許他輕易認輸。
“這,這個不用你說!不管怎麼說的我的錢……”
“給。”
一疊皺巴巴的錢幣忽然遞到自己面前。
“很抱歉,雖然這不是你的錢,不過應該也可以用吧。”
“…………”
這一次,隼人真的是啞口無言了。
這就是——
隼人和卡爾洛父子邂逅的經過。
2
卡爾洛是一家很小的酒吧的鋼琴師。
每晚演出所獲得的微薄收入,維持著他和兒子尼可洛的生活。
這次事件之後,隼人開始了與卡爾洛父子的孽緣。
後來,每當隼人在鎮里惹了麻煩,不用開口,卡爾洛總會插手幫他一把。
某一天。
“……少年仔。”
“……怎麼了?”
“我有件事想問你……”
“想問什麼?”
“你是不是那個?就是……那個。喜歡別人弄痛你,那所謂的‘M’……”
“怎麼可能,你這白癡。”
“那為什麼你總是把自己弄成這樣……”
哎呀哎呀……卡爾洛苦笑起來。
從高樓的間隙穿過的夕陽余暉,映在兩人的眼瞳中。
此時的隼人和卡爾洛兩人,正呈大字型倒在小巷里,衣衫襤褸外加遍體鱗傷。這是無論誰都一目了然的斗毆後的情形。
當然,打架的原因還是由于隼人。他經常因為被碰到肩膀或者討厭對方的眼神之類的原因和鎮里的小混混起沖突。
一開始隼人還能夠游刃有余,但由于對方不斷叫來援手情勢開始逆轉,最後變成對他一個的圍毆。
這是卡爾洛趕到了。
他張開身體拼命掩護隼人,當然最終兩人都被打得鼻青臉腫。
“真是的……該這麼問的人是我吧。”
“我?哈哈……被人這麼說還真是不好意思呢。”
“你害羞個鬼啊!你這家伙,老是做一些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是什麼?”
“就是跑來幫我啊。結果連自己也一起被揍了……真是個傻瓜。”
“但是,因為少年仔你不是一直想要人幫助你嗎……”
“哈,別說傻話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你沒說過嗎?……”
“幫幫我——你的眼神一直都是這麼告訴我的。”
不知道為什麼,隼人無法反駁。
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笨蛋……”
低聲說了一句,隼人將臉轉向了一邊。
他背對著卡爾洛,忍痛爬了起來。雖然被痛毆了一頓,不過似乎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傷呢。
但是。
“嗚……”
聽到背後傳來痛苦的呻吟,隼人連忙回過頭去。
卡爾洛正壓著右腕,滿頭大汗。
“喂……”
“啊……沒關系的。我的老毛病小疱疹而已……”
“小疱疹會使這種反應嗎?笨蛋!”
隼人走到卡爾洛身邊一把抓起他的手。
“!……”
卡爾洛頓時因疼痛而皺起了眉頭。而隼人在看到他通紅的手腕的瞬間就清楚這不是什麼小傷。
“真實的,你究竟在做什麼啊……”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焦躁,隼人就攙扶著卡爾洛離開了這里。
痊愈需要兩星期。
這是醫生對卡爾洛下的診斷書。
不出所料,右手腕傷勢很重,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對卡爾洛是致命的。
如果手不能動的話,就不能彈鋼琴了。
對于靠給酒吧演奏鋼琴維生的卡爾洛而言,這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真實的,白癡加三級……”
漫步在街上的隼人忍不住低聲罵道。
每次只要想到卡爾洛的事,他總會不由自主地火大。
完全搞不清楚那個大叔腦子里在想些什麼啊。也太濫好人了吧。
聽說——關于那個大叔,房間流傳著這樣的傳言,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是活躍在世界舞台上的受人矚目的職業鋼琴師。
但他究竟不過是輝煌一時,在妻子去世後就一直獨自撫養兒子,過著貧窮潦倒的生活。
(明明自己都這麼倒黴了還想著幫別人……真是的……)
不過隼人還是難以平複心情。
不管是濫好人也罷其他什麼也罷,自己的確是欠了他的人情。
“…………”
隼人在卡爾洛每晚都會去演奏的酒吧門口停下了腳步。現在正是黃昏時分,還沒有開始營業。
他站在店門口,有些茫然。
再派回了許久之後——
“可惡!”
他終于下定決心一把推開了門。
昏暗的店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隼人的目光停留在店中央的鋼琴上。
卡爾洛已經受傷一星期了。這期間無人彈奏的鋼琴上已經積了一層薄灰。
“…………”
隼人默默的凝視著鋼琴。
他腦中浮現的是卡爾洛坐在他面前帶著與平常迥然不同的嚴肅神情演奏的樣子。
然後……式樣元的記憶中模糊的女人的身影——
“你會彈鋼琴嗎?”
“……!”
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隼人回頭一看,背後站著卡爾洛的兒子尼可洛。
回過神的時候隼人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走到了鋼琴邊,正無意識的撫摸著雪白的琴鍵。
“我……我怎麼可能會彈!”
這是說謊。事實上隼人年幼時曾經無數次在人前彈琴。
但這對于隼人絕對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我只是……”
“只是?”
“知識……那個……沒什麼啦!”
隼人粗暴地大吼著轉過臉去。
請讓我代替受傷的卡爾洛在店里彈琴——這樣的話,他是真的羞于說出口。
知道此時隼人才算是清醒過來。
不管是由于一時迷惑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但自己為什麼一定要為了其他人工作啊?
是那個大叔擅自創進他的生活中來的,也是他擅自幫自己打架才受的傷。所以自己並沒有必須為他做點什麼的理由。
隼人輕輕搖了搖頭,准備離開酒吧。
“我會彈哦。”
代替隼人在鋼琴前坐下的人是尼可洛。
“哈?你會?”
看著一臉不信的隼人,尼可洛不滿地嘟起了嘴。
“我會彈哦。是爸爸教我的。”
——爸爸教的。
這句話不知為何刺痛了隼人的心。
“你聽。”
尼可洛雙手輕輕地在琴鍵上落下。
隨即,狹窄的店里響起了琴聲——
小小的雙手奮力與鍵盤格斗著。但,與隼人想象中一樣的,這琴聲僅僅只是“游戲”般的水平。
隼人忍不住開口道:
“喂,小子!”
“……?”
“你不用這麼用力彈啦。”
尼可洛疑惑地歪了歪頭。
“這樣?”
“不對啦!這樣根本沒變啦!”
“那是這樣?”
“我不是說了嗎,你這樣一直一個調在搞什麼啊!要突出音符的強弱啊……”
“……?!”
“啊,拜托,給我閃開!”
隼人一把將尼可洛拎開,代替他坐在鋼琴前。
“給我仔細聽著,然後告訴我感受。”
尼可洛認真地點了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怎麼樣,我就彈你剛才彈的部分。”
說著,隼人的手向鍵盤上伸去——
“……”
但他的手指在觸摸到鍵盤之前的瞬間一下子僵住了。
手指開始顫抖。
而顫抖打隨即擴散到全身。
“……可惡!”
隼人啞口無言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
又來了……
自己又被這對父子牽著鼻子走了。
“……?”
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任何聲音的尼可洛奇怪地看著隼人。
“怎麼了?”
“……沒什麼啦。”
疲憊地歎了口氣,隼人站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頭等大事就是迅速離開這個地方。
但是。
“這不是卡爾洛嗎?”
忽然有人向這邊喊道。
“好久不見了呢,你的傷好了?”
站在酒吧入口處微笑的,是個留著漂亮胡須的優雅老人。
“哎呀,臉色看起來很不錯嘛。而且好像還變年輕了……簡直想別人呢……”
“本來就是別人好嗎!”
隼人沖著老人怒吼道。
“喂,老頭!不管怎麼看我也不像那個大叔吧?!”
“哎呀……”
知道此時老人仿佛才注意到似地,眯縫著眼睛重新打量起隼人來。
“啊啊,真是不好意思。因為平常都是卡爾洛坐在鋼琴前面,所以一不留神……”
“什麼叫‘一不留神’啊!真是的……”
“呵呵……卡爾洛還不能來啊。聽他的演奏可是我們這些快入土的老人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呢。”
“沒關系的啦~爺爺~因為今天起這個哥哥會替我爸爸彈琴的喲。”
“是這樣嗎?那真是太好了呢,尼可洛。”
“嗯。”
“喂,我說……”
隼人慌忙打斷兩人的樂融融的對話。
“為什麼我要替你爸爸彈琴啊!”
“因為……你說彈給我聽啊……”
“笨蛋……!那是因為你彈得太爛了,所以一不小心……”
“太好了,尼可洛。”
“嗯!”
“我都說你們弄錯了啦!!”
在這麼磨蹭下雨,事情無疑會向奇怪的方向發展。于是隼人當機立斷,准備插進尼可洛和老人之間打斷他們的談話。
“我……”
但就在他想過去的時候,剛好被這時候進店的一批客人擋住了去路。
“這個小子是誰啊?”
“這里可沒有奶吃哦。”
“別開玩笑了!小心被趕出去……”
“好了好了,大家別鬧了。這個少年仔事啊代替卡爾洛彈琴的鋼琴師啦。”
“欸?真的?”
“這樣的話就太好了。自從那家伙請假後,店里也寂寞了不少呢。”
“你們別擅自決定啦!我根本沒打算……”
“哎呀,你們在說什麼啊?”
“是這樣啦,這個少年仔……”
已經到了開店的時間,酒吧門口開始不斷有新的客人進來。而隼人再次被人潮擠回了鋼琴旁邊。
“嗚……”
店里所有人都注視著隼人和鋼琴。
而且安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的隼人只能茫然地四處張望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
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在意識到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時,心就會咚咚地劇烈跳動起來,臉紅得就像蝦子一樣。
但——很奇妙的是,他並沒有討厭的感覺。
因為所有的目光里只有期待。一點也感覺不到平常走在街上被人注視時會有的厭惡之感。
這……總覺得——
“……可惡!”
隼人撓了撓後腦勺。
心底深處忽然浮現出一絲朦朧的後悔。
為什麼自己老想著要逃呢?對于這些小鬼、大叔和老頭,自己又什麼必要逃呢?
“……試試看吧。”
下定了決心的隼人在琴凳上坐下了。四周立刻響起了口哨和歡呼聲。
“上吧……”
但指尖就在接觸到琴鍵的瞬間,又開始顫抖。
“嘁……這家伙……”
隼人咬緊牙關拼命抑制住手指的顫抖。
店里所有人都安靜地凝視著他。就好像在守護一個正在學習站立的嬰兒一般,有種非常不可思議的融洽感。
“……”
停止了。
如同潮落般,顫抖平息了。
然後,隼人的指尖輕輕落向琴鍵。
緩緩地……纖細而優雅的旋律流瀉而出。
3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著那樣的感覺。
所以隼人無法再留在那里了。
“別走!隼人!”
沖出家門時姐姐的呼喚至今還在耳邊回旋。雖然當時她要留下他其實很容易。
但是,她沒有這樣做。
“你怎麼還能留在這里!這樣的地方……”
看著她,隼人吼道:
“那可是殺了媽媽的家啊!!!”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壞掉了。
但隼人並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壞掉了。
只是一種感覺。他能夠肯定已經有什麼壞掉了。
“隼人—————————”
她的痛哭聲一直一直圍繞在隼人身邊。
無論到哪里……無論到哪里……
“啊,你醒了。”
一睜開眼睛,面前就是尼可洛那酷似大叔的濫好人式笑臉。
隼人回想起自己今天白天在卡爾洛家睡了個午覺。
“已經是傍晚了哦。酒店要開門啦。”
“哈啊?那種事情和我沒有關系吧……”
隼人不爽地嘀咕著。好好的午睡卻被人吵醒本來就很不高興,而且現在肚子還有點疼。
自從以前被逼吃了大他三歲的姐姐多了奇怪料理後,隼人只要一看到她的臉就會肚子痛。
(就連作夢夢到也會這樣嗎……可惡!)
他在8歲以前都一直和姐姐一起生活。而最後隼人離家之時唯一一個想要阻止他的人也是她。
“……嘁。”
為了盡快忘記剛才的夢,隼人一下子從卡爾洛家破舊的沙發上跳了起來。
巷子深處的酒吧和平常一樣聚集了不少客人。
“哦,這不是少年仔嗎?”
“眼神還是那麼不和善啊,少年仔。”
“吵死人了!別滿口‘少年仔’‘少年仔’地叫拉!”
惡狠狠地瞪回去,卻只被回以一片笑聲。
“真是的……”
隼人低聲歎著,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這時就卡爾洛剛開始彈琴。
右手的傷勢恢複得不錯,幾天前卡爾洛就已經回到這里繼續演奏了。
隼人一手撐著下巴,靜靜地聆聽著他的琴聲。
“…………”
——好懷念。
胸口忽然湧出這樣的感覺。
是在遇到卡爾洛之前,很早以前。雖然是不同的曲子,不同的演奏者,但那旋律一直深埋在隼人的心底——
“少年仔。”
隼人如夢初醒地抬起頭來。
演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永遠是一張濫好人笑臉的卡爾洛正坐在他面前。
“怎麼了,少年仔?”
“拜托別再叫我‘少年仔’了好嗎。現在店里的家伙都學你滿口‘少年仔’‘少年仔’的……”
“好吧,叫你中年人?”
“才不好呢!”
“說起來,直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少年仔的名字呢,哈哈……”
卡爾洛苦笑著摸了摸鼻子。
“我們先暫且不談這個……”
“喂,別轉移話題啊。”
“其實,我想好好向少年仔你道謝。”
卡爾洛湊過來捉住了隼人的手。
“非常感謝你。”
“什……什麼啊。你怎麼忽然想說說這個……”
“哈哈……你還是這麼害羞呢。”
“……說,說什麼傻話!笨蛋!”
忽然,在手忙腳亂的隼人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這時什麼?”
“實謝禮哦。謝謝你在我不在的期間替我彈鋼琴。”
隼人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別,別開玩笑了!我才不是為了你呢!那個,那個之時順便、順便啦!”
“不過似乎評價不太好呢。店長也說客人減少了呢。”
“什麼……”
“不過你也別太在意了,被你嚇跑的客人,我會努力把他們找回來的。雖然我以為外行也有外行的長處啦,不過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啊。”
“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啊!喂!”
就在憤怒的隼人就要拍案而起時,他再次被面前的小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我說,這里面轉的是什麼?”
“是我的寶物哦。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錄音帶。”
“音樂錄音帶?是最近錄的?”
“是我偷偷錄的夢幻般的鋼琴演奏哦。大概5年以前,那個人7歲左右的時候。對了,那個孩子的名字是……”
“獄寺隼人。”
這一瞬間。
隼人幾乎停止了呼吸。
“我現在也無法忘記。那時前所未有的演奏。雖然有些瘋狂,但卻給人奇妙的協調感。那時沒有任何人能夠模仿的絕妙演出!”
“…………”
“但是從那以後,不知道為什麼,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公眾面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他繼續成長的話,一定可以讓我們聽到更加激動人心的音樂啊。”
“…………”
“老實說……我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像隼人。我覺得這也許是某種緣份……你怎麼了?”
隼人趴在桌子上,渾身顫抖著。
卡爾洛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你該不會是又受傷了吧?本來最近沒怎麼聽說你去打架,我還稍微放心了些……”
“吵死了!!”
隼人忽然大吼道。
這下不知卡爾洛,就連周圍的客人也向這邊張望了起來。
“……少年仔?”
隼人咬緊牙關抬起頭來。
就好像在拼命忍耐什麼難以忍受的痛苦一般。
然後——
他繃緊的身體一點點脫力。
最終輕輕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再見了。”
他沒有看卡爾洛的表情,徑直離開了酒吧。
之後——
他再也沒有去過那家酒吧。
4
離開卡爾洛所在的小鎮,已經過了1個月。
游蕩在另一個城市的隼人再次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對于這一點,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不過回到了原點而已。自己這樣的人就應該活在屬于自己的世界里。
“你就是‘smokingbomb’啊?”
某一天。
一群黑衣人擋住了隼人的去路。對方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你們有什麼事?”
隼人阿南將手伸向口袋里的炸藥,但對方似乎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敵意似的攤開了雙手。
“初次見面。臥底名字是古利·喬。是這附近家族的人。”
“黑手黨嗎……”
隼人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為了在黑社會中生存,他曾經數次想要加入黑手黨。
但是對方的反應卻相當冷淡。
無論哪個家族都不把他這樣的小孩放在眼里。而對于對方的這種態度隼人也是相當不滿和憤怒的。他越是潦倒,那些家族越是冷淡,甚至有的將它當作落水狗一般對待。
“喂喂,別露出這種可怕的表情好嗎。我可是對有關你的傳說相當清楚的哦。”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阿?!”
“請務必加入我們家族。”
完全意料之外的發言。
隼人只能不知所措地反問:“我?我嗎?”
“別,別開玩笑了!忽然對我說這種話……”
“當然,作為交換,我們也有一事拜托你。”
——來了。
早就知道會這樣。天上不可能掉餡餅,這個世界上的人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
“……是什麼?”
隼人毫不示弱地瞪視著面前這個名叫古利·喬的男人。
“你要我替你們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接受了?爽快點對你也有好處。”
古利·喬嘿嘿地笑了起來。那個笑容和巷子里的老鼠沒有什麼區別。
“別會錯意了。我到底接不接受還得聽你的條件再說。”
“唉呀,口氣相當強硬嘛。smokingbomb。”
古利·喬彎腰湊近了隼人了臉。
“這種強硬的性格也讓人覺得十分可靠啊。不愧是從小在黑社會長大的孩子。”
“…………”
“我很有看人的眼光。雖然對你的爆破手段早有興趣,不過實際見面之後更中意了。如果是你的話一定……”
“夠了。快說出你的條件!我沒興趣聽你這些冠冕堂皇的社交辭令。”
“smokingbomb。”
古利·喬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被對方嚴肅的目光凝視著,隼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我們的敵人,就是這個國家的舊事物。”
完全不懂她再說些什麼。不過男人炙熱的口吻倒是吸引了他。
“這些舊事物腐蝕了整個社會。所謂的傳統和慣例正在扼殺新生事物,你也應該有所體會吧?”
“誒……?”
“你也曾經多次想加入黑手黨家族,但卻被拒絕了。因為你身上流著日本人的血,或者是認為彈鋼琴的家伙一定軟弱無比——就因為這些無聊了理由。”
“…………”
“但我們的家族不一樣。被傳統束縛是不可能發揮自己最大的能力的。沒錯……我們正需要像你這樣的年輕人……”
“放,放開我!”
隼人一把抽出被男人握住的手,別開了頭。
“你在說什麼……突然……”
“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為了活下去,為了推翻否定在其的舊事物,不是嗎?”
古利·喬再次抓住了隼人的手。
“…………”
而隼人,沒有再掙脫。
交給他的工作出人意料的容易。
只不過是在演奏廳里安裝定時炸彈而已。
目的是牽制敵對黑手黨。
明天舉行的演奏會將由敵對黑手黨的首領主持。如果能破壞這場演出將會使對方大失面子。
——對那些家伙來說,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使敵人蒙羞是比什麼都有用的打擊。
雖然古利·喬這樣得意地說著,但隼人還是認為這種做法太過卑劣了一些。
但只有這樣才能成為黑手黨家族的一員。
只有這樣才能加入自己意志所憧憬的——被稱為意大利黑社會英雄的家族。
者有這樣今後才能做更多大事。而他也確實有這個實力。
想象著未來被部下簇擁的情形,隼人綻放出難得的微笑。
突然。
“哥哥?”
熟悉的聲音讓隼人以下子回過神來。
站在那里的,使原本比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尼可洛……”
“果然是哥哥……”
尼可洛小跑著沖過來抱住了隼人的大腿。
毫無准備的再會讓隼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而尼可洛揚起潸然欲泣的小臉問道。
“為什麼哥哥忽然九不見了?”
“啊……”
“為什麼?”
那時毫無掩飾的、發自內心地擔心著隼人的眼神。
無法直視他的眼睛,隼人側過頭去。
“哥哥!”
小小的手拼命的搖晃著他。
隼人的臉漸漸沉了下來。
“吵死人了!”
隼人大吼著一把推開了纏在身上的人,毫無准備的尼可洛一下子被推倒在地。
“哥……哥……”
無視背後抽泣的聲音,隼人大步離開了。
決不回頭——
帶著這樣的決心,他咬緊了嘴唇。
5
醒來的時候就聞到了街上傳來的垃圾臭道。
心情糟糕透了。
“……可惡……”
他扶著附近的牆壁勉強站了起來。昨天在倒下之前,他都一直徘徊在這附近,用掉了古利·喬給他做准備的所有錢。
但,心情沒有什麼改變。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揮霍。
“……”
有些頭暈地抬起頭看著天空。
太陽正從最高處開始緩緩下落。
對了,馬上就是——
傍晚時分演奏會就要開始了。在它開始之後隼人安裝在那里的定時炸彈就將爆炸。雖然不是什麼大規模的爆炸,但無疑會在會場里引起恐慌。
然後隼人就能成為家族的一員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她沒有一絲興奮之情。
在昨天遇到尼可洛之後,一切都變得奇怪了。
“可惡……我究竟是怎麼了……”
抱著隱隱作痛的頭,尼可洛漫無目的的走著。
而就在他離開小巷的時候——
“!”
轟隆轟隆——
一輛看起來很高級的車發出巨大的刹車聲停在搖搖晃晃的隼人面前。
“搞什麼啊!”
雖然不對的是突然沖出來的自己,但隼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開口吼道。
這樣很好啦,現在他需要一個能讓他發泄的這種焦躁情緒的對象。
然而,從車里出來的人卻是——
“老頭!”
是那個常去小酒吧的優雅老人。
“這不是少年仔嗎?好久不見了啊。”
“拜托別這麼叫我了!”
隼人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但不可思議的是其實自己並不像嘴里說的那樣厭惡這個稱呼。
“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遇到你……”
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老人拍手道。
“原來如此,你也是來聽演奏會的吧?”
“哈?聽什麼……”
“不會錯的,是卡爾洛的演奏會哦。”
停滯了。
隼人的所有動作瞬間凝固。
演奏會——不是只限于那個城市的那家店里嗎?
而隼人……在會場里裝了炸彈阿……
“……騙人……”
“不是騙人哦。是支持他的人發起的,因此卡爾洛才能在這麼大的城市里開演奏會呢。不止我,店里所有的人都來捧場了……”
隼人什麼也聽不到了。
完全沒有想到的事。
“啊,少年仔。”
老人沖著搖搖晃晃的隼人喊道。
“怎麼樣?要不要坐車和我一起……”
但在他說完之前,隼人已經狂奔起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
回過神來的時候,隼人已經站在城外能看到大海的山丘上了。
“……”
在緩緩沉默的陽光下,隼人清醒的起來。
天空正由蔚藍轉為血紅。
馬上。馬上……他所安放的炸彈就要——
“少年仔!”
“!”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的心髒已經跳出了胸膛。
站在隼人背後的,還是那個老人。
“我順路過阿里問問,你真的不去聽卡爾洛的演奏會嗎?”
老人輕輕地拍打著隼人的肩膀。
“…………”
隼人的雙腳瞬間無法再制成自己。
到極限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怎麼會這樣。”
不知所措的、顫抖的聲音。像停也停不了。無法抑制地沖口而出。
“我不能去……現在的我,還有什麼臉去阿……”
“少年仔……”
老人在隼人面前彎下了腰,輕輕地抱住了他顫抖的肩膀。
“如果你去的話,卡爾洛和尼可洛一定會很高興得。”
“……他們會高興見到一個將他們難得的舞台炸毀的人嗎?”
老人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也沒有!!”
怒吼著揮開老人的手,隼人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弄錯了什麼,不過這才是真正的我!無論到哪里都會帶來厄運的smokingbomb!這才是我!”
是的。他一開始就知道。
他沒有留在那對父子身邊的資格。
他也絕對不是那對父子想象中的人。
在男人送自己錄音帶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心離開了。
他從沒有想過有人會將那場演奏會錄下在——更沒有想過卡爾洛會崇拜當時的自己——
如果他們得知真相的話,該多麼失望啊。
所以隼人——
“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死活!我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夠了!你們根本不了解這樣的我……”
“你們……你們……”
“……”
“啊啊……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插花者:數得還真痛苦啊~)
老人只是靜靜地凝視著發出悲痛的哭喊聲的隼人。
然後。
“!?”
他一把抓住了隼人的手腕。
“什,做什麼……”
“詳細的情況之後再聽你的解釋。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放……放開我,老頭!”
隼人焦躁地想要掙脫束縛。
但對方細瘦的手指卻紋絲不動地緊握著他的手。
“放開我!放開我啊!!!”
雖然全力掙紮,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隼人還是被牢牢掌握在這個微笑的矮小老人的手中。
“你……可惡!!你想帶我去哪里啊?!”
“當然是去卡爾洛那里。”
“!!!”
“卡爾洛真的很想見你。如果和你見面的話,他應該也會有所改變吧?”
“……你在說什麼……?”
“他說過的吧?說你對他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別,別開玩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對他作了什麼……”
“你必須去聽卡爾洛的演奏會。”
“!”
“他也很想讓你聽他彈琴。應該說你是他至今為止除了家人以外最在意的人。或許其中的理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但自從與你相遇之後,他的確能演奏出更好的音樂了。”
“……什麼會……”
“少年仔。”
老人一把將隼人拉到身邊。
他捧著隼人的臉龐,靜靜地凝視著他。
“懂嗎?少年仔。決定未來的是現在的你而不是過去的你。”
“…………”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害怕被人討厭,也為了傷害了別人而留下了悲傷的眼淚的——心地溫柔的孩子。”
隼人無言以對。
看著老人的猶如天空般清澈的眼睛,他無法轉移目光。
如此強大——似乎自己心底的所有諾言都在這雙眼瞳中無所遁形。
“走吧,少年仔。”
6
隨著激烈的刹車聲,高級轎車停了下來。
而從城中沖出的隼人拼盡全力向演奏會會場內狂奔而去。
離演出開始還有10分鍾。大部分聽眾已經進場,入口處已經沒有幾個人影了。
而炸彈將會在演出開始後5分鍾爆炸。如果在此之前不設法阻止的話,這場演奏會就徹底完了。
這是一直過著貧苦生活的卡爾洛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如果被破壞幾乎就等于讓他失去了一切。
“你來晚了呢,smokingbomb。”
忽然,有人擋在了隼人面前。
“古利·喬……”
被部下簇擁著的古利·喬露出了猶如老鼠般的愉快笑容。
“你在這里做什麼?是想來看看自己辛苦完成的大工程?”
“大工程?不過是場小爆炸而已!”
“沒關系!托你的炸彈之福,哪些自詡為貴族的家伙再也不能在我們面前囂張了。這不是最大的樂趣嗎?”
聞言,損人難以忍耐自己的怒氣。
這個家伙根本不知道卡爾洛的存在和他的夢想,他什麼也不知道。隼人無法容忍這樣的人操縱一切。
“喂喂,你去哪?”
古利·喬在狂奔而去的隼人背後高聲呼喊著。
“雖然我了解你先親眼看到爆炸的瞬間的心情,但太近的話……”
“……我要讓它停下來。”
隼人大聲回答道。
“我要讓炸彈停下來。馬上!”
古利·喬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隨即——
“等,等一下!”
古利·喬的部下立刻沖了上去,將隼人壓倒在地。
“你在說什麼!難道你不是來看好戲呢嗎?”
“吵死人了!死娘娘腔!”
“什麼!?”
“你知道在演奏會制造爆炸會有什麼後果嗎?你以為這種程度的東西會對黑手黨產生多大的影響?你這個白癡!”
“嗚……”
“只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實際就是格縮頭烏龜!我才不可能和你這種家伙同流合汙呢!”
古利·喬氣得渾身發抖。隨即,他將手伸向了西裝口袋。
“到此為止了,smokingbomb。”
他抽出槍對准了隼人的頭。
但奇妙的是,隼人沒有任何恐懼感,他現在一心只想阻止即將到來的爆炸而已。
“放開我,混帳!想要打架的話以後再奉陪……”
皮靴一腳踹向他毫無防備的腹部,隼人頓時痛苦地皺起了臉。
“你也一樣!和哪些腐舊的黑手黨一樣!”
這是我的台詞吧——隼人想。古利·喬的眼神,和以前曾經拒絕過隼人的那些黑手黨家族完全一樣。
“要是太吵引來其他人就麻煩了。你們把這小子帶出去……”
砰,砰。
不知從哪里傳來幾聲悶響。
隨即,抓住隼人的幾個黑衣人無力地倒了下去。
“!?”
已經沒時間讓他考慮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隼人毫不猶豫地推開男人,向會場入口跑去。
“等,等一下!smokingbomb……”
古利·喬的話並沒有說完。
因為他感到自己後腦勺已經被一直帶著消音器的槍頂住了。
就在隼人進門的瞬間,會場的燈熄滅了。
糟糕——演奏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如果現在對四周的人大喊:"這里裝了炸彈!"的話,只會讓事情向最壞的方面發展。卡爾洛的演出會立刻中止,而他未來的一切也都會就此結束的。
隼人盡量悄無聲息地向內部人員使用的通道走去。確認四周無人後,他低身打開了工事用房間的門,锫進了滿布電路的地下。
打開一盞小燈,隼人在狹窄的空間里匍匐前行。汗水一滴滴滑落,很快他滿身就沾滿了灰塵和油汙。但已經沒有時間擦了。現在爆炸隨時都可能發生。而一旦爆炸,隼人將有性命危險。
但隼人沒有絲毫想逃的意思。
"……"
終于,燈光下出現了布滿細細銅絲的炸彈。
它上面就是演奏會的舞台。雖然現在還聽不到鋼琴聲,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隼人迅速靠近了自己一手安放的炸彈旁。
"!!!"
演出時間到了。
熱烈的鼓掌讓四周都開始震動。
不會錯的,卡爾洛一定已經登上舞台了。
如果現在炸彈爆炸的話,無疑會波及到卡爾洛。
(別開玩笑了……我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隼人向連接炸彈的銅絲伸出了手。但他卻猶如置身于冰窟之中一般,手指不受控制地發抖。
(搞什麼……振作一點啊!喂!)
急躁與恐懼,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情感一起湧上心頭,幾乎讓他感覺眩暈。
用顫抖的手解除炸彈裝置無疑非常危險。
但如果不動手,它馬上就會爆炸了。
(動手吧……只能這樣了……我,我只能動手……)
“你在聽嗎?少年仔。”
他的手瞬間凝固了。
遠處傳來了——卡爾洛的聲音。
這是通過話筒向全場傳送的話語。
“我聽尼可洛說了,你也在這個城市。雖然對你突然離去很擔心,但聽到你精神不錯真的太好了。還有……那個……”
話忽然中斷,隨即變成了苦笑。
“哈哈……雖然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但現在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果然只會彈鋼琴呢。”
觀眾席上傳來了聽眾的笑聲。
“我要感謝讓我站在這個舞台上的所有人。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掌聲再次充滿了會場。
隨後——
“…………”
隼人的手停止了顫抖。
和那時一樣……和他第一次在那個酒吧彈鋼琴時一樣。
當他軟弱無助之時,在他背後推他一把的是——
“…………”
喀。
輕輕的一聲之後,連續炸彈的銅絲脫落了。
炸彈的計時器也隨之停止了跳動。
“……”
隼人抬起了頭。
他在昏暗的地下,聆聽著舞台上傳來的琴聲。
和第一次聽到時不一樣……溫柔……溫暖……
隼人的記憶忽然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那時人的至親……傳遞給最重要人的愛的形式——
“媽媽……”
隼人感覺到了。
感覺到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那個女性的氣息。
他終于明白了。
還是他還懵懂無知時,媽媽彈給他聽得鋼琴聲。
卡爾洛所彈的,和她一樣。
這是充滿了對所愛的人的思念的琴聲。
“…………”
隼人將臉深深地埋進膝蓋里,一直,一直這樣蹲在原地。
全身心沉浸在音樂中。
溫柔的包圍著自己——著溫柔的,搖籃般的音色。
“是嗎……”
老人一臉遺憾地歎了口氣。
“無論怎樣……你也不願意于卡爾洛見面嗎?”
對于老人的問題,隼人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最終他平安拆除了炸彈。在卡爾洛的演出結束之前,他離開了會場。
即使沒有聽到最後,他也相信這絕對是一場成功的演出。
“再見了,老頭。”
說完,隼人轉身離開了。
而在他身後,老人靜靜地凝視著他的背影。
“……你覺得怎麼樣?這個孩子。”
站在老人背後的黑衣男子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很正直。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留下他。但他的確曾幫福爾馬吉家做事,想要挑戰彭哥列家的威信。”
以古利·喬為首的福爾馬吉家族已經受到了懲罰。
“彭哥列家族的所有消息都是極度保密的。這次究竟是誰泄露了情報?為了慎重起見,在弄清楚這個少年的身份前……”
老人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認為他是個好孩子。”
“……誒?”
“我認為他可以成為日本的……家光的兒子的朋友哦。”
老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男人震驚的愣住了。
“也,也就是說……那,那位,將來會肩負起彭哥列家的……”
“怎麼樣?”
溫和微笑著,老人注視著他。
而男人,
“…………”
一時間只能徒勞地像魚一樣張開又閉上嘴,最終恭敬地低下頭來。
“以屬下的淺薄愚見,恐怕不能提出什麼意見……”
他眼中閃著充滿信賴和崇敬的目芒追隨著面前矮小的老人。
“一切都按彭哥列9代首領的意思辦。”
*
一月之後——
隼人正式加入了具有悠久曆史與傳統的彭哥列家族黑手黨。
隨後,他接受了意大利黑社會最有名的殺手里包恩德請求,遠渡重洋,前往遙遠的異國——日本。
少年——獄寺隼人命運之輪開始向著新的未來旋轉了。